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彰阿

  穆彰阿,號鶴舫,道光季年,政界中主動力之人也。滿首揆之席,穆彰阿占之。江蘇吳縣潘世恩,為漢首揆,皆直機務。
  惟世恩資望雖重,而枚卜已在垂暮之年,故軍國大事,悉為穆彰阿一人所主。
  是時順德羅惇衍、涇陽張芾、雲南何桂清,三人同年登第,入翰林,年皆未弱冠。張、何以穆彰阿炙手可熱,遂如揚雄之依新莽,蔡邕之附董卓。獨羅惇衍絕不與通。散館後,初考試差,三人皆得差。命既下,羅惇衍往謁世恩。世恩問:「見穆中堂否?」曰:「未也。」世恩駭然曰:「子未見穆相,先來見我,殆矣!」羅惇衍少年氣盛,不信其說,亦意不往。次日,忽傳旨:「羅惇衍年紀太輕,未可勝衡文之任,著毋庸前往,另派某去。」人皆知穆彰阿所為也。滿清科舉時代,凡放差而收回成命者。止此。實則張、何之年,皆小於羅,而羅以不慊於穆彰阿之故,遂托此以為詞。穆彰阿之專權恣肆,已可知矣。
  雖然,此猶小事耳。其斲喪滿清之命脈,而貽海內以未有之辱者,為五口通商約。蓋鴉片之為害於天下後世,無中外皆知之。林則徐為天下後世計,故於焚毀鴉片事,甘為此激烈之手段。宣宗亦念其忠,特以穆彰阿作梗,故林不免於罪,而是事遂一主於和。聞道光二十二年間,大學士王鼎方自東河查勘回,聞和議痛哭,爭不能得,以憂死。其病劇時,召門下士至臥榻前,伏枕流涕,授遺折數千言,力排和議之非,而斥穆彰阿之奸。卒為穆彰阿所泥,不得上。王鼎歿,祁寯藻亦尚力爭,然寯藻在軍機為後進,且漢大臣,不能決事,故穆彰阿愈得志。
  已而白門和局既定,宣宗退朝後,負手行偏殿上,一日夜未嘗暫息,內侍但聞太息聲。漏下五鼓,宣宗頓足長歎。旋入殿,以硃筆草草書一紙,封緘甚固。時宮門未啟,命內侍持往樞廷,戒之曰:「但與穆彰阿,毋為祁寯藻所知。」蓋即諭議和諸臣於和約畫押之廷寄也。觀此則穆彰阿於是時,必有危言聳論,挾制宣宗,使其不得不從者。自是宣宗忽忽不樂,以至謝天下。
  迨文宗嗣位數月,頒示騰黃,為林則徐雪冤,而著穆彰阿之罪曰:「大學士穆彰阿保位貪榮,妨賢病國,小忠小信,陰柔以售其奸。偽學偽才,揣摩以逢主意。從前洋務,穆彰阿傾排異己,殊堪痛恨。若一旦置之重法,實有不忍。著從寬革職,永不敘用。」於是主戰主和之功罪是非,千秋論定。而枋政之臣,欲以掩天下後世之耳目,不可得矣。奴才小史 ○耆英 耆英,於道光壬寅癸卯甲辰間,倚畀最重之人也。初為廣州將軍,繼任兩江總督,復為兩廣總督,又晉擢大學士。主眷之隆,一時罕匹。然而白門訂約,一任樸鼎查之挾持,無纖悉磋磨之可望。及辦廣州善後事宜,又畏英人如虎。設無粵民義憤,以左右其間,又將任英人入城,致省垣幾為其所踞。至咸豐初,追責其自外生成,畏葸無能,抑民奉敵,罔顧國家之狀,貶為員外郎。
  迨咸豐八年,大沽事起,惠親王綿愉、宗室尚書端華、大學士彭蘊章等,聯銜奏保其熟悉外情,請棄瑕錄用,以觀後效。
  文宗召之入見,耆英遂造膝請陳:自稱當時此勢,惟有獨任其難。文宗諈諉者再,密諭其自展謨謀,不必附合桂良,致涉拘泥。蓋於此欲以和為戰也。因賞給侍郎銜,令其馳赴天津。比至,往拜英使,拒而不見。桂良聞之,懼和議因此中阻,乃有奏請召回耆英事。
  耆英之不禮於英使也,當時但言其與英人有隙。然究其不禮之由,蓋因任兩廣總督時,曾奏告宣宗,謂外人只可計誘,是以用溫言撫慰之。且其中,又有藐視英人語。及耆英抵津門,英法之譯人,以此等奏章予耆英視之。耆英自覺無顏,乃退而思避。甫至通州,朝命適下,著其仍留天津,自行酌辦。耆英不再折回,徑由通州入都矣。
  既入都,旋以書告僧格林沁,謂某日可抵軍營。時惠親王綿愉,方自僧營歸,途次,接僧格林沁遣弁送耆英書至,閱之,大驚。謂大沽之事,並未辦有端緒,輒敢藉詞卸肩。且未奏特旨,先擅自回京,大違臣節。遂以狀聞。文宗鑒其前後居心,如出一轍,因數其積稔而置之法。天下後世,亦莫不詈其罪之魁,而恨其死之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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