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俠士探監淮安府 天師巡察城裡妖
詞曰:
青山無數,綠水無數,那白雲無數。灞陵橋上望西行,動動八千里。去時節春暮,來時節秋暮,回首又早是冬暮。想人生會少離多,歎光陰能有幾度?
話表保甲人等在陸家預備公案等件,恭候知縣花老爺前來相驗。不多時,花知縣帶領人役來到陸家門首。陸劉氏喊冤道:「因奸不從,毒死人命,事關重大。叩求青天大老爺作主,為小婦人伸冤!」花知縣一擺手,吩咐起去。花知縣在驗屍棚落坐,飭仵作驗屍:「因何毒而死?」忤作答應:「是。」走至盆前驗看已畢,回稟:「大老爺,只有血水一盆,內有發毛白骨,無處檢驗,並沒毒氣。」縣主吩咐說:「既無毒,可將白骨、發毛、血水攜至郊外掩埋。」劉氏稟道:「後有空院,可以埋葬。」縣主允諾,遂將謝廷、劉氏帶回衙門。
立刻坐了公堂,兩旁站立衙役人等,如狼似虎,喝喊堂威。花老爺吩咐將劉氏、謝廷帶上堂,審問口供。謝廷走至公堂深打一躬,口尊:「老父台,生員家居竹車橋旁,先嚴官諱謝順卿,乃是兩榜出身,官居翰林學士。不幸父母雙亡,家私殷實。」遂將結拜崔文、陸賓以及助銀貿易回家始末之事訴了一遍。劉氏將因奸不從毒死丈夫也訴了一遍。花縣主說:「謝廷,你是讀書之人,諒你不能做出毒謀之事,此案必有疑竇冤屈。本縣訪察研究實確,再定案上詳。劉氏釋回,聽候復審。謝生員暫行寄監。」一聲椣響,花知縣退了堂。
且說乳公謝純探聽少主人收監,只急得兩淚交流,暗想:「少主人姣(嬌)養,監內苦處怎能受得?」遂多帶銀錢並衣裳、牀帳、被褥來到監,將銀錢送禁卒若干,求禁卒隨照應謝廷與潔處,如在家一般。這亦不表。
且言崔文之妻吳氏聞得謝白春在陸家之事,心內甚是驚駭,便來見謝純。言:「我家官人向承你家相公之情,至揚州探親至今未回。不料你家相公遭此不白之冤,令人不解。若是我家相公在家,必然到官辯白是非。卻又不在家,這便如何是好?我欲同你探監看望叔叔。回來我替叔叔到淮安府聲冤告狀,你看何如?」謝純聞聽吳氏大娘言明這俠義之話,心中感佩,口尊:「大娘,老奴感謝大娘這番美情。有此一片熱心腸,令老奴主僕感激不盡!但只大娘乃是女流,到淮安府告狀有些不便。依老奴愚見,等候崔相公回家商議,再聲冤方是。想必崔相公早晚必回來。我且僱轎去。」遂僱了一乘小轎,吳氏坐轎來至縣衙監牢門口。前次鋪監銀錢已花用到地,故崔大娘探監並無攔阻。
謝純同崔大娘進了監房,見謝白春蓬頭垢面在牢受苦,不由含淚口呼:「叔叔受此冤枉,未卜何日得脫苦難?」謝廷聞言,心中思量:「吳氏恐與劉氏一般心腸。」隨答道:「蒙嫂嫂前來看我,小弟感恩不盡。請回去罷!」吳氏口呼:「叔叔,我之丈夫若在家,我女流焉能到此?況且我夫婦受了叔叔莫大之恩,奴家怎肯坐視不理,置之度外?奴家欲與叔叔認為嫡親同胞姐弟相稱,奴家改為謝氏,奴好同蒼頭謝純往淮安府署伸此冤枉。若是上天開了龍眼,鑒此無辜不白之冤,我弟早脫此縲紲囹圄之災,庶幾奴愚夫婦得報厚恩。故此特來說明,為同胞姐弟方可前去告狀。」言罷淚如雨下,悲聲萬狀。謝廷聞言心內酸痛,口呼:「嫂嫂,蒙你到此看我,小弟心中感激不盡。又言赴淮安去告府狀,替我伸覆盆之冤,這件事卻不可行。況且嫂嫂乃是女流,不可拋頭露面往淮安府去告狀。至今縣尊父台未除我的前程,但是皇天不負我含冤負屈之人,也未可知。嫂嫂請回,日後切不可到此處!」又吩咐謝純:「下次不可同崔大娘到監探望。你可同崔大娘速速回去,謹慎看守家門。謝純只得催促崔大娘起身。
吳氏不忍,灑淚而別,遂安慰謝廷幾句,隨同謝純出監上轎。回到家中,主意已定,要到淮安府告狀。謝純也要替主人伸此不白之冤,寫了詞狀,僱妥了船。謝純同吳氏上了船,一日工夫船已抵了碼頭。謝純打發了船錢,同吳氏上岸,尋著一飯店內安歇。店主人問:「你二人來此有何事務?」謝純回答:「我們是來投親戚的。」二人在飯店住了一宿。次日見街上鬧鬧哄哄,謝純遂問店主人:「這街市上鬧嚷嚷所為何事?」店東說:「你原來不知呀,今日是道爺迎接張天師。因天師在當今永樂天子駕前上了一道本章,言目下天下妖氣甚旺,恐為民害,請旨到各府州縣巡察,擒獲妖邪。天子准奏,加他一敕,為代天巡察。又賜上方劍一口,凡有四品以下文武官員,准其先斬後奏;四品以上文武官員請旨定奪,頒行天下。他隨身所帶混元盒、五雷八卦印。今日巡至這江南淮南淮安府,船已抵碼頭。故此眾文武官前去迎接。」謝純聞言,報知吳氏,吳氏心中歡喜,連忙打扮收拾,羅帕罩頭,長裙束腰,袖了狀詞,暗出飯店之門等候不題。
且言這位道台姓宗,名人忠,排開執事,乘轎出衙署去迎接天師。正行至飯店門首,吳氏慌慌張張攔輿,雙膝跪倒,一聲喊道:「冤枉!人命關天,望大人作主,以救蟻命!」眾衙役忙將吳氏攔住,不讓他上去,宗道台的大轎已過去了。店主人大驚失色,說:「你二人住在我店裡,言說是投親的,竟瞞哄我。」你們原來是告狀的!幾乎連累了我。我可不容你們在此住了,速速搬在別處去罷!」謝純再三哀求,店主人只是咬定牙關不肯留住。
這飯店內有兩個人在此吃飯。乃是天師差來四下察訪民情的,聽明了情由,急忙去報與天師知。天師又派這二差人復去偵訪民請。忽見眾文武官員同宗道台遞手本,前來迎接天師。天師吩咐下來,眾官員一概免見,只請宗道台上船相見。宗道台聞天師傳請相見,急忙上船。眾水手搭扶手,宗道台登船入艙,口尊:「大人在上,卑職宗人忠叩見大人。」隨即深打一躬。天師起身還禮,口呼:「觀察大人免禮。」落坐茶罷,天師口呼:「貴道,適才有一婦人攔輿告狀,從鹽城縣特到此地,必有重大隱情。貴道因何不接他的狀紙?」宗觀察見問,不由臉一紅,又深打一躬,說:「方才來接大人,卑職回衙時即便接狀。」天師說:「何妨將那告狀的婦人帶上船來訊之。」隨派差人帶那告狀的婦人上船。
差人不敢怠慢,遂下船至飯店門首,將吳氏帶至船上。差人呈上詞狀,天師閱狀,不由驚駭,說:「世上竟有這樣疑案!」隨將詞狀遞與宗道台看。宗道台一看,心中亦係詫異。天師吩咐:「帶那婦人進艙問話。」差人將吳氏帶進艙跪倒,天師說:「謝小姐免禮。汝父在朝時與我相厚,既然令弟遭此異事,吾代汝清理不白之冤枉。你可知陸賓食何物而死?」吳氏回答:「不知。」天師起身立在船頭,宗道台相隨在後。天師問:「這鹽城縣在於何方?」宗道台說:「在東南方。」天師向東南方一望大驚,見一股妖氣沖天,遂吩咐道:「謝小姐,你速回家靜候,本爵必然與你作主。」吳氏叩謝天師,下船同謝純回家去了。張天師遂換了一隻小快船,同宗道台並四位法官竟撲鹽城城縣而來。正是:
天師大展神威手,擒捉興妖作怪人。
畢竟不知天師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