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嘉靖三十八年
正月,胡宗憲以倭患未弭,春汛伊邇,請募山東民兵三千,選委謀勇將官,督駐蘇、松、常、鎮防守。兵部覆議從之。
廣東原屯黃岡倭賊,流劫海陽、饒平、潮陽、惠來等處。
浙江永嘉縣良醫王沛,招集鄉兵斬倭,戰於梅嶺,死之。胡宗憲以聞,詔贈太僕寺丞,立祠祀之,蔭一子。
二月,廣東流倭突犯福建,詔安官兵禦之,賊引眾犯漳浦。
三月,倭犯浙江,自象山河家
、金井等處,焚舟登岸。海道副使譚綸引兵與賊戰於馬崗,敗之,斬首七十七級。
總督胡宗憲言:舟山殘孽移住柯梅,即其焚巢夜徙,力已窮蹙,小船浮海,勢易成擒。而總兵俞大猷、參將黎鵬舉,防禦不密,邀擊不力,縱之南奔,播害閩廣,失機殃民,宜加重治。上命逮繫大猷、鵬舉來京訊治。柯梅倭之造舟開洋也,宗憲實陰遣之,故不令諸將邀擊,及倭既出舟山,即駕舟南泛,泊於浯嶼,焚掠居民。由是福建人大噪,謂宗憲嫁禍南道。御史李瑚,遂訐參宗憲,數其三大罪。瑚與大猷皆福建人,宗憲疑大猷漏言於瑚,故諉罪大猷,以自掩飾如此。
倭犯江南崇明縣治,泊舟三沙,登岸焚劫。
四月,江北倭趨通州,總兵鄧成遣兵禦之,敗。指揮張容被殺,倭進據白浦鎮。
初,倭僧清授,隨侍郎楊宜所遣鄭舜臣至寧波。未幾,總督胡宗憲所遣生員蔣洲,復以僧德陽至,俱上書求貢市,朝議未允。令量賞遣歸。未行,而王直就擒。宗憲疏言:倭情可見,不必遣還,然留之浙西非宜,請用洪武問例,發四川各寺安置。兵部議從之。
時江北兵備劉景韶以游擊丘升等擊原駐白浦倭於丁堰、如臯、海安,三戰皆捷,斬首百餘。賊乃進掠通州,謀犯揚州。景韶復督升等以火攻其老營,擊敗之。斬首八十級,焚死一百七十九人。賊奔入潘家莊,盡銳攻之,斬首一百二十八級。初自南沙登岸犯通州倭,至是剿絕。
廟灣倭又合眾來攻淮安,參將曹克新禦之。戰於姚家蕩,自寅至申,賊大敗,斬首四百七十八級。賊遁入姚莊,我兵縱火焚莊,死者二百七十餘人。餘賊奔陳莊,我兵追斬七十四級。賊乃退入廟灣拒守。
劉景韶督兵擊倭於邱莊,斬首四十五級。賊西走。次日,我兵復與戰於新州,斬首七十八級。賊泛新河口遁入民莊,我兵以火攻之,凡再戰,斬首二百六十級。餘賊悉焚死,無一人脫者。是時,江北流劫之倭,悉殄。惟廟灣大伙據險固守不出,水陸兵環其四面攻之。
福建新倭大至,且多齎攻,具先攻福寧、連江、羅源等處,流劫各鄉,遂攻福州府城,經旬不克。乃移攻福安,破之。參將黎鵬舉,以舟師擊倭於海中七星山、屏風嶼,斬首六十七級,生擒六十八人。時沿海若長樂、福清等境,悉有倭舟。廣東流倭往來詔安漳浦間。浙江前歲舟山倭移舟南來者,尚屯浯嶼,加之新寇遍福、漳、泉,無地非倭矣。
五月江北兵攻倭於廟灣,衝其巢,斬首四千餘級。我兵死傷過當,復退守之。時賊守甚固,巡撫李遂以我兵鼓戰而疲,宜圍困之,賊日久無食,且水陸斷其行道,可收全勝。通政唐順之以為玩寇。乃自擐甲持矛麾兵以進,屢挑戰,賊終不出。遂督兵入險,賊奮銳東西衝,我兵擁進,彼此皆傷。然賊復稍稍出掠,覓舟援道,為走計矣!順之自知失計,以為賊未可平,乃駕言經略三沙倭南去。
福建倭屯浯嶼經年,乃前舟山寇隨王直至岑港者也。至是開洋去,其毛海峰者,復移眾南嶴建屋而居。
倭寇二十餘艘屯崇明縣三川沙。總督胡宗憲檄總兵盧鏜帥師攻破之,前後斬首一百餘級,寇遁去。宗憲以捷聞,賜賚有差。兼言通政唐順之贊畫功。已而擢僉都御史,未幾,卒於官。
倭圍廟灣日久,副使劉景韶督卒填濠塹,覆兵逼壘而陣。賊終不出。乃令水兵載葦縱火焚其舟,復水陸進擊,倭潛遁入舟,官兵進據其巢,追奔至蝦子港,斬獲頗多,餘倭無幾,不能復戰,乘風開洋而去。
福建永福倭舟出梅花洋,參將尹鳳等以舟師分擊之,斬首百餘級,生擒九人。既而,倭復回舟,泊澳頭。未幾,復遁,鳳等復以水兵追擊於橫山,斬獲其眾。
七月,原屯三沙倭賊突犯江北,由海門縣七星港登岸流劫,過金沙西亭,將犯揚州。參將丘升並力禦之,戰於鄧家莊,賊敗走仲家園,復追至鍋團,升輕騎先追,賊覘無後繼,盡銳來衝,升馬蹷,被殺。已而官軍大至,賊懼奔遁。宗憲以聞,贈升都同知,蔭一子,世襲。
八月,江北倭自鄧家莊敗後,沿海覓舟不得,我兵尾之於劉家橋、白駒沙等處,寇餒甚,奔莊,我兵圍之。時劉顯兵至,江北兵令顯先登,各營繼進,縱火衝擊,自辰至酉,巢破,斬二百十四級。賊奔白駒沙,我兵追擊,又敗之於七灶、茅花墩,共斬首四百餘級,盡殄焉。
●嘉靖三十九年
二月,倭寇六千餘人流劫,潮州等處告急,兵部言:閩廣二省,俱鄰南海,倭奴侵軼廣中,皆以閩人為嚮導,今其勢張甚,在兩廣固當剋期誅剿,在福建撫臣亦難辭縱賊賠患責,請令巡按、御史通核功罪以聞,報可。
三月,給事中王文炳言:邇者浙直倭患稍寧,而閩廣警報踵至,蘇、松、淮、揚間,博徒、悍卒所在驛騷,宜敕下本兵議所以安民、蓄兵、絕寇之策。邵議:安民之策,莫若去不急之務,捐無名之徵,重懲貪官酷吏。蓄兵之策,莫若訓練各處鄉兵,至隸籍行伍者,則責之軍衛,募之民間者,則責之有司。絕寇之策,宜令沿海有司,按籍所部居民有與盜賊通者,許同里首告,即置之法,仍追所犯銀三十兩給賞。又有無賴惡少,竄入軍中,功立報效,贊畫名色,平居坐糜公廩,有事爭冒首功,此輩亦將來禍本,宜一切禁革。上皆納之。
五月,加胡宗憲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仍督沿海軍務。初,南京御史李瑚劾宗憲邀功致寇,下兵部議詳覆,上不問。已而閩、廣、浙、圻倭寇日熾,福建巡按樊獻科請趣宗憲赴閩應援。浙江巡按週斯盛請敕兵部趣宗憲督師剿寇,以弭海患,宗憲仍泄泄如故。已而寇稍解散,竟以功進官,沿海撫、巡諸官悉聽都制,其體統如三邊,而勳臣總兵亦由掖門通謁,庭拜下風矣!
●嘉靖四十一年
十二月,倭陷福建永寧衛,大掠數日而去。三月復攻永寧城,陷之,大殺城中軍民,焚毀房屋幾盡。
叛民江一峰等,盡發泉州諸山壕,守備歐陽深等率兵進討,大破走之,生擒一峰等,皆伏誅。泉地始寧。
倭犯懷安縣,提督都御史游震得檄兵剿之。時坐營指揮王毫帥三衛軍,福州府通判彭登瀛,帥鄉兵,先當賊,失利,歸罪於毫。震得執毫,笞之,斬隊長以下四人;三衛軍不服,有怨言。會副使汪道昆閱摻教場,遂大噪,格殺鄉兵數人,求殺登瀛,不得,屯城南,久之乃散。
●嘉靖四十二年
十月,倭犯福建,其自浙之溫州來者,合福、寧、連江登岸海賊,攻陷壽寧、政和、寧德等縣,自廣之南嶼來者,合福清、長樂登岸海賊,攻陷玄鍾,所蔓延及於龍岩、松溪、大田、古田之境,無非賊者。
初,浙江參將戚繼光等,既連破賊於林墩港等處,閩之宿寇盡平。繼光引兵還浙,遇倭自福清東營嶼登岸,麾兵擊之,斬首百八十級有奇,遂行。而倭寇至者日眾,始犯邵武,殺指揮齊天祥,轉掠羅源、連江等縣,殺游擊倪祿,遂攻玄鍾所城,及寧德縣入之,乘勝直抵興化府,攻城不克,乃合兵薄城下圍之且匝月。巡撫游震潯以狀聞,部覆:賊以旬月內連破數城,如入無人之境,帥府而下職守謂何?顧事急之際,姑俱令戴罪立功,請調新募義烏兵一枝,以戚繼光統之,仍起丁憂參將譚綸,與都督劉顯、總兵俞大猷等,同心共濟,以收奇功。上從之。
十一月,都督劉顯率兵應援興化。初,顯大兵留江西剿海寇,所提入閩卒不及七百人,且疲屢戰,倭新至,勢眾且銳,顯知不敵,乃去府城三十里,隔一江,按兵不進。至是欲掩逗留之罪,始遣五卒齎文詣府約,欲率兵赴城禦敵。賊獲五卒,殺之。用其職銜偽為顯文約某日夜某時分,率兵潛入城中應援,勿舉火作聲,恐賊驚覺。擇奸細五人,詐為劉卒,齎入。時參將畢高、參政翁時器在城,信之。至期,賊冒劉兵入城,人莫之疑。賊既大入,忽爾殺入,城中驚亂。畢高、翁時器,及衛掌印指揮徐將等,皆倉皇縋城走,城遂陷。同知吳世亮為賊所殺,賊遂據城中三閱月,殺擄、劫掠、焚毀,慘毒備極。劉顯乘亂擄執城中逃出婦女,時有閒住參政王鳳靈繼妻年少,亦為劉顯擄去。賊既飽其欲,始如平海衛,欲擄船泛海去。
十二月,原屯興化倭結巢崎頭城,與都指揮歐陽深相拒,久之不出。深望見其兵少,輕之,直前挑戰,伏發,深與其下數百人皆戰死。賊遂乘勝攻陷平海衛。
以倭陷興化,命提督兩廣都御史張臬,總督廣、閩軍務,調兵馬分部擊之。罷巡撫游震得回籍聽勘。令總兵劉顯,戴罪剿賊。逮參政翁時器、參將畢高至京問罪。初,興化敗書聞,震得已坐失事奪俸。既而巡按御史李邦珍言:震得一籌莫展,宜簡命大臣有濟變才者,假以重權,亟往拯之。南京科道范宗吳、張士佩等,亦言賊薄興化時,震得詐疾告休,及城陷,則避之福清,不肯督兵救援。顯屯軍江口,遠在三十里外駐營,未聞提兵決戰,而時器與高,聞變即縋城宵遁,尚未識其所往。請各寘之理。俱下兵部,議覆:大臣有威望、累著擒賊功者,一時無如臬賢,宜重用之。震得等誠駑怯,有罪,但題素得士心,臨敵易將,恐一時難其代者,宜令立功自贖,俟事寧並論。上然之,乃有是命。
平海倭引兵出海,把總許潮光以輕舟抄之,斬首四十九級。賊乃進焚其舟,還屯平海。
副總兵戚繼光,督浙兵至福建,與總兵劉顯、俞大猷,夾攻原犯興化倭賊於平海衛,大破平之,斬首二千二百餘級,火焚、刃傷及墮崖、溺水死者無算。▉所掠男婦三千餘人,獲得衛所印十五顆,自是福州以南諸寇悉平。
故海寇王直餘黨洪迪珍降,伏誅。珍,漳州人,初與直通番,後直敗,其部下殘倭乃依迪珍往來南嶴間,懼官軍誅之,聲言聽撫,而剽掠如故。至是勢窮,率其子文宗,自詣福建海道副使邵楩所,願立功自效。總督張臬收下獄,馳疏以聞,詔:即其地誅之。
●嘉靖四十三年
二月,時舊倭萬餘攻仙游城,圍之三月。戚繼光引兵馳赴之,大戰城下,賊敗,趨同安。繼光麾兵追至王倉坪,斬首數百級。餘眾奔漳浦之蔡丕嶺,繼光督各哨兵入賊巢,擒斬數百人。閩寇悉平,殘寇得脫者,流入廣東界,掠魚舟入海。
三月,歸善盜溫七、伍端作亂,總督張臬檄參將謝敕討之。敕不為備,為盜所乘,殺指揮王佐等。敕懼,逃歸原衛。未幾,溫七兵亦敗,被擒。端自縛至軍門,求殺賊自效。端即所謂花腰封也。總兵吳繼爵、俞大猷受其降。提督吳桂芳至,因使擊賊,官軍繼之,圖倭於鄒塘,連克三巢,焚斬四百餘人。捷聞,上命各加賞賚。
●隆慶平倭(附)
隆慶二年,倭分道犯廣東化州、石城縣,攻破錦囊所,殺千戶黃隆,又陷神電縣城。一時吳川、陽江、高州、海豐等,並遭焚劫。而山寇黃朝泰等復起,勢甚猖獗,官兵不能禦。提督軍務侍郎殷正茂以聞,自劾待罪,兵部以正茂初至任,宜赦,弗問。上曰:廣東舊賊未至,新倭復熾,至陷城池,皆守臣向來怠廢玩愒,守禦無策所致,罪不可宥,通候事寧核治。殷正茂素有才略,茲初任事,其督率將領、司道等官,悉力驅剿,務期蕩滅。其地方機宜,悉聽破格整理,敢有梗撓者,奏聞重治。
廣東倭入犯新寧、高平等處,官兵與戰於外村島嶼,皆捷,俘斬二百餘人,焚、溺死者甚眾。事聞,詔下,御史核功具奏。
兩廣總督殷正茂奏撫民許瑞出兵攻剿倭寇,生擒七十八人,斬首二十五級,請授把總職銜,以示優異。兵部謂廣盜未清,姑厚其賞,令盡剿諸賊,乃並授官。上命如部議。
●倭志
日本,古倭奴國,在大海中,於閩浙為東北隅,其國名以王為姓,世世不易。文武官僚亦然。有不▉▉▉▉。郡至五百七十三。然皆依水附嶼,大者不過中國一村落而已。戶可七萬餘,課丁八十八萬三千有奇。自元師討日本者沒於水,不得志,日本亦絕不復來貢。高帝初,遣使臣趙秩諭降之,僧祖朝來貢方物。十三年,丞相胡惟庸謀叛,令伏精兵貢艘中,計以表裡挾上,即不遂,掠庫物乘風而遁。會事露,悉誅其卒,而發僧使於陝西、四川各寺中,著訓示後世,絕不與通。於是遣信國公湯和等,沿海規畫,自南直隸、山東、浙江、福建、廣東、西,咸置行都司,以備倭為名,犬牙盤錯矣。永樂初,太監鄭和等齎賞諭諸海國,日本首先歸附。詔厚賚之,封其鎮山,賜勘合百道。與之期,期十年一貢。無何,三千人犯遼東,為都督劉江所破殺無噍類。自是斂跡,不敢大為寇,而小小抄盜亦不絕,或其主不知也。其貢則恒多先期而至,要以利中國給賚與互市為利耳。
嘉靖初,其主幼沖,不能制群臣,右京兆大夫高貢,使宋素卿貢。亡何,左京兆大夫內藝典,遣宗設貢,咸強請勘合。後先至寧波,爭長不相下。宗設眾盛於宋素卿,遂攻敗之,追北至紹興,躪諸郡縣,殺掠以千計。都指揮劉錦及千百戶等官,遇之皆死。後以詔指諭且下宋素卿獄,始肯聽徐徐解,自是有輕中國心矣。而中國亡命者多跳海聚眾為舶主,往來行賈閩、浙之間,又以財物役屬勇悍倭奴自衛,而閩、浙間奸商猾民▉其利厚,私互市違禁器物,咸托官豪庇引,有司莫敢誰何。黠者又多取其責匿去,莫與酬。舶人怒則輒有所殺害,而他舶不為商渚,又行剽掠海中。漸彰聞。朝廷慮之,乃特設閩浙巡撫,開軍門,聽以軍法從事。而所用撫臣朱紈,素潔廉,然銳果壯往,則日夜練兵甲,嚴糾察,數尋舶盜淵藪,破誅之。而又嚴根株通海者,令迫急。諸豪右咸惴惴。重足立其仕宦貴臣,相呴紈不休,竟以擅殺逮紈。及置二司用事者於理。紈恚,自殺乃罷,巡撫不復設。而舶主土豪益自喜,為奸益甚,官司視以目莫之禁矣。壬子,賊始犯台州,破黃岩、象山諸邑。議復設提督都御史,用家嚴為之。時沿海衛所軍久廢弛,不習戰,軍府草創,財用殫屈。家嚴於是益召募驍勇,委良將,申約束,婁諜其巢穴覆之,斬獲以千計。於是移舟而南犯吳松郡,一郡固都會,素沃饒,而其民愈怯弱。賊至則咸壞散不支,稇載而去。所被攻剽郡邑,爭以檄書上聞,巡撫、操江憲臣相繼罷,而家嚴又以雲中急,改節鉞。
天子數憂東南,計用張經矣。倭賊勇而戇,不甚別生死,每戰輒赤體,提三尺刀舞而前,無能捍者。其魁則皆閩浙人,善設伏,能以寡擊眾,反客主勞逸而用之,此所以恒勝也。大群數千人,小群數百人,比比蝟起。而舶主推王直為最雄,徐海次之,又有毛海峰、彭老不下十餘帥。張經者,南京兵部尚書也。朝計調二廣狼土兵討之,而經舊嘗為彼總督,有威惠,經亦慷慨以平賊自負,故用為大帥。節制當天下半,得以便宜行事,開府辟召諸郎署參佐,中外忻忻,謂賊旦夕盡矣。然經素貴侈靡,行事有承平風,而諸特用大將何卿、沈希儀等,名位極老而驕,新進之士又傈猾,果往速退,田州瓦氏及山東槍手兵,連戰敗去,經望實稍稍損矣。而侍郎趙文華出督察,文華繇上疏行有所負挾,顧指凌經。而經以大臣自重出其上,文華恚,則疏連劾經,謂其才足辦也,特家閩避賊仇,故嚿唶縱賊爾!而會兵科亦有言,上怒甚,趣使捕徵經,經則已聚兵大破賊於嘉興,斬首二千級,溺水死者稱是。兵科言宜留經,以賊平自效。不聽,並巡撫李天寵皆論死。文華既已攘其功,則奏超巡按御史胡宗憲代,天寵督臣亦有更置。由是中外文武惴惴空足,立憂不在倭矣!文華俄還朝,進太子太保,工部尚書,而宗憲亦遂以兵部侍郎總督。無何,徐海入寇,圍巡撫阮鶚,躪浙地,告急疏上。尚書趙文華請出督,許之,其進止機宜如張經加重。乃與宗憲誘徐海降,而合兵掩捕平之。徐海死,進文華少保,宗憲亦遷右都御史。又明年,獲王直。王直者,故徽人也,以事走海上,後為舶主,頗尚信,有盜道,雖夷主亦愛服之。而其姓名常借他舶,以是凡有入掠者,皆云直主之,蹤跡詭秘,未可知也。宗憲亦徽人,乃以金帛厚賂誘之,云:若降吾,以若為都督,置司海上,通互市。而直亦自奮言,必能肅清海波,贖死命。宗憲與之誓甚苦,直信之,從入杭州。宗憲具狀聞上,然不敢悉其故。廷議,以直元凶,不可赦,棄市。宗憲亦得加太子太保,餘遷賞有差。然其眾無歸者而寇,復犯淮揚,不利,連犯吳、越、巢、閩中,首尾七八歲間,所破城十餘,掠子女財物數百千萬,官軍吏民戰及俘死者,不下數十萬。雖時有勝負,雅不相當。而轉漕軍食橫賞賜干沒入索中者,以鉅萬計。天下騷動,東南髓膏竭矣!胡松著《海圖說》,曰:始倭之通中國也,實自遼東,今乃從南道浮海,率自溫州、寧波以入,風東北汛。自彼來此,約可四五日程,蓋其去遼甚遠,而去閩、浙甚邇,若盡具國界,則東西也;長行可四五月,南北也。短行三月而皆極於海。其西北至高麗也,必由對馬島開洋,順風僅一日二日;南至琉球也,必由薩摩州開洋,順風七日。其貢使之來,必由博多開洋,歷五島而入中國,以造舟水手俱在博多故也。貢舶回,則逕收長門,抽分司官在馬故也。若其入寇,則隨風所之,東北風猛,則由薩摩或五島,至大小琉球,而仍視風之變遷,北多則犯廣東,東多則犯福建(彭湖島分船或之泉州等處,或之梅花所、長樂縣等處),若正東風猛,則必由五島歷天堂官渡水而視之變遷,東北多則至烏沙門分䑸,或過韭山海閘門而犯溫州,或由舟山之南而犯定海(經大猶洋入金塘蛟門)犯象山、奉化(由東西廚入湖頸渡),犯昌國,(入召浦明)犯台州。(入桃渚、海門、松門諸巷)正東風多,則至李西嶴壁下陳錢分䑸,或由洋山之南而犯臨觀(過漁陽山兩頭洞二姑山入蟶浦,則犯紹興之臨山、三山。遇霍山洋五島列表平石則犯寧波之龍山觀海),犯錢塘(過大小衢徐山,入鱉子門赭山薄省城)或由洋山之北而犯青村、南匯(過馬跡潭而西)犯太倉(過馬跡潭而西北),或遇南沙而入大江(過茶山入瞭月嘴,涉谷櫝山而犯瓜、儀、常、鎮)。若在大洋而風欻東南也,則犯淮揚登萊。(過步州洋亂沙入鹽城口,則淮安;入廟灣港,則犯揚州;再越而北則犯登萊)若在五島開洋,而南風方猛,則趨遼陽、趨天津。大抵倭舶之來,恒在清明之後,前乎此,風候不常難準定。清明後,方多東北風,且積久不變。過五月,風自南來,不利於行矣!重陽後,風亦有東北者,過十月,風自西北來,亦非所利。故防海者,以三、四、五月為大汛,九十月為小汛,其停橈之處,焚劫之權,雖曰在倭,而其帆檣所向,一視乎風,實有天意,有備者率勝。前此入寇者,多薩摩、肥後、長門三州之人,其次則大隅、竺前、竺後、博多、日向、攝摩、津州、紀伊、種島,而豐前、豐後、和泉之人亦間有之。蓋因商於薩摩而附行者,蓋日本之民,有貧、有富、有淑、有慝。富而淑者,或附貢舶,或因商舶而來。其在寇舶,率皆貧而惡。且山城居號令又不行於諸島,而山口、豐後、出雲,又各專一軍(如中國總督府之儀)相吞噬。今惟豐後、強頗並肥前等六島而有之,山口、出雲俱以貪滅亡,倭蓋無常尊定主矣(山城君,倭王別號也)!先北虜,次南倭,志大害也。又次安南,志大舉也。又次哈密,志大謀也。夫哈密不矣,閉玉關,而絕西貢之路可也;安南,故雖故版圖夷之久矣,弗復可也;北虜不易勝者也。倭能勝而不得,所以勝之者也。練士卒,固險要,明賞罰,此書生談耳。究孰有易之者乎!夫虜與倭亂我者也,非欲有我者也,憂不在南北,而在中土;機不在將帥,而在朝廷;失不在地利,而在人心。嗚呼!亦未如之何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