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錢已去位,御史詹爾選,先有疏論陳啟新之用,責備輔臣、塚臣不能盡言執事,復以疏言大臣所以不肯言者,以不肯去耳。今士陞肯言矣、肯去矣,以去就悟明主,以氣節風百僚,皇上不即嘉許而疑其要譽耶;且天下之疑上者不少矣,將卒驕懦日甚,聖意恩禮通渥,則疑過於右武;穿札與操觚並課,人見絀德而齊力,則疑緩於敷文;免覲說行,或疑朝宗之大義不值數萬路費之金錢;駁問日煩,或疑明啟之刑書不當幾番加等之紛亂;其君子懼驅策之無當,小人畏陷不累之多門;明知一切苟且之政,或拊心愧恨,或對策欷噓,種種隱情,有難殫述。上怒甚,命錦衣衛拿問,特御門召對,面詰如何是苟且?詹曰:即捐助一事,也是苟且。侃侃數百言,抗對無屈。且曰:臣死不足惜,皇上幸聽臣言,固可為今日之用,即不聽臣言,亦可留為他日之思。中璫在旁,亦嘖嘖嘆服。上益怒,命繫朝房候旨。內閣揭救。翌日旨下,本當重處,念輔臣申救,姑著放了。都察院議處。初止議罰俸,以議語涉誇,並處主稿,御史張三謨乃改議為民。
上以邊警,仍分命太監盧維寧等總監通津、臨德等處兵馬糧餉,御史金光宸疏請罷遣,上大怒,於八月十六日召對廷臣。是日下午,恰值風雨驟至,閣臣部院,侍立雨中,至以袖障雨。上召兵、工各部堂入,厲聲云,而今要練兵、買馬、製器械,諸臣唯唯。上云:平時都說口子是好的,而今卻從口子入了。平時都說有兵馬準備,而今卻沒有。這是甚麼?上聲色俱厲,風雨聲亦復雜沓,久之獨召金來前。上云:你疏是甚麼樣主意?你們科道官到這時候,並不說何利當興、何害當除,還說這套話。光辰云:皇上因文武官員無一實心任事,所以有這番委任,但這些事體,別有委任,武官一發好卸擔了。上厲聲云:事到如今,你們文武官員可羞、可羞。金云:臣巡按河南時,見皇上罷撤內遣,以為是聖明第一美政。語未完,上即云,不要是這等說。連說數聲。金又將文武官員話頭申說之遍。上云:本該重處,以後再有這樣的,定要拿問。徐云該部議處,諸臣仍賜茶果而退。
以張元佐偽兵部右侍郎,鎮守昌平;同時,遣內臣提督天壽山者,皆即日往。上語諸閣臣曰:內臣即日就道,而侍郎三日未出,何怪朕之用內臣耶?閣臣默然。是年,昌平陷,乃內臣納假兵而起為內應者。
命調各鎮兵入援,總兵劉澤清至河間,擁眾不前,疏言東撫李懋芳格標兵不發。上怒,下部議,懋芳革職。其實,標兵三千,而劉兵萬餘,不相涉也。自此以後,總兵非復督撫可制,而澤清更為跋扈云。至壬午之警,王永吉為東撫,陷至七十餘城,而以兵僅三千,為上所原,反得陞薊遼總督,不知三千兵從來如此;當時撫臣所值,有幸有不幸也。
本兵張鳳翼,自請以身當敵,督援兵出師,而以舊本兵梁廷棟為總督。梁由南至,張自京出;北兵至雄縣而返,遍踩畿輔,破數十城,二人但尾其後而已。北兵將去,沿途括樹,大書「各官免送」四字。二人慮敵退後,且罹重罪,因日服大黃藥取瀉求死。北兵以八月十九日出口,張以九月初一日卒,又數日梁亦卒。後下刑部議罪:梁擬斬,張免議,以烏程之故。時謂張死亦不幸矣。
北兵入至天壽山,將諸陵寢殿拆毀,兵退後,撫按奏稱:忽有怪風,從東北起,祖陵門扇、海馬、獸頭、神路、樹枝悉行括損。有旨著估價修理。上下相蒙,不復究竟,而閣臣反以事平敘功加恩。時新拜三參句容孔貞、江夏賀逢聖、南海黃士俊,俱加太子太保。
邊警時,適當鄉試屆期,遂停不舉,至事平後,改十月初二日為初場,▉▉日揭曉。
誠意伯劉孔昭疏論倪元璐紊制當黜,借明綸以媚婢,嫡妻陳氏現存,而王氏居然冒封。許重熙偽士非祖,敢居下以訕上,實錄未成,而五陵注略先刊行世。蓋溫體仁乘文、何二相既去,以倪為二相臭味,必欲擠之去而後快。言路部僚,莫有應者。因以京營總督缺誘劉孔昭,令之出疏,奉旨下部看議。倪前妻陳氏有故而去,再娶王氏,皆名族女,非以妾冒封,竟坐冠帶閒住,議許除名禁錮,不足明罰,宜下法司窮治。體仁擬旨三上,不允;逕批:許重熙著革職。後孔昭不得京營缺,特復操江缺以償之。孔昭前此已參戶尚侯恂以媚溫矣。
時,上銳意取法世宗,命近侍遍買坊間刻本,如見聞錄等項;注略初刻亦買進,登御覽。中有誠意伯襲爵事,頗致譏貶,上覽而賞之。孔昭聞而懼,遂因參倪疏而並及詳閣部,俱擬窮究。上終不允。云當時謂倪為今之韓愈,許乃得與之比類,同毀邪人之視,許已不輕矣。許後年將大耄,猶留心史事,下楊荒齋者三年,蠅頭小楷,手不絕書,惜未竟其事,而齎志以歿也。
黃景昉主北闈試,以馬之驥為解元,下第者吹索字句投揭,陳啟新出疏參之,景昉辨疏,言吏科無衡文之責,啟新非能文之人,上以御筆塗吏科句,意可知矣。郡議竟以核字不雅,議罰四科,景昉降級,其逢迎啟新如此。
方流賊蹂躪中原,官兵攻之,總兵曹文詔斬獲獨多,然以勇而驕,為賊所陷沒,陞盧象昇總理五省。孫傳庭巡撫陝西,與三邊總督洪承疇,協力剿賊;孫久居邊疆,習行間事,盧身先士卒,忠勇有為,率關外兵,一再破賊,而孫、洪亦時時以捷聞。闖王已誅,蠍子塊已為盧追逐入秦,河南少寧。自群盜擾河南北者三年,夾河千里,雞犬無聲,賊既無可掠,盧又合大軍於中原,羅而蹙之,寇已少衰,及以邊警調各兵入援,事平即改用盧為宣大總督、洪為薊遼總督,而寇復蔓延矣。老回回等盤踞鄖、襄間,休糧息馬,秋高足食,乃以全軍合曹操、闖塌天諸賊,共二十萬,沿江長駈而下,蘄黃、六合、果寧、望江、江浦,所在告警,烽火且及儀、揚。已自尉氏至登封,至汝南,復入河南;豫撫陳必謙,輕撫被誘,幾以身殉,為按臣楊繩武糾劾,解任削職,以王家禎代之,兼總理川、湖、山、陝督剿事務,後亦以無功而罷。
邊將祖寬,勇敢善戰,滁州五里橋之戰,殺賊近萬人,總理盧疑多平民雜其中,有無辜之嘆。祖大怒。盧以巽語謝之,亦不能釋然也。後洪調祖入陝剿賊,祖擒闖賊高某,並其妻以獻;其部下李自成收其餘眾,復自稱闖王。闖部下又有張獻忠者,榆林人,初號黃虎,至是自稱八大王,而天下事自此竟盡於二賊矣。山西巡按張孫振,參學臣袁繼咸婪肆贓款,有旨拿解來京究問,兼責撫臣吳甡何以薦劾互異?吳回奏,言繼咸清公自矢,學行兼優,舉薦自出公論。繼咸到京,因疏訐按臣之徇私囑托,事事有據。三晉士民,亦群為袁訟冤。上察其非誣,命復繼咸官,逮孫振下獄問遣。後繼咸官至江廣總督,國亡被執,全節而死,可謂不負上恩矣。孫振以南渡時諂附馬、阮復官,官御史,謀翻逆案,誅鋤正人,與袁宏勳同為一時之巨憝云。
左都唐世濟疏薦霍維華邊才,戶科宋學顯糾之,奉旨逆案中人,不許舉用,屢有嚴旨,唐世濟乃敢借邊才薦舉,大臣如此欺蒙,小臣如何底止,著革了職,刑部提問。吏部謝陞,因奏憲臣謬薦匪人,臣在病失於查參。蓋二人原同心阿附首揆,薦維華原出體仁意,使世濟先言嘗試,陞偽為不知,其狡如此。及奉嚴旨問罪遣戍,體仁亦憚上嚴,不敢為之地,謝亦以此失上眷去位矣。未幾,福建巡按應喜臣薦地方人才,中及逆案之周昌晉,因大理寺副孫傑疏劾,亦命逮喜臣問遣。刑科王都又劾刑侍郎章光岳,在通政時,請逆案中有枉者辨疏,許其封進;御史水佳允有疏,請吏部將逆案中有不平者明告二人,皆當究處。部覆光岳引退、佳允以別事處免議。都又劾吏尚田唯嘉,當王永光借題邊才,唯嘉即薦楊維垣、賈繼春二人,光岳薦呂純如、霍維華、傅櫆、徐楊先、虞廷陞、葉天陞六人,夫世濟、喜臣薦一人而拿問,薦二人、六人者宜何如?時田方新經簡任,眷遇正切,召對,出疏示之,諭不必置辨。
蘇松學臣倪元琪回奏:據道臣馮元颺、知州周仲璉申文,大約言復社之士,文行相先,並無把持武斷之事。陸文聲作姦犯科,憲檄拘提,逋逃在外,懷恨入都,借復社發難耳。有旨:復社結黨恣行,所關世道人心不小,倪元琪徇州縣申文,扶同誇詡,都著議處。元琪等各降調。是時,復社主盟首推二張--張溥、張釆,銳意矯俗,結納聲氣,間有依附借名者,未免輿論稍有異同。烏程當國,因惡諸正人,欲為一網清流計,正思借題生事;文聲本一無賴,見陳啟新之拔用,遂效尤建言,希圖進身,故借復社為題,迎合政府;而蘇州推官周之夔,業以漕事罷官,恨及二張,亦疏訐復社生徒妄立四配、十哲名目,濁亂一時,皆溥、釆為之倡,政府徇其意,皆票旨嚴究;大開告訐之門,同時,又有常熟奸民張漢儒奏訐錢、瞿二官事。
十年丁丑正月,張漢儒者,常熟邑民,奔走於諸大家為門幹,後又投充糧衙書手,以事犯革逐,並不容於鄉里,不得已棄家入京,遇有同邑陳履謙,亦以事犯在京,出入縉紳之門,因相謀議,欲訐奏豫撫陳必謙暨縉紳某人,以報私怨;而以錢謙益、瞿式耜二人為首輔深仇,遂草成奏疏,開列多款,先於朝房,呈之體仁。體仁首肯,顧其注毒在錢、瞿,且恐人多則起上疑,因去陳與某,而止參二人,投通政上之。體仁竟擬嚴旨,著撫按提解,且以不行糾察,責令回話。既下刑部究問贓款,又發撫按詳鞫,屢問屢駁,株連不已。虞山因營謀求解於曹璫,曹故王安名下也,以所作安碑文為證,曹覽之泣下,乃盡力為之營救,而陳履謙復獻詭贓出首之計;先具一匿名揭,有「款曹、擊溫」等語,隨令王藩出首,云虞山賚四萬金托周應璧求款於曹,烏程即具密揭入奏;上以其揭示曹,曹懼甚,自請窮究其事。先是,衛帥董琨定招,以匿揭為根據,以王藩為確證,應壁堅執不認。董琨逼勒成招,事頗彰著;曹璫奉旨嚴究,大加搜訪,備悉履謙父子奸狀,擒到廠衛訊問,招出漢儒草疏、王藩出首並伊父子捏造。「款曹、擒陳、和溫」六字,又改和為擊等情,歷歷有據,獄上,張、陳、王俱廷杖一百,立枷死。烏程亦放歸。蓋由曹盡發其奸,知漢儒之疏、匿名之揭、王藩之首,皆其主謀。前此總憲薦霍謀翻逆案,尤其指使也。烏程每與大獄,必稱病以聚謀,謀定而後出。是時,修理湖州會館,方擇日移居,疏上邀宣諭即出矣。淄川已票留,御筆書放他去,閣票有人夫、祿米等項,御筆抹去,疏下,出不意,方食失箸,人心稱快,錢、瞿旋各坐贖徒去。
烏程既去,又復枚卜,綿竹劉宇亮、進賢博冠陞禮部尚書,韓城薛國觀(原左僉都御史),陞禮部侍郎,各兼東閣大學士。旨下,著與輔臣至發,協同辦事,不稱首輔;有與至發密者,勸且稱病。至發云,無案,賤體頗康,直至半年後,一日偶有宣賜,稱首臣至發,遂即日廷謝。編修吳偉業疏言,願至發以體仁為鑑,體仁學無經術,當練達朝章。體仁惟習諂諛,則當矢志光明。體仁狎暱小人,則當嚴杜
訿。體仁護持逆黨,則當力褒忠孝。毋效其洩沓偷容,毋似其遊移飾詐。近日辨揭,盛稱體仁之美,曰孤執、曰不欺;夫體仁有唐世濟、吳振纓之徒參贊密謀,有陳履謙、陸文聲之徒驅除異己,何言孤?庇樞貳則總理可不設,而事敗乃設;庇鳳撫則鎮可不移,而事敗乃移。何謂執?必因私踵陋,盡襲前人所為,將公忠正直之風,何以復見也。
南祭酒許士柔,以撰原任左都高攀龍贈官誥命,為輔臣張至發糾其違式,命降二級調用。故事,兩制專屬詞臣,而贈官誥文則誥敕房中書據為職掌;大臣子弟欲表章先德,以中書撰文未盡善也,每請詞林名公為之。崇禎初元,褒贈死難諸家,誥文盡出詞林手,獨高忠憲誥文,雖作而以軸缺未領。至是閱八年矣。其家請補給,仍錄許原撰文以進。時已奉旨中飭,不許用駢體文,中書官遂抉摘其制誥,獻之中堂,至發以許為倪、黃之同年友,方為時忌,正欲引繩披根,特揭參之;遂奉嚴旨,忠憲誥命,亦遲回不敢請矣。大司寇鄭三俊、給諫何楷各疏言,皇上自處撰文違式者耳,非謂高攀龍之清忠勁節有煩擬議也。始得旨另撰文補給。
東廠緝獲福建泉州府吏員許馨來京打點,為興泉道曾櫻謀陞浙江按察使,央考功葛、主事文選郎中說分上有元寶八錠,奉旨各犯下鎮撫司▉究。曾櫻革職拿問。曾居官清執,忽有此事,眾共▉嘆。御史葉初春為訟言之,撫按亦為之稱冤。漳潮總兵鄭芝龍疏稱:櫻廉明公正,龍感其德,代為之營陞,其實與櫻無干,願以官贖罪。上已鑑悉,準令櫻復官起用,芝龍圖功自贖。
鄭芝龍,福建南安人,其父故泉州府吏也。曾受知府蔡善繼恩。芝龍聚眾雄行海中,時浙有李魁奇、廣有劉香,與芝龍為三。蔡再起為兵巡道,以巡撫熊文燦命招撫之。芝龍以蔡故,屈意投降,題授副總兵,鎮守、漳、泉、惠、潮地方。魁奇為香所誘,犯浙江及南直,芝龍用計擒斬之。香亦相繼為芝龍擊敗,走死。
特起楊嗣昌為兵部尚書。時方守制,疏辭,不允,令奪情視事。舉熊文燦為四省總制,專剿流賊。文燦撫閩,以招鄭芝龍成功,至是亦主議撫,張獻忠等遂詐降投誠,文燦信之,授之以官,獻忠跋扈愈甚,劫殺自如,撫議卒敗。文燦遂以庚辰年伏法死。
河南巡按張任學疏云:臣,書生也;於龍威丈人之秘,雖無所窺,而以二十五年之學問,為皇上練此勘亂之經綸,以答祖宗養士之報,誠自信於中矣。皇上不以臣為不肖,乞下部院集議,將臣改為總兵官,行當四徵寇▉,雪國恥而復生民之仇云云。奉旨:下吏、兵二部、都察院集議,以為御史改總兵,實從來未有之事,請仍以監軍御史兼署總兵銜為便。聖旨以任學忠勇可嘉,準改授署都督僉事,充河甫總兵官。
按張係乙丑科進士,四川保寧人,由知縣考選御史,先巡鹽浙、直,再差巡按河南,自請從戎,可謂慷慨直前之丈夫。或者謂其本欲謀得巡撫,故請從戎,不知此時中州撫缺,人皆視為畏途,竟可不謀而得,何必改武銜。然自改任後,仍未見有殺賊奇功,逾年竟以失事逮問,亦見當日任事之難矣。
上以任丘清苑、涑水、遷安、大城、定興、通州各有司不法,命逮問責,撫按不劾為溺職。先是,有固安知縣秦士奇,撫按遣官奉旨搜私宅,得銀七百兩,坐贓論戍,大同僉事劉彝鼎,因撫臣薦疏,批旨云彝鼎貪汙狼籍,著會同監視,參來重處,遂逮問遣戍。蓋實由中璫燬之也。自此,外任官皆不得不以調停大璫為事矣。先是,丁丑年又有潘益達、白慧先,皆近畿縣令,中旨命御史參奏提問。
十一年戊寅三月初七日,皇太子出閣講學,閣中先期題侍班曲四人,姜逢元、姚明恭、王鐸、屈可伸;講讀六人,方逢年、項煜、劉理順、吳偉業、楊廷鱗、林增志;校書二人,楊士聰、胡守恆;侍書二人,中書朱國詔、黃應恩。舊制:日講官、東宮講官無相兼者,恐上與東宮同日御講筵,不能兼也。且應恩既充正字,又充侍書,皆以至發不諳衙門規例,故惟應恩之攘耳。項煜、楊廷鱗各上疏願讓,黃道周奉旨不得矯讓。至發揭辨云:道周清品,意見少偏,如近疏有不如鄭鄤語,夫杖母何如人,而自謂不如,是可謂元良輔導乎?時,鄭獄尚未成,章此揭者,黃應恩也。給事馮元颷疏言,道周至清無徒,數忤執政。項、楊二臣退,然自下為大臣者,正應嘉嘆,而至發一揭,大不快其言,並遷怒道周何也?至發出揭辨,又上世風宜挽疏,累數百言,內云:「道周出山,緣愛母之心,借一言以周旋,鄭鄤豈曰非孝,但不宜以朝廷是非之公,為一己環草之私。」又云:「一二人焉,建壇坫,執牛耳,自命於人曰:『吾將主持世風。』巳而自命者與附之者,入主出奴,了不得其何緣何故,末又請禁投刺往來,自今士大夫門盡可羅、席盡可塵,夫人而能為廉也,夫人而能為讓也,而推重於溫體仁,頌其孤執、不欺,竊願學之。」云云。或言此疏亦出應恩代草。
本兵楊嗣昌之父鶴,以三邊總督逮問遣戍;至是,寧夏敘功,復官,給誥命。舊例:贈卹誥命,中書撰文者為之。應恩為楊鶴撰文,極力洗發。進呈。上塗抹發,下令查職名議處。溜川欲一公揭申救,孔▉容曰:去年許士柔事,正與此同,彼時未申救,今奈何救之。溜川憤曰:難道閣中少得此人?我自救之。連上三疏,上不允。御批云:撰文自註職名,新經申飭,應恩▉役閣中,首先違玩,人臣功罪,各不相掩。蒙冤等語,視當日之處分為何如?應恩著革為民。嗣昌亦上疏救,不聽。既而大理寺副曹荃疏參首輔,並應恩納賄諸事件。奉旨:首輔素矢清慎,何得牽詆?應恩刑部提問。
鄭三俊為刑部尚書,適當科臣宋之普以馬豆事參戶部尚書侯恂下獄。先有讒言,為三俊與侯恂皆東林與友,必且屈法恂私。上入其言。獄上,果多為恂卸罪。上大怒,並三俊亦下獄。宣大總督盧象昇,先具疏稱冤,盧昔為鄭司屬,素服其清公也。繼盧上疏者,不下十餘人。應天府丞徐石麟疏尤剴切,閣票回話,法改閣票為民,又發改閣票提問。御批云:可將三俊罪狀一一講明,不必更處奏事宜,閣中擬旨進即批出。
時當考選,行取官既集,推敲詞林,臺省雖據官評,而亦別有營私者。陳啟新疏論其事,奉旨指實回奏。又旨下吏部,將訪冊進覽,特處圈多濫徇者。卿貳中姜逢元、王業浩閒住,科道中傅元初六人閒住,孫普三人降調,劉含輝等十一人降級,照舊。啟新回奏,指涇縣尹民興、江都顏允紹及同鄉預定之陸自嶽,部覆各降處。田唯嘉乃請先推,部屬所推共二十二人,輿論譁然,與推者各懷不平,獨成舅恬然無怨色。不數日,辭朝赴南京吏部任去矣。二月十一日,御經筵畢,召詹翰諸講臣顧錫疇等二十餘人,問保舉、考選二者孰為得人?諸臣各以大意虛對,黃景昉獨以鄭三俊下獄及朱天麟、成勇不得與考選對。上細詢良久,諭以三俊蒙徇,徒清亦不能濟事。至成、朱二人,則李建泰以下同聲為之稱屈。上命起序立,有言獨奏諸臣,各陳所見。上曰:言須可行,如先年講官姚希孟,欲將漕米改折一年,這個行得行不得?楊廷麟奏,自溫體仁之薦唐世濟、王應熊之薦王維章,今二臣皆敗,而體仁、應熊無恙,是連坐之法先不行於大臣,欲求保舉之效得乎?上為色動,久之無所言。項煜乃奏:成勇不得考選,以任濬為閣臣至發兒女親家,前任濬列第二,後以有議,以成勇易之,閣臣不欲勇獨得考選。若曰:得則俱得、失則俱失云爾。上曰:誰沒有兒女,親家也不在此。至發奏請敕撫按勘臣與濬結親,或現在,或已亡,有一於此,則治臣罪。上諭以不必與辨,對畢出。
次日,黃首周、餘煌、黃景昉、楊士聰各有疏,而田唯嘉亦有疏,直攻楊廷麟,云成勇輩各為同鄉所引,臣一旦推之部屬,安得不觸諸臣之怒?廷麟以推部之涂必泓,係江西人特借成勇、天麟為口實耳。至聶明楷,係伊同鄉萬谷春保舉,臣且參革,並谷春降處。是以恨臣,以保舉考選為不公也。奉旨接引主持,有何憑據?且原傅黃景昉,何訛為楊廷麟。還著明白具奏。十六日,御日講,面諭景昉昨原切責鄭三俊,豈是矜亮?又諭餘煌,昨諭有姚希孟全折漕糧一年之語,煌對行不得,此疏如何不載?又越日,御門畢,諭百官數百言,內言鄭三俊一案,此豆牆穴,情弊顯然,有何可疑?而欺罔推諉,巧為彌縫。屢奉批駁,骫法愈甚,但念別無贓賄,姑著回家聽擬。蓋聖明本樂受言,特不欲恩歸於下耳。
姚宗典曰:凡日講講畢,附論時事一段,猶省臺之條陳也。先,文毅進講,在己巳、庚午間,時入夏始兌糧,阻凍閘河,須待來春,始得交納京倉。較之祖制十二月兌糧,二月開幫,五、六月到京交納,七、八月回空,何啻天淵?故引及之。或不改折一年,以通其窮,亦作商量語耳。若使斯言果拂聖意,亦必面賜誚讓,如餘煌矣。乃歷庚午至壬申,值講又三年,蒙恩如一日,何既貰之於生前,反繩之於身後?蓋時當請卹,忮先臣者實多,以例無可駁,乃摘其講讀之謬駁之,冀以此斥先臣也。
王維章所至以貪墨著,備兵西寧,以克削,致軍變。應熊力庇之,舉為四川巡撫,至公然形之揭奏云:維章,臣畏友、益友也等語。及任四川後,以賄敗,時無敢言之者。
賜士聰回奏疏下,又參及史
巡撫淮揚署巡鹽事,侵匿課銀二十一萬。有旨著回語。
奏:臣孤立寡援,屢奏奸惡,向年文震孟、姚希孟為詞臣之雄,死者死矣,震孟借虛名以入閣,入閣便行私,去後復草疏稿,募成德代上,臣曾有「綸扉之線索一斷、議論之風雨寂然」二語。故士聰借考選事,硬以「線索」二字誣陷臣也。士聰復上「聖主神明燭弊疏」,列唯嘉納賄事款。奉旨,提其家人,下錦衣衛究問。唯嘉旋以此去。已又逮其子敬宗下獄,同家人田登第等俱問邊衛充軍,仍追贓充餉。
南科張焜芳復疏參史
巡鹽贓私、狼籍等事,御批云:史
鹽弊多端,比匪攫利,大干法紀,與汪機俱革職,並吏睢承吾(?),俱拿解來京究問。
以十月十二日得報,隨即赴京,潛入薛國觀寓,謀定乃投岳。上疏辨謂:昔年以參劉鴻訓、錢龍錫為朋黨搆陷,並及楊士聰、馮元颷諸人。又言焜芳為中書,炳芳之兄,向來旨意洩露,皆炳芳為之。疏下閣擬票。上發改再三,最後擬楊、馮俱革職,焜芳提問。上不許。御批云:不欲牽累多人,乃票焜芳革職候訊,上提書吏餘伯和問此疏實出黃應恩構造,欲設謀相陷也。
奉旨行查後,巡鹽太監楊顯名回奏,為之彌縫。惟於交際六萬兩,則云臣不能為之諱;以故,
久稽獄中。未幾,邊警至,此案遂不結。
竟憤死,而事始釋。張至發因曹筌疏參,連疏請勘。奉旨卿連疏請勘,心跡愈昭,何足與辨云云。張乃上疏求罷云:臣佐理無能,當去;諧世無術,當去;竊位妨賢,當去;一去而揆路清、群構息,朝議不至紛紜,天憲不至屑越;娓娓百言,終篇無一病字。昔所云賤體頗康者,果於此疏見之。奉旨:有「回籍調理」語,時人傳笑,以為遵旨患病云。然以首臣去位,成例昭然,而百金之賞,半裁行人之送,復罷揆席,漸輕往規,又一變矣。張去而孔為首,至六月中,亦即放歸。票旨亦同,僅賜路費五十金、綵緞二表
而已。
四月十二日,上御經筵畢,召對六部,問邊事。本兵楊嗣昌:有「善戰者服上刑」等語。上諭曰:此事,孟於言六國兵爭事,今大司馬彰九伐之威,當明春秋大一統之義,奈何云此?隨戒以今後勿復爾。時上聲色俱厲,又言楚撫餘應桂用將官事。嗣昌言:應桂任御史時,曾有疏參臣父,臣今不敢以私心駁其所用之人。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也。未幾,嗣昌入閣,應桂就逮,其轉移甚秘,人不得而測矣。
二十八日,上御中左門,召候考諸臣,親賜策,問剿寇需兵、義兵需餉、屯鹽採鑄,難取近效、搜括加派、民力已竭,將何策以處此?又▉▉抵邊、不犯而退,是何狡謀?各悉心以意見條對。欽定取曾就義、朱天麟等五員為編修,張縉彥、汪偉等五員為簡款,王調鼎、熊維典等一十二員為給事中;李嗣京等二十六員為御史;閻嗣科、葉樹聲、林蘭友、詹兆恆為南道御史;其餘並授各部主事。時,沈迅、張若麟但授刑部,蘇壯已陞同知,成勇陞南吏部,先出京,不與考,旋以涂必泓言援成勇為南御史後,以論楊嗣昌奪情入閣革職逮問。越數日,上又傳諭吏部,將曾就義等條陳擇可行者,各酌議具覆。曾就義,江西人,作縣頗著清名,對策中言百姓之苦,皆由吏之不廉,使守令盡廉,即稍從派以濟軍需,未為不可。上喜其說,遂擢第一詞林,未幾,即有練餉、剿餉之加。
五月,火星示變,上於宮中齋沐祈禱,素服減膳,並諭各衙門,素服修省。樞臣楊時昌,嗣方倡款議,遂借星變,援引前代事疏奏云。科臣何楷,疏駁之;云嗣昌引建武討塞故事,欲借以伸市賞之說也;引元和宣慰故事,欲借以伸招撫之說也。引太平興國連年兵敗故事,欲借以伸不敢用兵之說也。其附會誠巧。至永平二年一條所述皇后馬氏等語,更不知其意所指斥何在?且前言后妃,後言陰宮,一篇之中,三致意焉,是何為者?即得旨,不必深求。是時,傳田貴妃與中宮不相能,上亦久不見中官,故嗣昌疏中隱伏挑激語,為何疏參破。嗣昌隨有辨疏,其詞甚危,而於市賞招撫之說,絕不一及。
蓋前召對,「善戰上刑」之說,其機括,已陰轉矣。說者謂楊之大用,實借徑於田貴妃,以後有悼靈事。嗣昌疏請持誦華嚴經,時方在楚中督師,僅隔旬日而疏至,益信其交結有至矣。
六月十八日,召府部卿寺院官集中極殿考閣員,親命題云:天象頻仍,今年為災甚烈,金星晝見,已逾五旬,四月大雪,凍斃人畜,朝廷腹心耳目,寄托臣工,有司舉劾,囂尤易起,枉直難分,寇尚未滅,剿局難更。▉▉生心,邊餉久欠,民貧既甚,正供尤難侵剝旁出,如火益熱。至操守清謹者,又多自傲遂非,必須處署得宜,禁戢有法;卿等忠能體國,才足濟時,其悉心條對。先因會推三次,俱不愜上意,至是拔兵尚書楊嗣昌、戶部尚書程國祥、禮部侍郎方逢年,工部侍郎蔡國用,大理少卿范復粹俱入閣辦事。嗣昌仍帶管兵部事。時尚在制中也。當日舉對者三十餘人,天方大雨,對畢命題,已近一鼓,多草草了事。蓋上意已定,特以考為名,所最注意者,獨嗣昌;程則以「房號」,蔡則以「牙石」二字得上心耳。范與方不過其攜帶者耳。
房號者,借合京賃居一季之租及天下會館住者,亦出修理若干。初為可得五十萬。其後戚畹、勳臣、巨璫,概從隱匿,所得僅十三萬而已。牙石者,崇文、宣武概大街列之於中,以備駕出而除道者。時培修外羅城,不及取石,蔡建議用此。然用力艱而費浩,所得不償失也。二臣之受知止以此。
宣大總督盧象昇,疏報丁憂。上命料理候代,員缺該部速推,有「不拘在籍守制」之旨。部因推陳新甲往代。時新甲亦在制中,嗣昌欲援以自解也。於是,詹事黃道周連上三疏。其一言天下無無父之子,亦無不子之臣,衛開方不省其睹,管仲至比之貑狗,李定不丁繼母愛,宋世共指為人梟,今遂有不待兩服,坐司馬堂,如楊嗣昌者。自有嗣昌,而海內無行蒙垢貽禍其親者,皆擲塊投杖,思攘節鉞之柄。今盧象昇捶心泣血,以俟奔喪,又忽有並推在籍守制之旨。夫使守制者可推,則是聞喪者可以不去也。聞喪者可以不去,則是為子者可以不孝,為臣者可以不忠也。夫人遺其親,必不利其君;壞於家,必不成於國。嗣昌在事,張網溢地之談,款市樂天之說,才智畢親,又更起一不祥之人,與之表
,指鳧指鳦,說夢描風,猶狠狽之獸,倚肩並走,亦何益於負重者乎?其一疏言:頃會推陳新甲,聞其丁艱猶未終制,又聞其走邪徑,托捷足,天下即甚無才,未宜借及此也。凡論人才,觀其所難,則知其所易,批龍鱗之難,難於履虎尾;冒斧鑕之難,難於冒鋒鏑。今諸負氣節、敢直言者,半棄不錄,欲使諸軟美容悅者,叩頭拆枝,以建非常之功,豈可得乎?古亦多有忠臣孝子無濟匡攘之用者,決未有不忠不孝而可進於功名之途者也。天下即無人臣,願解清華,以執鎖鑰,何必使被林負塗者,祆不祥以玷王化哉!其一論遼撫方一藻,引隆慶通市故事,今日情形之不同者有五,事不同者亦有五。即款矣成矣,以視寧、錦、遵、薊、宣、大之師,何處可撤者?而謂款▉之後可撤兵以討寇乎?因又言兵之不可撤者有十,乃諸臣共為款局,陰設不得不款之情,恫疑聖衷;陽設不得不款之形,搖惑眾志;遵撫既無成謀,而內受算於樞臣。樞臣又無成謀,而外受算於遼帥。三窟分營,鬼技千出,不幸而成則逃責於朝夕之間,貽釁於三年之後;掠蟒王以賒膏斧。幸而不成,則委過朝端,謬稱築舍,安受禍敗以自為是。是豈臣子所寫乎?是時,內外合謀,已陰遣瞎者周元忠往來商度此事矣。惟此一疏,直書斥之。
七月初五日,上召對廷臣於平臺。先召吏部尚書商周祚、侍郎董羽宸,責以會推閣臣多濫徇。次召戶部署部侍郎許世蓋,諭以備邊要多備儲糧。再次召兵部楊嗣昌,問邊報各路情形。嗣昌對此時或無大舉。又問流賊情形,嗣昌對洪承疇用兵久,漸有成效。孫傅庭亦有才,用兵動支屯課,不待剿餉,尤為難得。次召刑部尚書王命濬,諭以刑獄之事,只是情法,理處公慎。又諭獄情宜疏通,保候各犯,宜速審結。次召工部尚書劉遵憲、侍郎李覺斯諭以南北城工等宜速完。次召都察院左都鍾炌、僉都徐爌,諭以考核諸御史宜嚴。曾頒憲綱,未見遵行。次召少詹事黃道周。上曰:朕幼而失學,長而無聞,時從經筵中略知一二,無所為而為之謂之天理,有所為而為之謂之人欲。爾三疏適當枚卜不用之時,可謂無所為乎?道周奏:天人只是義利之辨,臣三疏皆是天下國家綱常名教,不曾為一己之私,所以自信初無所為。上曰:前月二十八日,推陳新甲何能當日成疏?且說厄於時會何也?道周奏:因同鄉御史林蘭友、科臣何楷皆有疏,恐涉嫌疑。上曰:今遂無嫌乎?道周奏:天下綱常,邊疆大計,失今不言,後將無及。上曰:清原是美德,但不可傲物遂非,如伯夷是聖人之清,若小廉曲謹,止叫做廉,不叫清。道周奏:陳文子不能強諫,大節不可觀,夫子說他清而未仁,夷齊大節可觀,所以說他是仁。上曰:你可說仁智勇就是清任和,亦多牽強。道周將仁智勇誠明之義,辨說一番。因言綱常名教、禮義廉恥,皆根本上事,如無根本,豈做得事業?奏未畢,輔臣嗣昌出班跪奏:道周論臣,止為奪情起復,原非常理。臣曾具疏再辭,若綱常二字,臣不敢不剖明白。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君臣還在父子之前,古來列國君臣可以去此適彼,今一統君臣,為臣子者無所逃於天地,即臣父母皆受君恩,而無所逃,臣又逃於何所?祖宗朝非其人不奪情,臣控辭不獲命意,詞臣中必有博通經義者,可以代臣力言回天。問道周為人所宗,意必有持正之言,今謂不如鄭鄤,臣始嘆息絕望。鄭鄤杖母,禽獸不如,道周又不如彼,還講甚麼綱常?道周奏:大臣聞言,義當退避,未有跪在上前爭辨,不容臣盡言者。嗣昌奏:臣為綱常名教,不容不剖,委覺非體,望皇上用道周而放臣。上曰:這疏也不為奪情。近日人情各有所為,道周奏臣為一人之私,只用緘嘿,自取富貴,何可與他對辨?上曰:你無端汙詆大臣,又以大題目說他,不得不辨。道周奏:臣與嗣昌比肩事主,比不得詆毀大臣。臣自少讀書,於今五十年,無一事不可對君親。上曰:既如此,又說不如鄭鄤。道周曰:臣原說文章不如。上曰:你說陳新甲走邪徑,托捷足,何為邪徑?疏中軟美容悅、叩頭折枝者是誰?道周奏:人心正則行徑皆正,邪則行徑皆邪,新甲在蜀中,聞命辭謝,往復須八、九月不得來,盧象昇又不得去。嗣昌在司馬堂則可,在政府則不可。嗣昌一人為之則可,呼朋引類使成奪情世界則不可。上曰:朕正要再問,鄭鄤五倫盡絕,許曦等等說他罪狀甚明,雜職到有公論。道周奏:臣若有心功名富貴,只當附和說鄭鄤不孝,豈不能取悅?正是臣無所為,方今獨立敢言之人少,讒諂面諛之人多,故臣不得不言。上曰:少正卯當時,亦稱聞人心逆而險,行僻而堅,言偽而辨,順非而澤,記醜而博,不免孔子之誅,今人多類此。道周奏:少正卯心術不好,臣正無一毫私。上曰:前以爾偏激,稍示裁抑,後聞操守,隨即賜環,前日署天,仍成一篇文字,才亦可愛,不圖這樣恣肆。道周奏:臣今日不盡言,臣負陛下;陛下殺臣,則陛下負臣。上曰:你的話都是虛話,一生學問,止學得這張佞口,起去罷。道周叩首起,復跪奏:臣還將忠佞二字奏明,人臣在君父之前,獨立敢言者為佞,是在君父前讒諂面諛者為忠耶?忠佞不分,邪正不明矣。何以致治?上曰:不是輕易加你這個佞字。問你這邊便遁在那邊,非佞而何?若論紅脾,轉換支梧,就當斬。道周起,諸臣各叩頭退。上又召回,諭曰:「朕不才,不能感發諸臣公忠為國之心;不知,不能辨別是非邪正;不文,不能宣佈德化;不武,不能削平禍亂;凡此,皆朕之寡昧,即朕之愆尤。關係國運、世道、人心。今一等機械存心的,專於黨同伐異,假公濟私,才簡用一大臣,百般詆毀,律以祖宗之法,當何如?今▉寇還易治,衣冠之盜卻難除。以後再有這等的,立置重典。」閣臣以下,皆承旨退。道周降五級調外任。
同時疏論嗣昌奪情者,自何楷、林蘭友外,又有修撰劉同陞、編修趙士春,皆奉旨降三攻調外任。南京兵部尚書范景文等,公疏請允嗣昌守制,召還黃道周、何楷等。上責其朋謀把持。查主稿何人。景文再疏認罪。命削籍為民。南道御史成勇疏言:臣見嗣昌疏,有「仁不遺親、義不後君」之語,反覆辨論,無非避不忠之名。是嗣昌猶知有君親,猶可以忠孝之言告也。今即就其言詰之。嗣昌謂古之君臣列國之君臣,可得而避。今之君臣,一統之君臣,無所逃於天地之間。是三年之喪可行於古,而不可行於今。不知嗣昌所引者何古?所指者何臣?所據者何代之經?何國之典?豈非聖諭所謂另一邪說者耶?信如其言,是凡為臣者,皆不當終三年之喪。終則為後君,為不臣,先聖之詩書可焚,先王之典禮可廢,不舉人類化而為禽獸不止也。上責其黨同伐異,命逮問。
先是,道周疏,御筆票輕處。嗣昌懼其復用也,急募張若麒上疏,言道周飾六藝以文奸言,務在假托道理,以把持朝廷,顯行其引類呼朋之計。又有老魔之赤幟既拔,山魈之穢態難藏等語。未幾,若麒遂以刑部改兵部矣。至壬午年,寧錦告急,若麒奉旨閱視,逞臆催戰,以致陷沒。甲申闖賊之變,麒屈膝投誠,得受偽官,其人本末如此。
張若麒既營求嗣昌調部有日矣,御史涂必泓忽出一疏,言刑部所司民命,而人多厭薄之。是以司官強半皆鄉科任之。偶有一甲科,輒調別部,豈司民命者,當專用不肖乎?請著為令,刑部官不許更調?奉旨申飭。若麒憤無所洩,乃出平賦役疏,謂鄉紳隱匿賦役,遺害小民,內有「鄉紳豺虎」等語。有旨:鄉紳豺虎等語,據實回奏。若麒乃指莊應會、范良彥、表宏勳,奉旨俱行撫按逮問。若麒初意,因與同鄉高宏圖爭一在田搆怨,將指及之,或告以宏圖立朝大節,忤璫去位,萬不可誣。誣之必於若麒大不便。不得已,以三人充之。表、范皆巨惡,袁尤逆黨護局之魁也。然張之為此,實涂疏激之使然。涂與楊廷鱗同鄉、同年,遂疑楊實使之。後與嗣昌比,所以修怨於楊者,不可解矣。
戒諭皇親駙馬不安分義受投獻霸佔者,許科臣糾參。又諭周奎、田宏遇、袁祐尤非他比,宜先率禮,為諸戚臣倡。袁與田係貴妃人也。袁妃居翊坤宮,田妃居承乾宮;袁僅生一女,寵愛去田遠甚。祐亦謹畏,與宏遇相反。宏遇好結納,縉紳皆樂與往還。承乾宮鋪設,皆宏遇外備;古玩、時器及壁間字畫,無不精好。妃又洞曉音律,管弦琴奕,色色皆工。間侍上鼓琴,聖情悅豫。上因誇於國母曰:「后獨不能此乎?」國母正色對曰:「妾本儒家,惟知蠶績。」且曰:「妃從何人授指法?」上色動。杞自言:「妾母所教。」遲數日,妃母入宮,實能鼓琴。上意始解。
武清侯李誠銘,慈聖太后(神宗生母)內家也。上以國用匱乏為憂,閣臣薛國觀首謀勸借,言在內惟戚畹,非上獨斷不可。因以武清為言,遂傳密旨,借四十萬金。李氏初不在意,督之日急,武清死,督其子國安。國安死,提其家人追比,房屋俱行入宮。有一女,字嘉定伯之孫。嘉定請命於后。后云:「人當患難,自無絕婚理。但取此女歸,勿攜一物也。」諸戚畹合詞請寬,不允。戚畹遂人人自危。後因皇五子病亟,有九蓮菩薩下降之語。又見慈聖於空中。上大悔悟,諭停追比。武清侯爵、房屋、祿米,仍頒給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