神農黃帝氏立極 風後八陣困蚩尤
話說伏羲氏沒,黃帝神農氏作。當時有少典君,娶有嶠氏之女,名安登。安登生二子,長子名有年,感神龍之異而後誕育於姜水之上。生得牛首而人身,遂以姜為姓。後在烈山上起立根基,號烈山氏。初創國於伊,繼又國於耆,合兩國稱之,號伊耆氏。以火德王,都於陳,今之開封府陳州即其地。次遷都於山東兗州府曲阜縣,古時百姓,只滿山野摘草術果品充飢,與搏禽獸之肉以食,全不曉耕稼之事。神農氏相天有四時之氣,百物皆春生夏長,秋實冬落;相地有高有下,有原有隰,當春令看那高下原隰、宜植百穀處,教民耕稼。土堅不能播種,教民削尖那術,作耜以起土。又屈木為耜柄以為耒,民始知樹藝五穀,而農事始興。世號為神農氏,出令教民曰:「民為邦本,食為民天。一人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矣;一女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矣。你為丈夫的,必親自去耕作田上;你為妻子的,必親自去蠶桑紡績,才有得吃,有得穿著。」百姓聽他命令,各重生業,自食其力。神農氏見民務農事,重生業,時亦風調雨順,到十二月作蠟祭,蠟索之意,言合聚萬物而索享之,以歲報成功。祭後以赤鞭鞭草木,曰:「鞭之使萌動也。」
見百姓多有疾病的,不能飲食,思:五穀本養人,如何到病時便飲食少進?我知道了,五穀中和之性,人到受了風寒暑濕之病則失和,所以不愛飲食,是必有除風去寒等藥,以調理五臟的百草,皆天地所出,而寒涼不同。乃日嘗百草,察那草木寒溫平熱之性。神農未嘗藥前,有十二種毒藥,毒神商量道:「明日神農氏來嘗百草,自然辯出我們毒性,世上便曉得我們名頭了。不如大家集作一伙,一日裡使諸毒並作,他便不能自治,豈不為妙?」商量已定,神農氏果然嘗百草。一日遇十二毒神,腸翻腹痛,而皆得服解毒草木之藥力化之,遂作方書,某毒用某藥解,某病用某藥療。百姓有疾者服之,莫不立效,而民知醫者眾矣。那十二毒神,知他著方書,把他毒性毒名,都疏明出來,商量道:「我和你諸人,卻作惡不得了,不如躲在深山中藏身。」所以毒藥多生在深山裡。復察水泉有甘有苦,甘的清而無毒,苦的混而有害。教民遇苦水則避而不食,甘泉乃可就而飲。由是民得安居,自食耕作之力。有病的服藥調治,病者得生,無夭折而死之患。天下大悅,乃列廛於國中以與民居住,教他日中為市。凡天下貨物有的皆攜來市中,排列肆上,有的換無的,無的易有的,民各得滿願而散。
時有火為瑞,遂以火紀官:春官為大火;夏官為鶉火;秋官為西火;冬官為北火;中官為中火。獨有諸侯夙沙氏叛不服神農氏命令,臣箕文諫夙沙氏不可叛逆,道:「神農皇帝為天子,猶然自食其力,製藥以救民,此是聖君,豈是無德者比?若是叛逆,自取罪戾。」夙沙大怒,將箕文殺死。百官皆來奏神農氏,奏曰:「夙沙無道,不但叛當誅,又妄殺諫臣,願請討之。」神農氏全不以為意,道:「這實我為上不德,致彼叛逆。我惟益修德而已。」於是,夙沙之民見神農氏修德行仁,怨其君之暴虐叛亂,遂相謀攻之曰:「神農氏益修厥德,而我君愈肆殘刻,豈可助惡而叛仁?」於是人人攘臂忿怒,聚集成群,不數日而滿數萬眾,爭先往攻夙沙氏。夙沙氏見民叛己,率兵來御,其兵無有至者,遂為眾百姓所殺。夙沙氏之民,相率來歸神農氏,自是萬國九州,聞神農氏有德,南至交趾安南國;北至幽都順天府;東至陽谷,西至三危,盡皆歸服。在位一百四十年,崩於長沙之茶陵縣,是為炎帝。
傳八世至榆罔。榆罔歸於空桑,他治天下,性急迫,每一令出,便急急要人聽從,也不管行得行不得。每與眾諸侯共行政事,輒挺他機智,務要明捷過人,不管事成得成不得。自誇他手段,任意胡為。諸侯見他恁的無道,各有叛心。其臣名蚩尤者,姓姜也,是炎帝之裔,性好兵,謂眾諸侯曰:「榆罔德小足為人上,我們智力,豈在渠下?何必尊彼為君?」眾諸侯皆唯唯而散。於是蚩尤作亂,教眾兵造作力戰大弩,演武於荒野之外。你看他教民:
頭戴竹兜鍪,身披犀皮革。刀名昆吾雷電神,劍號純鉤雪霜白。手弩稱擗張,射時能窮五枝鼫;
大弩可穿楊,發處應將百步厄。戈來鉞相臨,劍來戟相格,幾多壯健若佽飛,幾多桀黠如吼噴。
投石中肌膚,流矢透心膈。
蚩尤見己名下這些軍校,恁的強勇,不勝歡喜。今朝侵犯東路諸侯,明日暗襲西向眾國。各路諸侯見兇暴,皆拱手遜讓,不敢與他爭戰,蚩尤見他威勢,為諸侯所怕,日益荒縱無度。炎帝榆罔控制不得,只得封他居少顥,以臨四方。蚩尤一發放肆起來,道:「炎帝也是怕我的,所以封我居少顥,臨西方諸侯。不如把炎帝弒了登帝座,便服得天下人,豈不為美?」於是出洋水,登九淖,到空桑地方,率兵攻炎帝榆罔。榆罔自料敵蚩尤不過,他便悄悄地遷都於涿鹿,把空桑讓與蚩尤。
當時有一諸侯,姓公孫,名軒轅。他是有隰國君之子,其國今河南新定府是也。母親名寶附,一夕至郊野,見大電繞北斗樞星,感而身懷有孕,至二十四月,而生軒轅氏於軒轅之丘,因名軒轅,即今開封府新鄭縣境上。軒轅生得日角龍顏,有景星慶雲之象,弱而能占,幼而徇齊,言聖德幼而疾速也,長而敦敏,成人而聰明,長於姬水,故又以姬為姓。軒轅習用干戈,凡諸侯有不來享的,則率師徵討,所以諸侯咸來賓從。他見蚩尤口肆其惡,乃徵各路諸侯兵眾,來伐蚩尤。時蚩尤兵屯涿鹿,與軒轅軍對陣於涿鹿之野。蚩尤見軒轅與諸侯兵眾,呵呵大笑。你看他:
披髮裸身,步罡縱橫行法術。仗劍指揮,拂袖四處愁雲密。濃叆叇,復叆叇,漸然昏山障紅日。
勢蔥蔥,即蒙蒙,陡起墨靈驚舞鷸。嚌嚌嘈嘈,千軍萬馬皆戰慄。艾艾期期,匹馬單騎難奔逸。
白晝倏忽如午夜,師眾隊亂盡相失。
蚩尤作起大霧,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各路諸侯兵眾,風霧卷來,對面不能相識,征衣俱濕透了。軒轅見他施法術。難以進兵,率諸侯急收回兵眾。蚩尤滿心歡喜,收轉大霧,回營去了。
軒轅心中不樂,是夜夢一陣大風,把天下塵垢盡行吹去。又夢一人,手執千鈞弩,驅羊萬群。軒轅得了這夢,醒來想了一會,歎曰:「風為號令,執政者也,垢去後在也,天下豈有姓風名後的人?」又思:千鈞之弩,異力者也。驅羊數萬群,能牧民為善者也。天下豈有姓力名牧的人?於是各處令人依二占之名,去四方訪問。
當時風後隱於海隅,他有經天緯地的手段,有鬼神不測的機關。時正在海隅平沙路上,行吟道:
世人不幸遇蚩尤,兵將勞苦榆罔憂。
雖有救民神聖出,握機不施怎虔劉。
那幾個訪風後的人,也在路上行走,聞得這幾句說話,一個道:「看這口詞,莫非便是風後也?莫非便是力牧也?」一個答道:「試進前問問。」一人走向前道:「請問高人,這裡有個大名風後的,高人可也曉得麼?」風後道:「你問他做甚麼?」訪者道:「我主有夢兆,說有賢智叫這名,遣我們來請他為相。」風後道:「在下便是。」這幾個納頭下拜,問道:「還有一個名頭喚力牧的,想高人一定曉得。」風後道:「大眾不說起,我也要邀他同出,以事聖君。這力牧是我一個好伴當,他住在大澤,離此有二三十里之地。」眾人聞得,大喜,催促風後收拾,往尋力牧。風後到家,打疊天書,吩咐家人同眾來尋力牧。
不半日,到了大澤地面。大澤上只三五人家。力牧住的,是一所茅房。風後到他茅房邊,將那草編的門敲上幾聲,裡面走出一個蒼頭,口裡唱道:
雨不施兮雲不歸,鼎必薦兮鉉乃逸。
風後顧眾人道:「這蒼頭口氣何如?」眾人俱道:「有志大英雄吻也。」蒼頭見風後唱禮道:「原來大人至此,請進請進。」風後和眾人進茅房廳上坐了,但見裡面力牧曳履而出,生得方面圓睛,熊腰虎項,和風後施了禮,次及大眾,禮畢,問風後所從來。風後告以軒轅伐蚩尤,因夢占來訪之事,陳了一遍。力牧道:「我仰觀天文,蚩尤合該沒了。」於是留風後與大眾茅房歇息。次日,吩咐家務,隨同風後來見軒轅氏。
不數日,來到有熊國。軒轅聞說果有此二人,即忙延見。風後進握機八門陣法;力牧語以坐作進退之方略。軒轅大悅,遂以風後為相,力牧為將,因著占夢經十一卷。次日進兵,風後於涿鹿之野,率兵將排下陣米。你看他那陣,排得古古怪怪,變變化化。怎見得:
八門變化本天設,千古秘密今漏泄。
不是握機奇上奇,刀頭難取蚩尤血。
但見那握機陣:
天衝八隊,天前衝八隊,天後衝十六隊。風二十四隊。地軸十二隊,地前衝十二隊,地後衝十六隊。
雲四隊,內游軍,右噓疊天陣地陣,風陣雲陣。虎翌蟠蛇,飛龍鳥翔之四陣,游軍無常,右實疊,
天有衝,地有軸,前後有衝,風附於天,雲附於地,總為八陣。餘奇為握奇,皆逐天文氣候,
山川向背利害。隨時而行,以正合,以奇勝。
風後將握機陣勢排完,請軒轅及各路諸侯出看,軒轅氏本天縱聰明,一目了然,謂各路諸侯曰:「此陣如此如彼,變化莫測,是必擒蚩尤無疑矣。」眾諸侯道:「果是神奇,從來未有。」於是喚三軍鼓兵前進。
那蚩尤聞軒轅請得甚麼人來,排下個甚麼陣法,又呵呵大笑,整兵來敵,亦作起大霧,又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軒轅已預請天女名魃者至,風雨遂止。又造有指南車示眾軍,以知東西南北四方,軍士不會被大霧所迷,蚩尤軍見有五色雲氣,在帝頭上,煙霧難近,皆大驚。蚩尤見軒轅軍不昏迷。黃帝頭上,又有五色雲蓋,風雨不作,大怒,率兵衝入握機八門陣來。風後將旌旗四麾,把陣勢變動。你看他:
天地前衝為虎翌,風為蟠蛇來圍繞,天地後衝作飛龍。云為鳥翔來突擊。
天地風雲四為正,龍虎鳥蛇四為奇。游軍從便以破敵,聽音望麾而出之。
將那蚩尤團團轉轉,困在陣中。蚩尤左衝右突,殺來殺去,再莫想出得這個陣來,暴燥向中間亂突,遇著一隊游軍,大將應龍向前擋住,蚩尤與應龍戰不半晌,覺有龍蛇鳥類,向前助陣一般,眼花腦亂,大叫一聲,掀下馬來,被應龍游軍向前捉了。軒轅見擒了蚩尤,收了軍馬,將蚩尤械於中冀宋山戮之,稱其地日絕轡之野。只見殺蚩尤時,頸血一帶,沖天而起,飛向解州地方一大池內,其池周旋有八十里寬,蚩尤之血落在其中,便將池水化而成鹵。自後到六月炎熱時候,池上結成鹽版,今解州鹽池是也。這州因蚩尤故名解,言屍解蚩尤也。其械蚩尤之桎梏,脫棄宋山之上,其械化而為楓樹。於是諸侯咸歸軒轅氏,代神農為天子,是為黃帝。又教虎豹熊羆四將,與炎帝戰於蒲反之野,勝之,降封炎帝榆罔於洛,神農氏遂亡。
千古陣從風後辟,蛇蟠虎翌奇難敵。
忽然妖霧不迷離,涿鹿於茲金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