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帝德 讜論

  帝德

  西都北寺應天禪院,乃太祖誕聖之地,國初為傳舍。真宗幸洛陽,顧瞻遺蹟,徘徊感愴,乃命建為僧舍。功成,賜院額,奉安神御,命知制誥劉筠誌之。仁宗初,又建別殿,分二位,塑太宗、真宗聖像,丞相王欽若為之記。後園植牡丹萬本,皆洛中尤品。慶曆末,仁宗御篆神御三殿碑:藝祖曰「興先」,太宗曰「帝華」,真宗曰「昭孝」。今為忌日行香地,去留府甚遠,故詩曰「正夢寐中行十里」,此之謂也。
  開寶中,教坊使魏某,年老當補外,援後唐故事,求領小郡。太祖曰:「伶人為刺史,豈治朝事,尚可法耶!」第令於本部中遷敘,乃以為太常太樂令。
  興國中,張觀、樂史鏁廳合格,不得進士第,止以為幕職官。太宗之愛惜科名如此。
  慶曆中,郎官呂覺者勘公事已回,登對自陳衣緋已久,乞改章服。仁宗曰:「待別差遣,與卿換章服。朕不欲因鞫獄與人恩澤,慮刻薄之徒望風希進,加入深罪耳。」帝寬厚欽恤之德如此,廟號曰仁,不亦宜乎!
  明道二年二月十一日,仁宗行籍田禮。就耕位,侍中奉耒進御。上搢圭秉耒三推,禮儀使奏禮成,上曰:「朕既躬耕,不必泥古,願終畝以勸天下。」禮儀使復奏,上遂耕十有二畦。翌日,作《籍田禮畢詩》賜宰臣已下和進,尋詔呂文靖公編為《籍田記》。時許開封國學舉人陪位,因得免解。
  寶元、康定閒,西方用兵,急於邊用,言利者多捃摭細微,頗傷大體。仁宗厭之,乃詔曰:「議者並須究知本末,審可施用,若事已上而驗白無狀、事效不著者,當施重罰。」於是輕肆者知畏而不敢妄言利害也。
  仁宗朝,南劍州上言:「石碑等銀礦可發。」上謂三司使曰:「但不害民,則為國利;或於民有害,豈可行也。」上之恤愛元元至矣。
  晁文元公迥在翰林,以文章德行為仁宗所優異,帝以君子長者稱之。天禧初,因草詔得對,命坐賜茶。既退,已昏夕,真宗顧左右取燭與學士,中使就御前取燭,執以前導之,出內門,傳付從使。後曲燕宜春殿,出牡丹百餘盤,千葉者纔十餘朵,所賜止親王、宰臣,真宗顧文元及錢文僖,各賜一朵。又常侍宴,賜禁中名花。故事,惟親王、宰臣即中使為插花,餘皆自戴。上忽顧公,令內侍為戴花,觀者榮之。其孫端稟嘗為餘言。
  咸平二年,大理寺上言曰:「本寺案牘未決者常幾百事,近日逾月並無公案。漢文決死刑四百,唐太宗決死罪三百,史臣書之,以為刑措。今以四海之廣而奏牘不聞,動輒逾月,足以知民識禮義而不犯於有司也,請載之史筆。」
  祥符中,諸王有以翰林使醫有效,乞除遙郡,真宗曰:「醫之為郡,非治朝美事,厚賜之可也。」仍令宰相諭此意。
  真宗一日晚坐承明殿,召學士對。既退,中人就院宣諭曰:「朕適忘御袍帶,卿無訝焉。」學士將降謝,中人止之云:「上深自媿責,有旨放謝。」真宗禮遇詞臣厚矣。
  太祖討平諸國,收其府藏貯之別府,曰封樁庫,每歲國用之餘,皆入焉。嘗語近臣曰:「石晉割幽燕諸郡以歸契丹,朕憫八州之民久陷夷虜,俟所蓄滿五百萬緡,遣使北虜,以贖山後諸郡;如不我從,即散府財募戰士以圖攻取。」會上即位,乃寢。後改曰左藏庫,今為內藏庫。
  太祖登極數年,石守信等猶典禁衛,趙忠獻屢請於上授以他任,上乃曲燕守信等,道舊甚懽,從容曰:「朕與卿等義均手足,豈有他耶,而言者累及之。卿等各自擇善地,出就藩鎮,租賦之入,奉養甚厚,優游卒歲,不亦樂乎!朕有數女,與卿結親,庶無閒耳。」皆感稱謝。於是諸帥歸鎮,或有至二十餘年者,常富貴榮寵,極於一時。前代之保全功臣,無以過也。
  真宗嘗諭宰臣一外補郎官,稱其才行甚美,俟罷郡還朝,與除監司。及還,帝又語及之。執政擬奏,將以次日上之,晚歸里第,其人來謁。明日,只以名薦奏,上默然不許。察所以,乃知已為伺察密報矣。終真宗朝,其人不復進用。真宗惡人奔競如此。
  慶曆中,滕子京守慶州,屬羌數千人內附。滕厚加勞遺,以結其心。御史梁堅言滕妄費公庫錢,仁宗曰:「邊帥以財利  蕃部,此李牧故事,安可加罪!」
  仁宗朝,流內銓引改京官人李師錫,上覽其薦者三十餘人,問其族係,乃知使相王德用甥婿。上曰:「保任之法,欲以盡天下之才,今但薦勢要,使孤寒何以進?」止與師錫循資。後,翰林學士胡宿子宗堯磨勘,以保官亦令循資。帝之照見物情、抑權勢、進孤寒,聖矣。
  英宗治平中,燕國惠和公主下降王師約。異時尚主之家,例降昭穆一等以為恭,帝疾之,曰:「此廢人倫之序,不可以為法。」思有以厚風俗,亟命正之,尚未遑著於令。及神宗踐阼,乃詔公主出降,皆行見舅姑禮。是時,師約父克臣為開封府判官。前一日,中使促就第,受主見,行盥饋禮。禮成,遂大設樂,天下榮之。三宮嬪御還者,莫不嗟歎;近姻貴戚,相與震動,以為天姬之貴尚執行婦道,蓋自惠和始耳。唐南平公上下降王珪之子,珪坐,令親執笄,行盥饋之禮,曰:「吾豈為身榮,所以成國家之美耳。」唯我祖宗首正王化,穆然成風矣。
  魯人李廷臣頃官瓊管,一日過市,有獠子持錦臂韝鬻於市者,織成詩,取而視之,仁廟景祐五年賜新進士詩也,云:「恩袍草色動,仙籍桂香浮。」仁祖天章掞麗,固足以流播荒服,蓋亦仁德醲厚,有以深浹夷獠之心,故使愛服之如此也。廷臣以千文易得之,帖之小屏,致幾席閒,以為朝夕之玩。

  讜論

  慶曆中,開寶寺塔災,國家遣人鑿塔基,得舊瘞舍利,迎入內庭,送本寺令士庶瞻仰。傳言在內庭時,頗有光怪,將復建塔。餘襄公靖言:「彼一塔不能自衛,何福逮於民?凡腐草皆有光,水精及珠之圓者夜亦有光,烏足異也!梁武造長乾塔,舍利長有光,臺城之敗,何能致福!乞不營造。」仁宗從之。
  夏竦薨,仁宗賜諡曰文正。劉原父判考功,上疏言:「諡者,有司之事,且竦行不應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職,而陛下柰何侵之乎?」疏三上。是時,司馬溫公知禮院,上書曰:「諡之美者,極於文正,竦何人,可當?」光書再上,遂改諡文獻。知制誥王原叔曰:「此僖祖皇帝諡也。」封還其目,不為草詔,於是太常更諡竦文莊。
  嘉祐中,內臣麥允言死,以其嘗有軍功,特給鹵薄。司馬光言:「古不以名器假人。允言近習之人,非有大功大勳而贈以一品,給以鹵薄,不可以為法。」仁宗嘉納之。
  仁宗朝,司天奏:「月朔,日當食而陰雲不見,事同不食,故事當賀。」司馬光曰:「日食,四方皆見而京師獨不見,天意若曰人君為陰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獨不知,其為災尤甚,不當賀。」詔嘉其言,後以為例。
  景祐中,趙元昊尚脩職貢,蔡州進士趙禹庶明言元昊必反,請為邊備。宰相以為狂言,流禹建州。明年,元昊果反,禹逃歸京,上書自理。宰相益怒,下禹開封府獄。是時,陳希亮為司錄,言禹可賞不可罪,宰相不從,希亮爭不已,卒從希亮言,以禹為徐州推官。徂徠先生石守道有詩曰「蔡牧男兒忽議兵」,謂禹也。
  咸平中,孫冕乞於江、淮、荊湖通商賣鹽,許商人於邊上入糧草,或京中納錢帛,一年之內,國家預得江、淮、荊湖三路賣鹽課額,而又公私之利有十倍焉。為陳恕等沮之,遂寢。
  臨淄賈公疏先生,以著書扶道為己任,著《山東野錄》七篇,頗類《孟子》。常奏《諫書》四篇,謂「丁謂造作符瑞,以誣皇天,以欺先帝,今幸謂姦發,請明告天下,正其事。」無幾,又謂「謂既竄逐,寇萊公猶在雷州,宜還萊公,以明忠邪。」先生終以孤直不偶。既晚,得進士出身,不樂為吏。久之,李文定公竊其誥敕送吏部,先生勉就之,官至殿中丞卒。後,門人李冠元伯、劉顏子望相與諡曰存道先生。初,先生得出身,真宗賜名同,改字希得。(案:公疏元名罔,故賜改同。)
  狄武襄公既平嶺南,仁宗欲以為樞密使、平章事,龐莊敏公曰:「太祖遣曹彬平江南,止賜錢二十萬,其重慎名器如此。今青功不及彬遠矣,若用為平章事,富貴已極,後安肯為陛下用。萬一後有寇盜,青更立功,陛下以何官賞之?」乃以青為護國軍節度,諸子皆優官,厚賜金帛。
  真宗初上仙,莊獻攀慕號切,凡喪祭之禮,務極崇厚。呂文靖公奏曰:「太后為先帝喪紀之數、宗廟之儀,不忍裁減,曲盡尊奉,此雖至孝之遭,以臣所見,尚未足報先帝恩遇之厚。唯是遠姦邪,獎忠直,惜民財,拔擢時彥,使邊徼寧靖,人物富安,皇帝德業日茂,太后壽樂無憂,此報先帝之大節也。」
  祥符中,玉清昭應等宮成,大臣率兼使領。天聖中,玉清災,莊獻泣曰:「先帝尊道奉天,故大建館御以盡祗肅之道,今忽災燬,何以稱先帝遺意?」呂文靖公恐後復議繕完,因推《洪範》災異之端,乞罷營建,懇讓使名。玉清遂不葺。
  田錫以讜直事太宗,知無不言,深得諍臣之體。一日,詣中書謁趙忠獻公曰:「公以元勳當軸,宜自謙抑。今百司奏覆,必先經堂,豈尊君之義也!諫臺章疏,令閤門進狀,尤失風憲之體。」趙竦然謝之,遽從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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