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準提道人收孔宣



  高繼能久戰多時,一條鎗攩不住五般兵器,又不能跳出圈子,正在慌忙之時,只見蔣雄使的抓把金紐索一軟,高繼能乘空把馬一攛,跳出圈子就走。崇黑虎等五人隨後趕來。高繼能把蜈蜂袋一抖,好蜈蜂!遮天映日,若驟雨飛蝗。
  文聘撥回馬就要逃走,崇黑虎曰:「不妨。不可著驚,有吾在此。」忙把背後一紅葫蘆頂揭開了,裏邊一陣黑煙冒出,煙裏隱有千隻鐵嘴神鷹。
  高繼能蜈蜂盡被崇黑虎鐵嘴神鷹翅打嘴吞,一時吃了個乾乾淨淨。高繼能大怒:「焉敢破吾之術!」復回來又戰。
  孔宣在營中問掠陣官曰:「高將軍與何人對敵?」
  軍政司稟曰:「與五員大將殺在垓心。」
  孔宣前往,出營門掠陣。見高繼能鎗法漸亂,纔待走馬出營,高繼能早被黃飛虎一鎗刺中脅下,翻鞍墜馬。梟了首級,纔要掌鼓回營,忽聽得後邊大呼曰:「匹夫少待回兵,吾來也!」
  五將見孔宣來至,黃飛虎罵曰:「孔宣!你不知天時,真乃匹夫也!」
  孔宣笑曰:「我也不對你這等草木之輩講閑話,你且不要走,放馬來!」把刀一愰,直取文聘、崇黑虎忙舉雙斧砍來,一似車輪,六騎交鋒。孔宣把背後五道光華往下一愰,五員戰將一去毫無蹤影,只剩得五騎歸營。
  子牙正坐,只見探事官來報:「五將被孔宣華光撒去,請令定奪。」
  子牙大驚曰:「雖然殺了高繼能,到又折了五將!且按兵不動。」
  孔宣進營,把神光一抖,只見五將跌下,照前昏迷。分付左右監在後營。孔宣見左右并無一將,只得自己一個,也不來請戰,只阻住咽喉總路,周兵如何過去得。
  子牙頭運糧草官楊戩至轅門下馬,大驚曰:「這時侯還在此處?」楊戩上帳三謁畢,稟曰:「催糧參千五百,不誤限期,請令定奪。」
  子牙曰:「督糧有功,當得為國。」
  楊戩曰:「是何人領兵阻在此處?」子牙把死了黃天化,並擒拿了許多將官的事說了一遍。
  楊戩聽得黃天化已死,曰:「明日元帥親臨陣前,待弟子看他是甚麼東西作怪,好以法治之。」
  子牙曰:「這也有理。」
  楊戩下帳,只見南宮适、武吉對楊戩曰:「孔宣連拿黃飛虎、洪錦、哪吒、雷震子莫知去向。」
  楊戩曰:「吾有照妖鑑在此,不曾送上終南山去。明日元帥會兵,便知端的。」
  次日,子牙帶眾門人出營,來會孔宣。巡營軍卒報入中軍。
  孔宣聞報出來,復會子牙,曰:「你等無故造反,誣謗妖言,惑亂天下諸侯,妄起兵端,欲至孟津會合天下叛賊,我也不與你廝殺,我只阻住你不得過去,看你如何會得成!待你等糧草盡絕,我再拿你未遲。」
  楊戩在旗門下把照妖鑑照著孔宣,看鏡裏面似一塊五彩裝成的瑪瑙,滾前滾後。楊戩暗思:「這是個甚麼東西?」
  孔宣看見楊戩照他,笑曰:「楊戩,你將照妖鑑上前來照,那遠遠照,恐不明白。大丈夫當明白做事,不可暗地裏行藏。我讓你照!」
  楊戩被孔宣說明,便走馬至軍前,舉鑑照孔宣,也是如前一般。
  孔宣見楊戩不言不語,只管照,心中大怒,縱馬搖刀直取。楊戩三尖刀急架相還。刀來刀架,兩馬盤旋,戰有三十回合,未分勝負。楊戩見起先照不見他的本像,及至廝殺,又不見取勝,心下十分焦躁,忙祭起哮天犬在空中。
  那哮天犬方欲下來奔孔宣,不覺自己身輕飄飄落在神光裏面去了。韋護來助楊戩,忙祭降魔杵打將下來。孔宣把神光一撒。楊戩見勢頭不好,知他身後的神光利害,駕金光走了。只見韋護的降魔杵早落在紅光之中去了。
  孔宣大呼曰:「楊戩,我知道你有八九玄機,善能變化,如何也逃走了?敢再出來會我?」
  韋護見失了寶杵,將身隱在旗下,面面相覷。
  孔宣大呼:「姜尚!今日與你定個雌雄!」孔宣走馬來戰。
  子牙後有李靖大怒,罵曰:「你是何等匹夫!焉敢如此猖獗!」搖戟直沖向前,抵住孔宣的刀。二將又戰在虎穴龍潭之中。
  李靖祭起按三十三天玲瓏金塔往下打來。孔宣把黃光一絞,金塔落去無蹤無影。孔宣叫:「李靖不要走!來擒你也!」
  金木二吒見父親被擒,兄弟二人四口寶劍飛來,大罵:「孔宣逆賊!敢傷吾父!」弟兄二人舉劍就砍。孔宣手中刀急架相迎。只三合,金吒祭遁龍樁,木吒祭吳鉤劍,俱祭在空中,總來孔宣把這些寶貝不為稀罕,只見俱落在紅光裏面去了。
  金木二吒見勢不好,欲待要走,被孔宣把神光復一撒,早已拿去。
  子牙見此一陣折了許多門人,子牙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吾在崑崙山也不知會過多少高明之士,豈懼你孔宣一匹夫哉!」催開四不相,怒戰孔宣。未及三四合,孔宣將青光往下一撒
  。子牙見神光來得利害,忙把杏黃旗招展,那旗現有千朵金蓮,護住身體,青光不能下來。此正是玉虛之寶,自比別樣寶貝不同。孔宣大怒,驟馬趕來。
  子牙後隊惱了鄧嬋玉,用手把馬拎回,抓一塊五光石打來。
  孔宣被鄧嬋玉一石打傷面門,勒轉馬望本營逃回。不防龍吉公主祭起鸞飛寶劍,從孔宣背後砍來。孔宣不知,左臂上中了一劍,大叫一聲,幾乎墮馬,負痛敗進營來;坐在帳中,忙取丹藥敷之,立時全愈。方把神光一抖,收了諸般法寶,仍將李靖、金木二吒監禁,切齒深恨。
  子牙鳴金收軍回營,見楊戩已在中軍。子牙陞帳,問曰:「眾門人俱被拿去,你如何到還來了?」
  楊戩曰:「弟子仗師尊妙法,師叔福力,見孔宣神光利害,弟子預先化金光走了。」
  子牙見楊戩未曾失利,心上還略覺安妥,然而心下甚是憂悶:「吾師偈中說『界牌關下遇誅仙』,如何在此處有這枝人馬阻住許久?似此如之奈何!」
  正憂悶之間,武王差小校來請子牙後帳議事。子牙忙至後帳,行禮坐下。
  武王曰:「聞元帥連日未能取勝,屢致損兵折將,元帥既為諸將之元首,六十萬生靈俱懸於元帥掌握。今一旦信任天下諸侯狂悖,陡起議論,糾合四方諸侯,大會孟津,觀政於商,致使天下鼎沸,萬姓洶洶,糜爛其民。今阻兵於此,眾將受羈縻之厄,三軍擔不測之憂,使六十萬軍士拋撇父母妻子,兩下憂心,不能安生,使孤遠離膝下,不能盡人子之禮,又有負先王之言。元帥聽孤,不若回兵,固守本土,以待天時,聽他人自為之,此為上策。元帥心下如何?」
  子牙暗思:「大王之言雖是,老臣恐違天命。」
  武王曰:「天命有在,何必強為!豈有凡事阻逆之理?」
  子牙被武王一篇言語把心中惑動,這一會執不住主意,至前營,傳令與先行官:「今夜滅灶班師。」眾將官打點收拾起行,不敢諫阻。
  二更時,轅門外來了陸壓道人,忙忙急急,大呼:「傳與姜元帥!」子牙方欲回兵,軍政官報入:「啟元帥:有陸壓道人在轅門外來見。」子牙忙出迎接,二人攜手至帳中坐下。
  子牙見陸壓喘息不定,子牙曰:「道兄為何這等慌張?」
  陸壓曰:「聞你退兵,貧道急急趕來,故爾如此。若退兵之時,使眾門人俱遭橫死。天數已定,決不差錯。」
  子牙聽陸壓一番言語,故此復傳令:「叫大小三軍,依舊扎住營寨。」
  武王聽見陸壓來至,忙出帳相見,問其詳細。
  陸壓曰:「大王不知天意。大抵天生大法之人,自有大法之人可治。今若退兵,使被擒之將俱無迴生之日。」武王聽說,不敢再言退兵。
  次日,孔宣至轅門搦戰。探馬報入中軍。陸壓上前曰:「貧道一往,會會孔宣,看是如何。」
  陸壓出了轅門,見孔宣全裝甲冑,陸壓問曰:「將軍乃是孔宣?」
  宣答曰:「然也。」
  陸壓曰:「足下既為大將,豈不知天時人事?今紂王無道,天下分崩,願共伐獨夫。足下以一人欲挽回天意耶?甲子之期乃滅紂之日,你如何阻得住?倘有高明之士出來,足下一旦失手,那時悔之晚矣。」
  孔宣笑曰:「料你不過草木愚夫,識得甚麼天時人事!」把刀一愰,來取陸壓。陸壓手中劍急架忙迎。步馬相交,未及五六合,陸壓取葫蘆欲放斬仙飛刀;只見孔宣將五色神光望陸壓撒來。
  陸壓知神光利害,化作長虹而走;進得營來,對子牙曰:「果是利害,不知是何神異,竟不可解。貧道只得化長虹走來,再作商議。」
  孔宣在轅門不肯回去,只要「姜尚出來見我,以決雌雄;不可難為三軍苦於此地!」左右報入中軍。子牙正沒奈何處治。孔宣在轅門大呼曰:「姜尚有元帥之名,無元帥之行,畏刀避劍,豈是丈夫所為!」
  二運官土行孫剛至轅門,見孔宣口出大言,大怒:「逆賊是誰?敢如此無理!」
  孔宣抬頭,見一矮子,提條鐵棍,身高不過三四尺長,孔宣笑曰:「你是個甚麼東西,也來說話?」土行孫也不答話,滾到孔宣的馬足下來,舉棍就打,孔宣輪刀來架。
  土行孫身子伶俐,左右竄跳,三五合,孔宣甚是費力。土行孫見孔宣如此轉折,隨縱步跳出圈子,誘之曰:「孔宣,你在馬上不好交兵,你下馬來,與你見個彼此,吾定要拿你,方知吾的手段!」
  孔宣原不把土行孫放在眼裏,便以此為實,暗想:「這匹夫合該死!不要講刀砍他,只是一腳也踢做兩斷。」孔宣曰:「吾下馬來與你戰,看你如何!」
  孔宣下馬,執劍在手,往下砍來。土行孫手中棍望上來迎。二人惡戰在嶺下。
  報馬報入中軍:「啟元帥:二運官土行孫運糧至轅門,與孔宣大戰。」子牙著忙,恐運糧官被擄,糧道不通,令鄧嬋玉出轅門掠陣。
  嬋玉立在轅門,看土行孫與孔宣步戰。大抵土行孫是步戰慣了的,孔宣原是馬上將軍,下來步戰,轉折甚是不疾,反被土行孫打了幾下。孔宣知是失計,忙把五色神光往下撒來。土行孫見五色光華來得疾速神異,知道利害,忙把身子一扭,就不見了。
  孔宣見落了空,忙看地下。不防鄧嬋玉發手打來一石,喝曰:「逆賊看石!」孔宣聽得響,及至抬頭時,已是打中面門,「哎呀」一聲,雙手掩面,轉身就走。嬋玉乘機又是一石,正中後頸,著實帶了重傷,逃回行營。
  土行孫夫妻二人大喜,進營見子牙,將打傷孔宣,得勝回營的了一遍。
  子牙亦喜,對土行孫曰:「孔宣五色神光,不知何物,攝許多門人將佐。」
  土行孫曰:「果是利害,俟再為區處。」子牙與土行孫慶功。
  孔宣坐在營中大惱,把臉被他打傷二次,頸上亦有傷痕,心中大怒,只得服了丹藥。次日全愈,上馬,只要發石的女將,以報三石之仇。
  鄧嬋玉就欲出陣。子牙曰:「妳不可出去。妳發石打過他三次,他豈肯善與妳甘休?妳今出去,必有不利。」子牙止住嬋玉,分付:「且懸『免戰牌』出去。」
  孔宣見周營懸掛「免戰牌」,怒氣不息而回。次日,燃燈道人來至轅門,子牙忙出轅門迎接,入帳行禮畢,尊於上坐。燃燈曰:「吾盡知之。今日特來會他。」
  子牙傳令:「去了『免戰牌』。」左右報於孔宣。
  孔宣知去了「免戰牌」,忙上馬提刀,至轅門請戰。燃燈飄然而出。孔宣知是燃燈道人,笑曰:「燃燈道人,你是清靜閑人,吾知你道行且深,何苦也來惹此紅塵之禍?」
  燃燈曰:「你既知我道行深高,你便當倒戈投順,同周王進五關,以伐獨夫,如何執迷不悟,尚敢支吾也?」
  孔宣大笑曰:「我不遇知音,不發言語。你說你道行深高,你也不知我的根腳。」
  燃燈一時也不知此人是何物得道,便曰:「你既知興亡,深通玄理,如何天命不知,尚兀自逆天耶?」
  孔宣曰:「此是你等惑眾之言,豈有天位已定,而反以叛逆為正之理?」
  燃燈曰:「你這孽障!你自恃強梁,口出大言,毫無思忖,必有噬臍之悔!」
  孔宣大怒,將刀一擺,就來戰燃燈。燃燈口稱:「善哉!」把寶劍架刀,纔戰二三回合,燃燈忙祭起二十四粒定海珠來打孔宣。孔宣忙把神光一攝,只見那寶珠落在神光之中去了。燃燈大驚;又祭紫金缽盂。只見也落在神光中去了。
  燃燈大呼:「門人何在?」只聽半空中一陣大風飛來,內現一隻大鵬鵰來了。孔宣見大鵬鵰飛至,忙把頂上盔挺了一挺,有一道紅光直沖牛斗,橫在空中。
  燃燈道人仔細定睛,以慧眼觀之,不見明白,只聽見空中有天崩地塌之聲。有兩個時辰,只聽得一聲響亮,把大鵬鵰打下塵埃。孔宣忙催開馬,把神光來撒燃燈。
  燃燈借著一道祥光,自回營來;見子牙陳說利害,「不知他是何物。」只見大鵬鵰也隨至帳前。
  燃燈問大鵬曰:「孔宣是甚麼東西得道?」
  大鵬曰:「弟子在空中,只見五色祥雲護住他的身子,也像有兩翅之形,但不知是何鳥。」正議之間,軍政官來報:「有一道人至轅門求見。」子牙同燃燈至轅門迎接。
  見此人挽雙抓髻,面黃身瘦,髻上戴兩枝花,手中拿一株樹枝,見燃燈來至,大喜曰:「道友請了!」燃
  燈忙打稽首曰:「道兄從何處來?」
  道人曰:「吾從西方來,欲會東南兩度有緣者。今知孔宣阻逆大兵,特來渡彼。」
  燃燈已知西方教下道人,忙請入帳中。那道人見紅塵滾滾,殺氣騰騰,滿目俱是殺運,口裏只道:「善哉!善哉!」來至帳前,施禮坐下。
  燃燈問曰:「貧道聞西方乃極樂之鄉,今到東土,濟渡眾生,正是慈悲方便。請問道兄尊姓大名?」
  道人曰:「貧道乃西方教下準提道人是也。前日廣成子道友在俺西方,借青蓮寶色旗,也會過貧道。今日孔宣與吾西方有緣,特來請他同赴極樂之鄉。」
  燃燈聞言大喜曰:「道兄今日收伏孔宣,正是武王東進之期矣。」
  準提曰:「非但東進,孔宣得道,根行深重,與西方有緣。」準提道罷,隨出營來會孔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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