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陳宗訓者,太宜人之伯父。涉獵書史,事母盡孝。每飲食親友家,遇時新品味,母未嘗,必托以疾忌,不一下箸。翌旦,必入城市,買以奉母。或遠方難得之物,可懷者,必懷歸。母心樂之,至老不衰。太宜人事先祖母,曲盡孝謹,有自來矣。
雎鳩,揚雄、許慎以為白厥▉,郭璞以江東人謂之鶚,陸機以幽州人謂之鷙。黃公紹譏其皆以意求之,斷以為即今之杜鵑,云:「自蜀人作《華陽國志》,妄稱望帝所化,遂有杜鵑、杜宇之名。而雎鳩、王雎,世反不識。」此正以五十步笑百步者也。惟朱子《詩傳》云「狀類鳧鷖」,最為得之。今吳音訛呼雎為豎。婚禮,好事者必求鴛鴦王雎,以備名件,蓋非尚珍異。鴛鴦,取其匹而有思;王雎,以其摯而有別也。
文武諸司之設,各有正官主之。如五軍都督府,則左右都督;通政司,則通政使;大理、太常、鴻臚、光祿等寺,則各寺卿;國子監,則祭酒;太醫院,則本院使;欽天監,則本監正;上林苑監,則左右監正是也。近年各以尊官處之;中軍都督府英國公張懋,右軍都督府保國公朱永,皆太子太傅;左軍都督府定西侯蔣琬,前軍都督府新寧伯譚祜,後軍都督府襄城侯李瑾,皆太子太保;通政使司張文質,太常寺劉岌,鴻臚寺施純,皆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大理寺,工部尚書杜銘;光祿寺艾福,國子監邱濬,欽天監康永韶,皆禮部侍郎;太醫院則通政使蔣宗武,上林苑監則右通政李孜省。此亦制度之一變也。成化乙巳記。
《癸辛雜識》云:「官品有金紫銀青之目。蓋金至於紫,銀至於青,為絕品也。」此說殆非。蓋金銀謂印,青紫謂綬,或謂所佩魚袋及服色耳。古人有金章紫綬紫袍,今時文武極品官,俱無金印,印亦無綬。又紫為禁色,臣下無敢服者。惟四品以上,緋袍金帶;七品以上,青袍銀帶。此即金紫銀青之遺制也。
巡撫官,永樂間已有之,然僅設於要處耳。洪熙、宣德初年,添設漸多,侍郎、通政、大理寺卿,惟其人,不皆都御史也。景泰以來,悉置都御史。初意蓋以御史在外,多浮薄不遜,以此軋之耳。以今計之,亦太盛矣。蘇松等處,鳳陽等處,宣府等處,順天等府,保定等府,延綏等處,甘肅等處,河南、山東、山西、遼東、大同、寧夏、陝西、湖廣、江西、兩廣、雲南、四川、貴州、福建,凡二十人。內署銜不同者,兩廣曰「總督軍務」,蘇松等處曰「總理糧儲」,鳳陽等處曰「總督漕運」,遼東、湖廣、雲南皆曰「贊理軍務」,山西曰「提督雁門等關」,保定曰「提督紫荊等關」,順天等府曰「整飭薊州等處兵備」。餘止稱巡撫,鄖陽等處曰「撫治」,蓋主流民也。凡推舉各邊及腹里干涉軍務者,吏、兵二部會同;干涉錢糧流民者,吏、戶二部會同;惟總督漕運者,吏、戶、兵三部會同。江西、福建、山東地方,有事則設,事寧則革之。
各處總兵官印文,遼東曰「征虜前將軍」,宣府曰「鎮朔將軍」,大同曰「征西前將軍」,延綏曰「靖虜副將軍」,寧夏曰「征西將軍」,甘肅曰「平羌將軍」,雲南曰「征南將軍」,兩廣曰「征蠻將軍」,湖廣曰「平蠻將軍」,皆柳葉篆。漕運總兵無將軍名目,其印曰「漕運之印」,疊篆文。若陝西止稱「鎮守官」,貴州、薊州等處,雖名總兵,俱無將軍印。
永樂間,平江伯陳公瑄把總海運糧儲,共一百萬石,時未有總兵之名。十三年,裡河漕運加至五百萬石,統各處一百七十餘衛。後以湖廣、浙江、河南、山東各都司所屬茶陵、臨山、彰德、濟南等衛地遠,省之,每歲上運四百萬石。洪熙元年,始充總兵官督運,鎮守淮安,此設總兵之始也。宣德四年,同工書黃福計議於徐州等處立倉,令官軍接運,六年掛「漕運之印。」八年公薨,以都督僉事王瑜、都指揮僉事吳亮充左、右副總兵同管。正統四年,專以馬興充總兵,湯節充參將。此設參將之始也。景泰二年,設左僉都御史王▉同管,此文臣總督漕運之始也。
欽天監官,例不致仕,老死而後已。天文生由科目出仕者,只於本衙門任用,不令出任府州縣官。蓋有深意存焉。太醫院官無考滿依資格升職者,蓋此流醫藥有效,則奉特旨升官故也。近年吏部考察京職,欽天監官年六十以上者俱勒令休致,罷革傳奉冗官,則太醫院官皆在其列。計無所出,則請旨去留。由是權移他手,而賢否混淆矣。
鄉民有子患瘡疹,備牲酒禱神,語拙,不能致詞,乃要其婦翁禱之。翁之孫適亦患此疾,翁乃對神私語,為其孫禱。時婿拜於後,怪其詞不揚,膝行聽之,知其然,未敢言也。俄而翁之孫愈,婿之子亡。婿由是甚怨之,以其情訴於人,人以為笑。成化間,一巡撫都御史被訟於朝,其親有官給事中者,巡撫乃以重賂托之賂中官求援,給事以為己物奉以求進,是由得升吏部侍郎,而巡撫竟坐法戍邊死。又兵部尚書缺人,一兵部侍郎欲得之,其親家有為刑部尚書者素稔中官,遂托之納賂。尚書之為己謀,亦如給事,於是去刑而遷兵。侍郎知之,恚恨,疽發項死。此二人與婦翁之御其婿者甚類,皆可笑也。
南京妓女劉引靜,幼為一商所眷,商死,劉為持服,歲時修齋設祭,哭泣甚哀,日以女工自養,誓不接客,家人不能奪其志也。商家後凋落,且能推所有以周其妻子。有富翁聞其賢,欲娶焉,劉不從而止。京師郭七公子者,故定襄伯登之從子也。嘗昵一妓,方妙年,公子死,即削髮解足紈為尼。屠寶石,京師大賈也。嘗以罪發遣遼東充軍,家破,無可托者,以白金萬兩寄所昵妓家,後數年赦回,以所寄還之,封識如故。世有處貴富之地,而淫褻無恥;當變故之時,而貪昧忘義者多矣。孰知風塵之中,有此卓異者?人性之皆善,豈不信哉!然則觀人者,未可以其類也。
朝廷近建三官廟,規制宏麗,像肖莊嚴,其費皆出內帑,不煩有司。工成日,內府各內官及文武諸司大臣俱往瞻禮。蓋上承母后意,而群臣將順之也。兵書淶水張公問予三官所由始?嘗考之漢熹平間,漢中有張修為太平道,張角、張魯為五斗米道,而魯尤盛。蓋自其祖陵、父衡造符書於蜀鶴鳴山,制鬼卒祭酒等號。有疾者,令其自書氏名及服罪之意,作三道,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沈之水。謂之天地水三官。三官之名,實始於此。予既以復張公,且為評云:「水為五行之一,生於天而附於地,非外天地而為物也。今以水與天地並列,已為不通之論。若其使民服罪之書,水官者沈之水,地官者埋之地,似矣。天官者,既云上之天,則置之雲霄之上可也,卻云著之山上。然則山非地乎?其誣惑蚩蚩之民甚矣!」
「大
子中消白日,小車兒上看青天。」此邵康節先生詩。今人呼盛茶酒器為
,有自來矣。然此字亦後人方言所增,韻書無之。
《檀弓》記孔子居宋,見司馬桓魋自為石槨,三年而不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初疑所謂石槨,若今合石為之,不應若是其難也。弘治戊申之春,舟過徐州約三十里,聞鄉人言,其地有洞山寺,寺下有洞,為古蹟,甚奇。乃命艤舟一登,讀眉州萬閣老所撰建寺碑,乃知即所謂桓山,宋桓魋葬處也。其隧道當南向,今已在佛殿下矣。佛殿後有一穴,可入石槨,約高丈餘,其深約五六步,其廣半之。兩旁又各鑿為夾室狀,每處可容十人。蓋四周一全山,山而刳其中耳。是宜三年而不成也。蘇長公游北山時,蓋已蕩然金椎之餘矣。今石壁所刻賦,蓋後之好事者為之。其稱洞山者,以石槨為洞也。
近見二文士有三年服者,同送鄉人之喪,一人束孝帛,一人不束。人問之,不束者云:「重不可加輕。」束者云:「斯須之敬」。聞者質予,當以何人為是?予曰:「若論小節,二人皆是,若論大體,二人皆非。蓋父母之喪,雖出門弔問亦不可,況可送之出郊乎?今既往弔,且受其帛矣。及出送,而曰重不加輕乎?如以為禮尚往來,使子弟行之可也。」
唐詩云:「邵平瓜地接吾廬,穀雨乾時手自鋤」。歷解云:穀雨,讀作去聲,如「雨我公田」之雨。自雨水後,土膏脈動,令雨其穀於水也。讀為上聲者非。
梅聖俞《河魨詩》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魨當此時,貴不數魚蝦。」而吾鄉俗語則云:「廬青長一尺,莫與河魨作主客」。蘆青,即荻芽也。荻芽長,河魨已過時矣。而聖俞云然,予嘗疑之。後觀范石湖《吳郡志》,始知此魚至春則泝江而上。蘇、常、江陰居江下流,故春初已盛出,真潤則在二月。若金陵上下,則在二三月之交。池陽以上,暮春始有之。聖俞所云,始池陽、當塗之俗。而歐公所謂「群游水上,食絮而肥」,南人多以荻牙為羹,則又附會之說,非真知河魨者也。
觀屬目,聞屬耳。然佛書有觀其音聲之文,杜詩有「心清聞妙香」之句。正猶鳥不可以牝牡言,獸不可以雄雌言,《易》有牝雞,《詩》有雄狐。此文字中活法,可以意會而不必泥也。
蜃氣樓台之說,出《天官書》,其來遠矣。或以蜃為大蛤,《月令》所謂「雉入大海為蜃」是也。或以為蛇所化,海中此物固多有之。然濱海之地,未嘗見有樓台之狀,惟登州海市,世傳道之,疑以為蜃氣所致。蘇長公《海市詩序》謂其嘗出於春夏,歲晚不復見。公禱於海神之廟,明日見焉。是又以為可禱而得,則非蜃氣矣。《遼東志》云:「遼東東南皆山也,其峰巒疊翠,蔥蒨可觀,當夏秋之交,時雨既霽,旭日始興,其山崗凝結,而城郭樓台草木隱映,人馬馳驟於煙霧之中,宛若人世所有。雖丹青妙筆,莫盡其狀。古名登、萊海市,謂之神物幻化,豈亦山川靈淑之氣致然邪?」觀此,則所謂樓台,所謂海市,大抵皆山川之氣掩映日光而成,固非蜃氣,亦非神物。東坡之禱,蓋偶然耳。且詩中有云「朝陽太守南遷歸,喜見石廩堆祝融。自言正直動山鬼,豈知造物哀龍鍾。」其自負亦不淺矣。況此老素善謔,又安知非自神其事以鳴其不平邪!
虞邵庵作《朱澤民母吉宜人墓碣》有云:「至元甲午,吉宜人將就館,其姑施夫人疾病,歎曰:『吾婦至孝,天且賜之佳子,吾必及見之。』既而疾且亟,治後事,其大父卜地陽抱山之原,使穿壙以為藏。施夫人曰:『異哉!吾夢衣冠偉丈夫來告云:勿奪吾宅,吾且為夫人孫。』既而役者治地深五尺,得石焉。封曰『太守陸君績之墓』,別有刻石在旁,曰『此石爛,人來換』。石果斷矣,其祖命亟掩之,而更卜兆地。夫人又夢偉衣冠者復來曰:『感夫人盛德,真得為夫人孫矣。』德潤生,其大父字之曰順孫,而施夫人沒。人以為孝感所致。」德潤,澤民名也。澤民仕元,為徵東行省儒學提舉,今朱文天昭御史之高祖。審如是,則澤民乃陸公績後身也。予嘗觀前代探環覓刀等事,猶未之信。今觀此文,則知天地間異聞,不可謂盡無也。
楊鐵崖,國初名重東南,從游者極其尊信。觀其《正統辯》、《史鉞》等作,皆善已。若《香奩》、《續奩》二集,則皆淫褻之詞,予始疑其少年之作,或出於門人子弟濫為筆錄耳。後得印本,見其自序,至以陶元亮《賦閒情》自附,乃知其素所留意也。按:《閒情賦》有云「尤蔓草之會,誦《召南》之餘歌。」蓋發乎情,止乎禮義者也。鐵崖之作,去此遠矣。不以為愧而以之自附,何其悍哉!《香奩》、《續奩》,惟崑山有刻本,後又有楊東里跋語。玩其辭氣,斷非東里之作,蓋好事者盜其名耳。記此以俟知者。
魏將軍某年七十餘,披甲上殿,及隨鑾輿出入。不減少年。人問其平生事,云:「年四十五時,已絕男女之欲。」周和尚,廬陵人,流落京師,年九十餘,遠路能步行,鬚髮不白。予嘗問其得何修養之術,云:「無他術,自壯年能節欲耳。」且云:「人之精液,度與女子,能生人。若能保守存留,豈不能資生自身?」太倉畫士張▉,年九十餘,耳聰目明,猶能作畫。嘗問其何修而致,云:「平生惟欲心頗淡,欲事能節。或者賴此耳,無他術也。」
毗陵謝應芳子蘭,嘗論三高祠不當祠范蠡,云:「季鷹、魯望,吳產也,吳人▉示為東家某是已。鴟夷子皮始終事越,間以行成留吳,其心未嘗一日忘乎越也。進美女,獻寶器,以惑吳之君臣,乘虛進兵,以滅吳之宗社,大率皆蠡之謀。越人論功,蠡居第一,豈非吳之大仇乎?惟其功成名遂,遯跡而去,其識見固高於常人。然浮海之裝,捆載珠玉,在齊復營致千金之產,自齊居陶,父子耕蓄,轉物逐利,復積蓄累鉅萬。太史公前後不一書者,蓋深鄙之,非美之也。較諸子房辭漢,翛然從赤松子之游,相去多矣。杜牧之、蘇子瞻,皆謂蠡私西施,以申公夏姬為比。由是觀之,謂其人為貪為穢,亦不為過。尚何風節足慕乎?今也以吳人馨香之黍稷,享敵國貪穢之仇讎,於理其可乎哉!《禮》云『民不祀非族』,況仇敵乎?吳有三高,人特未之思耳。若泰伯、仲雍、延陵季子,真天下所共高者也。凡為吳人,苟非土木,孰不有高山景行之思。宜尊三讓至德之聖,祠於堂上,配以二賢,仍以季鷹、魯望列之從祀。如此則正前人之謬戾,新斯民之耳目,振高風,崇祀讓,激衰世薄俗,而勸之於風化,豈小補哉!若謂蠡有功而祀之,則越人祀之宜矣。如諸葛武侯之賢,蜀人祀之,吳、魏未嘗有祠焉。斯理之公,古今一致,所謂質諸鬼神而無疑者也。」此言具子蘭《上饒參政書》。自志云:「方議移文有司,會世變而止。」按:此言蠡事,大率皆前人所嘗道。其言「吳有三高,人未之思」一段,則前人所未發也。
先儒謂詩傳有本韻不必葉而葉者。今細察之,信然。如《吉日》三章「其祁孔有」,「或群或友」,「悉率左右。」皆葉羽已。然有、友、右,皆從又,吳人自來呼又為以音,但不通於天下耳,不必葉也。又如《隰桑》「遐不謂矣」,傳云:「遐與何同。」若以聲音相同,則今常熟吳音稱何人為「遐個」是已。其引鄭氏云:「遐之言胡也。」則又以義不以音矣。
巡撫周文襄公初至崑山,甫登岸,盛怒,撻一人,儒學教諭朱冕叱皂隸令止,進白公曰:「請姑息怒,至衙門治之可也。」公從之。至寓府入見後,公召冕問故,對曰:「下車之初,觀瞻所繫,恐因怒傷人,累盛德耳。」公謝之。未幾,太倉開設衛學,公奏保冕為教授,且語二衛武職云:「吾為爾子弟得一良師,宜隆重之。」冕,字士章,嘉興人。在昆庠時,季考月試,賞罰明信,弟子多所作成。至今論師道者,必首稱之。詳見葉文莊公《水東日記》。
嘗聞中官談漢府事,因問漢庶人所終,云:「初,庶人被執,鎖縶逍遙城。一日,宣廟欲往觀,左右止之,不聽。及至,熟視久之,庶人出其不意,伸一足勾上仆地,左右急扶起,久而神思乃寧。始自悔,亟命壯士舁銅缸至覆之。缸約重三百斤,猶覺頂負而動,積炭缸上如山。然炭逾時,火熾銅▉,庶人亦不知其處矣。」
成化二十一年乙巳二月初五日丑時,泰山微震;三月一日丑時,大震;本日戊時復震;初五日丑時,復震;十三日、十四日相繼震;十九日連震二次。考之自古祥異,所未聞也。
凡軍前紀功,南蠻首三級為一功,北狄首一級為一功,凡婦人首級受賞而已,不升官。北狄婦人面與男子無鬚者不異,故報功者多雜以婦首充數,莫能辨也。嘗遇都督馬儀談及此,儀云:「辨之亦有法,紀功多文臣,不知此法耳。第投水中,仰者婦人,俯者男子。」予嘗聞水中浮屍,男俯女仰,此陰陽定體之妙。雖人力翻覆之,終歸其舊,未知人首亦然。儀在邊最久,必嘗試知其然也。
積書不能盡讀,而不吝人借觀,亦推己及人之一端。若其人素無行,當謹始慮終,勿與可也。世有借書一癡,還書一癡之說,此小人謬言也。癡,本作瓻,貯酒器。言借時以一瓻為贄,還時以一瓻為謝耳。以書借人,是仁賢之德;借書不還,是盜賊之行。豈可但以癡目之哉!
通政司所以出納王命,為朝廷之喉舌,宣達下情,廣朝廷之總明,於政體關係最重也。洪武、永樂間,實封皆自御前開拆,故奸臣有事即露,無倖免者。自天順間,有投匿名奏本言朝廷事者,於是始有關防。然其時但拘留進本人在官候旨意,出即縱之,未嘗窺見其所奏事也。後不知始於何年,乃有拆封類進及副本備照之說。一有訐奏左右內臣及勳戚大臣者,本未進而機已泄,被奏者往往經營倖免,原奏者多以虛言受禍。祖宗關防奸黨,通達下情之意,至是無復存矣。可勝歎哉!
成化末年,太監梁芳輩導引京師富賈收買古今玩器進奉,啟上好貨之心,由是幸門大開。金夫子弟,各以珍異投獻求進而無名,乃於各寺觀聚寫釋道星命等書進呈,遂得受職。內原任中書序班者,得升職至太常、鴻臚、太僕少卿等階;白身人得受鴻臚主簿、序班等職;生員、儒士、匠丁、樂工、勳戚廝養,凡高貲者,皆與並進,名曰傳奉。蓋命由中出,不由吏部銓選,故名。名器之濫,無逾此時。未幾,以星變修弭,廷議革之,稽其數,原有職傳升者三十六人,白身授職者五百三十八人,悉革職,勒令原籍閒住,不再錄用;軍職傳升者,數當倍蓗,未暇籍也。
鴨腳樹實如杏,而其核中之仁可食,故曰仁杏。今云銀杏,是似而非也。
陸展染白髮以媚妾,寇準促白鬚以求相,皆溺於所欲而不順其自然者也。然張華《博物志》有染白鬚法,唐、宋人有鑷白詩,是知此風其來遠矣。然今之媚妾者蓋鮮,大抵皆聽選及戀職者耳。吏部前黏壁有染白鬚發藥,修補門牙法,觀此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