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十五則)

  二叔不鹹《左氏傳》載富辰之言曰:「昔周公弔二叔之不鹹,故封建親戚,以藩屏周。」士大夫多以二叔為管、蔡。案《蔡仲之命》云:「群叔流言,乃至辟管叔於商,囚蔡叔,降霍叔為庶人。」蓋三叔也。杜預注以為周公傷夏、殷之叔世,疏其親戚,以至滅亡,故廣封其兄弟。是以方敘說管、蔡、郕、霍十六國,其義昭然。所言親戚者,指兄弟耳。
  官階服章唐憲宗時,因數赦,官多泛階;又帝親郊,陪祠者授三品、五品,不計考;使府軍吏以軍功借賜朱紫,率十八;近臣謝、郎官出使,多所賜與。每朝會,朱紫滿庭,而少衣綠者,品服太濫,人不以為貴,帝亦惡之,詔太子少師鄭餘慶條奏懲革。淳熙十六年,紹熙五年,連有罩需,轉官賜服者眾。紹熙元年,予自當涂徙會稽,過闕,遇起居舍人莫仲謙於漏舍,仲謙云:「比赴景靈行香,見朝士百數,無一綠袍者。」又朝議、中奉皆直轉行,故五品官不勝計,頗類元和也。
  月非望而食歷家論日月食,自漢太初以來,始定日食,不在朔則在晦,否則二日,然甚少。月食則有十四、十五、十六之差,蓋置望參錯也。天體有二交道,曰交初,曰交中。交初者,星家以為羅睺。交中者,計都也。隱暗不可見,於是為入交法以求之,然不過能求朔望耳。若餘日入交,則書所不載,由漢及唐二十八家,暨本朝十一歷,皆然。姑以慶元丁巳歲五次月食考之,二月望為入交中,七月為交初,唯十月二十日、二十一日連兩夜,乃以二更盡月食之既,才兩刻復明,十一月十八夜復如之,案此三食皆是交中。十月二十夜月在張五度,而計都在翼二度,次夜月在張十七度,計都未定,相距才四度耳。十一月十八夜,月在星五度,計都在張十九度,相距二十度。十二月十七夜五更,月在星二度,入交陽末,卯初四刻交甚,食六分半,八刻退交。十八夜四更,月在張六度,入交中陰初,至寅四刻交甚,食九分,卯五刻退交。其驗如此。予竊又有疑焉,太陰一月一周天,必兩值交道,今年遂至八食,一一如星官、歷翁之說,仍不拘月望,則玉川子之詩不勝作矣,當更求其旨趣雲。頃見太史局官劉孝榮言:「月本無光,受日為明,望夜正與日對,故一輪光滿。或月行有遲疾先後,日光所不照處,則為食。朔旦之日,日月同宮,如月在日上,掩太陽而過,則日光為所遮,故為日食。非此二日,則無薄蝕之理。」其說亦通。
  慶善橋饒州學非范文正公所建,予既書之矣。城內慶善橋之說,亦然。比因郡人修橋,拆去舊石,見其上鎸云:「康定庚辰。」案范公以景祐乙亥為待制,丙子知開封府,黜知饒州,後徙潤、越,至庚辰歲乃復職,帥長安,既去此久矣。
  西漢以來加官《漢書.百官表》云侍中、左右曹、諸吏、散騎、中常侍,皆加官。所加或將軍、列侯、卿、大夫、將、都尉。給事中亦加官。所加或大夫、博士、議郎。其侍中、中常侍得入禁中,諸曹受尚書事,諸吏得舉法,散騎並乘輿車。並,步浪反。案漢世除授此等稱謂,殆若今之兼職者,不甚為顯秩,然魏相以御史大夫兼給事中。它如劉向以宗正,散騎、給事中;蘇武以右曹,典屬國;揚雄為諸吏;光祿大夫是也。至於金日碑以降虜為侍中,其子賞、建,諸孫常、敞、岑、明、涉、湯、融、欽,皆以左曹、諸吏、侍中,故班史贊之云:「七世內侍,何其盛也!」蓋如今時閣門宣贊、祗候之類。但漢家多用士人,武帝所任莊助、朱買臣、吾丘壽王、東方朔諸人,皆天下選,此其所以為人貴重。東漢大略亦然。晉、宋以來,又有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通直散騎常侍、散騎侍郎等,皆為兼官,但視本秩之高下。已而復以將軍為寵,齊高帝以太子詹事何戢領選,以戢資重,欲加常侍,褚淵曰:「臣與王儉既已左珥,若復加戢,則八座遂有三貂。若帖以驍、游,亦為不少。」乃以為吏部尚書,加驍騎將軍。唐有檢校官、文武散階、憲銜,乃此制也。國朝自真宗始創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職名,尤為仕宦所慕。今自觀文殿大學士至直秘閣,幾四十種,不刊之典,明白易曉,非若前代之冗泛雲。呂望非熊自李瀚《蒙求》有「呂望非熊」之句,後來據以為用。然以史策考之,《六韜》第一篇《文韜》曰:「文王將田,史編布卜曰:『田於渭陽,將大得焉。非龍非彲,非虎非羆,兆得公侯,天遺汝師。』文王曰:『兆致是乎?』史編曰:『編之太祖史疇,為禹占得臯陶兆。』」《史記》云:「呂尚窮困年老,以漁釣乾西伯,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彲,非虎非羆,所獲霸王之輔。』」後漢崔駰《達旨》,云「漁父見兆於元龜」,注文乃引《史記》「非龍非彲,非熊非羆」為證。今之《史記》,蓋不然也。「非熊」出處,惟此而已。
  唐曹因墓銘慶元三年,信州上饒尉陳莊發土得唐碑,乃婦人為夫所作。其文曰:「君姓曹,名因,字鄙夫,世為鄱陽人。祖、父皆仕於唐高祖之朝,惟公三舉不第,居家以禮義自守。及卒於長安之道,朝廷公卿、鄉鄰耆舊,無不太息。惟予獨不然。謂其母曰:『家有南畝,足以養其親;室有遺文,足以訓其子。肖形天地間,範圍陰陽內,死生聚散,特世態耳,何憂喜之有哉!』予姓周氏,公之妻室也。歸公八載,恩義有奪,故贈之銘曰:『其生也天,其死也天,苟達此理,哀復何言!』」予案唐世上饒本隸饒州,其後分為信,故曹君為鄱陽人。婦人能文達理如此,惜其不傳,故書之,以裨圖志之缺。
  唐史省文之失楊虞卿兄弟,怙李宗閡勢,為人所奔向。當時為之語曰:「欲入舉場,先問蘇、張,蘇、張尚可,三楊殺我。」而《新唐書》減去「先」字。李德裕《賜河北三鎮詔》曰:「勿為子孫之謀,欲存輔車之勢。」《新書》減去「欲」字。遂使兩者意義為不鏗鏘激越,此務省文之失也。
  李德裕論命令李德裕相武宗,言從計行。韋弘質建言宰相不可兼治錢穀,德裕奏言:「管仲明於治國,其語曰:『國之重器,莫重於令。令重君尊,君尊國安,治人之本,莫要於令。故曰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從令者死,五者無赦。』又曰:『令在上,而論可否在下,是主威下係於人也。』大和後,風俗浸敝,令比於上,非之在下,此敝不止,無以治國。臣謂制置職業,人主之柄,非小人所得乾,弘質賤臣,豈得以非所宜言,妄觸天聽,是輕宰相也。」德裕大意,欲朝廷尊,臣下肅,而政出宰相,故感憤切言之。予謂德裕當國,它相取充位而已。若如所言,則一命一令之出,臣下皆不得有言,諫官、御史、給事、舍人之職廢矣。弘質位給事中,亦非賤臣。宜其一朝去位,遂罹抵巇,皆自取之也。
  漢武唐德宗漢張湯事武帝,舞文巧低以輔法,所治夷滅者多,旋以罪受誅。上惜湯,稍進其子安世,耀為尚書令。安世宿衛忠正,肅敬不怠,勤勞國家,卒為重臣,其可大用不疑。而武帝之意,乃以父湯故耳。唐盧杞相德宗,奸邪險賊,為天下禍。以公議不容,譴逐致死。帝念之不忘,擢敘其子元輔,至兵部侍郎。元輔端靜介正,能紹其祖奕之忠規,陟之台省要官,宜也。而德宗之意,乃以父杞故爾。且武帝之世,群臣不幸而誅者,如莊助、朱買臣、吾丘壽王諸人,及考終名臣,如汲黯、鄭莊、董仲舒、卜式,未嘗恤其孤。德宗輔相之賢,如崔祐甫、李泌、陸贄,皆身沒則已,而獨於湯、妃二人惓惓如此,是可歎也!
  諸公論唐肅宗唐肅宗於干戈之際,奪父位而代之。然尚有可諉者,曰:「欲收復兩京,非居尊位,不足以制命諸將耳。」至於上皇還居興慶,惡其與外人交通,劫徙之西內,不復定省,竟以怏怏而終,其不孝之惡,上通於天。是時,元次山作《中興頌》,所書天子幸蜀,太子即位於靈武,直指其事。殆與《洪範》云「武王勝殷殺受」之辭同。其詞曰:「事有至難,宗廟再安,二聖重歡。」既言重歡,則知其不歡多矣。杜子美《杜鵑》詩:「我看禽鳥情,猶解事杜鵑。」傷之至矣。顏魯公《請立放生池表》云:「一日三朝,大明天子之孝;問安視膳,不改家人之禮。」東坡以為彼知肅宗有愧於是也。黃魯直《題磨崖碑》,尤為深切。「撫軍監國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為?事有至難天幸耳,上皇局脊還京師。南內淒涼幾苟活,高將軍去事尤危。臣結舂陵二三策,臣甫《杜鵑》再拜詩。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賞瓊琚詞!」所以揭表肅宗之罪,極矣。
  孫馬兩公所言盧照鄰有疾,問孫思邈曰:「高醫愈疾奈何?」答曰:「天有四時五行,寒暑迭居,和為雨,怒為風,凝為雪霜,張為虹霓,天常數也。人之四支五藏,一覺一寐,吐納往來,流為榮衛,章為氣色,發為音聲,人常數也。陽用其形,陰用其精,天人所同也。失則烝生熱,否生寒,結為瘤贅,陷為癰疽,奔則喘乏,竭則焦槁,發乎面,動乎形。天地亦然,五緯縮贏,孛彗飛流,其危胗也。寒暑不時,其烝否也。石立土踴,是其瘤贅。山崩土陷,是其癰疽。奔風暴雨,其喘乏。川瀆竭涸,其焦槁。高醫導以藥石,救以砭劑,聖人和以至德,輔以人事,故體有可癒之疾,天有可振之災。」睿宗召司馬子微問其術,對曰:「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夫心目所知見,每損之尚不能已,況攻異端,而增智慮哉!」帝曰:「治身則爾,治國若何?」曰:「國猶身也,故遊心於淡,合氣於漠,與物自然,而無私焉,而天下治。」孫公、司馬所言,皆至道妙理之所寓,治心養性,宜無出此者矣。
  元微之詩《唐書.藝文志》元稹《長慶集》一百卷,《小集》十卷,而傳於今者,惟閩、蜀刻本,為六十卷。三館所藏,獨有《小集》。文惠公鎮越,以其舊治,而文集蓋缺,乃求而刻之。外《春遊》一篇云:「酒戶年年減,山行漸漸難。欲終心懶慢,轉恐興闌散。鏡水波猶冷,稽峰雪尚殘。不能辜物色,乍可怯春寒。遠目傷千里,新年思萬端。無人知此意,閒憑小闌干。」白樂天書之,題云「元相公《春遊》」。錢思公藏其真跡,穆父守越時,摹刻於蓬萊閣下,今不復存。集中逸此詩,文惠為列之於集外。李端民平叔嘗和其韻寄公云:「東閣經年別,窮愁客路難。望塵驚岳峙,懷舊各雲散。茵醉恩逾厚,檣歌興未殘。馮唐嗟已老,范叔敢言寒。玉燭調魁柄,陽春在筆端。應憐掃門役,白首滯江於。」樂天所書,予少時得其石刻,後亦失之。
  諫繚綾戲龍羅李德裕為浙西觀察使,穆宗詔索盤縧繚綾千匹,德裕奏言:「立鵝、天馬、盤縧、掬豹,文采怪麗,惟乘輿當御,今廣用千匹,臣所未諭。」優詔為停。崇寧間,中使持御劄至成都,令轉運司織戲龍羅二千,繡旗五百,副使何常奏:「旗者,軍國之用,敢不奉詔。戲龍羅唯供御服,日衣一匹,歲不過三百有奇,今乃數倍,無益也。」詔獎其言,為減四之三。以二事觀之,人臣進言於君,切而不訐,蓋無有不聽者。何常所論,甚與德裕相類雲。詳正學士唐太宗時,命秘書監魏徵寫四部群書,將藏內府,置仇正二十員。後又詔虞世南、顏師古踵領之,功不就。顯慶中罷仇正官,使散官隨番刊正。後詔東台侍郎趙仁本等,充使檢校,置詳正學士以代散官,此名甚雅,不知何時罷去。然秘省自有校書郎、正字,使正名責實足矣。紹興中以貴臣提舉秘書省,而置編定書籍官二員,亦其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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