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萬壽節,宴直隸各省八旗滿洲蒙古漢軍大臣官員士庶年九十以下六十以上者於暢春園。六十一年正月,
  宴滿漢文武大臣及斥退人員年六十五以上者三百四十人於乾清
  宮前。御制七言律詩一首,命與宴者各作詩紀盛,名曰《千叟宴詩》。宴畢,各頒賚有差。
  聖祖天縱聰明,留心格物,嘗諭廷臣曰:「如雷擊木,必於略無瑕疵、枝葉整齊者方擊之,如擊馬,已割耳鼻之馬亦不擊。再書冊所載,雷斧雷楔大約得自深林者皆石,得自卑原者皆銅。朕所得最多。將小石一塊置於泉水攪之,即可祈雨,蒙古謂之查達齊,書冊則曰查達也。」謹按:陶南村《輟耕錄》載:蒙古人祈雨以水浸石子弄之,即可致雨。名曰鮮答,即查達也。
  康熙三十一年,上御乾清門,取《性理》展閱,謂諸臣曰:「律呂新書所言算數,專用徑一圍三之法。朕觀此法必不能合。蓋徑一尺則圍當三尺一寸四分一釐有奇,若積累至於百丈,所差至十四丈有奇。等而上之,舛錯可勝言耶?」因取諸圖指示諸臣曰:「所言徑一圍三,止可算六角之數,若圍圓則必有奇零,理甚明顯。朕觀八線表中半徑勾股之法,極其精微。凡圓者可以方算,開方法即從此出。至隔八相生之說,聲音高下循環相生,復還本音,必須隔八。此一定之理。」隨命樂人取笛和瑟,次第審音,至八聲仍還本音。又曰:「算數精密,即河道閘口流水,亦可算晝夜所流分數。其法先量閘口闊狹,計一秒所流幾何,積至一晝夜,則所流多寡可以計矣。」
  康熙四十三年,諭大學士等:「戶部呈樣之斛、鬥、升,朕俱注水詳加測量。其樣升上下四角寬窄不勻,算積數見方得三萬一千三百八十二分有零。其樣鬥上下四角寬窄亦不勻,算積數得見方三十一萬六千七百六十四分零。其樣鐵斛算積數見方得一百六十萬分,其數不相符。查《性理大全.嘉量篇第十二》內,每斛積一百六十二萬分,與今之鐵斛較,多二萬分。
  因鐵斛用之已久,不可輕改,是以依今之鐵斛五斗為準。造新樣鬥一具,方徑八寸,深五寸,積數見方得三十二萬分。又造新樣升一具,方徑四寸,深二寸,積數見方得三萬二千分。若依此樣十升一斗,五斗一斛,毫釐不差。」因出新樣銅鬥、升付部,以鐵照式為之。
  康熙四十四年十一月,大學士等以鄂羅斯貿易來使齎至原文翻譯進呈,上閱之曰:「此乃喇提諾托多烏祖克鄂羅斯三種文也。外國文亦有三十六字母者,亦有三十字、五十字母者。
  朕交喇嘛詳考視之,其來源與中國同,但不分平上去聲,而尚有入聲,其兩字合音甚明。中國平上去入四韻極精,兩字合音不甚緊要,是以學者少,漸至棄之。問翰林院四聲無不知者,問兩字合音則不能知。中國所有之字外國亦知之,特不全耳。」
  聖祖諭廷臣曰:「中國與西洋地方,俱在赤道北四十度內。
  海洋行船,中國人多論更次,西洋人多論度數。自彼國南行八十度至大狼山,始復北行入廣東界。嘗六閱月在海中,不見一山。又自西洋至中國有陸路可通,因隔鄂羅斯諸國,行人不便,故皆從水路而行。郭羅斯距京師約萬二千里,西洋及土兒虎特地方皆與鄂羅斯接界。鄂羅斯倚土兒虎特馬匹,土兒虎特用鄂羅斯皮張。往年鄂羅斯與雪西洋戰,土兒虎特助之,大敗雪西洋。又回子溫都斯坦布海兒夜兒根等處產綿,制甲四十層,可敵浙江綿八十層。曾以鳥槍試驗,知之。又過哈密六百里,有吐魯番,去雪山百餘里。其人晝伏,至夜始出耕種。其地甚熱而多石,若日出時耕種,輒然死。又哈薩克郎,古陽關地。其人心好鬥,常結隊以殺擄為事。人心亦齊,若婦女被人擄去,其婦女必乘間手刃其人而回。此地亦熱,草極肥盛,馬皆汗血,所產蘋果、葡萄、梨等物皆大而美。又西北回子種類極多,皆元太祖後裔,又有一支在小西洋,約十萬人,皆住帳房。惟北極下為最寒,往時有人築室而居,明年人往視之,其人已無復存者,但見林間雪深數丈而已。昔人云,北海有積冰數百丈。
  向以為荒誕,以此觀之,信不誣也。總之西北地方極大,其風土亦各不相同。朕曾詳悉訪問,是以一一週知耳。」
  康熙五十八年,上諭:「朕於地理,從幼留心。故遣使臣至崑崙西番諸處,凡大江、黃河、黑水、金沙、瀾滄諸水發源之地,皆目擊詳悉,載入輿圖。大概中國大水皆發源於東南諾莫渾烏巴西大乾內外,其源委可得縷晰也。黃河之源出西寧外枯爾坤山之東,眾泉渙散,不可勝數,望之燦如列星。蒙古謂之敖郭他拉,西番謂之梭羅木,中華謂之星宿海,是為河源。
  匯為薩陵、鄂陵二澤,東南行折北復東行,由歸德堡積石關入蘭州。岷江之源出於黃河之西巴顏哈拉嶺士七喇哈納,番名岷尼雅克撮。《漢書》所謂岷山,在西徼外,江水所出是也。而《禹貢》導江之處在今四川黃勝關外之乃褚山。古人謂江源與河源相近,《禹貢》岷山導江,乃引其流,非源也。斯言實有可據,其水自黃勝關流至灌縣分數十支,至新津縣複合而為一,東流至敘州府與金沙江合流。金沙江之源自達賴喇嘛東北烏厄尹烏蘇峰流出,烏厄尹烏蘇峰中華謂之乳牛山,其水名移魯斯烏蘇。東南流入喀木地,又經中甸入雲南塔城關名金沙江,至麗江府又名麗江,至永北府會打衝河,東流經武定府入四川界,至敘州府流入岷江,經夔州府入湖廣界,由荊州府至武昌府與漢江合。漢水源出陝西寧羌州北蟠塚山,名漾水。東流至南鄭縣,為漢水。入湖廣界東南流至漢陽縣漢口合岷江。此諸水在東南諾莫渾烏巴西大乾之內,源發於西番,入於中國也。瀾滄江有二源。一源於喀木之格爾機礻集噶爾山,名雜褚河。一源於濟魯肯他拉,名敖母綽河。二水會木察木多廟之南,名拉克褚河。流入雲南境為瀾滄江,南流至車裡宣撫司,合九龍江流入緬國。瀾滄之西為喀喇烏蘇,即《禹貢》之黑水,今云南所謂潞江也。其水自達賴喇嘛東北哈拉腦兒流出,東南流入喀木界,又東南流入怒彝界為怒江,入雲南大塘隘更名潞江,南流經永昌府潞江安撫司境入緬國。潞江之西為龍川江,龍川江之源從喀木所屬春多嶺流出,南流入雲南大塘隘,西流為龍川江,至漢龍關入緬國。此諸水在東南諾木渾烏巴西大乾之外,皆流入南海。又云南邊境有檳榔江者,其源發自阿裡之岡底斯東達木朱喀巴卜山,譯言馬口也,有泉流出為雅魯藏布江。從南折東流經藏危地,過日噶雲噶兒城旁合噶爾詔母倫江,又南流經公佈部落地,入雲南古勇州為檳榔江,出鐵壁關入緬國。而岡底斯之南有山名郎千喀布卜,譯言象口也,有泉流出入馬皮木達賴,又流入郎噶腦兒,兩河之水西流至桑南地。岡底斯之北有山名僧格喀巴卜,譯言獅子口也,有泉行出西行,亦至桑南地。二水合而南行,又折東行至那克拉蘇母多地,與岡底斯西馬卜家喀巴卜山所出之水會焉。卜家喀巴卜者譯言孔雀口也。
  其水南行至那克拉蘇母多地,會東行之水,東南流至厄納忒可克國,為岡噶母倫江,即佛法所謂恒河也。《佛國記》載:魏法顯順恒河入南海,至山東之渤海入口。應即此水矣。《梵書》言四大水出阿耨達山,下有阿耨達池。以今考之,意即岡底斯,是唐古時稱。岡底斯者,猶雲眾山水之根,與釋典之言相合。岡底斯之前有二湖連接,土人相傳為西王母瑤池,意即阿耨達池。又《梵書》言普陀山有三:一在厄納忒可克之正南海中,山上有石天宮觀自在菩薩游舍,是雲真普陀,一在浙江之定海縣海中,為善才第二十八參觀音菩薩說法處。一在土伯特,今番名布塔拉山也,亦謂觀音現身之地。釋氏之書本自西域,故於彼地山川亦可引以為據也。《禹貢》導黑水至於三危。舊注以三危為山名,而不能知其所在。朕今試考其實。三危者,猶中國之三省也。打箭爐西南,達賴喇嘛所屬,為危地拉裡城。
  東南為喀木地。班禪額爾德尼所屬為藏地。合三地為三危耳。
  哈拉烏蘇由其地入海,故曰導黑水至於三危,入於南海也。至於諸番名號,雖與史傳不同,而亦有可據者。今之土伯特即唐之突厥。唐太宗時以公主下降,公主供佛像於廟。今番人名招招者,譯言如來也。其地猶有唐時中國載去佛像。明成化中,烏斯藏大寶法王來朝,歸時以半駕鹵簿送之,遣內監護行。內監至四川邊境,即不能前進而返,留其儀仗於佛廟。至今往來之人多有見之,此載於《明實錄》者。
  王阮亭司寇雲,京官舊例,各衙門稱謂俱有一定儀注,不可那移。如翰詹稱老先生,吏部稱選君印君,員外以下稱長官,科稱長科,道稱道長是也。自丙子祭告回京,見聞頓異,各部司及中行評博無不稱老先生矣。
  翰林吏部官揖尚右,謂之南禮。科道官揖尚左,謂之北禮。
  郭瑞卿琇先官御史,及為學士,遇翰林官只行北禮。
  宋牧仲犖撫吳時,為唐六如修墓。韓文懿公題云:「在昔唐衢常慟哭,祗今宋玉與招魂。」眼前語信手拈來,便成絕對。
  洪昉思升為王貞女作《金環曲》云:「王家有女字秀文,少小綽約蘭惠芬。項郎名族學詩禮,金鐶為聘結婚姻。十餘年來人事變,富兒那必婦貧賤,一朝別字豪貴家,三日悲啼淚如霰。手摘金鐶自吞食,將死未死救不得。柔腸九曲斷還續,臥地祗存微氣息。詎料國工賜靈藥,吐出金鐶定魂魄。至性由來動彼蒼,一夜銀河駕烏鵲。嗟哉此女貞且賢,項郎對之悲復憐。
  朝來籠倚鏡台立,代係金鐶雲鬢邊。」此種詩足以維持風化,何必藉《長生殿》以傳耶?
  曹練亭尚衣每出,肩輿中必攜書一本,觀之不置。人問公何好學?曰:「非也,我非地方官,而百姓見我必起立,我心不安。故藉此遮目耳。」素與陳太守鵬年不相中,及陳獲罪,乃密疏薦陳。人以此重之。
  李文貞公光地以耆碩特備顧問,嘗承旨纂修《朱子全書》、《周易折中》、《性理精義》、《律呂韻學》諸書。自言晚年學問始進,得力於聖訓居多。
  朱竹垞游揚州康山,有「有約江春到」之句。後六十餘年,康山主人江穎長春修葺其地,恭迓翠華臨幸,極一時之盛。其姓名恰與竹垞詩句合,亦奇。
  任邱龐雪崖塏守福建建寧府,甫到任,浦城令以嚴苛激變,邑人乘夜焚冊局,殺冊書。塏聞信馳往,傳學典諸員,集紳士於明倫堂,數令罪而諭士民毋生亂。查倉庫及冊局,收未焚餘冊,變遂定。時制府惡民俗刁悍,欲重懲之,而浦令與紳士為仇,有羅織意。塏大言曰:「令實已甚,吾可殺人以媚人乎。」
  僅坐重辟一人,流二人而已。浦人屍祝之,或書於九仙山壁云:「龐公判事,皎日當空。慈心彌勒,白麵包公。」
  王阮亭選士子詩,商邱宋犖、郃陽王又旦、安邱曹貞吉、黃岡葉封、江都汪懋麟、曲阜顏光敏、晉江丁煒、德州田雯、謝重輝、江陰曹禾也。
  高阮懷詠少時,夢行市上,見大幅字鋪滿街心,不敢踐,尋側徑迤邐入。不覺輕舉凌雲,忽至一聽,樓閣壯麗。逾橋入門,有黑而髯者,目光如電,擁皂纛自內出,避之。神睇而顧問纛卒,有所言者再,乃去。遂及門,門左冕而執笏者甚眾,心知為天庭。竊訝何緣至此,俄有導者引至右旁,殿額曰三官堂。有公坐三,黃絪畫臯比。私念:「何可據三官坐?」遂出。
  復引至文昌宮,以第三座命之曰:「可坐此。」驚而寤。壬子貢入成均應廷試。至五鳳樓金水河,彷彿夢中,以為兆應矣。
  及召試授檢討,入史館,復夢前境,心惡之,遂引疾歸里。每語人曰:「當以二十八日辭世。」究不言其故。果以次年二月二十八日卒。其生有自來,而終反其位耶?不可得而知矣。
  仁和王桂山嗣槐,少工駢體,晚乃專為大家之文。二體並傳於世,己未薦舉不中,授中書舍人。戊辰太皇太后升祔禮成,恭進《孝德廣運頌》。上南巡,奉獻於靈隱寺。後群臣送聖駕至河乾,特召嗣槐,諭以所進文字已看過。天顏溫霽,尚有數語,以御舟迅發聽未真。觀者莫不榮之。
  王麓台原祁,康熙庚戍進士。聖祖知其善畫,命供奉內遷,鑒定古今名書畫,充書畫館總裁。嘗在南書房被命畫山水,聖祖凴几而觀,不覺移晷。並賜以詩,其隆重如此。人乞其畫者踵相接,然應詔不遑,大抵賓客弟子輩代筆者十之七八,其真跡不可多得也。
  康熙壬辰有三庶吉士:一為長洲顧俠君嗣立,散館後即告歸。居秀野草堂,有《元詩選初二三四集》。注韓昌黎、溫飛卿兩家詩。一為無錫社雲川詔,以養親歸。與道士榮連、僧天鈞結三逸社,選《唐詩叩彈集》。一為江都程伍喬夢星,不就職歸。注李義山詩。三人者可謂不慕爵祿,超然榮利之外矣。
  王阮亭在京師與同人為銷夏會,以「五月賣松風,人間本無價」為題,一時名作如林。龐雪崖塏云:「閒傍蒼松置短牀,南風瀟灑透衣裳。人間第一清涼散,休把千金比禁方。嘒嘒鳴蜩毒熱新,松枝輕颭午風習。此間好似清涼國,遮莫鋪金肯售人。」龍雷岸燮云:「岸幘被襟意爽然,憑誰索價且高懸。東坡只欲時人買,剛道清風直萬錢。滿袖攜歸且嘯歌,紛紛觸熱客何多。涼風爭似涼州好,此價惟須問孟佗。」
  常熟汪玉輪繹,康熙丁丑會試第三,未與殿試。至庚辰以一甲一名及第,臚唱後歸第。馬上口占詩,有「歸計詎謀千頃竹,浮生只辦十年官」之句。乙酉年奉命校《全唐詩》於揚州,事竣而卒。計自通籍至其時僅九年耳,前詩已為之讖矣。
  順治間,徽州汪曰衡夢見天榜:會元汪士鋐.因改名應之,竟不第。至康熙丁丑,汪退谷士鋐中會元,相隔四十餘年。曰衡已物故,其孫記乃祖之言,以告人。相與歎造物弄人,亦覺無謂。此事與朱士綬改名朱鎔相似,而事更奇。
  錢唐顧侍御豹文,彈劾不避權貴,然卒無妄言。嘗曰:「言而當,足以裨國是,言之不當,雖天子不以為罪,使異日輕諫官,非計也。」旨哉斯言,可為台諫法。
  於清端公成龍總督兩江,其族弟襄勤公亦名成龍,知江寧府。同姓、同名、同時、同官一城,且同以清節著,聞位又同至一品,古所未有。
  人家科第在績學種德,風水之說不足道也。然亦有灼然可信者。全椒吳榜眼昺之曾祖為父卜吉壤,延閩人簡堯坡擇兆,三年不得。辭歸,吳翁固留之。一日,同往梅花山中,遇大雪,同飲陳家酒樓。簡倚檻遠眺,久之,罷酒起曰:「異哉!吾遠近求之三年不得,乃在此乎。」即同往三里許,審視良久,曰:「是矣。」雪晴更往觀之,喜曰:「天賜也。然葬後君之子未即發,至孫乃大發。發必兄弟同之。兩面文峰秀絕,發必鼎甲。然稍偏,未必鼎元,或第二三人未可知。亦不僅一世而止。」翁如言卜葬。其後孫國鼎中崇禎癸未進士,國縉中順治己丑進士,國對、國龍攣生,國對中探花,國龍成進士。至昺兄弟亦先後成進士,而昺則中榜眼。簡之術亦神矣哉。
  辛未名臣如陳恪勤公鵬年,文章事業為一代偉人。詩更瀟灑,有句云:「隔簾幽韻上焦桐,一曲湘靈奏未終。略記年時春雨後,海棠初試小熏籠。」
  關中李天生因篤、仁和吳志伊任臣俱寓益都相國邸中。一日,會飲李閣學天馥家。天寒、天生衣短貉裘而來,毛色粗惡。
  李曰:「是當內其毛而衣之。」天生怫然曰:「是反衣也。獨不聞反裘而負薪者乎?傳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是內毛者反裡也。」李曰:「然則羊裘如何?」曰:「羊裘賤服,恐負薪者所衣即此。但毛色所尚,古無明文,然定無從內向者。」
  時毛大可奇齡在座,李以問之。大可曰:「毛色不內向極是,但羊裘用純黑。《論語》羔裘元冠,緇衣羔裘。以冠衣黑色表毛色也。《詩》曰:羔羊之皮,素絲五紽.惟黑毛向外,當用白絲五條嵌之,使黑白分明以為飾。此非外向乎?至狐羊貴賤,不可考。然《禮記》黼裘誓省,大裘非古。解者謂以黑羊雜狐白相間而成文者謂之黼裘,純黑羊裘謂之大裘。是天子用純黑羊裘,諸侯用之即謂之非。古是非尊黑羊而賤狐白乎?」李以問志伊,志伊曰:「觀黼裘誓省,狐裘祭臘。《論語》狐貉之厚以居,則狐用卑褻,自不如羊裘祀天之尊也。用《檜詩》曰:羔裘逍遙,狐裘以朝。則羊裘狐白雖皆可用為朝服,然狐多羊少,則詩人譏之。此亦羊貴狐賤之一驗也。」天生乃笑曰:「田文以一狐白脫秦患,而五羊之皮,則秦人薄之。《國策》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若此,果何貴何賤也?」志伊曰:「羊之價焉得如狐?然歷觀群書,似乎羊裘價賤而用貴,狐裘價貴而用反賤也。」坐客皆是其言。
  康熙二十六年四月,副教御史徐元珙疏請釐正祀典。其略云:「臣按歷代祀典,唐望祀北海於洛州,即今河南府也。宋望祀北海於孟州,即今懷慶府也。明亦望祭天懷慶府。我朝典制,東海祀於萊州,南海祀於廣州,二祀近海,誠為允當。西海則於蒲州望祭,蓋西海遙遠,循宋明之舊,而望祭之宜也。
  至北海則仍祭於懷慶。夫宋都於汴而懷慶在其北,彼時幽燕皆非宋土,即出國門而望北一祭,亦權宜之計。有明定鼎燕京,仍往南而祭北海。我朝因之,殆非宅中以蒞四海之義。伏查北鎮醫無閭山在奉天府屬,今為北鎮。山海關迤北之海非北海乎?況盛京發祥重地,土厚水深,源流緜邈,皇上聲教四訖,幅員之大從古未有。長白山水並烏龍鴨綠諸江,亦盡朝宗於海。
  則北海之祭,不應仍在懷慶。此祀典之急宜釐正者。伏查順治十七年科臣黏本盛題請改祭北嶽於渾源州,祈下部議,嗣後告祭更定於迤北近海地界云云。奉旨九卿詹事科道會議上言,明臣邱濬言:京師東北乃古碣石淪海之地,於此立祠,就海而祭為宜。濬所云碣石,今在永平府。但我朝幅員廣大,混同江水發源長白,流入北海。今北海之祭應改混同江邊望祭可也。」
  奉旨准行。
  康熙二十二年二月,駕幸五台,駐蹕完縣,召父老慰問賜金。有蔡丹桂者,自陳縣學生員,家貧無以為養。上命講「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及「德輶如毛,毛猶有倫」句,稱旨。賜白金五兩、金盤蘋婆果六枚。諭曰:「爾當努力讀書,開卷有益也。」
  陳鐵山常夏家貧力學,嘗為人傭書。順治辛丑會元,授米脂令。孫子未襄幼孤貧,鬻某家為伴讀,代主人子作文。師廉知之,以告主人,遂加禮焉。後中康熙乙丑進士,官至通政司參議。人顧可不自立耶?
  尤西堂嘗戲作浴乎沂、風乎舞雩二句題詩云:「洗耳自同
  高士潔,披襟不讓大王雄。」後山左李少詹呈祥謫塞外,有人以此二語贈之。及到遼東,解官為高姓名士潔者,抵戍所即有王侍郎名舜踵至,舜原名雄。二語適與相符,亦奇。
  孫子未襄,嘗於其師徐華隱坐中見一貧客,乃徐年家子也。
  仰體師意,招致家中,遇之甚厚。一日,忽謂孫曰:「受恩未報,明年當生公家。」未幾卒。孫生一女,六歲時,戲抱之語家人曰:「此華隱師客也,雲來報恩,乃是女兒,安所望報耶?」女勃然曰:「爺憎我女耶?當再生為男。」逾十日以痘殤。
  明年果舉一子,頂有痘瘢,名於簠,字莊夫,後中雍正乙卯舉人。
  濰縣姜雲一國霖,少有至性。父游京師遘疾,雲一往省,則已歿。貧不能市棺,乞於市以斂之。復以其喪乞食而還,族黨憐之,為醵金以葬。母善怒,怒則致疾,雲一百計解之。一日怒甚,雲一跪膝前,作小兒嬉戲狀,持母手撻其面,母笑而罷,自是不復怒。時雲一年五十矣。昌樂閻懷庭循觀與之善,問喜讀何書,曰:「《論語》,終身味之不盡也。」嘗自述生平學力,年四十始能不以貧富攖其心,五十始能不以死生動其心。懷庭為作《姜先生言行記》。
  施愚山閏章官湖西道時,新淦有虎患。愚山為文禱於山神,翌日有虎曳尾入村中。一婦人以舂杵擲而殺之,虎患遂絕。
  濰縣劉衍泗繼聖,由教職升湖南慈利縣,時滇寇甫平,人民凋敝。劉以寬為政,不忍輕用刑杖,與民語常呼為兒。有人被罪法當笞,劉便戚然曰:「兒何苦忍痛耶?」慈利人感之。
  尋引疾去,民吁留不得,群醵金送之。劉不受,民固請。始人受一錢,凡數萬。時謂今之劉寵雲。
  諸城劉弢子棨,文正公之父也。年十一補諸生,康熙乙丑登進士第,出知長沙縣。三十七年,遷寧羌州。是歲關中大飢,劉請於監司,假廳倉粟以活州民。寧羌民故貧,多逋稅。遂聽民便,密栗筍蕨悉充稅,而自賣家中田代之輸。下車之日,城中居民僅七家,期年而輻湊矣。一日出郭,見出多槲樹,宜蠶。
  乃募裡中善蠶者載繭種數萬至,教民蠶繭成,復教之織,州人利之,名曰劉公綢。
  吳江計甫草東,順治丁酉舉人,少負奇氣。過順德府,知歸震川先生嘗佐是郡,有《廳記》二篇,訪求遺碑不得,入置旁廢圃中瓣香再拜。又嘗至吳中,知黃向堅之孝,投刺稱門生焉。真奇人奇事也。
  長洲褚蒼書篆,學問淹博,天爵自尊。韓文懿公以父執敬禮之。康熙己巳。聖祖南巡。召見於行在所,命書箋二幅,御書「海鶴風姿」四字賜之。時年已九十六矣。人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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