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嘉靖三十四年
  二月,應天巡撫周琉言:禦倭有十難,有三策。其十難謂:去來飈忽難測,海涯曼衍難守,水陸勾錯難戰,鬼蜮變詐難知,盤據堅久難備,居民柔脆難使,土地瀉鹵難城,主客兵力難恃,芻糧匱乏離措,將領驕懦難任。其三策謂:據海上,陳前馬跡,諸托倭夷出沒之路,置福船二百、倉山船三百,與兩浙兵船會哨於諸島之間,來則擊之,去則擣之,制人而不制於人,上也。以捷船五百,迭哨於蘇州、海口,選土兵萬餘,列戍於松江之護塘,俟賊登岸而掩擊之,中也。集松江輕舸五六百艘,游哨於黃浦、吳松、太湖小港之間,使賊步不敢深入,舟不敢橫行,下也。更請趣調狼兵、土兵、潼兵,留淮、浙餘鹽銀十萬兩,或借南贛軍餉九萬兩,為犒賞之需。兵部覆奏,從之。
  工部侍郎趙文華疏陳備倭七事:一祀海神,一降德音,一增水軍,一差田賦,一摹餘力,一遣視師,一察賊情。疏下,部覆謂:祀海神、降德音、增水軍、募餘力、察賊情,俱有裨軍政,下督臣酌行。差田賦,恐致擾民。遣視師宜行。總督張經將率諸軍,不必別遣會崑山。致仕侍郎朱隆禧奏,請添設巡視福建都御史,並開互市之禁。上諭閣臣曰:南北兩欺不宜怠視,本兵若罔知者,文華、隆禧二臣之疏,似不同泛奏者,當有依為。今南破北虛,豈為國之道耶!祖宗教養寵恩,豈以怨仇時君,而忘先聖大德!卿等其集兵部科臣,示朕此意,令盡忠猷以告。於是兵部尚書聶豹等,震慴請罪,言文華之疏,臣度其可行者,已奏可之,其事有窒戾者,亦復疏陳其略。至如隆禧所奏設巡視科,臣謂官多民擾,其云開互市,亦謂示弱,兼以北虜之市,為監皆駁寢之。且昨歲文華已有市舶之議,戶部所在,守臣計處,至今未報。臣惟祖宗制倭,絕其朝貢,至以勳臣出鎮,海波始清。當時絕不言及市舶,意良有謂。且浙直兵力脆弱,所恃徵調以策應緩急者,獨有漳泉兵耳。若更設巡視閩中,則人懷自顧漳泉之兵,豈得復為蘇松兩浙之用。今兵力四集,南倭似有可平之漸,而宣大諸境邊臣,今亦各矢力奮猷,足寢北虜之謀。倘所在不效,則當治諸臣及臣等之罪。疏入,得旨:南北兩欺,倭賊殘毀地方尤甚,昨下諭,求平剿長策,欲豹等入告忠猷,今此疏何有忠猷之告?其更悉心計處以聞。於是豹益皇恐,因上便宜五事。上曰:爾等職任本兵,坐視賊欺,不能設一策平剿,又奉諭問,卻令泛言具對,摭拾舊文塞責,豹姑降俸二級,侍郎翁溥等各奪俸半年,所司郎中張重降二級調外任,餘各奪俸三月。已復降敕:切責張經,師久罔效,令其嚴督諸臣,亟為剿賊安民,如再回循,重治不貸。
  三月,兵部覆浙江巡按御史胡宗憲疏報,正月朔,柘林倭奪舟犯乍浦、海寧,攻陷崇德,又轉掠塘西、新市、橫塘、▉林等處,復攻德清,殺把總梁雞、指揮周奎、孫曾,百戶陸陵、周應、農理問、陶一貫等,請正失事諸人之罪,並錄有功及死事者。上以城陷失事重大,命巡按御史執崇德知縣蔡本端,解京訊治,參將湯克寬、把總指揮丁僅下督撫,先取死罪。招巡撫李天寵、指揮吳韜、邵升、領兵僉事羅拱辰,俱停俸、戴罪殺賊。奪副總兵俞大猷及參將謝少南、兵備副使陳應魁、僉事凌雲翼等俸三月,下指揮等官李上等七人,於按臣問周奎、陶一貫等,各贈襲如例。獲功知縣楊芷、千戶周勇、監生喬鏜等各令軍門獎賞有差。已逮本端聖,坐失陷城,治謫戍。
  四月,廣西田州土官婦瓦氏,引狼土兵應調至蘇州。總督張經分配總兵俞大猷等殺賊奏聞。詔賞瓦氏,及其孫岑大、壽大祿,各銀二十兩,紵絲二表裡。餘令軍門獎賞。
  命趙齊華祀海神。是時倭據川沙窪、柘林為巢,經冬涉春,新倭復日有至者,地方甚恐。及聞狼兵至,人心稍安。賊分眾三千餘過金山衛,總兵俞大猷遣游擊白泫等及瓦氏兵遮擊之,稍有斬獲。文華至松江,因謂狼兵果可用,厚犒之,激使進剿至漕涇,遇倭數百人,鼓眾衝戰,不勝,頭目鍾富、黃維等十四人俱死。失亡甚眾。於是賊知狼兵不足畏,復奔犯浙江,肆掠如故矣!
  胡宗憲言:往時日本入貢,多不及期,請待其復來,得以便宜謝遣。仍令有司移檄於王,問以島夷入寇之狀。兵部尚書楊愽覆言:令按臣移檄日本國王,問何人猖亂。令於半年間立法鈐制,號召還國,即見忠款。雖貢期未及,必為奏請,否則是陽為入貢,陰蓄異謀也。上是其議。
  廣東賊徐銓、方武等,與海賊王直糾結倭夷,縱橫海上,兩廣總督鮑象昊檄海道副使汪柏等督戰,銓等就戮,前後斬首千二百餘級,海濱頗靖。
  倭犯江北、淮揚等處,前後由通州之餘東場、海門之東夾港地方登岸,流劫狼山、利河等鎮,呂四、餘西等蕩。
  江北倭突入通州南門,燒民屋二十餘間而去。三文浦倭賊分眾掠常熟、江陰村鎮,兵備任環督保靖土兵千餘,及知縣王秩指揮孔燾分統官民兵三千,攻其巢,破之,斬首五十餘級,燒賊船二十七隻,賊奔江陰。
  川沙窪倭駕舟出海,官兵縱火焚其巢,幾蕩賊舟。一至戚家墩,游擊白泫、劉恩至,獲之,斬首三十七級。是日江陰賊亦出江東遁。
  五月,柘林倭合新倭四千餘人,突犯嘉興。總督張經分遣參將盧鏜等督狼土等兵,水陸擊之。保靖宣慰使彭蓋臣與戰,遇於石塘灣,大戰,敗之,賊遂北走平望,副總兵俞大猷以永順宣慰司官舍彭翼南邀擊之,敗奔回王江涇。保靖兵復擊其後,賊遂大潰。諸軍共擒斬首一千九百八十有奇,溺水及走死者甚眾,餘賊不及數百,奔歸柘林,自有倭患來,此第一功石。
  倭五十餘人,白山東日照流劫東安衛,至淮安、贛榆,復自贛榆流劫沭陽、桃源等處,至清河阻雨。徐邳官兵分道蹙之,殲於馬頭鎮民家,斬首四十一級。此賊自日照登岸,以數十人流害兩省,殺戮千餘人,至是始滅。
  倭舟三十餘艘,眾約千餘人,自海陽突犯蘇州青村,所攻城不克,遂縱火自焚其舟,登岸肆劫。是時新倭復大至,自青村外若南沙、小鳥口、浪港諸處,悉有賊至。泊岸即捨舟殺劫,官兵稍稍逼之,乃合勢犯蘇州、陸涇灞及婁門、南京,都督周於德引兵來援,一戰而敗。鎮撫蘇憲臣被殺,賊遂眾分其中為二:一由齊門撞馬頭而北,轉掠滸墅關、長洲、五都地;一由▉門木瀆而南,轉掠吳縣、橫鎮、延蔓、常熟、江陰、無錫之境,出入太湖,莫能禦者。
  南京御史屠仲律,條上禦倭五事:一、絕亂源。言宜禁放洋巨艦,窩藏巨家,及下海奸民。二、防海口。言宜守平陽港,拒黃花澳,據海門之險,則不得犯溫、台;塞寧海關,絕湖口灣,遏三江之口,則不得窺寧、紹;把鱉子門,則不得近杭州;防吳淞江,備劉家河,則不得掩蘇、松、嘉興。三、責守令。言宜責江南守令,當以訓練土兵,保全境土為殿最。四、議調發。言近日徵調各處民兵,無慮數萬,而膚功不奏,坐不善用兵之十弊。五作勇敢。言沿海如沙民、鹽徒、打生手、及村莊悍夫,皆勇悍可用,宜獎諭收錄,令並力戰守。詔部議行之。
  詔逮總督張經及參將湯克寬,械繫來京,以趙文華劾也。倭自去歲據松江、柘林川沙窪二處為巢,縱橫肆掠,周圍數百里間,焚屠殆遍,水陸兵無敢近者。是年春,田州土官婦瓦氏,及東蘭、南丹那地歸順等州狼兵六千餘名,承經調至。狼兵輊栗嗜利,聞倭富有財貨,亟欲取之。居民亦苦倭寇暴朝夕,冀幸一戰。文華既至嘉興,屢趣經亟檄狼兵剿滅。經言賊狡且眾,今檄召四方兵,獨狼兵先至耳。此兵勇進而易潰,萬一失利,即駭遠近觀聽,姑俟保靖、永順土兵至,合力夾攻,庶保萬全。文華再三言,經終守便宜,不聽。文華劾經玩寇殃民,畏耎失機,惑於湯克寬謬言,欲俟倭飽載出洋,以水兵掠餘賊,報功塞責耳。宜亟治,以紓江南在禍。上以問大學士嚴嵩,對具如文華言,且謂蘇、松人怨至,不可復留,宜與克寬俱逮京鞠訊,以懲欺怠。克寬遂並得罪。尋以巡撫應天都御史周琉為兵部右侍郎,仍兼原職,代經總督。
  原屯川沙窪倭賊,復突犯閘港、周浦等處,奪舟過浦,分掠泗、涇、北竿山,僉事董邦政、游擊周藩,引兵追擊,遇賊驚潰,藩被創死。軍士死傷者幾三百人,賊遂屯駐石塘橋,流劫崑山、石浦諸鎮。
  提督浙福都御史李天寵,以四月間金山衛之敗來聞,因參副總兵俞大猷統調集重兵,失機僨事,以致流毒浙省。上批其疏曰:俞大猷統狼廣兵萬餘,不行進剿,致賊猖獗,本當重治,姑奪職充為事官,戴罪殺賊。
  總督都御史張經,以平望、王江涇大捷來聞,於是給事中李用敬、閻望零、預弘潞、袁世榮、高敏宇等,因言經巽愞失事,罪之誠當,但今獲首功一千,正倭奴奪氣、我兵激奮之時,宜乘勢擣柘林、川沙窪之巢,以殲醜類,若復易師,恐誤機宜,請姑召還錦衣使者,待進兵後視其成績與否,從而逮經加罪未晚也。上覽疏大怒,手批曰:張經欺怠不忠聞,文華之奏也,方有此一戰,是何心也!此輩黨奸惡直,沮法怨上,罪不可貸。乃命錦衣衛執用敬等,各杖五十,斥為民。已而,上心疑之,以問嚴嵩,嵩言:此事臣昨問徐階、呂本二臣,以鄉邦被慘聞見甚真,皆怨經養寇、損威、殃民、糜餉,不逮問無以正法。昨狼兵初至氣銳,經禁久不進,瓦氏憤曰:我自備軍糧,不效尺寸,何以歸見鄉黨?及賊逸甚多,地方震恐,文華憤不能平,與御史胡宗憲合謀,督兵追賊。經聞繼至。今次文華誠忘身殉國,然亦巡按胡宗憲勇敢有膽略,親振甲臨戎,以致克捷,此實上天永佑所致。皇上昨諭,欲遣官賜文華銀幣,以壯彼威,仰見激勵,臣工至意。但宗憲功同,希亦賜一賞,使彼地之人知日月之明,無遠不照,功者勸,罪者懼矣!上乃諭禮部曰:昨文華不言賊情,未免又誤,可令竭忠督討,仰贊玄威,其遣衛官一員,齎賜文華、宗憲及瓦氏銀幣有差。
  趙文華疏報捷,謂前月倭犯嘉興,御史胡宗憲光中以藥酒擊敗之。俞大猷率永順宣慰彭翼南等,又敗之於王涇,擒斬千餘人。絫政任環又敗之於常熟,斬首百五十級,焚其舟二十七。而金山衛等斬獲亦不下二百賊眾,蕩平有期矣。兵部言:據此捷奏,兵威稍揚,人心正奮。然在浙江,則餘黨未遁,在松江則舊巢尤在,宜乘勝逐捕,以靖地方。請先賞將士用命者。上命賞彭翼南等四人銀幣,餘軍門領賞。
  倭寇常熟,屢攻不克,移舟泊三里槁,知縣王秩及鄉官絫政錢泮,率耆民家兵追賊。及於上滄港,為賊所掩擊,俱死。其民丁僅有脫者。巡按御史金浙上其事。上憫二臣死事,詔贈秩為太僕少卿,泮光祿卿各蔭一子錦衣百戶,世襲。賜祭立祠,有司歲時享祀。
  趙文華後疏陳倭夷出沒之形,並劾巡撫周琉、總兵白泫、僉事董邦政等,縱寇喪師,使令賊奔潰餘孽復張。因言巡按御史胡宗憲,才志異常,安危可寄,宜亟付以大任。兵部覆上責琉統重兵,不能擒斬逸賊,致蹷將損師,本當逮治,第時方用人,姑停琉俸,褫泫及邦政職,充為事官,戴罪殺賊,如更怠縱,罪無赦。宗憲俟論功之日,不次超擢。文華命督師恭奏僨事者,勿畏避。
  六月,倭賊百餘,自上虞爵谿所登岸,突犯會稽、高埠,奪民居樓房據之。知府劉錫、千戶徐子懿等,分兵圍守,賊潛縛木筏,由東河夜渡,潰圍而出。鄉官御史錢鯨遭於怪浦見殺。賊遂流劫杭州,而兩歷於潛昌化,內地大駭。
  倭進據江陰蔡注閘,分眾犯唐頭,知縣錢錞統狼兵禦之,遇賊於九里山,時已薄暮,雷雨大作,伏兵四起,狼兵悉奔,惟餘錞及民兵八人,盡死於賊。按臣上其事,詔贈錞光祿少卿,蔭一子,賜祭立祠死所。
  勒浙直總督周琉、浙江巡撫李天寵為民,以侍郎楊宜兼僉都御史代琉。以御史胡宗憲代天寵。先是上聞琉疾甚,又以天寵嗜酒廢事,遂並斥之,乃命趙文華悉心督察,命禮部鑄督察關防,馳賜之。
  三板沙倭賊奪民船出洋,參政任環督總兵俞大猷引舟師追擊於馬跡山,擒倭首灘舍賣,及賊五十七人,斬首九十三級。是日,倭舟被海風飄回者五十人,屯嘉定民家。環率兵攻之,不克,乃投火民舍爇之,賊盡死。既而環有親喪,按臣周如斗以倭寇未平,請留之。詔奪情任事如故。
  七月,倭犯南京。先是高埠逃倭,自杭州西掠至淳安,僅六十餘人,以浙兵逼急,突入歙縣,流劫至南陵,趨太平府時,摻江都御史史褒善,駐太平督兵禦之。賊引而東犯江寧鎮,守備遣指揮朱襄等,率勇士數百人出。時賊已至板橋,襄等怠緩,不知袒蕩,縱酒,一遇賊。盡為所殲。群賊沿途殺人,由安德、鳳台、夾崗各門外鄉落,搶掠,趨秣陵關。時應天推官羅郎卿、指揮徐豕宗率兵千人守關,望風奔潰,賊遂過關而去。
  趙文華言:始者,賊逸松江也,宣慰彭蓋臣等與賊相持十晝夜,賊遁蘇州。蓋臣及俞大猷、任環合兵追之,於陸洷壩,斬首五六百級,兵勢稍振。頃二司兵失利,而賊遂散逸。一犯宜興,一犯長興,勢復猖獗,良由吾兵寡勢分,士氣不揚耳!臣以為,蓋臣等報效之勤,宜勞寇至蘇州,我軍盡云火器委諸賊中,而又海上福滄等州七十餘船,皆為賊毀。臣以為,諸臣失事之罪,宜問兵部覆議。上命降敕獎勵彭蓋臣、彭明輔,各賜銀二十兩、紵絲一表裡、官舍,彭翼南,准實授生員,彭守忠給與冠帶,其福滄兵船被毀失事,會按臣覆實以聞。
  巡按直隸御史周如斗,因常熟之敗,疏言越浦之寇,蔓延內地,流毒日深,諸臣防禦失策,致鎮撫孫憲臣身嬰賊鋒,知縣王秩、鄉官錢泮,繼及於難,前後雖有小捷,所喪敗實多。因參兵備副使任環,功不掩過。海防僉事董邦政,罪浮於功,及巡捕同知王如瓚、把總姜旦等,失守慢防之咎,請恤錄憲臣等,而正環等罪。又言永順、保靖之兵,屢戰多捷,實湖廣副使孫宏軾、參議王維洛監督有方,及官舍、彭翼南、彭守忠等實心幹濟,請優賞以示。兵部議覆。詔:宥環,下如瓚等,於御史問。賜宏軾、繼洛各銀幣。贈憲臣指揮僉事,襲,升其子三級。
  南京御史葉恩,以倭破杭州北新關,劾奏提督李天寵失誤軍機罪,宜重治,詔差官校逮問。時胡宗憲亦疏劾天寵縱寇殃民,參將尚允紹等防禦寡謀,請罷天寵而治允紹等罪。得旨:天寵已逮,允紹姑革職充為事官,與守巡官俱奪俸,令戴罪自效。已,天寵詣京下獄,竟以失律喪師論死西市。
  張經、湯克寬逮至,詔下法司議罪。經上疏自理言:倭寇嘉興,即委盧鏜督保靖兵援,嘉興委俞大猷督永順兵,由柳湖間道趨平望,以扼賊路。令湯克寬引舟師從中擊之,一戰而克,凡斬馘一千九百有奇,焚、溺死者無算,賊氣遂餒,豈有一毫怠玩之念。自臣蒞任方半年,前後俘斬以五千計,惟是智略淺短,不能俄頃掃蕩,此則臣罪不報。刑部尚書何鼇,竟論克寬與經罪死,繫獄待決。
  八月,倭自南京秣陵關至溧水縣楊林橋,典史林文景率兵迎遏,不能禦。暑縣縣丞趙珠臣棄城走,遂由小北門入城,宴飲民家,信宿乃去。
  柘林倭賊載舟出海。僉事董邦政、總兵俞大猷等,各督所部水兵,分哨擊之,斬首七十有奇,獲賊船九艘。邦政復以嘉定兵擊賊於寶山,斬首九十八顆。
  溧水倭流劫趨宜興,至岊亭關,聞官兵自太湖出,取道官路橋黃土,越武進境,抵無錫惠山寺,一晝夜奔一百八十里,我兵追及,急擊之。賊夜走望亭,次日至滸墅關。蘇松巡撫曹邦輔督各官兵圍之。南京御史金浙、陶承學,各言中國叛人王直,久住日本,主謀煽禍,乞懸立爵賞,俘馘賊首,及將兩京十三省見監並緣事大小武臣許令殺賊贖罪。及公侯勳戚、世臣,有蓄養家丁,行令督率效用。兵部議覆:賞格宜如宣大例,有能擒斬王直來獻者,封伯爵,賞銀萬兩,授坐營坐府,職御管事。斬獲黨酋如明山和尚輩者,授指揮僉事,賞三千兩。緣事武臣,本犯仍監候,許令子弟、家丁報效贖罪,充軍以擒斬十名顆,永遠充軍者以二十名顆,死罪者以三十名顆。為勳戚家丁未便,姑已之。詔悉縱部議,第武臣犯死罪者,不准贖。
  倭自宜興奔蘇州,會柘林賊為風飄旋者三百餘,進據陶宅港。巡撫曹邦輔,慮二賊合且為大患,乃親督副使王崇古,會集各部兵,扼其東路,四面蹙之。賊逃至五龍,復至海灣山,我兵隨地與競,頗有斬獲。太倉衛指揮張大綱被殺,兵卒傷亡甚眾。時僉事董邦政、把總婁宇督沙兵守陶宅,邦輔計陶宅賊據險且眾,未可進兵,乃召邦政、宇以沙兵助剿,一戰斬首十九級,賊始懼,奔吳舍,欲潛走太湖,我兵覺追及於楊林橋,盡殲其眾。此賊自紹興高埠竄走,不過六七十人,流劫杭、嚴、徽、寧、太平,至犯留都,經行數千里,殺戮及戰傷無慮四五千人,凡殺一御史、一縣丞、二指揮、二把總,入二縣,歷八十餘日始滅。
  九月,趙文華以蘇寇之捷,己不得與為恨,見調兵四集,謂陶宅倭乃柘林餘孽,可取。胡宗憲因大言寇不足平,以悅其意。遂悉簡浙江精銳,得四千人,文華宗憲親將之,營於松江之磚橋。因約曹邦輔以直隸兵會剿、定期。浙兵分三道,直兵分四道,東西並進。賊悉銳衝,浙兵諸營皆潰,我兵擠沈於水,及自蹂踐死者甚眾。指揮邵昇、千戶劉勛,損失軍士幾千餘人,直兵陷賊伏中死者二百餘人,由是賊勢益熾。
  南京給事中朱文漢、御史侯東葉等,各以倭犯京城狀聞,並參內外守備官撫寧侯朱岳、太監郭▉放及兵部尚書張時徹、侍郎陳洙等,時徹亦條上失事死事,諸臣始末,詞多隱護,中有信宿之間,遂爾潛遁城外,地方一無所傷等語。於是給事中丘橓疏參之,下吏部、兵部議,覆請降時徹俸級,令策勵自效。上以本兵任重,不允特詔,時徹及洙俱致仕。
  倭舟三艘泊台州海洋之螺門,備倭都指揮王沛等引舟師出哨,遇於大陳山嶼,擒賊十七人,斬首九級,餘賊棄舟登山,走匿。我兵焚其舟,四面環守。參將盧鏜以大兵會之,入山搜剿,生擒真倭烏魯羨他郎,酋首林碧川等八十四人,斬首三十八級。由是三舟之倭盡殄。
  浙江兵備副使劉燾督兵五千餘,分三道攻陶宅倭巢,倭二百餘來迎敵,諸軍望見散走。燾與家丁陸本高等二十餘人,各引滿射之,賊不敢逼,燾僅以身免。
  十月,應天巡撫曹邦輔,以剿滅蘇州滸墅關倭寇聞,且言僉事董邦政及婁宇聞命疾趨,躬履行陣,橫犯鯨鯢之眾,不旬日而斐削之,可謂奇功,請亟加褒錄。浙直總督楊宜亦報捷,如邦輔言,復參邦政,雖有斬馘功,然實故違郎制,當罪。督察侍郎趙文華又言:柘林餘賊復巢陶宅,巡撫胡宗憲督兵四千來松江會剿,而巡撫曹邦輔、僉事董邦政不協力進兵,顧乃避難趨易,僥倖功捷,乞加懲究。詔下邦政於總督逮問。初,文華聞蘇寇且滅,趣赴蘇欲攘其功,比至,則邦輔業先已奏捷矣。文華遂大怒,乃以陶宅寇患,委罪邦政參之,復嗾楊宜排邦政,宜心知邦政功,而重文華意,故矛盾若此。
  總督楊宜言柘林一鎮,乃倭奴出入之門,為諸郡要害之地,請創立城堡公館,調取募兵防守,添設把總控制,舊有墩台哨船,一並修復。事寧,設一所,摘發官軍填補。兵部議覆,從之。
  倭二百餘人,自樂清岐頭登岸,流劫黃岩、仙居、寧海等處,所過焚戮,官兵莫能禦。至楓樹嶺,慈谿領兵主簿畢清見殺。賊遂至餘姚,由上虞渡曹娥江,犯會稽。
  十一月,給事中孫濬言:近見趙文華請罷曹邦輔,參稱約與夾攻,而邦輔後期,及考疏內所列邦輔督俞大猷進剿,在九月十一日。浙兵次日方進,則後期之罪不在直兵。今蘇、松士民交口咸稱邦輔實心任事,而前流劫留都之倭,又為邦輔所滅,功能顯然,遽請罷黜,文華之意,殆不可曉。給事中夏栻言:浙直官兵會剿陶宅倭寇,屢遭陷敗,諸臣奏捷不實。且文華欺逛,大負簡命,會巡按浙江御史趙孔昭亦以敗聞。上令申飭文華矢心秉公,視事圖效。已,曹邦輔言:川沙窪之賊已集至四十餘艘,而繼至者未已。總兵俞大猷、把總劉鏜,擁兵觀望,縱賊合䑸,請究其罪。上謂大猷縱寇,所宜逮治,始革其祖職,揭黃,令軍門責取死罪,招殺賊立功,別舉代者。鏜革充為事官管事。
  時倭二千餘人,自海洋駕舟四十餘艘,先後入川沙窪與舊倭合勢登岸,沿浦一帶焚劫四圍八灶等處。
  倭八十餘人,駕舟泊海鹽之奏駐山,登岸劫掠。提督胡宗憲遣指揮徐行健等率兵禦之,賊走入民家拒守,官兵縱火焚之,賊悉殘滅。
  倭五十餘人,突犯平陽縣,由大奧登岸,殺協守指揮祈嵩、平陽所百戶劉愍。又倭八十餘人,犯舟山,進屯謝浦,參將盧鏜遣兵禦之,不克。指揮關溶死之。
  倭寇犯興化涵頭鋪等處,平海衛千戶丘珍、楊一茂與戰,死之。已復犯清海口,泉州衛指揮童軋震直奔其壘,斬賊十餘,亦被害。事聞,詔各立祠其地,有司春秋祭享,襲升其子二級。
  閏十一月,提督胡宗憲以倭犯平陽,遣守備劉隆率兵禦之,遇賊於三港,敗績。隆及千戶劉綱、指揮張登俱死。
  給事中孫濬言:防倭諸臣既有巡撫、總兵,又有總督及督察重臣,事榷不一,牽制靡定,所以迄無成功。兵部覆奏,諸臣職守,督察主竭忠討寇,核實布聞。總督主徵集官兵,指授方略。巡撫主督理軍務,措置糧餉。總兵主設法教練,身親戰陣。至於有司,責在保安地方,同守城隍。上然之。命行諸臣,各遵敕諭施行。
  趙文華疏乞還京,許之。文華初奉命至浙,適狼兵調至,土官婦瓦氏等,知倭厚蓄,銳意請戰,文華惑之,亟趣總督張經進兵,不得,則上書痛詆經被逮。代經者周琉、楊宜,皆庸駑無遠略,由是賊勢益熾,及激瓦氏戰,亡其卒千餘人,復計攻陶宅,遭颶,餘倭,大敗。始知賊未易圖,即有歸志。及十一月川兵破周浦賊,俞大猷復有海洋之捷,文華遽言:水陸成功,江南請宴,臣違闕日久,請歸供本職。是時海洋回倭泊浦東、川沙窪舊巢,及嘉定高橋皆有倭據,而新倭來者日眾,浙東西破軍殺將,羽書沓至,文華乃以寇息聞,其欺誑若此。
  南京給事中朱文漢疏言:周浦與川沙窪倭賊新舊合伙,而民兵柔脆不足以當點寇,宜仍調客兵剿捕。摻江重任宜留臨淮侯李庭竹供職,誠意伯劉世延稚弱不堪重寄。上詰責兵部曰:江防重任,何乃漫不擇入,李庭竹可南京掌府事,仍兼摻江如故。貸尚書楊愽姑不問,奪郎中宋國華俸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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