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氏開天闢地 定日月星辰風雨
話說自有天地以來,到得天地混沌時,叫作一元。一元有十二會,一會共有一萬八百年。十二會,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時辰是也。子會生天,丑會生地,寅會生人。至戌會,天地之氣漸漸消耗,人物漸閉,故不生而消滅。至亥會,則消天而消地,卻不是混沌了。至亥末交子會,則又生出天來,而循環無窮矣。自寅會算一度,至午會生一度,該是四萬五乾餘年,正在唐堯起甲辰之時。自堯甲辰,至洪武六年戊申,三千七百二十四年。自古帝王,總在消息氣數中。乘息而治,極息而天下亂。至消而亂,極消而天下治。虞舜六十一年,夏後氏四百五十八年。商元年,至於三百八十一年。這為前九百息數。商二百六十三年,周元年,至六百三十七年,這為後九百息數。消息之數,如何俱按九百?以三百年為方息,三百年為中息,三百年為極息。消數亦然。今又以前後九百細分消息。虞方息,窮後息,商方消,此前九百之消息也。商方息,周中息,此後九百之消息也。週二百三十六年,秦四十三年,七年又在周,五年入在漢。兩漢四百六十九年,兩晉一百五十六年,十六國南北朝入南宋十年,為前九百息。前五代,宋五十,齊六十四,梁五十六,陳三十六,隋三十八,兩唐二百八十九。後五代,粱十七,唐十三,晉十一,漢四,周九,宋三百二十八,元三十六,為後九百息。又以前後九百,細分消息。秦中息,漢中息,兩晉中消,南宋消極,此前九百之消息也。前五代方息,兩唐中息,後五代方消。兩宋中消,元消極,此後九百之消息也。茲傳自盤古氏直演至於今,文通雅俗,事流今古,不比世之記傳小說,無補世道人心者也。今且把古今帝王御世,萬載相傳,最先道出一個盤古氏來。
這盤古氏,在天宋開前,是天地將分未分時節,生於大荒之野。斯時時未昭晰。世界混混沌沌,故又名渾沌氏。他卻明天地之道,達陰陽之變。
盤古氏時,天地四維,有半輕清在上的,有半重濁墜下的。清的漸漸成天,濁的漸漸成地。有處要輕清在上的,卻被那重濁的黏帶住,盤結不得上升。盤古氏見這去處道:「似此相黏,未免閉塞了陰陽之氣。四面東西南北四維,獨西方屬金鄉。土最堅剛,我且於西方覓得一個至堅之物鑿破他這天地混沌之竅,豈不為妙?」行至西方,覓了一塊尖利的石,他認得是西方金精化就,這石如斧,能大能小,能扁能圓。盤古氏得了這物,滿心歡喜,只是沒了一個敲斧的椎。盤古氏隨手拿塊大石頭,便向西方有黏帶處,把石向那石斧一敲,那敲的石,便已粉碎。又拿第二塊石一敲,那第二塊敲的石又碎。連敲了十數塊石,十數塊石俱碎。盤古氏明得此石斧,乃金石之精,天地間哪有物堅似他的?尋來尋去,轉過一座山,山卻青色,並出許多青光。盤古氏明得此山,混沌前是座鐵山,山最出鐵。此山幾萬年,未曾傷損,山的元氣,保養得極是凝固。遂向山凹青光最亮處,見有一個物件,上巨下細,約有十餘丈大。盤古氏道:「此必是鐵石之精,則能變化。我試叫他小看何如?」叫聲「小」,便小了一半,連叫「小」,便小至寸餘。盤古氏又明得這正是敲金斧的椎,所以如斧一般的能大能小。拿椎並斧,見有黏帶不得開交的,把斧一鑿,滑喇喇的一聲響,天拔上去,地墜下來。於是兩儀始奠,陰陽分矣。
過了幾百年,兩儀生出太陽來。盤古氏見東方有一座高山,岩石草木,壅塞不通,裡面射出萬丈光芒。他明得是太陽之精,今當發見。走出鑿開了那嶄岩去處,果然囫圇一聲,現出一輪紅日,大如山。日中有天子宮殿。日光菩薩住在其中,與盤古氏合手作禮。又見一座高山,卻在日出的對照裡面,也射出萬丈光芒,稍亞日光些。他又明得這是太陰之精,今也合該出現了。走出將那嶄岩石壁,幾斧鑿開,裡面也囫圇一聲,現出一輪明月,月亦大如山。月中有天子宮闕,月光菩薩住在其間,也與盤古氏合手作禮。第太陰陰柔,其宮闕殿宇,原藉七寶合成,月勢凹虛。盤古氏乃敕月宮中八萬三千戶,用斤鑿修理之。自是日出於扶桑,入於細柳。這扶桑在東海之東岸,岸直陡地,登岸一萬里。東復有碧海,海廣狹與東海一樣,水不鹹苦,而甘美碧色。扶桑在碧海中,地方萬里,上有大帝宮,太真東王父所治處。地多林木,葉皆如桑,桑同根偶生,更相依附,是名扶桑。這大帝宮,乃混沌時有的,盤古氏常至其處。月則東升而西落,與日同流於天地之間。
是時天地既分,海水漸次澄清那星宿。海中星宿,因日月麗天,同明相照,一個個累累若貫珠,輝煥如連璧。天中有北斗七星;南有南極老人星;北落有天鉞十星;東有璧星、尾宿;魁四星為璇璣;魁三星為玉衡;尚有三十六天罡、二十八宿,與千千萬萬說不盡的星。也都各布列天上,卻已成個天象。所謂四象變化,而庶類繁是也。怎見得:
天得一而清,地得一而寧。紅輪西墜,素娥東臨。象變成四,普照六合其何心?
分氣於二,雕刻萬物而無情。這是混茫初開新氣象,萬古區宇正分明。
於是天地空清之處,自然漸漸風生;天地氤氳之氣,自然寒溫冷暖。春有和風;夏有薰風;秋有金風;冬有朔風,又有東西南北之風。有了風,天地之氣疏通,自然有雨。天將雨,則有少女風起;將急雨,則有少男風生。清明有杏花雨;三月有榆莢雨;四月有黃梅雨;五月有分龍雨;六月有濯枝雨;七月有洗車雨;八月有豆花雨;九月有黃雀雨。然雨生於雲興。冬至有泛陽雲;立春有青陽雲;穀雨有太陽雲;立夏有初陰雲;夏至有少陰雲;寒露有正陰雲;霜降有太陰雲;冬至露結為霜,散而成雪。以至於雹霧雷霆等,皆陰陽二氣所成。今人所謂天之道也。這些名目,雖後人稱呼的,然天地分而即有也。盤古氏見已成個天地了,於時有天皇氏一姓十三人出,盤古氏遂逸而不見,把頭化為四岳,兩目寄於日月;脂膏渾於江海,毛髮付於山木。後鍾伯敬詩云:
盤古繼天而出治,生於太荒有誰知?
混茫節候應開闢,御世三皇展重熙。
話說天皇氏出,兄弟共十有三人。天皇氏名天霧,生得頎贏三舌,驤首鱗身,碧廬禿竭,歲紀攝提。天皇氏出入,如風行焱逝。斯時人民未盛,人風真淳。天皇氏並沒一些造作,只是一個淡泊無為。百姓前村幾個,後村幾人,亦恬恬淡淡,也沒一些彼此。相與吸風飲露,登臨茹美,風俗卻是渾噩有味。正是: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天皇見這四時運行,萬物化生。他思人民雖則相安無事,然日經寒來暑往中,不識一寒一暑,便是天道之一周。盤古雖開了天地,這個名頭,卻未道破。於是與十三兄弟商量,制十乾之名以定歲。如何叫作乾?乾者,乾也。其名有十,亦曰十母:一曰「關逢」,今叫作甲;一曰「旅蒙」,今叫作乙;三曰「柔兆」,今叫作丙;四曰「強圉」,今叫作丁;五曰「著雍」,今叫作戊;六曰「屠維」,今叫作己;七曰「上章」,今叫作庚;八曰「重光」,今叫作辛;九曰「玄默」,今叫作壬;十曰「昭陽」,今叫作癸是也。又立十二支之名以定時:一曰「困敦」,是子;二曰「赤奮若」,是丑;三曰「攝提格」,是寅;四曰「單闕」,是卯;五曰「執徐」,是辰;六曰「大荒落」,是巳;七曰「敦牂」,是午;八曰「協洽」,是未;九曰「涒灘」,是申;十曰「作噩」,是酉;十一曰「閹茂」,是戌;十二曰「大淵獻」,是亥也。干支各定,百姓方識歲時,到得暑往寒來,個個知道是一年也。天皇氏十二兄弟,各一萬八乾歲。當時的萬,是今時的千;當時的千,是今時的百。在今是一千八百歲。時有地皇氏一姓十一人出,天皇氏兄弟,曉得天下應該地皇氏來治,亦遂逸而不見。
地皇氏生時,出於雄耳龍門之山嶽,遂以岳為姓,名曰鏗。地皇生得馬踶妝首,立在天地中央,呼集百姓。百姓也聽他呼集,從其治化。他出如鬼,入如電,時而龍興,時而鸞集,與天鈞旋,同地轂轉,周而復匝。他思天皇氏既定了干支,卻未有個月分,晝夜不分,人皆冥冥如長夜。於是仰觀天文,詳日月盈虛之數,乃教民曰:「前十五晝夜,生得如此;後十五晝夜,生得如彼。日間光灼灼而明的,他名叫作日;夜間光晃晃而明,有圓有缺的,他名叫作月。在天成象,有光落在地、化成石的,名叫作星宿。有日名為晝,是陽;有月名為夜,是陰,這叫作日月星之三辰。於是民識三辰分,而晝夜已判。又教民消長盈虛朔望相繼的道理,以三十日為一月,於是民皆識日月之道,晝夜之所以然了。兄弟亦各一萬八乾歲,時有人皇氏一姓九人出。地皇氏兄弟,曉得天下應該人皇氏來治,亦遂逸而不見。
人皇氏生於刑馬山提地國,生得胡洮龍軀,驤首達腋。時萬物雖已群生,民風尚沕稷而深微。人皇氏當太平元正時候,他肇出中區,乘雲祗車,駕六提羽,出於谷口。百姓此時已繁庶,不比天皇、地皇時,民尚希少。見人皇恁地神通,各各仰望於雲端之上,只見人皇氏把他的神靈昭明出來,人皆尊敬。又思風氣漸開,萬物群生,不見一人能掌理得透的,他便駕起雲車,把天下山川相了一會,看哪幾處平坦,哪幾處高深。看畢,乃乘清冥之氣而還,將天下分為九區。這九區,按天九野分設:中央一區,東一區,東北一區,北一區,西北一區,西一區,西南一區,南一區,東南一區,是為九區。每區令一兄弟治之,自己在中區管理天下。時呼風喚雨,以救民困。又看民間有才德的,把他來作了羽翼。有才德的人,俱依著人皇氏呼召,於是有君有臣了。你看他天下百姓,是何光景:
渴飲清泉,飢摘木櫱。暑相邀以納涼,寒同樂而齧雪。飲食適然漸開,男女交而無別。
無你我之相戕,無彼此之交舌。忠政教以相安,與君民而同悅。
當時民尚無衣制,惟卉服蔽體。雖有人欲,而人欲未侈。男女雖然有交媾,未嘗有交爭,淫愛微薄,無有貪戀。為君的不見他是君,一心要為人立命;為臣的也不見他是臣,一心要相君輔治。百姓也不見甚麼主尊臣卑,也不曉得甚麼出作入息。人皇氏兄弟九人治那九區,共是一樣的太平。亦號九皇氏,兄弟九人,合四萬五千六百年。
次而有五龍五姓之兄弟出,是為五龍紀。一日皇伯,次日皇仲,三曰皇叔,四曰皇季,五曰皇少。兄弟五人,治在五方,司五行金木水火土之令,布五方東西南北中央之山嶽。這時候,日月精華,甚是飽滿,比三皇之世,更加精采。日月運行,始能貞明。鳥獸魚蟲,前此未盛。至此雜出乎其間,你看他:
虎臥山嵎,豹游坦途。白狼滿郊舞跳,野牛封獸傳呼。獐麂鹿兔載岩谷,更多獼猴猿與狐。
穴藏鼯鼫噬竹鼠,水游獺貂兼雁鳧。馬牛犬豕隨地走,雞鵝綠類亦無笯。羽衣長離聲噦噦,
羽使霜信秋引雛。白鷴鷓鴣鳴苦竹,黃鶯鸜鴿及啼鳥。渚埋龜蛇魚鱉鯉,鱗交蛟螭誰敢屠?
這些鳥獸魚龍等物,雖不害人,人見他各族類有善的,有凶狠的,未免也欺善怕惡。人民三五十成群,同於山岩凹處安息。
第三又有攝提紀五十九姓,繼五龍氏出,將天下分為五十九處而居。也只因五龍氏之治天下,而毫無造作。第四又有合雒紀三姓,繼攝提氏而治。見百姓在山凹處安身,每被風吹雨打,有許多不便。他教民曰:「你在山凹處住,何不因山之凹處,鑿入了多少深、多少洞?那風便吹你不著,雨便打你不著。」百姓大悅,遂各揪入士泥,或一丈二丈,穿穴以居,而寒溽不侵矣。
第五又有連通紀二姓,維合雒氏以治;第六又有敘命紀四姓,繼連通氏以治。俱只因合雒氏之化,而相安於無事。
第七循蜚紀出。循蜚之世,已經前五六七君為治,天下百姓,有山可採食,有穴可安身,快樂極了。哪個不感在上的恩德?所以循蜚一治,天下莫不循化,真如蜚之神速,故其號為循蜚。其時,有鉅靈氏者,生於汾陰睢上。鉅靈氏能揣丸變化,有大神通。他居無恒處,特喜於巴蜀地方纏跡。握大象,持化權以治民。蜀中有五丁士,是五個兄弟,能驅陰陽,反山川。鉅靈氏識造化之理,明五丁士之從來,所以能服了五丁士,便揮五丁士驅陰扶陽。那山川自盤古至今,有方位不合的,有險阻不通的,五丁士得了鉅靈的旨,把那山的方位反正,險阻修通。你看他:幾多凸處,削平成坦途;幾多凹處,修砌分鳥道。川中水有隔斷不相續的,又有東西南北易流的,五丁士直將那隔斷處能使他不隔斷,易流處能使他同流。你看他:幾處神淵可飛帆,幾處巖壑可藏舟。山川因此安排得好。流傳句強氏、譙明氏、涿光氏、鉤陣氏,俱無話說。至黃神氏。黃神氏生得黃頭大腹,按圖正端,而致天極。三百四十歲,巨神氏出,生於長淮地方。巨神出入駕六蜚羊,政三百歲,五葉,千五百歲,犁靈氏出。犁靈氏沒,其屍身不壞,至今載於東荒經。
犁靈氏後有大騦氏出。大騦氏生於南密,又日泰塊。昔時黃帝訪泰塊於具茨之地,泰塊後有弇茲氏。弇茲氏後有泰運氏,住居於和山。這和山實為河之九都。每每往來於萯山之陽,出入俱有神光,民見者莫不從化。於是冉相氏出。冉相氏思:「天下只可省事,不可煩擾多事,使百姓自快樂優游,如太古時,共一個淡泊無為,豈不為美?若還多事,天下便不得寧靜了。」所以執中以為道,隨物之自成自化。這是治天下之正道。冉相氏卻得了這一個意思。冉相氏沒,蓋盈氏出,在若水之間。禺中之地,叉有大敦氏、雲陽氏,是為陽帝。處於乾沙之地,跡在甘泉山,又叫作雲陽山。山在衡山之陽,只今茶陵之雲陽山,其山川之靈秀,上膏水深,真是個長往隱居的去處。他隱於此山,如神仙之出沒不常。人民朝衡嶺者,皆要看他來往仙跡,傍徨不忍去。你看他的行藏:
雲往風回,臨水登崍。時如天帝而飄渺,時如湘靈下九垓。
住的石壁巖壑,無塵無埃;玩的玉兔金烏,自去自來。半天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雲栽。
百姓見他這個光景,都道他是神仙。後到黃帝時,每於甘泉山,大設禮物祭祀雲陽氏。
自後有巫常氏泰壹氏出,是名皇人。他能執天下大同之制,調宇宙大鴻之氣。著有兵法一卷,雜子一卷,陰陽雲氣一卷,黃冶一卷。兵法、雲氣,晝傳間出。黃冶、雜子,至漢後始不見其書。後來黃帝謁娥眉,見天真皇人,黃帝拜之玉堂,請曰:「敢問天真皇人,何為是三一之道?」皇人曰:「而既已君統,又咨三一,無乃郎抗乎?古之聖人,盍日月星之三辰,立時刻之晷景;封某人某地,以判邦國;看山川高深,以分陰陽;因天時一寒一暑,以平歲道。使民彼此交易,以聚天下之民;教民備設器械,以防奸盜;制大小的車、貴賤的農服,以彰尊卑之分。這皆法天,而鞠乎有形的道理。聖人治天下,神志不勞,而真一定。若是以我蕞爾之身,兼百夫所能之事,則天和莫至,有悔有吝,貪心欺詐,終無所用。」黃帝聽皇人這言,拜而受教,終身不敢遺而天下治。
皇人隱雲陽,不欲治天下,而空桑氏出治。都於陳留縣南十五里,名空桑城,後伊尹生於此城。空桑氏逸,神民氏出,名神皇。能使人民異業,修真煉性,使精氣通行,都於神民之丘。神皇出入則駕六蜚鹿,政二百歲。至倚帝氏,都倚帝山。至次民氏,次民沒,元皇氏出。天地至此,沕稷之俗,卻彰明多矣。時以地紀,咸有製作,而穴處之世終焉。以上至循蜚紀,凡二十二氏,計六十餘世,後人馮猶龍詩云:
今古由來只一情,愚人駭古不疑今。
試將今古從頭看,今即古兮古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