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予為庠生時,嘗以家難赴愬前巡撫崔莊敏公。公以「瞽瞍殺人,舜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當是時也,愛親之心勝,其於直不直何暇計哉」一節為題,命作講義。公初讀破題,喜。及讀至結尾,有云:「使葉公而知此,其肯以證父攘羊之為直;使漢高而知此,其肯貪天下而分羹於敵國哉!」乃益喜,稱賞之。予時亦以為偶有新得也。近得楊廉夫樂府有《桮羹詞》,鄭子美文集有《索羹論》,乃知此義古人先得之矣。鄭《論》云:「項羽置太公於俎上,告高祖而殺之。高祖於此所宜卑辭請降,迎歸其父。然後以項羽既弒其君,又欲殺人之父以挾其子,興師問罪,與之決勝負於一戰,定成敗於萬全,未晚也。豈可大言無當,索父之羹,以吾親之重,為天下之一擲哉!向非項羽有婦人之仁,高祖有項伯之援,則太公烹於俎上矣。項羽既殺太公,分羹高祖,然後佈告天下,謂高祖不顧其父,挾人殺之而食其羹,興師問罪,則高祖負殺父之名,此身且將無所容於天地之間,又安能與之爭天下哉!項羽既不知出此,反惑於為天下者不顧其家之言,使太公幸而獲免,高祖因之成事,天下遂以高祖為得計,索羹為名言。紊綱常之義,失輕重之權矣。」末乃引《孟子》答桃應之問結之,此前人所未道也。
本朝中官,自正統以來,專權擅政者,固嘗有之。而傷害忠良,勢傾中外,莫如太監王振。然宣德年間,朝廷起取花木鳥獸及諸珍異之好,內官接跡道路,騷擾甚矣。自振秉內政,未嘗輕差一人出外,十四年間,軍民得以休息。是雖聖君賢相治效所在,而內官之權,振實攬之,不使泛濫四及,天下陰受其惠多矣。此亦不可掩也。
楊文定公溥在內閣時,其子來自石首,備言所過州縣官迎送餽遺之勤。南京吏部侍郎范公理,時知江陵縣,頗不為禮,公聞而異之。後廉知其賢,即薦知德安府,其為縣才八月而已。商文毅公輅自內閣罷官歸,工部侍郎杜公謙時為主事,治水呂梁,遇之獨厚。商後被召復職,每汲引之。白恭敏公圭任浙江布政使,過徐州洪,家人與水手相毆,主事袁規收其儀仗,懇請而解。未幾,召為工部侍郎,袁不自安,而公未嘗形於辭色。少保於公謙為兵部尚書時,葉文莊公在兵科,屢劾之。後喪偶,請於為《志墓》,慨然成之。李文達公之於文莊,聞人贊其議己,則深銜之,且抑之。至其沒,文莊始得入為禮部。其不同如此。
江南巡撫大臣,惟周文襄公忱最有名。蓋公才識固優於人,其留心公事,亦非人所能及。聞公有一冊歷,自記日行事,纖悉不遺。每日陰晴風雨,亦必詳記。如云某日午前晴,午後陰,某日東風,某日西風,某日晝夜雨。人初不知其故。一日,民有告糧船失風者,公詰其失船為何日、午前午後、東風西風。其人不能知而妄對,公一一語其實。其人驚服,詐遂不得行。於是知公之風雨必記,蓋亦公事,非漫書也。
還元水者,臘月以空瓶,不拘大小,細布緘其口,引之以索,浸糞廁中。日久,糞汁滲入,瓶滿自沈,取埋土中。二三年,化為清水,略無臭氣。凡毒瘡初發時,取一碗飲之,其毒自散。此法聞之沈通埋先生,嘗試之,有效。
凡咽喉初覺壅塞,一時無藥,以紙絞探鼻中,或嗅皂角末,噴嚏數次,可散熱毒。仍以李樹近根皮磨水塗喉外,良愈。
《輟耕錄》言「嬸妗字非古,吳音世母合而為嬸,舅母合而為妗耳。」此說良是。今吳中鄉婦呼阿母,聲急則合而為黯。輕躁之子,呼先生二字,合而為襄,但未有此字耳。又如前人謂語助爾,即而已字反切。《楚辭》些,即娑訶字反切。今以類推之,蜀人以筆為不律,吳人以孔為窟隴。又如古人以瓠為壺,《詩》「八月斷壺」是已。今人以為葫蘆,疑亦諸字之反切耳。
世俗相傳,以三月二十八日為東嶽生日,然不見於紀載。許襄敏公彬重修《蒿里祠記》云:「每年三月二十八日,屬東嶽帝君誕辰,天下之人,不遠千數百里,各有香帛牲牢來獻。」夫二儀既分,五嶽以峙,非今日生一山,明日生一山,有日月次第可記而謂之生日也,其妄誕不辯而明矣。不知許公何所據而書之石乎?然其文集中無此篇,殆他人依托者。
《韻書》云:「楚莊王滅陳為縣,縣之名自此始。」此說非也。《周禮.小司徒》有云:「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邱,四邱為甸,四甸為縣。」又《遂人》云:「五家為鄰,五鄰為里,五里為酇,五酇為鄙,五鄙為縣。」則縣之名,先已有之,但與今縣制不同耳。或謂郡縣自秦、漢始,亦非也。周制,地方千里,分為百縣,縣有四郡,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秦廢封建之制,置三十六郡,以監天下之縣。漢因而增置郡國六十七。郡之名亦先有之,特古今制度不同,大小▉異耳。
前代史,凡事更時未久,曰亡何,曰居亡何,曰居亡幾何,曰未幾;其最近者,曰頃之,曰少選,曰為間,曰已而,曰既而。至宋人作《唐書》,事或逾年,或數月,或數日,率用「俄而」字。後人效之,如敘宋太祖、太宗授受之際,一則曰「俄而殂」,一則曰「俄而帝崩」,以致燭影斧聲之疑,紛紛異說。嘗考之,開寶九年冬十月壬子帝以後事屬晉王,癸丑夕崩於萬歲殿。太祖夜召晉王,時夜已四鼓。蓋前後二夕,而曰「俄而」。一字不當,害事如此。敘事之文,可不慎歟?
俞貞木字有立,錢芹字繼忠,皆蘇人。革除年間,蘇守姚善好禮賢士,有立以明經見重於守,月朔望必延至講書府學。嘗令吏餽米於有立,誤送繼忠。吏惶恐白守,將取還,有立云:「錢先生與人不苟合,尤不苟取與。今受米不辭,必知公之賢耳。」守驚異,即令人請見。繼忠對使者云:「吾為郡民,有召敢不赴。但吾心未宿戒,不可輕往,他日可也。」他日,浣濯衣冠,齋沐而往。守甚喜,延之別室,請問經義,繼忠云:「此士子之務耳。公為政,何不談時務而及此邪?」守益起敬,遂問今日何者為急務?繼忠令屏左右,云:「今日之務,勤王為急。」守躍然而悟,於是密結鎮、常、嘉、松四郡守,訓練其民,率先赴行,竟死其事。
戶部尚書夏忠靖公原吉,長沙人,德量寬厚,喜怒不形。永樂間,嘗以治水至崑山,寓千墩禪寺,所居不設儀從。鄉民數人入寺遊觀,公方坐室中觀書,不意其為夏公也,雜坐其旁。既而它之,問僧云:「尚書何在?」僧云:「室中觀書者是也。」民懼,乃奔云。公好食▉芻豬肝,一日膳夫供具,公飯盡而肝如故,怪之。已而分食,乃知入鹽過多,咸不可食也。人服其量。楊東里作公《神道碑》,記隸污織金賜衣,吏碎所愛硯,皆無怒意。謂其有王子明、韓稚圭之度,非過稱也。
丈量田地,最是善政。若委托得人,奉公量見頃畝實數,使多餘虧欠各得明白,則餘者不至暗損貧寒,欠者不至虛陪糧稅,弊除而利興矣。周文襄巡撫時,嘗有此舉,以屬戶部主事何寅。寅日惟耽酒,未嘗遍歷田野,親視丈量,只憑里胥輩開報,輒與準理。丈量稍多分毫者,必謂之積出;比原數虧欠者,皆謂之量同,更不開虧欠一項。如太倉城中軍民居址、街衢河道,皆作納糧田地。量至北郊二十七保,多出田畝若干,將內二頃九十三畝有奇,撥與太倉學收租。蓋縮於城市,而伸於郊墟,故有此積出,非原額之外田也。別處量出多餘者,則以送京官之家。自正統初至今,量同者納無地之糧,京官家享無稅之利。是雖何寅貽患於民,而文襄安於成案,不察其弊,蓋亦不能無責也。寅,廣東南海人。嘗問其家世,已蕩然矣。或者為官不忠所事之報耶!
府官之制,始於秦立郡守、郡尉、郡丞、郡監之官。漢因秦制,罷郡監,以丞相史分刺屬郡,謂之刺史。景帝改郡守稱太守,郡屬有司馬之官。後漢有郡主簿、五官椽。五官掾者,兼置功曹、戶曹、決曹、賊曹、倉曹是也。晉、齊、梁、陳並因之。隋改刺史為總管,以長史、司馬、錄事、參軍、東西曹掾、司功、司兵、司倉、司土、司馬、司法、司戶諸參軍為參佐,而省治中別駕。煬帝改總管為太守,改長史、司馬為通守、贊治,尋改贊治為郡丞。唐改太守為總管,又改總管為都督,省郡丞置別駕、長史,餘悉因隋制。景雲初,罷州都督為刺史。天寶元年,改刺史為守。乾元元年,升州刺史為節度使。大歷五年,改節度使為觀察使。宋以知州大都督之銜,其官屬有通判、長史、司馬、簽判、判官、掌書記、推官、支使、錄事、司戶、司法、司土、司理、參軍。政和間,置司儀、司兵、司功與司錄、司戶、司土、司刑,為州七曹。宣和間,改州為路,設安撫使都總管,兼本路鈐轄。紹興初,改州為府,以知州為知府,設通判三員,罷司儀、司兵、司功諸曹官。元改府為路,設達魯花赤、總管、同知、治中、判官、推官、經歷、知事、照磨、提控、案牘、譯史及錄事達魯花赤、錄事判官各一員。本朝改路為府,革達魯花赤、治中、提控、案牘、譯史、錄事,改總管為知府,判官為通判,而同知、推官、經歷、知事、照磨,則仍其舊,檢校則建置云。
今世富家有起自微賤者,往往依附名族,誣人以及其子孫,而不知逆理忘親,其犯不韙甚矣。吳中此風尤甚。如太倉有孔淵字世升者,孔子五十三世孫。其六世祖端越仕宋,南渡。至其父之敬,任元通州監稅,徙家崑山。元祐初,州治遷太倉,新作學宮,世升多所經畫,遂攝學事,號莘野老人。子克讓,孫士學,皆能世其業。士學家甚貧,常州某縣一富家,欲求通譜,士學力拒之。歿後無子,家人不能自存,富家乃以米一船易譜去。以此觀之,則聖賢之後,為小人妄冒以欺世者多矣。
周瑛良石知廣德州時,作《祠山雜辯》。其辯埋葬一事云:「按埋本作貍,《周禮》以「貍沈祭山川』,注云:『祭山林則貍之,祭川澤則沈之。』是埋藏者,本山澤之祭也。其曰今夜埋藏,及旦皆無有,過言耳。」考諸本集志埋藏事,謂坎地深廣各五尺,凡祭物皆三百六十,舁埋坎中,蒙以太牢之皮,反土而平治之,土不見贏餘,或加縮於初。及久後埋藏,或值其故穴,皆不見其中所有。此說未為無理,蓋土不見贏餘者,平治之也。或加縮於初者,物腐而土陷也。久後埋藏,不見中所有者,物化也。今盜發古塚,皆不見其中所有者,亦化也。人言地熱則速化,埋藏易化,地熱故也。道流欲神異之,故為過言以駭愚俗耳。」所云本集,蓋祠山舊有《指掌集》,良石按而辯之。
布衣沈鑒文昭,記覽博洽,而放言自廢,時自為「沈落魄」。或問云:「今之居大位享大福者,未必有學問;有學問者,多是貧賤無福。何也?」文昭云:「有學問便是福,何須富貴!」老僧惟寅嘗云:「讀書要有福,無福者讀書不成。如人家子弟,有志讀書,若無衣食之憂,戶役之擾,疾病之累以奪其心,便是有福。縱使無憂於衣食,無憂於戶役,若身常有疾,則不能遂志,即是無福。」此等議論皆有理。
前代賜諸侯有湯沐邑,賜公主有脂粉田,而皇莊則未聞也。今所謂皇莊者,大率皆國初牧地及民田耳。歲計之入,有內官掌之,以為乘輿供奉。然國家富有天下,尺地莫非其有,倉廩府庫莫非其財,而又有皇莊以為己有,此固眾人所不識也。聞大臣中惟彭文憲嘗言之,其疏留中不出。而言官不聞有議乞革罷者,何邪?或云正統、天順間尚無之。
瞿世用御史巡按廣東時,嘗寢疾,臥內堊壁一堵,一夕勾出山水圖。世用心怪之,然猶疑病中眼花,妄有所見。召縣官入視,皆以為畫也。乃命以墨塗之,隱隱猶見筆跡,後數日才滅。世用病尋愈,亦無他。
京師閭閻,多信女巫。有武人陳五者,厭其家崇信之篤,莫能制。一日,含青李於腮,給家人瘡腫痛甚,不食而臥者竟日。其妻憂甚,召女巫治之。巫降神,謂五所患是名丁瘡,以其素不敬神,神不與救。家人羅拜懇祈,然後許之。五佯作呻喚甚急,語家人云:「必是神師入視救我可也。」巫入按視,五乃從容吐青李示之,捽巫,批其頰而出之門外。自此家人無崇信者。
「布衣李靖,不揆狂簡,獻書西嶽大王閤下。靖聞上清下濁,爰分天地之儀;晝明夜昏,乃著人神之道。又聞聰明正直,依人而行,至誠感神,信不虛矣。伏惟大王嵯峨擅德,肅爽凝威,為靈術制,百神配位,名雄四岳,是以歷像清廟,作鎮金方。遐規歷代哲王,莫不順時禋祀,興雲致雨,天實肯從,轉孽為祥,何有不賴。嗚呼!靖者一丈夫爾,何得進不偶用,退不獲安?呼吸若窮池之魚,進退似失林之鳥。憂傷之心,不能已已。社稷凌遲,宇宙傾覆,奸雄競逐,郡縣大崩。遂欲建義橫行,雲飛電掃,斬鯨鯢而清海岳,卷氛祲以辟山河。使萬姓昭蘇,庶物昌運,即應天順人之作也。又大寶不可以妄據,欲杖劍竭節,未有飛龍在天,捧忠義之心身,傾濟世志,吐肝膽於階下,惟神鑒之。願告進退之機,得遂平生之志,有賽德之時,終陳擊鼓。若三問不對,亦何神之有靈?然後即靖斬大王頭,焚其廟,建縱橫之略,亦未晚也。」惟神裁之。」右李衛公《上西嶽書》,不見記載,喜其奇而錄之。聞高皇將起義,陰卜於山寺伽藍神。三投珓,皆不許,遂擊破神像而去。十數年間,致成大業,蓋古之英雄豪傑,欲建功業若衛公者,必其先有定志,而假鬼神以決之,所謂質諸鬼神而無疑者也。況帝王之興,自有天命。雖鬼神之靈,亦莫能測其機兆,則夫叢祠土偶豈能決哉?
天順間,太監曹吉祥、忠國公石亨用事,勢燄炙手可熱。文人武士,出入其門,以盜有名器者,不可勝數。京師有賀三老者,吉祥從子都督欽之妻父也。見欽聲勢日盛,獨不踵其門。欽嘗欲為求一官,力辭不可。乾麵衚衕口一賣餅小家,生女美而豔,都督石彪欲取為妾,父母樂從之,女獨不肯,乃已。未幾,石氏敗,彪棄市,曹欽謀反,凡連姻及所親者誅竄殆盡,三老獨免。
京師有婦女嫁外京人為妻妾者,初看時,以美者出拜;及臨娶,以醜者換之,名曰:「戳包兒」。有過門信宿,盜其所有逃去者,名曰「拿殃兒」。此特裡▉奸邪耳。又有幼男詐為女子,傅粉纏足,其態逼真。過門時,乘其不意,即逸去。成化間,嘗有嫁一監生者,適無釁可逸。及暮,近之,乃男子也。執於官,並其媒羅之。有男詐為女師者,京城內外人家,留教針指。後至真定一生家,生往狎之,力辭不許。生強之,乃男子,遂繫之於官,械送京師法司,奏置極刑。此皆所謂人妖也。
鮠魚字一作蛔,味美而子有毒,不減河魨子,食之能殺人。聞蛇亦能化鱉,凡鱉在旱地得者,不宜食,下水則無毒矣。
駙馬都尉,本秦、漢官。漢有奉車都尉,主車輿;駙馬都尉,主駙馬;騎都尉,主羽林騎。是謂三都尉。今止稱駙馬,省文耳。然唐人云:「戚里舊知何駙馬。」今人數列侯云「公侯駙馬伯」。蓋詩詞文移取便無妨,若君前奏對,自當稱駙馬都尉。今謁陵陛辭覆命,皆云「駙馬臣某」,蓋承襲謬誤,莫之正耳。」
成化庚子,山西石州民家生一豬。二頭二尾八足,共一脊,生即死。王主事祿公差至其地,嘗聞之知州云。嘗與鄭介庵會飲,介庵問魚餒肉敗,不直曰魚爛肉腐而云然,何如?予不能對,因請教,曰:「魚之爛自內始,如腹之餒,肉之腐自外入,如軍之敗。」請問何出?云:「不知所出,嘗聞之先輩張伯緒如此。」後讀程沙隨《思問錄》,中具此說,始知出於程。嘗見晦庵先生稱沙隨為程丈,蓋前輩也。《思問錄》於《論》、《孟》多所發明。
同寮劉時雍言其鄉一女染奇病,每中夜,有物來與交,日漸羸憊,醫莫能治。聞一道士能祛邪,請治之。道士求二童男,淋浴更衣,各授以劍,作咒語,噀水使舞。舞將終,叱之去。二童趨出,投水中,久之不起,眾危之。逾半日,水忽湧起,二童共持一大蛇頭出。頭微有角,蓋蛟類也。二童仆地,久而始蘇。女是夜始安寢,病不復作矣。道士由是名譽大振。後有人召之,竟不驗。或疑其犯淫污自壞也。夫蛟,惡物也。昔周子隱、許旌陽皆嘗斬蛟,疑天地間自有此等神術,人能至誠感神,則神物為之訶護,而其術以行。不然,則深淵之底,蛟龍之所蟠據,人雖氣正而才武,非其素履熟由之地,而亡生以徇之,鮮有不墮其牙頰者矣,安望其能捉髑髏而出哉!
翰林編修張元禎嘗建言,選六科給事中,不必拘體貌長大,惟當以器識遠大,學問該博,文章優贍者充之。其言最當。徒以不拘體貌一言有礙,竟托之空言而已。蓋六科係近侍官,兼主奏對,必選體貌端厚,語言的確者,以壯觀班行,表儀朝寧。但在前居此地者,體貌非不端厚,而其器識學問文章,往往過人。蓋出自精選,號為得人,如姚夔、葉盛、林聰、尹旼、張寧輩是已。以後則專以體貌為主,而其所重者反不之計,所謂出題考選,亦不過虛應故事耳。揆其所以,其時典選者相繼多北人,大率專主體貌,則其類得以並進。況學識兼備者,必思舉其職,而屢有糾彈,不若安靜簡默者之易制也。鹽山王忠肅公素有重望,亦進一二鄉里之劣者,則其餘不足責矣。使為吏部者,以公天下為心,不陰厚鄉里。遇缺,選其體貌豐偉、音吐正當者五倍其數,試其奏議彈文數篇,若場屋時文,則不以試。每五六人中,擇其優者一人奏上,如此而不得人,吾未之信也。
同寮吳味道處之,遂昌人。嘗言其家人看稻莊所,夜吹笛以自娛,忽有大面矬人倚石而聽之,次夜亦然。家人知其為鬼物,然未敢發也。至三夜,乃然炭坐處,燒鐵箸炭中,取笛吹之。其物復來,乃出其不意,取箸刺之,急趨水旁去。詰旦,蹤跡之,見一大蝦蟆死水旁,刺痕在其頷下。
近時言官言宮闈事,嘗受挫辱。自是事無大小,噤不敢言。有孫御醫者,素善謔,人問生疥何以愈之?曰:「請六科給事中餂之。」問故,曰:「不語唾可治疥也。」崑山有徐生,善寫竹,嘗游京師。吏科有知者,請寫竹於壁。寫畢,欲題其上云「朝陽鳴鳳」。或云:「恐致人口語,不若易以『舞鳳』。」或又以為不可,乃以彩鳳易之。有從旁語云:「鳴也鳴不成,舞也舞不成。不如好衣服,搖擺過日可也。」眾哄堂一笑而散,聞此等嘲謔,固言路之不幸,亦非國家之幸也。
土兵之名,在宋嘗有之,本朝未有也。成化二年,延綏守臣言營堡兵少,而延安,慶陽府州縣邊民多驍勇耐寒,習見胡騎,敢於戰鬥。若選作士兵,練習調用,必能奮力,各護其家,有不待驅使者。兵部奏請敕御史往,會官點選,如延安之綏德州、葭州、府谷、神木、米脂、吳堡、清澗、安定、安寨、保安、慶陽之寧州、環縣,選其民丁之壯者,編成什伍,號為土兵。原點民壯,亦改此名。其優恤之法:每名量免戶租六石,常存二丁貼其力役;五石以下者,存三丁;三石以下者,存四丁。於時得壯丁五千餘名,委官訓練聽調。此陝西土兵之所由始也。
成化十六年四月初二日,雲南麗江軍民府巨津州雪山移動。十七年六月十九日戌時,大理府地震有聲,民物搖動,二次而止。鶴慶軍民府本日亥時,滿川地震,至天明,約有一百餘次,次日午時止廨舍牆垣俱倒。壓死軍民囚犯皂隸二十餘人,傷者數多;鄉村民屋倒塌一半,壓死男婦不知其數。麗江軍民府通安州,本日戌時地震,人皆偃僕,牆垣多傾。以後晝夜徐動約有八九十次,至二十四日卯時方止。各處奏報地震,無歲無之,而雲南之山移地震,蓋所罕聞者,故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