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十四則)
執政辭轉官真宗天禧元年,合祭天地,禮畢,推恩百僚,宰相以下遷官一等。時參知政事三人,陳彭年自刑部侍郎遷兵部,王曾自左諫議大夫遷給事中,張知白自給事中遷工部侍郎。而知白獨懇辭數四,上敷諭,終不能奪。王曾聞之,亦乞寢恩命。上曰:「知白無他意,但以卿為諫議大夫,班在上,己為給事中,在下,所以固辭,欲品秩有序爾。」於是從知白所請,而優加名數,進階金紫光祿大夫,並賜功臣爵邑。元祐三年四月,宰執七人,自文彥博仍前太師外,右僕射呂公著除司空、同平章軍國事,中書侍郎呂大防除左僕射,同知樞密院范純仁除右僕射,尚書左丞劉摯除中書侍郎,右丞王存除左丞,唯知樞密院安煮不遷,乃自正議大夫特轉右光祿。燾上章辭,令學士院降詔不允。學士蘇軾以為:「朝廷豈以執政六人,五人進用,故加遷秩以慰其心?既無授受之名,僅似姑息之政,欲奉命草詔,不知所以為詞,伏望從其所請。」御寶批:「可且用一意度作不許詔書進入。」燾竟辭,始免。紹興三十一年,陳康伯自右相拜左相,朱倬自參政拜右相,時葉義問知樞密院,元居倬上,不得遷,朝論謂宜進為使。學士何溥面受草制之旨,曾以為言,高宗不許。紹熙五年七月,主上登極,拜知樞密院趙妝愚為右相,參政陳騤除知院,同知院事餘端禮除參政,而左丞相留正以少保進少傅,乃係特遷,且非覃恩,正固辭,乃止。
宗室補宮壽皇聖帝登極赦恩,凡宗子不以服屬遠近,人數多少,其曾獲文解兩次者,並直赴殿試;略通文墨者,所在州量試,即補承信郎。由是入仕者過千人以上。淳熙十六年二月、紹熙五年七月,二赦皆然,故皇族得官不可以數計。偶閱《唐昭宗實錄》載一事云:「宗正少卿李克助奏:『准去年十一月赦書,皇三等以上親無官者,每父下放一人出身;皇五等以上親未有出身陪位者,與出身。寺司起請承前舊例,九廟子孫陪位者,每父下放一人出身,共放三百八十人。其諸房宗室等,各赴陪位納到文狀,共一千二十六人。除元不赴陪位,及不納到狀,及違寺司條疏,不取宗室充係落下外,係三百八十人,合放出身。』敕准赦書處分。」予按昭宗以文德元年即位,次年十一月南郊禮畢肆赦,其文略云:「皇三等以上親,委中書門下各擇有才行者量與改官,無官者,每父下放一人出身;皇五等以上親未有出身陪位者,與出身。」然則亦有三等五等親、陪位與不陪位之差別也。
孫宣公諫封禪等景德、祥符之間,北戎結好,宇內乂寧,一時邪諛之臣,唱為瑞應祺祥,以罔明主,王欽若、陳彭年輩實主張之。天書既降,於是東封、西祀、太清之行,以次丕講,滿朝耆老方正之士,鮮有肯啟昌言以遏其奸燄,雖寇萊公亦為之。而孫宣公奭獨上疏爭救,於再於三,《真錄》出於欽若提綱,故不能盡載,以故後人罕稱之。予略摘其大概紀於此。
一章論西祀,曰:「汾陰后土,事不經見。漢都雍,去汾陰至近;河東者,唐王業所起之地,且又都雍,故武帝、明皇行之。今陛下經重關,越險阻,遠離京師根本之固,其為不可甚矣。古者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今土木之功,累年未息,水旱作沴,飢饉居多,乃欲勞民事神,神其享之乎!明皇嬖寵害政,奸佞當涂,以至身播國屯。今議者引開元故事以為盛烈,臣竊不取。今之奸臣,以先帝詔停封禪,故贊陛下,以為繼承先志。且先帝欲北平幽朔,西取繼遷,則未嘗獻一謀,畫一策以佐陛下。而乃卑辭重市,求和於契丹,蹩國縻爵,姑息於保吉。謂主辱臣死為空言,以誣下罔上為己任,撰造祥瑞,假托鬼神,才畢東封,便議西幸。以祖宗艱難之業,為佞邪僥倖之資,巨所以長歎而痛哭也!」
二章論爭言符瑞,曰「今野雕山鹿,並形奏簡,秋旱冬雷,率皆稱賀。
將以欺上天,則上天不可欺;將以愚下民,則下民不可愚;將以惑後世,則後世必不信。腹非竊笑,有識盡然。」
三章論將幸毫州,曰:「國家近日多效唐明皇所為。且明皇非令德之君,觀其禍敗,足為深戒,而陛下反希慕之!近臣知而不諫,得非好佞乎?明皇奔至馬嵬,楊國忠既誅,乃諭軍士曰:『朕識理不明,寄任失所,近亦覺寤。』然則已晚矣,陛下宜早覺寤,斥遠邪佞,不襲危亂之跡,社稷之福也!」四章論朱能天書,曰:「奸儉小人,妄言符瑞,而陛下崇信之,屈至尊以迎拜,歸秘殿以奉安。百僚黎庶,痛心疾首,反唇腹非,不敢直言。臣不避死亡之誅,聽之罪之,惟在聖斷。昔漢文成、五利,妄言不讎,漢武誅之。先帝時,侯莫陳利用方術奸發,誅於鄭州。唐明皇得靈符寶券,皆王鉷、田同秀等所為,不能顯戮,今日見老君於閣上,明日見老君於山中,大臣屍祿以將迎,端士畏威而緘默。及祿山兆亂,輔國劫遷,大命既傾,前功並棄。今朱能所為是已。願遠思漢武之雄材,近法先帝之英斷,中鑒明皇之召禍,庶幾災害不生,禍亂不作。」
奭之論諫,雖魏鄭公、陸宣公不能過也。
赦恩為害赦過宥罪,自古不廢,然行之太頻,則惠奸長惡,引小人於大譴之域,其為害固不勝言矣。唐莊宗同光二年大赦,前云:「罪無輕重,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而又曰:「十惡五逆、屠牛、鑄錢、故殺人、合造毒藥、持仗行劫、官典犯贓,不在此限。」此制正得其中。當亂離之朝,乃能如是,亦可取也,而今時或不然。
代宗崇尚釋氏唐代宗好祠祀,未甚重佛。元載、王縉、杜鴻漸為相,三人皆好佛。上嘗問以「佛言報應,果為有無」。載等奏:「國家運祚靈長,非宿植福業,何以致之?福業已定,雖時有小災,終不能為害,所以安、史有子禍,僕固病死,回紇、吐蕃不戰而退,此皆非人力所及。」上由是深信之,常於禁中飯僧,有寇至則令僧講《仁王經》以禳之,寇去則厚加賞賜。胡僧不空,官至卿、監,爵為國公,出入禁闥,勢移權貴,此唐史所載也。予家有嚴郢撰《三藏和尚碑》,徐季海書,乃不空也,云:「西域人,氏族不聞於中夏,玄、肅、代三朝皆為國師。代宗初以特進、大鴻臚褒表之。及示疾,又就臥內加開府儀同三司、肅國公。既亡,廢朝三日,贈司空。」其恩禮之寵如此。同時又有僧大濟,為帝常修功德,至殿中監。贈其父惠恭兗州刺史,官為營辦葬事,有敕葬碑,今存。時兵革未盡息,元勳宿將,賞功賦職,不過以此處之,顧施之一僧,繆濫甚矣!
光武苻堅漢光武建武三十年,群臣請封禪泰山。詔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若郡縣遠遣吏上壽,盛稱虛美,必髡,令屯田。」於是群臣不敢復言,其英斷如此。然財二年間,乃因讀《河圖會昌符》,詔索《河雒》讖文言九世當封禪者,遂為東封之舉,可謂自相矛盾矣。苻堅禁圖讖之學,尚書郎王佩讀讖,堅殺之,學讖者遂絕。及季年,為慕容氏所困,於長安自讀讖書,云:「帝出五將久長得。」乃出奔五將山,甫至而為姚萇所執。始禁人為讖學,終乃以此喪身亡國。「久長得」之兆,豈非言久當為姚萇所得乎?又姚與遙同,亦久也。光武與堅非可同日語,特其事偶可議雲。
周武帝宣帝周武帝平齊,中原盡入輿地,陳國不足平也,而雅志節儉,至是愈篤。
後宮唯置妃二人,世婦三人,御妻三人,則其下保林、良使輩,度不過數十耳。一傳而至宣帝,奢淫酣縱,自比於天,廣搜美女,以實後官,儀同以上女不許輒嫁,遂同時立五皇后。父子之賢否不同,一至於此!
唐觀察使唐世於諸道置按察使,後改為採訪處置使,治於所部之大郡。既又改為觀察,其有戎旅之地,即置節度使。分天下為四十餘道,大者十餘州,小者二、三州,但令訪察善惡,舉其大綱。然兵甲、財賦、民俗之事,無所不領,謂之都府,權勢不勝其重,能生殺人,或專私其所領州,而虐視支郡。元結為道州刺史,作《春陵行》,以為「諸使誅求符牒二百餘通」,又作《賊退示官吏》一篇,以為「忍苦裒斂」。陽城守道州,賦稅不時,觀察使數誚責,又遣判官督賦,城自囚於獄。判官去,復遣官來按舉。韓愈《送許郢州序》云:「為刺史者常私於其民,不以實應乎府,為觀察使者常急於其賦,不以情信乎州,財已竭而斂不休,人已窮而賦愈急。」韓臯為浙西觀察使,封杖決安吉令孫澥至死。一時所行大抵類此,然每道不過一使臨之耳。今之州郡控制按刺者,率五六人,而台省不預,毀譽善否,隨其意好,又非唐日一觀察使比也。
冗濫除官自漢以來,官曹冗濫之極者,如更始「灶下養,中郎將,爛羊頭,關內侯」,晉趙王倫「貂不足,狗尾續」,北史周世「員外常侍,道上比肩」,唐武後「補闕連車,拾遺平鬥」之諺,皆顯顯著見者。中葉以後,尤為泛濫,張巡在雍丘,才領一縣千兵,而大將六人,官皆開府特進,然則大將軍告身博一醉,誠有之矣。德宗避難於奉天,渾瑊之童奴曰黃芩,力戰,即封渤海郡王。至於僖、昭之世,遂有「捉船郭使君」、「看馬李僕射」。周行逢據湖湘,境內有「漫天司空、遍地太保」之譏。李茂貞在鳳翔,內外持管龠者,亦呼為司空、太保。韋莊《浣花集》有《贈僕者楊金》詩云:「半年勤苦葺荒居,不獨單寒腹亦虛。努力且為田舍客,他年為爾覓金魚。」是時,人奴腰金曳紫者,蓋不難致也。
節度使稱太尉唐節度使帶檢校官,其初只左右散騎常侍,如李愬在唐鄧時所稱者也,後乃轉尚書及僕射、司空、司徒,能至此者蓋少。僖、昭以降,藩鎮盛強,武夫得志,才建節▉,其資級已高,於是復升太保、太傅、太尉,其上惟有太師,故將帥悉稱太尉。元豐定官制,尚如舊貫。崇寧中,改三公為少師、少傅、少保,而以太尉為武階之冠,以是凡管軍者,猶悉稱之。紹興間,葉夢得自觀文殿學士,張澄自端明殿學士,皆拜節度。葉嘗任執政,以暮年擁旄,為儒者之榮,自稱葉太尉。張微時用鄧詢武給使恩出身,羞為武職,但稱尚書如故,其相反如此。
五代濫們五代之際,時君以殺為嬉,視人命如草芥,唐明宗頗有仁心,獨能斟酌援救。天成三年,京師巡檢軍使渾公兒口奏:有百姓二人,以竹竿習戰鬥之事。帝即傳宣令付石敬瑭處置,敬瑭殺之。次日樞密使安重誨敷奏,方知悉是幼童為戲。下詔自咎,以為失刑,減常膳十日,以謝幽冤;罰敬瑭一月俸;渾公兒削官、杖脊、配流登州;小兒骨肉,賜絹五十匹,粟麥各百碩,便令如法埋葬。仍戒諸道州府,凡有極刑,並須仔細裁遣。此事見《舊五代史》,《新書》去之。
太一推算熙寧六年,司天中官正周琮言:「據《太一經》推算,熙寧七年甲寅歲,太一陽九、百六之數,至是年復元之初,故經言太歲有陽九之災,太一有百六之厄,皆在入元之終或復元之初。陽九、百六當癸丑、甲寅之歲,為災厄之會,而得五福太一移入中都,可以消災為祥。竊詳五福太一自雍熙甲申歲入東南巽宮,故修東太一宮於蘇村;天聖己已歲入西南坤位,故修西太一宮於八角鎮。望稽詳故事,崇建宮宇。」詔度地於集禧觀之東,於是為中太一宮。時王安石擅國,盡變亂祖宗法度,為宗社之禍,蓋自此始,雖太一照臨,亦不能救也。紹熙四年癸丑、五年甲寅,朝廷之間殊為多事,壽皇聖帝厭代,泰安以久疾退處,人情業業,皆有憂葵恤緯之慮。時無星官歷翁考步推賾,庸詎知非入元、復元之際乎?
趙丞相除拜紹熙五年七月十六日宣麻制,以太中大夫、知樞密院事趙汝愚為特進、右丞相,議者或謂國朝無宗室宰相,且轉官九級非故事。趙上章力辭,不肯入都堂蒞職。越六日,詔改除樞密使,依宰臣超三官。又二日,制除正議大夫、樞密使。邁考按故實,宣和二年,王黼自通議大夫、中書侍郎拜特進、少宰,凡遷八官,黼受之。靖康元年,吳敏自中大夫、知樞密院,拜銀青光祿大夫、少宰,亦遷八官,敏辭之,但以通議就職。秦檜當國,以其子熺為中大夫、知樞密院,已而除觀文殿學士,恩數如右僕射,遂暗轉通奉大夫,逾年,加大學士,徑超七秩為特進,熺處之不疑。捨此三人外,蓋未之有。若自宰相改樞密使,唯夏竦一人。是時以陳執中為昭文相,竦為集賢相,御史言:「竦向在陝西,與執中議論不協,不可同寅政地。」於是貼麻改命,而初制不出。今汝愚先報相麻,後報樞制,乃是經日已久,因固辭以然。又按國史,明道二年,宰臣張士遜、樞密使楊崇勛同日罷,士遜以左僕射判河南府,崇勛以節度使、平章事判許州,明日入謝,崇勛班居上。仁宗問之,士遜奏曰:「崇勛係使相,臣官只僕射,當在下。」即再鎖院,以士遜為使相。是時,學士盛度當制,猶用士遜作相銜,論者非之,謂應用僕射、河南為前銜也。乾道二年,葉顒以前參知政事召還,為知樞密院,未受告而拜左相,邁當制,以新除知樞密院結銜。今汝愚拜相宣麻,已閱八日,故稱新除特進、右丞相。二者皆是也。
唐昭宗恤錄儒士唐昭宗光化三年十二月,左補闕韋慶奏:「詞人才子,時有遺賢,不沾一命於聖明,沒作千年之恨骨。據臣所知,則有李賀、皇甫鬆、李群玉、陸龜蒙、趙光遠、溫庭筠、劉德仁、陸逵、傅錫、平曾、賈島、劉稚珪、羅鄴、方乾,俱無顯遇,皆有奇才,麗句清詞,遍在詞人之口,銜冤抱恨,竟為冥路之塵。伏望追賜進士及第,各贈補闕、拾遺。見存唯羅隱一人,亦乞特賜科名,錄升三署。」敕獎莊而令中書門下詳酌處分。次年天復元年赦文,又令中書門下選擇新及第進士中,有久在名場,才沾科級,年齒已高者,不拘常例,各授一官。於是禮部侍郎杜德祥奏:揀到新及第進士陳光問年六十九,曹鬆年五十四,王希羽年七十三,劉象年七十,柯崇年六十四,鄭希顏年五十九。詔光問、鬆、希羽可秘書省正字;象、崇、希顏可太子校書。按登科記,是年進士二十六人,光問第四,鬆第八,希羽第十二,崇、象、希顏居末級。昭宗當斯時離亂極矣,尚能眷眷於寒儒,其可書也。《摭言》云:「上新平內難,聞放新進士,喜甚,特敕授官,制詞曰:『念爾登科之際,當予反正之年,宜降異恩,各膺寵命。』時謂此舉為五老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