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天師遣將花園捉怪 謝廷途路山林遇妖

  粗衣淡飯足矣,村居陋巷何妨?謹言慎行禮非常,人心隔腹難量。驕奢起而敗壞,勤儉守而榮昌。骨肉貧窮莫相忘,都在自家心上。
  右調《西江月》念罷。話表書童言說夜間書房之事,忽聞兩個書紀丫鬟喊嚷:「不好了!」跑上堂樓。陳公忙問:「何事驚慌?」丫鬟定了定神說:「繡樓上有兩位姑娘,兩個蘭花。」陳公不信,隨至繡樓,見兩個女兒一齊近前,口尊:「爹爹,孩兒萬福!」陳公見是兩個女兒,模樣一般,聲音相同,真假難辨。無計可施,心中納悶,遂下繡樓走至前廳,心中憂慮。忽見家人來報:「張天師巡妖已至揚州。」陳公聞報心中大悅,忙吩咐家人僱了船,親自前去迎接。
  坐船方到瓦窯堡地界,相遇天師法船,命家人投稟。天師傳見。陳公過船見禮已畢,陳公遂向天師將妖魅纏繞異事訴了一遍。天師說:「那謝白春前來投親,本爵早已知之。本爵且到你府辨其真假。」法船泊岸,天師帶領法官登岸,至陳府第,走進內廳落坐,遂吩咐請出二位小姐來,並兩個蘭花丫鬟來至廳上。天師定晴細觀,難辨真假。正是:
  難辨妖邪真和假,神仙方知皂與青。
  天師撒放掌心雷,照著四人打去。四人雖然驚懼,全然不動。天師只得吩咐一聲:「在天井中間搭下法台。」已畢,法官在台上分立兩旁,天師登台,口中唸唸有詞,口噴法水,將令牌一敲:「王靈官速降。」只見雲端中口呼:「法師,用吾神哪裡使用?」天師曰:「今有妖邪作耗,速速降妖捉怪!」王靈官遵法旨來捉妖邪,妖邪化兩道烏雲而去,王靈官急急追趕下去。這裡真小姐、真蘭花形景如醉如癡,眾使女、僕婦挽扶小姐並蘭花上繡樓去了。
  張天師見王靈官來復法旨,言:「妖邪鑽入石洞裡去,吾神難以捉妖。」言罷退在雲端。只見外面闔城文武官來遞手本,天師對陳公言:「陳大人代本爵傳言與闔城文武,且回各署,今夜花園內高搭法台,本爵捉妖。」陳公依言傳話,文武官員散去。令家人在花園高搭法台。
  天師來到花園書房,見謝廷面黃如土,骨瘦如柴。書童挽扶見天師並陳老爺。天師見迎面掛一副硃砂判,喝采道:「朱判雖好不濟事。」遂問謝廷情由。謝廷說:「年姪豈敢隱瞞。起先鳳英小姐著蘭花來請年姪,年姪不去,卻被蘭花將年姪臉上一抹,年姪不能自由,隨去。次日卻是二人到書房,一連來了半月有餘,小姪就是如此疲憊了。若無此神判,小姪性命難保。」天師說:「本爵自有道理。」
  家人來請天師廳上用晚膳。天師在內廳用了晚膳,法台已搭成,天師同法官上在法台。天師焚符念咒,將當方土地神拘來,問那妖邪的情由。土地稟道:「二妖來之已久,並不傷人,乃是千年兩隻狐狸精。他的窩前門在山石之內,後戶在金魚池內。」天師曰:「本爵已曉,汝且退下。」天師敕令王靈官把守妖邪後門金魚池,捉拿妖邪。王靈官領法旨把守去了。遂令陳府眾家人將乾柴堆在妖邪前門口內焚燒,眾家人遵命行之。二妖在內被悶煙燻的難存身,就往後戶金魚池外跑去。王靈官見妖邪竄出來,一鞭一個,將二妖打死。現了原形,一是白狐,一是花狐,遂攜至法台交令歸位。天師下法台,吩咐將二狐燒成灰,用淨水令謝廷服下,將養身體健壯,好進京求取功名。天師告辭,往揚州一帶巡察妖邪去了。
  謝廷在花園書房將息,陳公給請醫調治,又許了婚姻。養了月餘,謝廷精神氣爽,身體健壯。一日至後堂來拜別岳父母,欲往京求取功名。陳老夫婦囑咐途中多加小心,保重為要,謝廷一一領命。又著家人同書童去尋崔文,方知崔子英同他母舅胡有貴赴湖廣去販糧食去了。謝廷不能等候,只得先動身赴京,從大路而行。免不了曉行晚宿,渴飲飢餐,在路上無心觀景、登山涉水。
  一日,見迎面一座山十分兇險,寸草不生。正在疑惑之間,猛聞一梆鑼聲,湧出無數嘍囉。謝廷同家人、書童俱各驚慌失色,心中害怕。眾嘍囉上前把謝廷並家人、書童四人捉上山去報功。這山上有兩個大王,生得奇形怪狀,異相驚人,一個黑臉紅須,身魁力大,手使一柄金斧;一個黑面無須,怪目圓睜,手使一條鋼鞭,名喚扁腳狄,那使斧的名喚赤紅須,渾身一派的腥羶之味。兩個大王問道:「你四人可願降?我大王取大明江山,你等不失封侯之位。」謝廷口呼:「大王饒我四人之命,情願將行李金銀送與大王。我等皆是草木之人,不能助大王奪明朝天下。」兩個大王聞言大怒,喝道:「不識抬舉東西!」遂吩咐:「孩子們!俱綁在剝皮亭上,將那三人的心取來烹酒,我弟兄吃;其餘血肉俱賞你們吃罷。」眾嘍囉得令下去,不一刻的工夫將三個人的心肝捧上。兩個大王遂將心肝烹酒吃了。眾嘍囉將三屍剁碎,一人一塊,連皮帶血吃得乾乾淨淨。謝廷見此光景,只嚇的魂不附體。兩個大王坐在上面問道:「你降順不降順?若是不降順,就照例施行。」謝廷聞言心中暗想:「若不允從,性命必虧。不如權且歸順,再作道理。」口呼:「大王,小生今已願降。」兩個大王同說:「既是你肯降順,吩咐鬆綁,同我弟兄飲酒食肉。」謝廷只得依從,同坐飲酒。見菜餚皆是野味、人肉,不能下嚥;想要逃走,有翅難飛。這且不表。
  再言崔子英隨母舅胡有貴販了糧食,回至母舅家。母舅向崔文商議,將甥媳接到揚州來一同居住,讀書方便,又可作生意。崔文依了母舅之言,回到淮安鹽城縣家中,言及來接娘子到揚州居住,省了心懸兩地。吳氏大娘亦將謝叔叔被難,親代他往淮安伸冤訴了一遍。崔子英說:「謝賢弟,我明日望看他去。」吳氏說:「謝叔叔未在家,亦上揚州去了。」崔文說:「即上揚州,將來可以遇見。」於是將住房變價,攜帶細軟用物,僱船往揚州。亦非一日到了揚州,買了一所小房子,在母舅之宅旁,夫妻二人安居,每日照舊做生意。
  那日,門首過鹽院大人,吳氏在門首觀看。適遇一少年公子頭戴方巾,身穿直氅,足蹬皂靴,手執一柄真金春扇,後有一人相隨。這公子乃是鎮江府丹徒縣人,姓劉名從虎,因張天師巡察揚州,由揚州至鎮江,有人告了他,他避禍至揚州,寓在天寧寺杏園內。後隨的是揚州人姓米名紅,人送綽號米中砂,同劉從虎閒行,正遇吳氏大娘在門首。吳氏遂退進門內去了。劉從虎見吳氏生得十分美貌,回至寓所問米紅,米中砂說:「是胡有貴外甥媳,他丈夫崔子英是一寒儒,本籍淮安鹽城縣人,今來揚州未久。你問他何事?」劉從虎含笑說:「弟想與崔某之妻雲雨一度,你代我設一計謀。好事一成,我教你發財!」米中砂聞言低頭一想說:「若要事成,必須如此這般。」劉從虎聽說心中大悅,說:「就依你而行。先給你五十兩銀子。」
  二人至晚間來至太平橋,找到眷柵欄王醉鬼。米紅說:「同我二人吃酒去。」遂將醉鬼拉在酒肆,將王醉鬼用酒灌醉,還了酒錢,將醉鬼連扶帶拉來至崔家門首。劉從虎照著王醉鬼下身外囊踢了一腳,王醉鬼倒在崔家門首,絕氣而亡。劉、米二人忙忙而去。次早,街鄰見崔文門首有一死屍,遂喚崔子英並胡有貴看視。二人一見大驚失色,鄉保不敢隱瞞,扣住崔子英至江都縣報案。知且王鴻湘見是人命案,即刻帶著衙役、仵作、行人前來驗屍。有人認的王醉鬼,並無苦主,王知縣吩咐將屍盛殮,將崔文帶去暫且收禁。知縣暗想:「此人不像兇手,必是被人扳害。必須暗暗訪查,此案方明。」這胡有貴代外甥料理衙門之事,不可細表。
  且言吳氏在房中憂愁丈夫不明的命案,忽見一人走進房,自稱鄰舍米紅,口呼:「娘子,你丈夫命案,吾看乃是冤枉,須代他走條門路。」吳氏說:「無門路可尋。」米中砂說:「現有天寧寺杏園住著一位劉大爺,他與那府縣官來往極厚,時常代人托情。大娘可到杏園說幾句哀懇的話,求他一求,必然允許,又不花費銀錢。他與我也相好。」這一夕話打動吳氏救丈夫的心,那知米中砂前來騙誘?吳氏說:「候奴家舅公胡有貴回來同去。」米中砂說:「大娘自去求情方妥貼,知胡大爺何時回來?」旁有胡老爹的家人、使女撮合,說去的好,吳氏只得僱一乘小轎子,使女看家,上轎同米中砂和家人一直來到杏園內。下轎進了門,米中砂將門關閉,領了吳氏來見劉從虎。吳氏見劉大爺在上面坐,眾人雁翅排列。吳氏含淚口尊:「劉大爺救一救小婦人丈夫一命,我夫妻永感大德。」言罷跪下叩頭。劉從虎含笑口呼:「娘子請起。要救你丈夫甚是容易,須要依我一件事情,方能救你丈夫之命。」
  不知吳氏怎麼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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