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三生知己奔走粵中 二美憐才徘徊花下
詞曰:
一片深情如月滿,掛肚撐腸,堆在人心坎。若不驅馳致誠款,負心罪重如何敢?
只道看花心已散,不道春心,冷面溫教暖。相逢何事被牽纏?只為籠兒見曾罕。右調《蝶戀花》
話說柳路聽見老家人說,花相公有詩留下,忙叫館童取來與姐姐同看。只見是十首五言絕句。未看詩先看字,已覺龍蛇飛舞,勃勃動人。再細細看詩,見詩意俱致欣慕主人之意,不覺稱贊道:「原來這花朋友,又是一個才子,不獨這十首詩字字清新微妙,而其愛慕兄弟的一段深情,己覺殷殷見於紙上。如此之人,必得一會方妙。」藍玉小姐道:「這花生,觀其詩才,自是青蓮一派;觀其用情,比桃花潭水還深;觀其用俠,直在朱家之上。又未識吾弟而注意吾弟,若芝蘭之同心,如黃鳥之求友,其必有所取也。而吾弟若漠然應之。豈不令芝蘭黃鳥笑人?就是會他,也要有些才情,使他生敬方妙。況未必便能會他。」柳青雲聽了,啞然半晌道:「姐姐說得甚是有理,卻又將奈何?」藍玉小姐道:「他既題詩十首憶吾弟,吾弟也須和十首答他。就一時不能會他,也使他知吾弟也是詩禮中人,也還好看。」柳青雲道:「若得和十首答他,方不負其美意。但姐姐知道父親有誡,不許兄弟學詩。今日如何和得他詩來?除非姐姐代兄弟和之方好。不知姐姐可有此興否?」藍玉小姐道:「和詩不難,但恐被他知道不便。」柳青雲道:「誰向他說?他怎得知?望姐姐代兄弟裝些體面。」藍玉小姐原已有和詩之意,見兄弟央他,便不推卻,道:「既是如此,待我和來。只怕未必有花生之妙。」因叫侍兒取文房四寶來,信手和詩十絕:
其一
春風何處來。似逐桃花片。坐令一室中,忽爾開生面。
其二
資深曰切玉,氣合曰斷金。斷切何以利,止此一片心。
其三
既已千里至,奈何咫尺空。徒從珠玉裡,拜沐君子風。
其四
相識未曾結,結交未有行。何似桃花水,流出一性情。
其五
眉柳豈須種,筆花不用栽。大都妙麗質,自有奇異才。
其六
玉樓金屋小,甚是鳳凰巢。君子不云賤,清風別自高。
其七
春水皺一池,了不關君事。棄李代桃僵,自是不平志。
其八
氣以文相通,困以武相濟。管中窺一斑,已識文武器。
其九
文光宜吐祥,俠氣始稱瑞。等閒芝與蘭,區區何足貴。
其十
黃鳥在高樹,其聲一何嬌。大都求友急,關關復交交。
後寫:
花天荷文兄,偶過荒齋,正愧避禍失款,乃蒙屬意留題,不啻朗月照於屋樑,春風襲人懷袖。
一誦讀,而千里宛如覿面。但恨作惡生魔,不容親炙,聊抱慚步韻,用代面談。倘邀半面,
緣勝三生。閩人柳路屬和。 小姐和完,青雲看了,不勝大喜,道:「得此,光輝愚弟多矣。」就要用圖書封與老家人。小姐道:「閨中字跡付出不便,還須吾弟錄過一遍。」柳青雲道:「姐姐的筆跡與小弟的相去不遠,那裡便看得出?」小姐道:「雖看不出,卻終有分別,未免非禮。」柳青雲道:「也說得是。」遂另取一幅花箋,就細細寫了,用過圖書,封件付與老家人,道:「你明日須起個早,暗暗跟著花爺到府,看府中事體如何。若事體完了,必須請他來一會方妙,若他回去的路便,不肯枉道而來,可將此和詩送上,看他有何話說。」老家人領命而去。
直到第二日盡夜,方來回復道:「原來這花爺是廣西總督重用的幕府監軍。因議論不合,不願作官,走了回來。不期督台知道,星夜差了許多兵丁來追,此日剛在府中趕著了,因公務緊要,立刻就請了回去。我見他去得要緊,知留不住,只得把相公和的詩遞與他,就說相公要與他一會,花爺道:我急要會你相公,但軍事緊急,萬萬停留不得。匆匆上馬,連這和詩也不及看,只說道:多多拜上你相公,後會有期,料不甚遠。眾兵馬便催促去了。」
柳青雲因向姐姐說道:「他在兄弟面上用許多倩,小弟若不虧姐姐代我和他這幾首絕句,便覺太沒人物了。」楊夫人道:「這也罷了,但不知這些眾秀才又如何了?」老家人道:「眾秀才,太爺惱他黜辱職官,要申文學道,黜他的前程哩。」柳青雲道:「府尊既要申學道,黜他的前程,他自然不敢再來作橫了。」過不得幾日,府中果發了一張告示到縣中來,叫送與柳衙張掛。縣官見府尊用倩,因也出了一張告示,差人同送了來,上面寫的都是不許強梁侵害的意思。楊夫人並柳青雲看了甚是歡喜,一面謝了差人。細細訪問方知都是花天荷的用情,母子們不勝感荷,每日在家念頌,不曾去口,不題。
且說賴秀才作了一場惡,毫釐不曾傷損柳家,倒白白把自己的前程壞了,百般懷恨。欲要尋事,與他明作對頭。又因前程革去,況府縣皆告示護持,料也對他不過,只暗暗要借事生端來害他。一日,在縣前看見有兩個差人捉了一個賊,在那裡投到,因縣官尚未坐堂,都在那裡伺候。內中有一個差人是賴秀才認得的,叫張元。賴秀才因悄悄叫他,問道:「此賊是那裡捉來的?」張元道:「就是本地捉來的。」賴秀才聽說是本地,就動個念頭了。因扯了張元到旁邊說道:「我有個仇家,若肯帶他一個名字,包管大家有些好油水了。」張元道:「若果有些意思,莫說帶一個名字,便帶十個也不難。」賴秀才道:「果然帶得,不但有油水,包管這油水十分肥膩。」張元道:「賴相公,果是真麼?」賴秀才道:「怎麼不真?」張元道:「既是真,待我與他透個風兒,看他如何?」因走到賊面前,悄悄的言了半響,方來回覆道:「賴相公的話已與他說明白了,他說須要大家得些財利方妥。單單替你出氣,卻使不得。」賴秀才道:「自然有利同分,若無利,不但他不肯,連我也不作了。」張元道:「既是這等,快說是誰?好叫他熟記了,等官出堂就報名字方好。」賴秀才道:「不是小人家,就是柳府尹的公於柳青雲。」張元道:「我聽得說這柳公子年紀尚小,又是貴家,怎好扳他同去作賊?」賴秀才道:「只說是窩家就夠了。他人小膽怯,必定自然拿銀子來買囑,豈不是利?連官也未必見得成。」張元聽了,方歡喜道:「說得有理。」隨與強盜說明,又叫賴秀才與他打一個照面,意會定了,這強盜進見縣官,果稱柳青雲是窩家。且按下不表。
卻說柳青雲在家,細細想道:「這花天荷與我並無半面之交,只在園中坐得一坐,便作詩深慕於我,詩詞又如此鄭重,我的禍患又任勞任怨挺身擔承,臨行又囑托府縣出告示照顧。如此恩情,就是父母至親也不過如此!可謂神交之知己矣。他用了這番深情,我柳青雲一毫慇懃也不曾致得,此心何以得安?我思閩中到廣也不為甚遠,意欲自去謝他一謝,也見得我不是草木。」楊夫人道:「謝他一謝固好,但你年紀小,從未出門,怎生去得?」柳青雲道:「母親不要把孩兒養嬌了,後來作一個無用之人。說起來這花朋友也長兒子不多,他早已自浙出閩,至廣獻策於軍門,作男子漢的事業了。孩兒此去,只一謝便回,不過一月半月之程期,又沒甚干礙,怎去不得?」楊夫人道:「路途中風霜勞頓,你又不曾經過。況兩廣地方寬大,那裡去尋他?」柳青雲道:「道途勞頓,少年正宜經歷。他一個幕府監軍,是督府有名職官,何愁沒處尋他?母親但請放心,孩兒拼著一月工夫,再無不回來之理。」楊夫人阻他不住,只得打點行李,叫老家人又帶了兩個書童,跟隨前去。臨行時,姐姐又囑咐道:「我看這花生是個懷才抱俠有心之人,兄弟見他須要留心,不可被他窺見底裡。」柳青雲道:「別的猶支持得住。只怕他看了姐姐的詩,若要小弟再作,便要出丑了。」說得姐姐也笑起來。因而起身去了。正是:
感知無可道慇懃,千里奔來一見君。
義氣豈容人獨佔,要將肝膽兩平分。 柳青雲帶了老家人、書童,一路往廣東而來,且按下不表。
卻說花天荷被桑總戎趕回,雖然厚禮相待,只言到搗巢奇計,便膽小不敢舉行。又因此賊時有劫掠,皆是花天荷圖策上的方略,斷了歸路,往往失利,不敢出來,一向地方清靜,桑總戎愈覺疏懶下來。花天荷見此光景,不能成其大功,正思量仍舊逃回,奈一時不得其使。每日無聊,只將柳公子的和詩細細賞玩。
這日正在那裡翻閱,忽投進一個名帖,說是福建柳公子來拜見者。忙把名帖一看,見是眷小弟柳路,心下又驚又喜,道:「他怎肯到此?」急出來相迎。才走到廳下,早見老家人站立廳外。因問道:「你主人差你來的麼?」老家人道:「小主人現在門外。」花天荷喜出望外,忙欣欣迎將出來,只見是一個少年,恭恭敬敬立在門外。定了睛一看,只見那少年生得十分俊秀風流。怎見得,有詩曰:
車載誰家白面停,問衣正紫問年青。
似將秋水分眉目,宛若春風賦影形。
秀氣疑從珠玉吐,文心不借劍書靈。
若教並立方顏色,衛玠潘安也不寧。 花天荷看見柳青雲,亭亭如玉,喜之不勝。忙上前半若拱,半若攜,道:「柳兄豈從天上降耶?」柳青雲道:「小弟匍匐而來,今得望見顏色,可謂到天上矣。」二人說笑著同到廳上,花天荷正要與柳青雲施禮,柳青雲早叫老家人下面鋪起紅氈,上面設了一座,因說道:「小弟蒙仁兄未面神交,保全禍患,老母與小弟合家感佩不盡。因前命老僕屈仁兄過舍,少致慇懃,不期仁兄又以軍務緊急,匆匆而回。小弟日夕寢食不安,故特來拜謝,乞仁兄台坐,容小弟稍一叩首,以表寸心。」花天荷道:「偶過貴府,實出無心。小弟因慕兄才美,不覺留連。即公庭辨白,止不過一時遊戲,非朱家劇孟之為,又有何功,勞青雲兄不遠千里,如此鄭重?言之有愧。況蒙吾兄一顧,勝於百朋,小弟正欲一拜,以明感謝。」二人推讓了多時,對拜了四拜,然後分賓主坐定。
柳青雲說道:「小弟不才,不能上進,自先父見背,往往受人之侮。前日若非仁兄大力,未免被凌。小弟今日之來,雖為感謝前恩,實久仰仁兄才高學富,欲傍依幾席,少希指教。倘能叨竊餘緒,有所成就,則仁兄惠弟之恩,又不在一時,而在終身矣。」花天荷道:「仁兄休得太謙。小弟前日在尊園小作,偶爾寫意,原無心敢索和章、不期過蒙和教,吐詞香豔,用意深婉,使人誦之自慚形猥。仁兄具此美才,乃反自謙,非相知矣!」柳青雲道:「小弟求教,實出真誠。仁兄若如此反言,是拒絕小弟也。」花天荷道:「這且慢說。既相知,一見夢想得安。且作平原十日快飲,再言其他。」遂起身攜柳青雲並入內室去飲酒。又吩咐老家人把行李也取進來了。
二人到了內室,左右備上酒來,二人對飲。飲中先論些文章詩禮,次言些世務人情,又說些花柳之趣,又道些山水之情,一言一答,二人講得投機。直飲到半酣之際,花天荷忽笑說道:「小弟有一言,近於唐突,不知可敢請教?」柳青雲道:「相知談心,傾倒如此,有何忌礙而不可言?」花天荷道:「兄台既不罪小弟,小弟請妄言之。小弟聞古今文人中,美男子至潘安、衛玠可謂至美矣,以小弟今日看來,那能有兄台之美?」柳青雲笑道:「花兄何言之太過?小弟雖感父母遺體,略似人形,怎敢比擬古人?」花天荷道:「小弟實不是諛悅仁兄,亦不是褻瀆仁兄,但思天地間陰陽之妙,造化之功,至於稟賦仁兄而極矣。古人云:秀色可餐,小弟今日與仁兄對飲而如嚼冰雪,只覺有秀色在內,竟不知醉矣。」柳青雲道:「小弟聞兄台之言,猶如飲醇,不覺醉心矣,又不勝杯斝奈何?」二人相顧而笑,洗盞更酌,直飲到酩酊之時。花天荷看著柳青雲,大笑道:「仁兄飲後,紅潮登頰,白暈侵膚,正所謂天生的好紅白,此中定受靈異,有不可以人事論者。不然決不能秀美至此。」柳青雲此時已入醉鄉,不覺失言道:「實不瞞兄說,家母懷妊時,曾夢上帝賜他一個並花的石榴,因受而吞之,遂生下愚姊弟二人。」花天荷聽了,不覺鼓掌大笑道:「如何?我說是異胎!」 因問:「這樣說,還有一位令姐了?」柳青雲見問,方知失言,因賴說道:「小弟止一個人,如何更有一個?」花天荷不在心上,以為聽錯,也就罷了。
柳青雲告酒止。花天荷道:「同在客邸,本當抵足而眠,但兄生得太美,恐犯嫌疑,故不敢耳。」因叫人送到書房中去歇。柳青雲道:「感兄相諒。」遂去宿了。正是:
須知駿馬為龍種,早識明珠出蚌胎。
不是夢吞花果異,如何生產美人才? 到了次日,花天荷與柳青雲說得投機,便行坐相隨,一刻也相離不得。或是寓中談飲,或是廓外閒遊。這一日,花天荷因說府城之西,有一個地方,名叫作花田,當日曾有一美人死葬於此,後來生出一種素馨花,香美異常,今正花開,不可不去一看。二人正打點去賞玩,已出了門,忽總戎處有甚要緊之事,立喚去商議。花天荷沒法,只得向柳青雲道:「兄可先去,小弟公事一完即來奉陪。」說訖,即被衙役立逼著去了。柳青雲只好帶了老家人與童子,先往城西來。到了花田,果然一望皆花,香美異常。正個是。
一陣疏疏一陣濃,不誇青紫不誇紅。
莫言香色馨還素,種自冰肌玉骨中。 柳青雲見素馨花香美可愛,遂在一株大柳樹下,步來步去的倘佯觀望。此時看花的遊人三三五五,往來不絕。柳青雲獨賞多時,花家備酒的廚役因稟道:「酒已有了,老爺不知幾時來,柳相公先請用一杯何如?」柳青雲以看花有興,因應道:「也使得。」廚人遂張起幕帳,設了一席在花下,請柳青雲坐飲。方吃了數杯,忽見許多香車侍女,並許多騎馬士卒,簇擁著一乘大官轎抬過去,也是看花的。原來這花田一望皆花,甚是廣闊。故來游的,有便擇地設席作樂,各適其願,彼此無礙。
只見那大轎到了花盛處就住了,眾侍女忙下香車,走到大轎前去扶出一位小姐來,眾侍女圍住了他各處去看花。柳青雲初時只認得是貴家的老成夫人,也不留心去看,不期那女子坐在轎中,從柳青雲眼前抬過,一眼看見他青年美貌,獨坐飲酒,心下大以為奇。同眾侍女各處去看,看了一遍盡不中意,竟走近柳青雲坐的花前來觀看。柳青雲定著眼睛一看,方知他是一少年女子,年紀只好十五六歲。生得正是:
婷婷裊裊又纖纖,翠貼眉梢玉指尖。
不短不長形影俏,無嗔無怒性情恬。
低呼窗下鶯兒愧,悄立風前燕子嫌。
若就古今評國色,敢哂西子是無鹽。 柳青雲看了,心下暗驚道:「我不料天下有如此美麗女子!」便不覺立起身來去觀看,又見士卒連連護衛,知是貴家,恐怕惹事,只得捺定情性,坐著偷看。又恐怕那女子去了,坐失機會,甚是著急。卻喜得那女子也貪看柳青雲。就如柳青雲貪看他一般。在花下假作拈花嗅花,徘徊徙倚,卻一片心,一雙眼,射定在柳青雲身上。立了多時,被侍女催促不過,無可奈何,只得上了大轎,依舊簇擁而去。正是:
少年女子少年郎,那得相看不斷腸。
往往來來還想望,一聲去也各思量。 這邊女子才去了。那邊早有花天荷一騎馬飛也似趕來。看見柳青雲獨酌花下,忙說道:「小弟失陪了,勿罪,勿罪。」柳青雲竟癡癡的坐著,就像不曾聽見的一般,花天荷把他肩上一拍道:「仁兄為何不言不語。想是怪小弟來遲了?」柳青雲被拍,吃了一驚,方才立起身來道:「花兄來了麼?早來一刻也好。」花天荷見柳青雲神情恍惚,因問道:「兄恬淡人也,為何忽作此態?必有奇遇,何不對我一說?」柳青雲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以小弟之陋質,吾兄見了,尚然謬贊,以為秀美。可惜兄遲來一步,若早一刻來,看見了方才那女子,真是秋水為容,冰雪作骨,便自嫌小弟之形穢了。小弟從來色上看得甚淡,今日被此女子將魂都攝去。故兄到,小弟竟茫然不知。古稱燕趙佳人,不期粵東亦有此麗人。」花天荷亦驚訝道:「以兄之美,猶亟稱其美,則自然佳麗絕世矣。但不知是誰家女子?」因叫衙役去打聽。衙役細細去訪問的確,回報導:「方才是趙參將的小姐。今年一十六歲,不但外貌生得齊正,還說他知書識禮,能詩能文。趙參將老爺酬答書札,與人往來移文,都是這小姐代作。」柳青雲聽了,不禁大喜道:「何如?我看此女子秀美至此,自然聰慧過人,今果然矣。只可恨小弟不才,不能上達,所以視為天淵也。」花天荷道:「一參將之女,未為大貴。以兄之門媚,尚在屈文就武,又何欣羨?這段因緣,兄若屬意,包在小弟身上,與兄作伐。但非今日之事,且請放下懷抱,與兄快飲,莫使眼前花柳笑人。」柳青雲只得勉強撇開,大家飲酒。二人說說笑笑,直飲到夕陽西下,方並騎而回。正是:
看花准擬醉花神,不道花前遇美人。
一片身心都被攝,芬芳滿袖不知春。 花天荷與柳青雲著花回去不表。卻言趙參軍的小姐,名叫紅瑞,生得儀容絕世,聰慧過人。雖有兩個哥哥,只曉得騎馬射箭,至於詩書,卻一字不識。這紅瑞又無師友,偏生見了就知,聽了便悟,到了十一二歲,早已文理皆通;及至十四五歲,便下筆成文,竟是一個女中才子。凡父親往來的文移書札,皆是他代筆。父親珍之如寶。有同僚的武將,要求他作媳婦,見他有如此才學,料想不肯嫁與粗豪,故此不敢開口。故至今一十六歲,尚未受聘。往往遊山玩水,題詩作賦,自適性情。父母竟把他作一個兒子看待,聽他所為。這紅瑞是個有心女子,知道父親是個武將,沒有文人來求他,故每借遊賞賣弄才華,為擇婿之地。
這日到花田看花,不期恰遇見柳青雲人物風流,不覺動了一個擇婿之想,故徘徊花下而不忍去。及回到家中,又拋撇不下,只得差一個能事家人,到花下來訪問那看花的少年是誰。及家人來訪時,見花天荷與柳青雲對飲,只認得花天荷,不認得柳青雲,故此來回覆小姐道:「這看花飲酒的乃是幕府監軍花老爺請客。」紅瑞聽了心下暗想:「前日爹爹曾說有個花監軍,獻搗巢之策,為元戎所重,原來就是此人。我看此人是個少年,怎來獻策?此中定有緣故,須留心細訪,方得明白。」只因這一訪,有分教:錯劉為阮,冒謝成溫。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