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本朝大典禮,例由翰林編檢以上撰文。壬寅冬,掌院靜海
  勵文恭公詢於青陽吳文簡公曰:「記得庶常中有一人善四六文
  者,為誰?」吳曰:「華亭黃之雋。」文恭立授數題令作。奏上,多稱旨。庶吉士撰文自此始。
  康熙庚辰,溧陽史文靖公貽直年十九,釋褐後,請假歸娶於揚州許氏。繪《玉堂歸娶圖》,題詠甚夥。郭元釪一絕云:「彩鐙十道簇香輪,花滿游纓踏路塵。似有行人傳盛事,公然許史是天親。」
  洪洞李檢討因篤,康熙初膺薦舉,以母老家貧力辭不赴。
  既被敦促入都,召試入翰林,即上疏乞養。情詞懇切,昔人比李令伯之陳情,殆又過之。鈕玉樵以為國初兩大文字之一。部議以纂《明史》,不允其請。奉旨特准終養。出都之日,士大夫詩文贈送者數百人,海內高之。其疏云:「臣某奏為微臣母老多病,獨子萬難遠離,泣血陳情,吁恩歸養事。臣竊惟,幼學而壯行者,人臣之盛節。辭榮而乞養者,人子之苦心。故求賢雖有國之經,而教孝實人倫之本。伏蒙皇上敕諭內外諸臣,保舉學行兼優之人。比有內閣學士臣某等,旁彩虛聲,先後以臣因篤姓名聯塵薦牘。獲奉俞旨,吏部遵行,陝西撫臣促臣應詔赴京。臣自念臣母年逾七十,屬歲多病,又緣避寇墜馬,左股受傷。晝夜呻吟,久成廢疾,困頓牀褥,轉側需人。臣止一弟因材,從幼過繼於臣叔曾祖家,分奉小宗之祀。臣年四十有九,兒女並無,母子煢煢,相依為命,躬親扶持,跬步難離。
  隨經具呈哀辭,次第移咨,吏部謂咨中三人,其中稱親援病,恐有推諉,一概駁回。竊思己病或可偽言,親老豈容假借?臣雖極愚不肖,詎忍藉口所生,指為推卸之端?痛思臣母垂暮之年,不幸身嬰殘疾。臣若貪承恩詔,背母遠行,必致倚門倚閭,夙病增劇。況衰齡七十,久困扶牀,輦路三千,難通齧指。一旦禱北辰而已遠,回西景以無期,萬一有為子所不忍言者,則是毛義之捧檄不逮其親,溫嶠之絕裾自忘其母。風木之悲何及?瓶罍之恥奚償?即臣永為名教罪人,虧子職而負聖朝,非臣愚之所敢出也。皇上方敬事兩宮,聿隆孝治,細如草木,咸被矜容。自能推錫類之仁,推於士庶。寧忍孑然母子,飲泣向隅,奪其烏鳥私情,置之仕路?蓋閣臣去臣最遠,故以虛譽彩臣,而不知臣之有老親也。臣雲翼與臣皆秦人,雖所居裡閈非遠,知臣有老母而不知其既病且衰,委頓支離至於此極也。即部臣推諉之語,概指三人而言,非謂臣當必舍其親而不之顧也。且臣譾陋,而同時薦臣者皆朝廷大臣,其於君親出處之義,聞之熟矣。如臣獵名違母,則其始進已乖。不惟瀆斁天倫,無顏以對皇上。而循陔負疚,躁進貽譏,則於薦臣亦為有靦面目。去歲台司郡邑絡繹遣臣長行,急若風火。臣趨朝之限雖迫於戴星,而問寢之私倍懸於愛日。然呼天莫應,號泣就途。志緒荒迷,如墮雲霧。低頭轉瞬,輒見臣母在前。寢食俱忘,肝腸迸裂,其不可瀆官常而干祿位也明矣。況皇上至孝至仁,以堯舜之道治天下,郭倫厚俗,遠邁前朝。而臣甘違離老親,致傷風化,有臣如此,安所用之。乃臣自抵都以來,屢次具吳具疏,九重嚴邃,情壅上聞。隨於三月初一日扶病考試,蒙皇上拔之前列。
  奉旨授臣翰林院檢討,與臣同官纂修《明史》。聞命悚惶,忝竊非分,念臣衡茅下士,受皇上特達之知。天恩深重,何忍言歸?但臣於去秋入京,奄更十月,數接家信,雲臣母自臣遠離膝下,哀痛彌侵,晝夜思臣,流涕無已,雙目昏眊,垂至失明。
  臣仰圖報君,俯迫諗母,欲留不可,欲去不能,瞻望闕廷,進退維谷。乃於五月二十一日具呈吏部,未蒙代題。臣孺切下情,惟有哀祈君父。查見行事例,凡在京官員,門無以次人丁,聽其終養。臣身為獨子,與例相符,伏願皇上特沛恩慈,許臣遄歸,扶養其母,叨沐聖澤,以終天年。臣母殘病餘生,統由再造。不惟臣母子銜環鏤骨,誓竭畢生。而報國方長,策名有日,益圖力酬知遇,務展涓埃矣。臣無任激切待命之至,緣係陳情,事理字都逾格,貼黃難盡。統祈鑒宥施行。」
  秀水徐嘉炎既舉詞科後,從益都相國修稧於萬柳堂。會者十六人,酒半,相國問:「包咸注浴乎沂,是祓濯仰是澡洗?」
  宣城施愚山云:「沂水之上,則非澡洗矣」。嘉炎謂:「古無裸體入水者,惟齊懿被弒時,有邴歜閻職入申池浴。池與沂水不同。且是賤者之事,非士大夫所行。又時屬夏月,非暮春也。
  暮春入水,恐無是理。」眾以為然。康熙辛酉,王師收滇黔。
  群臣默頌甚夥,惟嘉炎獨仿《饒歌鼓吹曲》,自聖人出至文德舞止,凡二十四章。因事立名,與繆襲、韋昭、何承天輩相表裡。乙丑元夕,上於南海子大放燈火,使臣民縱觀,都盧尋橦魚龍曼衍之屬畢進。群臣從觀者皆有詩,獨嘉炎作《紅門花火記》,文筆奇麗,稱於一時。
  聖祖南巡,江南民王來熊獻《煉金養身秘書》一冊。上曰:「此等事朕素不信,其擲還之。」聖訓煌煌,足破漢唐宋明諸主輕信方士之謬。
  康熙三十二年,鄂羅斯察漢汗遣使進貢。上曰:「鄂羅斯人材頗健,從古未通中國,距京師甚遠。自嘉峪關行十一二日至哈密,自哈密行十二三日至吐魯番,吐魯番有五種部落,過吐魯番即鄂羅斯之境。聞其國有二萬餘里,漢張騫出使西域,或即彼處。史載霍去病曾出塞五千里,想或有之,今塞外尚有碑記可考。至外藩朝貢,雖屬盛事,恐傳至後世,未必不因此反生事端。總之中國安寧,則外釁不作。故當以培養元氣為根本要務耳。」
  江都汪舟次楫。由贛榆縣訓導薦舉,授檢討。二十一年春,琉球國王請封爵。舊典用給事中、行人各一員往。上重其選,特命廷臣會推可使者以聞。入朝人多俯首畏縮。楫獨鶴立班中,大臣遂以楫對。充正使,賜一品服至琉球國。王宴楫,手自彈琴以悅賓。楫故善音樂,縱談琴理,王大悅。乞楫書殿榜,縱筆為擘窠書。王大驚,以為神。累官至布政使,引疾歸。上南巡,楫強起迎謁伏道左。上熟視曰:「汝老耶,朕幾不識矣。」
  賜御書以榮之。
  朱竹垞彝尊年五十,由布衣薦舉鴻博召試一等,授檢討,旋充日講起居注官。出典江南省試。拜命之日,即不見客,將渡江誓於神。試畢入京,無所攜,惟載書兩麓而已。盜劫其居,得錢二千,白金不及一鎰,已靡覆不發矣。後以吏議當落職,上特宥之,僅左遷焉。相傳竹垞性嗜酒,嘗與高念祖同入都,日暮泊舟。輒失朱所在,跡之已闌入酒肆,玉山頹矣。其跌蕩如此,而清操如彼,所謂大德不逾,小德出入者耶」
  宿遷徐侍講用錫充康熙乙未房考,嚴絕請托,或銜之,聳御史劾其把持科場。聖祖謙得其情,將本擲還。
  金壇王虛舟澍,精金石考訂之學。錢香樹先生見於京邸,左圖右史,積帖充棟,昕夕丹鉛,辨析不少置。戲曰:「子欲為張仲楊柯丹邱其人耶?」澍曰:「人各有癖,樂此不疲也。」
  嘗道經秦郵,泛舟珠湖。仰見天際白雲如竹數百枝,枝葉皆具,下有雲片若怪石,儼然圖畫。因作《竹雲題跋》。
  嘉定孫鬆坪致彌工詩。康熙初,上命御前大臣採訪朝鮮文獻,致彌膺薦。賜一品服策遣。《奉使詩》有「甘茂漫數從博望,馬周只恐負常何」之句。後登戊戍進士,官至侍讀學士。
  以布衣先假一品服,而後登第服官,事亦奇矣。
  嘉興馬維翰,貌僅中人,而抱負甚大。中康熙辛丑進士,內大臣驗看,諸人皆跪,馬不可。九門提督隆科多訶之,馬夷然不動。隆轉笑曰:「不料渺小丈夫,風骨乃爾。」馬曰:「區區一跪,未足見維翰風骨也。」
  湯文正公斌,順治己丑進士,曆官至工部尚書,以理學自任。撫吳時,以上方山五通廟惑民,士女燒香祭賽,大為風俗累,上疏請廢其廟。得旨允行,於是海內五通廟悉行撤毀,神像投之水火,一時快之。公由江蘇巡撫內升尚書,至京陛見。
  上曰:「天下官有才者不少,操守清謹者不多見,爾前陛辭時,自信平日不敢自欺,今在江蘇潔已率屬,實心任事,克踐前言。
  朕用嘉悅,故行超擢,爾其勉之。」仰見聖主知人之明,而公之簡在帝心,從可想見矣。
  長洲馮勉曾勖,由布衣薦舉鴻博,召試一等十三名,授檢討。性至孝,父嘗館閩中,己與祖及母家居。歲凶乏食,為村塾師,得升斗奉養,與妻彩荇以食。後父客死,阻兵弗獲歸櫬。
  徒步入京,游公卿間,膺薦得官。乞假歸,入閩尋父櫬不得,伏地哀慟。有老人指視其處,遂扶以歸。人謂孝思所格,神示之也。
  華亭黃之雋,康熙辛丑進士,在翰林日,聚同巷八人為八仙會,以杜少陵飲中姓氏為上八仙,人取其一以自署。又以世俗所傳鍾離洞賓輩分署之,為下八仙。彼以上八仙呼,此以下八仙應,故為參錯,不得呼姓字稱謂。錯者罰飲,時號酒仙。著《香屑集》十八卷,皆集唐八句,為古今體詩九百三十餘首。
  對偶工整,渾若天成,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長洲尤西堂侗,明季諸生,我朝以選拔授永平府推官,以事免。少時有聲庠序,所作駢儷各種,膾炙人口。嘗以西廂詞句題作文,流聞禁中。世祖知為徐立齋元文師,因取觀之,歎曰:「真才子。」及召試官翰林,偕諸儒進平蜀詩文。上見其名,曰:「此老名士。」西堂以此六字刻堂柱,左曰章皇天語,右曰今上玉音,極文人之榮。
  施愚山閏章少孤,事叔譽至孝。一日值叔誕辰,大集親戚上壽,而叔以小故忤意,堅臥不起,愚山跪榻前移晷。辛亥客都門,每憶叔輒涕泗。事叔如此,世所希有。
  蔡文勤公世遠,康熙己丑進士,出安溪李文貞公之門。是時,文貞以程朱之學教後進,公故習宋儒書,既見文貞,毅然以聖賢自勵。顏其所居室曰二希。言學問不敢望朱文公,庶幾真希元;事業不敢望諸葛武侯,庶幾范希文。可見其志矣。
  王樓村式丹少知名,年六十,始領康熙壬午鄉薦,癸未捷會狀。當鄉試時,已定解矣。及得吳楚琦卷,改王為第六。其實吳遠不逮王,知三元亦前定數也。
  海寧查慎行初名嗣璉,康熙癸未庶吉士。胞弟嗣瑮,官編修。族姪升,官諭德。時稱三查。上賜鮮魚,慎行《紀恩詩》云:「笠簷蓑袂平生夢,臣本煙波一釣徒。」頗稱旨。一日,忽奉內傳煙波釣徒查翰林,蓋以別二查也。慎行又有「煙蓑雨笠尋常事,慚愧猶蒙記憶中」之句,一時以為佳話。
  康熙癸末會試,十八名進士宮懋言之祖名偉璆,係崇禎癸未中式十八名,且俱係詩,四房房考俱翰林李姓。初,懋言公車北上,夢祖與之履,覺而喜曰:「此繩祖武之兆也。」
  常熟蔣文肅公廷錫,康熙癸未進士,官至文華殿大學士。少時工寫生,名與惲南田埒。及貴,都中極重之。大抵以逸筆寫生,而風神生動,非識超膽大筆有仙韻者莫能為之。性愛士,一藝可觀者皆羅致門下,指授之。故其客潘馬所作,皆能亂真,而文肅真本不可多得。
  高郵賈國維以工書侍內廷食俸,聖祖常以內翰林呼之。舉順天鄉試,以冒籍被劾,蒙恩賜復會議。落第,又特賜進士,一體殿試,遂以第三人及第。異數也。
  松江錢少司寇艱於嗣,偕夫人祈子於天童。大師為集眾僧,問誰願隨錢居士往。眾未應,一飯頭老矣,自言願往。已而司寇果生子。初名鼎瑞,易名芳標,中丙午順天鄉試,官中書舍人,既而假歸。一日與客坐齋中,有僧持一緘至門,雲自天童來。舍人拆視,殊不駭訝,但云倉卒奈何。明日晨起,索筆書一偈云:「來從白雲來,去從白雲去。笑指天童山,是我舊游處。」擲筆而逝。
  武進趙太史熊詔,恭毅公申喬長子也。生前一夕,祖夢神授一軸,雲彩蟠結熊詔二字,因名之。果中康熙己丑狀元。
  熊相國賜履官侍郎時,上萬言疏,有名臣風度。其略曰:「臣荊楚鄙儒,猥蒙先帝簡拔,授以清班。繼荷皇上殊恩,累遷今職。聖恩高厚,中夜汗流。伏念臣雖至愚,自幼讀書辨志,竊以聖賢為師。數年以來,恭遇皇上高拱深居,經筵未舉,區區獻納微忱,無由上達。且以出位陳辭,典制有禁,因循緘默,屍素至今,臣之罪也。茲者伏遇皇上恪謹天戒,軫念民依,虛己下詢,彩及葑菲,正微賤小臣圖報涓埃之日也。臣備員侍從,謹仰遵明詔,殫竭愚衷,庶幾高深之一助,惟皇上留神省覽,則天下幸甚。伏讀詔書有曰:『今聞直隸各省人民多有失所,疾苦窮困,深可軫念。或因官吏貪酷,朘削民生,或因法制未便,致失民業。』嗚呼!皇上此心乃二帝三王之心,此言乃二帝三王之言也。夫民生至今日,某困苦亦孔亟矣。國家日言生聚,而凋敝愈甚。日言軫恤,而瘡痍不起。日言招集、言蠲免,而流亡滿目逋欠浸多。近而畿甸,遠而直省,流離瑣尾之狀,所在皆是。惟官吏之朘削,傜賦之科徵有以致之,誠有如聖諭所云者。蓋小民終歲勤勞,耕耨僅能自給,而複稅秋糧,朝催暮督,賣絲糶穀,十室九空,私派倍於官徵,雜項浮於正額。
  況乎分外之誅求,無名之賠補。種種朘刻,剝膚及髓。一有不應,而老弱疾病俱已顛頓呼號於捶撻敲撲之下。閭閻之膏液有盡,而猾吏之貪囊無底。愚蒙之皮骨僅存,而有司之欲壑無厭。
  就使年豐歲稔,尚難保須臾不絕之命。一旦水旱,其不至轉徙流亡、填溝渠而委道路者幾何哉!蠲徵則吏收其實,而民受其名。賑濟則官增其肥,而民重其瘠。此固民情之大可憫,而國計之重可憂者也。雖然,此不獨守令之過,上之有監司,又上之有督撫,朝廷方責之以廉,而上官實教之以貪。皇上固授以養民之職,而上官日課以厲民之行,今日之守令誠有難言者。
  督撫廉則監司廉,守令亦不得不廉。督撫貪則監司貪,守令亦不敢不貪。表直影端,源污流濁,此又理勢之所必然者也。今之為督撫者,求所謂精白一心、為國家安輯地方愛養黎庶者,臣亦不敢謂遂無其人。獨是國家以全省付畀,有察吏安民之權、興利除害之任,其待之不為不隆,而任之不為不重矣。乃日望其察吏,而吏治日壞,日望其安民,而民生日蹙,日望其興利除害,而一利未之興、一害未之除也。大抵有司之職業在地方,上官之激勸憑舉劾。年來督撫之所薦稱循卓者,果小民之戴為父母而尊若神君者乎?其所劾為貪庸者,果百姓之畏若豺虎而疾如蛇蠍者乎?是未可知也。以督責為能,而不問其慈惠。以催科為政,而不問其撫綏。以夤緣之巧拙為優劣,而不問其才幹之短長。以禮節之厚薄為殿最,而不論其品誼之高下。此風一倡,爭相效尤,交蟠互結,牢不可破。如是而欲其激濁揚清、興利袪弊也,是何異適越而北其轅、炊沙而望成飯耶?所以比年來旱澇頻聞,死亡載道,而此輩竟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漠然不加喜戚於其心,不知其為國斂怨已不可解。在廷諸臣習為瞻徇,務相容隱,不肯舉發其貪污之跡以告皇上。間有一二指名糾參者,亦不過微示其意,曾未嘗直暴其污穢殘酷之所在,而皇上亦遂莫得洞悉其蠹國殃民之實狀。故此輩得以久竊威權,貪戀祿位,方恃此以為壟斷之長計。而無辜赤子之顛連而無告者,正未知何日而有再蘇之望也。伏乞皇上將現任督撫大加甄別,其賢而能者加銜久任,其貪污不肖者立即罷斥,無令久居人上,荼毒生民。嗣後遇督撫缺出,不拘內外大小臣工,果有端方清正能事,才優如古大臣其人者,敕部院大臣從公保舉,授以茲任。其考課也,以民生之苦樂為守令之賢否,以守令之貪廉為督撫之優劣。則督撫得其人,監司自得其人。監司得其人,守令亦必得其人。廉者勸,貪者懲,有利必興,有害必除,而民之不獲其所者寡矣。蓋任之非其人,行之失其意,雖周官周禮祇足為厲民禍世之具。《傳》曰:「有治人無治法。」又曰:「人存政舉。」此不易之論也。此聖諭之所已及,而臣詳切言之者也。雖然,內臣者外臣之表也,京師者四方之倡也,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朝廷一舉一動,萬方之則效。九土之觀瞻於是乎出,而其大者,則在於立綱陳紀、用人行政之間。
  此其鼓舞化導之權,轉移感動之機,固有不問之草野而問之廊廟者。今朝政之可議者不止一端,臣請擇其至大者言之。一曰政事極其紛更,而國體因之日傷也。從來聖君賢相開國承家,必取一代之典章法制,為之斟酌損益,釐為百世不易之令模。
  以善建於不拔。遠之子孫率由無愆,忘變亂之患。近之臣民遵守,無紛擾叢脞之虞。三代聖王所以保世滋大、無疆惟休者,此也。我國家章程法度,一踵先朝之舊。雖其勢之極重而難返、事之極敝而難行者,類無不承訛襲陋,苟且因仍,曾不聞略加整頓,去其所為太甚之弊。而急公喜事之輩,又從而意為更變於其間。但知趨目前尺寸之利以便其私,而就中莫大之憂、無窮之患潛倚暗伏於冥冥之內,而皆不知所以為之計。朝舉夕罷,倏弛倏張,王言屢褻,朝政滋繁,議論日多,成功絕少。此時之最當講究者也。伏乞皇上敕下議政王、貝勒、大臣、九卿科道,將國家制度文為詳慎會議,何者當沿,何者當革,何者宜益,何者宜損,參以古制,酌以時宜,務期振衣挈領,綱舉目張,勒為會典,著為成憲。則上有道揆,下有法守,貽謀垂裕,作述於昭,而億萬年無疆之業在此矣。」奏上,上深嘉納,飭部議行之。
  康熙三年,以八比多剿襲,鄉會試改用策論。甲辰會試,海寧沈昭子珩以二場擬《上太祖太宗尊號表》最工中會元。
  錢唐高澹人士奇,以詩受知於聖祖,不由科甲,欽賜翰林,官至詹事。陪宴唱和,扈從不離左右,恩寵無比。異數也。
  無錫社雲川詔,改諸生迎聖祖駕於惠山,進《迎鑾詞》及《梁溪望幸詞》,蒙召見御舟,賜綾書詩一幅。已而被召至京。
  一日,特召待詔者八人入南書房,命寫御制《金蓮花賦》,各賦《紀恩詩》一首。詔又獨進一詞,蒙恩發置第一。旋命纂修《歷代詩餘》,又命修《詞譜》。辛卯舉京兆試,壬辰會試,欽賜進士,改庶吉士。為諸生時,每鄉試前輒夢試題是子之燕居一節,卒不驗。及辛卯領薦,主司為趙公申喬,乃悟前夢之巧。
  康熙二十六年四月,浙江巡撫金鋐疏稱海寧縣民陳雲生母林氏年一百八歲,尚勤紡織,請旨旌表。敕部給銀建坊,賜名貞壽。
  康熙庚戍,六合縣民王振家庭樹產白烏二,總督麻勒吉表進於朝。
  聊城丁姓女,幼孤,無兄弟,依母以居。及笄,母欲議婚。
  女曰:「母老矣,又鮮兄弟,兒不願適人,願終身養母。」母不能強,及母卒,從兄某為議婚,又不許。獨處三十餘年,閨范嚴肅,裡中人咸稱曰貞女。堂邑黃中丞圖安七十喪偶,聞貞女名,遣聘焉。先一日,貞女召其從兄語曰:「明日當有議婚者,吾將許之。」兄及娣姪輩漫應之,弗信也。詰旦,黃氏蹇修至,先是,貞女縞衣數十年,至是乃易吉服。既許字,卜葬其母,然後於歸,年五十餘猶處子也。中外子孫多人,待之皆有恩禮,東昌人至今稱之。
  餘姚勞麟書中世為農,躬耕養母。年十七,讀朱子《大學中庸序》,慨然發憤,以道學自任,舉動纖悉必依於禮,終身弗懈。引進後學,委曲盡誠,雖傭工下隸,皆引之向學,聞者莫不爽然。裡中販賣者,近麟書居,不忍貨偽物。芻兒牧童戲為矰繳機阱者,聞麟書講學,悉毀之。年五十九,無疾卒。門人桑伊佐調元為刻《餘山遺書》,行於世。
  吳江金文通公之俊生時,母夢人告曰:「與汝子龍睛,將來位極人臣。」公入閣後,蕭山瞽者陳生善相人,試令相之。
  曰:「乞兒相也。」眾大笑,已而摩挲至目,大驚曰:「此龍睛也,當貴極人臣。」眾乃服。
  文登賽從儉卜葬其親,有里鄰與之爭地,神示夢云:「是宜為賽氏兆,當世科第,爾不能葬此也。」乃罷爭。康熙丙午元旦五更時,近村人見賽塋前有二炬繞行,是秋從儉曾孫玉紘舉鄉試,明年登第。己酉元旦復然,玉紘子璋亦於是科聯捷。
  以後每發一科甲,輒見火炬,率以為常,然而風水之說未盡子虛矣。
  葉石林每令諸子女兒婦列坐說《春秋》。武林黃夫人顧氏名若璞,著有《臥月軒文集》,多經濟大篇,有西京氣格。常與婦女宴坐,則講究河漕、屯田、馬政、邊備諸大計。巾幗中有此等人,亦奇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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