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子牙兵伐崇侯虎

 紂王同文武欣然回至大殿,眾官侍立。天子傳旨:「釋放費仲、尤渾。」
  彼時微子出班奏曰:「費、尤二人,乃太師所參,繫獄聽勘者。今太師出兵未遠,即時釋赦,似亦不可。」
  紂王曰:「費、尤二人原無罪,係太師條陳屈陷,朕豈不明?皇伯不必以成議而陷忠良也。」
  不一時,赦出二人,官還原職,隨朝保駕。紂王心甚歡悅,又見聞太師遠征,放心恣樂,一無忌憚。時當三春天氣,景物韶華,御園牡丹盛開。傳旨:「同百官往御花園賞牡丹,以繼君臣同樂,效虞廷賡歌喜起之盛事。」百官領旨,隨駕進園。
  百官隨駕進御園牡丹亭,擺開九龍設席筵宴,文武依次序坐下,論尊卑行禮。紂王在御書閣陪蘇妲己、胡喜媚共飲。
  武成王對微子、箕子曰:「『筵無好筵,會無好會』。方今士馬縱橫,刀兵四起,有甚心情宴賞牡丹。但不知天子能改過從善,或邊亭烽息,殄逆除兇,尚可望共樂唐虞,享太平之福;若是迷而不返,恐此日無多,憂日轉長也。」
  微子、箕子聞言,點首嗟歎。眾官飲至日當正午,百官往御書閣來謝酒。
  當駕官啟奏:「百官謝恩。」
  紂王曰:「春光景媚,花柳芳妍,正宜樂飲,何故謝恩?傳旨:待朕陪宴。」
  百官聽見天子下樓親陪,不敢告退,只得恭候。但見紂王親至,牡丹亭上首添一席,同眾臣共飲歡笑,樂聲齊奏,君臣換盞輪盃,不覺天晚,帝命掌上畫燭。笙歌嘹亮,真是歡樂倍常。
  御書閣妲己、胡喜媚帶酒酣睡龍榻之上。近三更時候,妲己元形現出來尋人吃。一陣怪風大作,風過了一陣,播土揚塵,把牡丹亭都愰動。
  眾官正驚疑間,只聽得侍酒宮齊叫:「妖精來了!」
  黃飛虎酒已半酣,聽說有妖精,慌忙起身出席,果見一物在寒露之中而來。
  黃飛虎帶酒出席,見此妖精撲來,手中無一物可攩。把手挽住牡丹亭欄杆,攀折了一根,望那狐狸一下打去。那妖精閃過,又撲將來。
  黃飛虎叫左右:「快取北海進來的金眼神鶯!」左右忙忙的將紅籠開了放出。
  那神鶯飛起,二目如燈,專降狐狸。此鶯往下一罩,爪似鋼鉤,把狐狸抓了一下。那狐狸叫了一聲,逕往太湖石下攢去了。
  紂王眼見此事,即喚左右取鍬鋤望下挖。左右挖下二三尺,見無限的人骨骷髏成堆。紂王著實駭然,因想:「諫官本上,常言『妖氛貫於宮中,災星變於天下」,此事果然是實。」心下甚是不悅。
  百官起身,謝恩出朝,各歸府第。
  妲己酒後,元形出現,不意被神鶯抓了面門,傷破皮膚;驚醒回來,悔之無及。
  紂王至御書閣同妲己共寢,睡至天明,紂王忽見妲己面上帶傷,急問曰:「御妻臉上為何有傷?」
  妲己在枕邊回曰:「夜來陛下陪百官飲宴,妾往園中稍遊,從海棠花下過,忽被海棠枝幹弔將下來,把妾身抓了面上,故此帶傷。」
  紂王曰:「今後不可往御園遊樂。原來此地真有妖氛。朕與百官飲至三更,果見一只狐狸前來撲人。時有武成王黃飛虎攀折欄杆去打他,尚然不退;後放出外國進來金眼神鶯。那鶯慣降狐狸,一爪抓去,那妖帶傷走了。鶯爪尚有血毛。」
  妲己暗恨黃飛虎:「我不曾惹你,你今來害我,則怕你路逢窄道難迴避!」
  西岐姜子牙在朝,一日聞邊報,言紂王荒淫酒色,寵任奸佞,又反了東海平靈王,聞太師前去征勦。又見報,崇侯虎蠱惑聖聰,廣興土木,陷害大臣,荼毒萬姓。潛通費、尤,內外交結,把持朝政,朋比為奸,肆行不道,鉗制諫官。
  子牙看到切情之處,怒髮沖冠:「此賊若不先除,恐為後患!」子牙次日早朝。
  文王問曰:「丞相昨閱邊報,朝歌可有甚麼異事?」
  子牙出班啟曰:「臣昨見邊報,紂王剜比干之心,作羹湯療妲己之疾;崇侯虎紊亂朝政,橫恣大臣,簧惑天子,無所不為,害萬民而不敢言,行殺戮而不敢怨,惡孽多端,使朝歌生民日不聊生,貪酷無厭。臣愚不敢請,似這等大惡,假虎張威,毒痡四海,助桀為虐,使居天子左右,將來不知如何結局。今百姓如在水火之中,大王以仁義廣施,若依臣愚意,先伐此亂臣賊子,剪其亂政者,則天子左右見無讒佞之人,庶幾天子有悔過遷善之機,則主公亦不枉天子假以節鉞之意。」
  文王曰:「卿言雖是,奈孤與崇侯虎一樣爵位,豈有擅自征伐之理?」
  子牙曰:「天下利病,許諸人直言無隱。況主公受天子白旄黃鉞,得專征伐,原為禁暴除奸;似這等權奸蠱國,內外成黨,殘虐生民,以白作黑,屠戮忠賢,為國家大惡。大王今發仁慈之心,救民於水火。倘天子改惡從善,而效法堯、舜之主,大王此功,萬年不朽矣。」
  文王聞子牙之言,勸紂王為堯、舜,其心甚悅,便曰:「丞相行師,誰為主將去伐崇侯虎?」
  子牙曰:「臣願與大王代勞,以效犬馬。」
  文王恐子牙殺伐太重,自思:「我去還有酌量。」文王曰:「孤同丞相一往。恐有別端,可以共議。」
  子牙曰:「大王大駕親征,天下響應。」
  文王發出白旄、黃鉞,起人馬十萬,擇吉日祭寶纛旛。以南宮适為先行,辛甲為副將,隨行有四賢、八俊。文王與子牙放砲起兵。一路上父老相迎,雞犬不驚,民聞伐崇,人人大悅,個個歡忻。
  子牙人馬過府、州、縣、鎮,人人樂業,雞犬不驚,一路上多少父老迎迓。一曰,探馬來報中軍:「兵至崇城。」子牙傳令安營,豎了旗門,結成大寨。子牙昇帳,眾將參謁。
  探馬報進崇城,此時崇侯不在崇城,正在朝歌隨朝。城內是侯虎之子崇應彪,聞報大怒,忙昇殿點聚將鼓。眾將上銀安殿,參謁已畢。
  應彪曰:「姬昌暴橫,不守本分,前歲逃關,聖上幾番欲點兵征伐,彼不思悔過,反興此無名之師,深屬可恨!況且我與你各守疆土,秋毫無犯,今自來送死,我豈肯輕恕!」傳令:「點人馬出城。」
  子牙次日昇帳,先令南宮适崇城見首陣。南宮适得令,領本部人馬出營,排成陣勢,出馬厲聲叫曰:「逆賊崇侯虎早至軍前受死!」
  言未畢,聽城中砲響,門開處,只見一枝人馬殺將出來。為頭一將乃飛虎大將黃元濟是也。
  南宮适曰:「黃元濟,你不必來,喚出崇侯虎來領罪,殺了逆賊,泄神人之忿,萬事俱休。」
  元濟大怒,驟馬搖刀,飛來直取。南宮适舉刀相迎。兩馬盤旋,雙力並舉,一場大戰。
  未及三十回合,元濟非南宮适敵手,力不能支。南宮适是西岐名將,元濟怎能勝得他。元濟欲要敗走,又被南宮适一口刀裹住了,跳不出圈子去,早被南將軍一刀揮於馬下。軍兵梟了首級,掌得勝鼓回營;進轅門來見子牙,將斬的黃元濟首級報功。
  崇城敗殘軍馬回報崇應彪,說:「黃元濟已被南宮适斬於馬下,將首級在轅門號令。」
  應彪聽罷,拍案大呼曰:「好姬昌逆賊!今為反臣,又殺朝廷命官,你罪如太山,若不斬此賊與黃元濟報讎,誓不回軍!」傳令:「明日將大隊人馬出城,與姬昌決一雌雄!」
  次早旭日東昇,大砲三聲,開城門,大勢人馬殺奔周營,坐名只要姬昌、姜尚至轅門答話。
  探馬報入中軍曰:「崇應彪口出不遜之言,請丞相軍令定奪。」
  子牙請文王親自臨陣,會兵於崇城。文王乘騎,四賢保駕,八俊隨軍。周營內砲響,麾動旗旛。崇應彪見對陣旗門開處,忽見一人,道扮乘馬而來;兩邊排列眾將,一對對雁翅分開。
  子牙馬至陣前言曰:「崇城守將可來見我。」只聽得那陣上一騎飛來。
  崇應彪一馬當前,見子牙問曰:「汝乃何等人物,敢犯吾疆界?」
  子牙曰:「吾乃文王駕下首相姜子牙是也。汝父子造惡如淵海,積毒似山嶽,貪民財物如餓虎,傷人酷慘似豺狼。惑天子無忠耿之心,壞忠良有摧殘之意。普天之下,雖三尺之童,恨不能生啖你父子之肉!今日文王起仁義之師,除殘暴於崇地,絕惡黨以暢人神,不負天子加以節鉞,得專征伐之意。」
  應彪聞得此言,大喝姜尚曰:「你不過磻溪一無用老朽,敢出大言!」顧左右曰:「誰為吾擒此逆賊?」言還未了,只見一將出馬對陣。
  文王馬上大呼曰:「崇應彪少得行兇,孤來也!」
  應彪氣沖滿懷,手指文王大罵:「姬昌!你不思得罪朝廷,立行仁義,反來侵吾疆界!」
  文王曰:「你父子罪惡貫盈,不必我言;只是你早早下馬,解送西岐,立壇告天,除汝父子兇惡,不必連累崇城良民。」
  應彪大喝:「誰為我擒此反賊?」一將應聲而出,乃陳繼貞。
  這壁廂辛甲縱馬搖斧,大叫:「陳繼貞慢來!休得沖吾陣腳!」兩馬相交,鎗斧並舉,戰在一處。二將撥馬掄兵,殺有二十回合。
  應彪見陳繼貞戰辛甲不下,隨命金成、梅德助陣。
  子牙見對陣有助,令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呂公望、辛免、南宮适六將齊出,衝殺一陣。應彪見大勢人馬催動,自撥馬殺進重圍,只殺的慘慘征雲,紛紛愁霧,喊聲不絕,鼓角齊鳴。混戰多時,早有呂公望一鎗刺梅德於馬下;辛免斧劈金成。
  崇兵大敗進城,子牙傳令鳴金,眾將掌得勝鼓回營。
  應彪兵敗將亡,進城將四門緊閉,在殿上與眾將商議退兵之策。眾將見西岐士馬英雄,勢不可當,並無一籌可展,半策可施。
  子牙得勝回營,欲傳令攻城。文王曰:「崇家父子作惡,與眾百姓無干;今丞相欲要攻城,恐城破玉石俱焚,可憐無辜遭枉。況孤此來,不過救民,豈有反加之以不仁哉。切為不可!」
  子牙見文王以仁義為重,不敢抗違,自思:「主公德同堯、舜,一時如何取得崇城!」只得暗修一書,使南宮适往曹州見崇黑虎,庶幾崇城可得。
  令南宮适接書,逕往曹州來。子牙按兵不動,只等回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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