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元起朔漠,建都北平,漕渠不通江淮。至元初,糧道自浙西涉江入淮,由黃河逆水至中灤旱站,陸運至淇門,入御河。中灤,即今開封府封邱縣地。淇門,今屬大名府濬縣,乃淇水入御河之處,即枋頭也,去中灤旱站一百八十餘里。自黃河逆水至中灤,自中灤陸運至淇門,其難蓋不可言。況運粟不多,不足以供京邑之用,於是遂有海運之舉。然海道風濤不測,損失頗多,故又自任城開河,分汶水西北至須城之安民山,入清濟故瀆,通江淮漕,經東阿至利津河入海,由海道至直沽,接運至京。任城,今之濟寧州也。須城,今之東平州也。其後,海口沙壅,又自東河陸運二百餘里至臨清,始入御河,其難尤不可言。時有韓仲暉、邊源輩,各出己見,相繼建言,乃自安民山開河,直抵臨清,屬於御河,而江淮之漕始通矣。然當時河道初開,不甚深闊,水亦微細,不能負重載,所以又有會通河止許一百五十料船行之禁。海運之初,歲止得米四萬六千餘石,其後,歲或至三百餘萬石。會通河所運之米,每歲不過數十萬石。終元之世,海運不罷。國初,定鼎金陵,惟遼東邊餉則用海運。其時會通河尚通,今濟寧在城閘北岸,見有洪武三年曉諭「往來船隻不得擠塞閘口」石碣在。至二十四年,河決原武,漫過安上湖,而會通河遂淤,自是江淮舟船始不至御河矣。永樂間,肇造北京,糧道由江入淮,由淮入黃河,水運至陽武,發河南、山西二布政司丁夫,旱路般運至衛輝上船,由御河水運至北京。亦不可謂不難矣。後得濟寧州同知潘叔正建言,工部尚書宋禮等提督,始開鑿會通河。潘之建言,止為濟寧州往北旱站遞運軍需等項艱苦,欲開此河以省民力耳,初未嘗言開此漕運也。河成,宋尚書建言,始從會通河漕運,而海運於是乎罷。當會通河漕運之初,又得平江伯陳瑄,於凡河道事宜,莫不整頓。所以至今京儲充羨,不至缺乏者,會通河之力。開鑿經理,以底於成者,斯又數君子之力也。此出刑部侍郎三原王公恕《漕河通志》,節其要語記之。
  張巡力竭,西向再拜,曰:「生既無以報陛下,死當為厲鬼以殺賊。」此「厲」字與「伯有為厲」之「厲」不同,原其意誓欲為猛厲之鬼以殺賊耳。李翰表云:「臣聞強死為厲,遊魂為變,有所歸往而不為災。」此正「伯有為厲」之「厲」。翰之意,蓋欲乞為墓招葬巡等,故云然耳,非解厲鬼字義也。後人多誤解此字,致生邪說。至有以厲即古癘字,謂巡為掌疫癘之鬼,若致道觀塑巡為青面鬼狀。世之訛謬如此,正由誤解此字故也。吳中羽林將軍廟,訛為雨淋,而不覆以屋。三孤廟訛為三姑,而肖三女郎焉。山西有丹朱嶺,蓋堯子封域也。乃鑿一豬形,以丹塗之。世俗傳訛可笑,大率類此。
  《月令》言:十月雉入,大水為蜃。人不知其能化蛟也。張啟昭翰撰言其鄉民嘗逐一雉入山穴中,守之,久不出,乃以土石塞之而去。每過其處,竊視之,封閉如故,人不知也。久之,見其處有水流出不已。逾時又過其處,則山已崩裂,其下成渠。問之居民,云風雨之夕,有蛟出故也。逐雉者為言其事,始知雉亦能為蛟云。
  京師多尼寺,惟英國公宅東一區,乃其家退閒姬妾出家處,門禁嚴慎,人不敢入,餘皆不然。然有忌人知者,有不忌者。不忌者,君子慎嫌疑固不入;忌者,有奇禍,切不可入。天順間,常熟一會試舉人出遊,七日不返,莫知所之。乃入一尼寺被留,每旦尼即鐍戶而出,至暮潛攜酒郩歸,故人無知者。一日生自懼,乃逾垣而出,出則臞然一軀矣。又聞永樂間,有圬工修尼寺,得纏▉帽於承塵上。帽有水晶纓珠,工取珠賣於市,主家識而執之。問其所從來,工以實對。始知此少年竊入尼室,遂死於欲,屍不可出,乃肢解之埋牆下。法司奏抵尼極刑而毀其寺。今宮牆東北草場,云是其廢址也。
  唐季黃巢之亂,兵鋒所過,多被殺傷。然巢性獨厚,於同姓如黃姓之家,及黃州、黃岡、黃梅等處,皆以黃字得免。徽州歙縣地名篁墩,本以產竹得名,民以黃易之,亦得免禍。近日程克勤諭德,始徵士大夫詩文表白其事,而復篁墩之名。夫大盜如黃巢亦有此善,則信乎天理民彝之在人心,未嘗一日而泯滅也。
  永樂間,敕遣大臣分行各處,凡民間子弟年二十以上爽健者,皆選取以備侍衛,頗被騷擾。其軍悉隸府軍前衛,數至二萬有餘,立千戶所二十五領之。年至六十,驗有老疾實狀,兵部奏請疏放,仍於本州縣照名選補。成化間,尚書余公議欲再為差官點選,時當選處適多飢饉,職方郎中劉大夏與予力沮之。余不能奪,其議遂寢。
  今之所謂左,蓋即古人之所謂右,如《易.繫辭傳》書其後曰右第幾章。《說文》注親字云:左從辛,從木。志錢幣者云:五銖錢右文曰貨泉,左文曰五銖是矣。今人乃與相反。予求其說而不可得。竊疑古人北面視物,分左右,物在東者值吾右手,故為右;物在西者值吾左手,故為左。今人以南面視物,分左右,故反是。然古人營宮室位置,則云前朝後市,左祖右社。軍行部位,則云前朱雀,後元武,左青龍,右白虎。則祖廟與青龍在東,太社與白虎在西。又與今人所謂左右不異,未能決然無惑也。
  成化辛丑歲,西胡撒馬兒罕進二獅子,至嘉峪關,奏乞遣大臣迎接,沿途撥軍護送。事下兵部,予謂進貢禮部事,兵部不過行文撥軍護送而已。時河間陳公鉞為尚書,必欲為覆奏。予草奏,大略言:獅子固是奇獸,然在郊廟不可以為犧牲,在乘輿不可以備驂服。蓋無用之物,不宜受。且引珍禽奇獸不育中國,不貴異物賤用物等語為律,力言當卻之。如或閔其重譯而來,嘉其奉藩之謹,則當聽其自至,斯盡進貢之禮。若遣大臣迎接,是求之也。古者天王求車、求金於諸侯,《春秋》譏之,況以中國萬乘之尊,而求異物於外夷,寧不貽笑於天下後世?陳公覽之,恐拂上意,乃咨禮部。時則四川周公為尚書,亦言不當遣官迎接,事遂寢。而遣中官迎至,其狀只如黃狗,但頭大尾長,頭尾各有髵耳,初無大異。《輟耕錄》所言皆妄也。每一獅,日食活羊一羫,醋密酪各一瓶,養獅子人懼授以官,光祿日給酒飯,所費無算。在廷無一人悟獅子在山藪時,何人調蜜醋酪以飼之。蓋胡人故為此以愚弄中國耳。
  《莊子》言「即且甘帶」。即且,蜈蚣;帶,蛇也。初不知甘之之義,後聞崑山士子讀書景德寺中,嘗見一蛇出遊,忽有蜈蚣躍至蛇尾,循脊而前,至其首,蛇遂伸直不動,蜈蚣以左右鬚入蛇兩鼻孔,久之而出。蜈蚣既去,蛇已死矣。始知所謂甘者,甘其腦也。聞蜈蚣過蝸篆,即不能行。善物各有所制,如海東青,鷙禽也,而獨畏燕。象,猛獸也,而獨畏鼠。其理亦然。
  「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終無術。」此雖譏切時事之言,然律令一代典法,學者知此,未能律人,亦可律己,不可不讀也。《書》言「議事以制」,而必曰「典常作師」,其不可偏廢明矣。嘗見文人中有等迂腐及浮薄者,往往指斥持法勤事之士以為俗流,而於時制漫不之省。及其臨事,誤犯吏議,則無可釋,而溺於親愛者,顧以法司為刻。良可笑也。
  本朝子為母服斬衰三年,嫂叔之服小功,皆所謂緣人情而為之者也。然韓退之幼育於嫂,嘗為制服,而程子於嫂叔無服。亦嘗言後聖有作,雖制服可也。母服斬衰,則以儒臣群議不合,高皇斷自宸衷,曰:「禮樂自天子出,此禮當自我始。」
  北方老嫗八九十歲以上,齒落更生者,能於暮夜出外食人嬰兒,名秋姑。予自幼聞之,不信。同寮鄒繼芳郎中云:歷城民油張家一嫗嘗如此,其家鎖閉室中。鄒非妄誕人也。秋,北人讀如芻酒之芻。
  「一彎西子臂,七竅比干心。」詠藕詩也。相傳衛文節公作,未知是否。「一庭生意留青草,萬里歸心放白鷴。」恕齋詩也。程少詹克勤云:「嘗見作此題者,多涉頭巾氣,惟此聯出色。」又聞邵復初郎中云:「鄉人取龍湫祈雨後,送水還湫,有作文者集古句一聯云:『雨三日不止,求之與,與之與?水一勺之多,出乎爾,返乎爾。」亦佳。
  永樂三年,命翰林學士解縉等選新進士才質英敏者就文淵閣讀書。時與選者,修撰曾棨,編修周述、周孟簡,庶吉士楊相、劉子欽、彭汝器、王英、王直、余鼎、章敞、王訓、柴廣敬、王道、熊直、陳敬宗、沈昇、洪順、章樸、余學夔、羅汝敬、盧翰、湯流、李時勉、段民、倪維哲、袁添祥、吾紳、楊勉二十八人。時周忱自陳年少,願進學。文皇喜曰:「有志之士。」命增為二十九人,名庶吉士。聞洪武壬子歲,嘗選會試士十八人授編修等職,讀書文華堂,後又選進士為庶吉士,分置近侍諸署,若解縉為中書庶吉士是也。而專置之翰林,則始於此。
  天順間,文臣閣老李文達公賢、武臣錦衣衛指揮門達,最得君。而達尤聲勢隆赫,傾動中外。嘗忌李出己上,欲乘隙間之。有軍匠楊暄者,以工彩漆著名於時。一日,疏達不法事以聞。達因愬於上云:「此李賢嗾之也。」知上必親鞫,密召暄囑之,暄懼死,陽承順惟謹。上果鞫於內苑山子下,暄以實對,云:「事非由賢,門達囑臣誣賢,臣於賢素不識,不敢枉也。」達由是寵衰而禍作矣。古人謂「無好人」三字,非有德者之言,觀此可知。
  行人司行人,初置三百六十員,今存三十六員。蓋國初諸司官不差出,凡有事,率差行人。永樂中,減革行人員數,諸司公務,差本衙門官出辦。行人非冊封親王、使外國、齎捧詔書之類,不差。然當時進士除行人者,九年才得升六品官,人多不樂。今九年得升各部員外郎,三年得選任御史,行人頓為增重於前。舊嘗為之語云:非進士不除,非王命不差,非餽贐不去,其濫可知。今朝廷重之,人各自重,無此風矣。
  秋官屠郎中之妻,無子而妒。懼其夫置妾,常為贗娠以沮之。一年果娠,彌月而產,則一胞,為鳥卵者四十七。破之,中有血水而已。項尚書之女,無夫而娠。家人恐其彰醜,飲以冷藥敗其胎,竟不效,及期而產,一胞數蛇,遂驚死。皆不知其何所感也。
  孫狀元賢赴會試途中,投宿一民家,主人敬禮甚隆,飲食一呼而具。賢疑其家有他會,問之,主人云:「昨夜夢狀元至,故治具以俟。今日公至,應此夢無疑矣。」賢竊自喜。至期,下第而歸。後一科,果狀元及第。雍御史泰未第時,嘗自金陵還陝西,道經鳳陽,投宿一老嫗家,問知是舉子,喜云:「昨夜夢有御史過吾家,子其人耶!」雍後以進士令吳,被召為御史。陸參政孟昭未第時,夫人夢得官參政,後果不爽。觀此,則人之出處,信有前定,非偶然也。
  錢原溥學士回自謫所,道江西,布政使翁公世資作詩送之。序云:「天順間,先生嘗謂兵部尚書陳汝言曰:『方今論功行賞,殆無虛日。而母后徽號未加,得非闕典與?』汝言即以先生之言入奏,英宗大加稱賞,隨付史氏以行。歲甲申,英廟上賓,先生遂為權貴所擠,而有順德之行。皇上一日御經筵,閱講臣,獨以先生不在為問,遂下吏部召還,復舊官。」予嘗以是質之內閣供奉謝伯寮,云歲甲申以下一段失實。蓋原溥嘗在內書堂教書,今之近侍若懷恩輩皆多出其講下。其出以附王倫,其入以懷公之力也。
  本朝文臣封伯爵者:洪武中,中書左丞相汪廣洋封忠勤伯,宏文館學士劉基封誠意伯;正統中,兵部尚書王驥封靖遠伯;天順中,都察院副都御史徐有貞封武功伯,鴻臚寺卿楊善封興濟伯;成化間,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封威寧伯。廣洋後坐累。有貞、越不久革爵,謫遠地。基、善革於身後。子孫世祿,驥一人而已。
  本朝軍衛舊無學,今天下衛所凡與府州縣同治一城者,官軍子弟皆附其學,食廩歲貢,與民生同。軍衛獨治一城,無學可附者,皆立衛學,宣德十年,從兵部尚書徐琦之請也。其制:學官教授一員,訓導二員。武官子弟曰武生,軍中俊秀曰軍生。衛學之有歲貢,始於成化二年五月,從少保李公賢之請也。其制:每二歲貢一人,平時不給廩食,至期,以先入學者從提學御史試而充之。
  為人上者言動不可不謹,否則下人承訛踵誤,不勝其弊矣。丁酉歲,予有考牧之役,至遷安,適同年劉御史廷珪按其地,遣人招飲。予戲語云:「饌有驢板腸即赴。」蓋京師朋輩相戲,各有指斥風土所諱以為詬者。如蘇浙云鹽豆,江西云臘雞,湖廣云乾魚之類是已。河南人諱偷驢,廷珪南衛輝人,而舊傳有「西風一陣板腸香」之句,故以戲之。日暮歸,縣官率吏人捧熟饌以進,問之,云:「聞公嗜驢板腸,故以奉也。」予以實告而遣之。既而自悔,自是不敢戲言。
  嘗登嶧山,山僧作水飯為供,食一蔬,味佳,問之,云「張留兒菜。」令彩觀之,乃商陸也。餘姚人每言其鄉水族有彈塗,味甚美。詳問其狀,乃吾鄉所謂望潮郎耳。此物吾鄉極貧者亦不食,彼以為珍味。商陸在吾鄉牛羊亦不食,彼以為旨蓄。正猶河豚在吳中為珍異,直沽漁人刳其肝而棄之。時魚尤吳人所珍,而江西人以為瘟魚,不食。世之遇不遇,豈惟人為然,夫物亦有然者矣。
  兵部侍郎王偉,先任職方郎中,用少保於公薦升是職。未幾,伺於公過誤密奏之。景皇帝信任於公方專,召入,以偉奏授之,公叩頭謝罪。上曰:「吾自知卿,卿勿憾也。」公既出,偉下堂迎問曰:「今日聖諭為何?」公曰:「姑入語之。」既入,復請,乃笑曰:「老夫有不是處,賢弟當面言之,未敢不從也,何忍至此!」乃出奏示之,偉局▉無地。君臣相與如此,誰得而間之。此於公所以得成安社稷之功也。
  常朝,諸司奏事御前,事當准行者,上以「是」字答之。成化十六七年間,上病舌澀,每答「是」字苦之。鴻臚卿施純彥厚揣知之,陰獻計於近侍,云:「『是』字不便,請以『照例』字易之。」上得此甚喜,問計所出,近侍以純對。由是得拜禮部侍郎,掌寺事,尋升尚書,加太子少保。純,京師人,成化丙戌進士。長軀偉幹,音吐洪亮。初任戶科給事中,遷鴻臚少卿。未二十年,驟升至此。可謂際遇之隆矣。人有為之語云:「兩字得尚書,何用萬言書。」
  天順間,鄉人陳錡鼎夫為職方郎中,嘗談及時事,云:「近得葉與中奏保巡按廣西御史吳禎巡撫其地,時葉公總督廣東西軍務,舉禎,欲分任其責也。因問禎之為人,鼎夫云:『一利口耳。』與中以誠待物,宜有此舉,異日必為此人累也。」予竊記之。後禎得位,結構廣人,百計謗葉,李閣老惑之。時因言官嘗薦葉入朝,僅移節宣府,而禎不久亦敗矣。予於是服鼎夫之先見云。近聞於少保薦王偉為侍郎,時商狀元嘗密言其非所宜薦,然疏已入矣。既而,於公有不愜意時,每自歎云:「先見不如商大樸。」大樸,商公舊字也。
  夷人黨護族類,固其習性同然,而回回尤甚。嘗聞景泰間,京師隆福寺落成,縱民入觀。寺僧方集殿上,一回回忽持斧上殿,殺僧二人,傷者二三人,即時執送法司鞫問,云:「見寺中新作輪藏,其下推轉者皆刻我教門人像。憫其經年推運辛苦,仇而殺之,無別故也。」奏上,命斬於市。予謂斯人之冒犯刑辟,固出至愚,然其義氣所發,雖死不顧。中國之人一遇利害,至有擠其同類以自全者,較之斯人之激於義而蔽於愚,其可哀憐也哉!
  浯谿、峿台、亭,皆在今永州祁陽縣治南五里。唐元結次山愛其勝異,遂家其處。命名製字,皆始於結字,從水,從山,從,皆曰吾者,旌吾獨有也。今按峿、字,韻書無之,蓋制自次山。浯,本瑯琊水名,古有此字。湘江之谿,命名曰浯,則自次山耳。
  陳祭酒詢,字汝同,松江人。善飲酒,酒酣耳熱,胸中有不平事,每對客發之;人有過,面語之,不少貸者。在翰林時,嘗忤權貴,出為安陸知州。同寮餞之,或倡為酒令,各用二字分合,以韻相協,以詩書一句終之。陳學士循云:「轟字三個車,餘斗字成斜。車車車,遠上寒山石徑斜。」高學士穀云:「品字三個口,水酉字成酒。口口口,勸君更盡一杯酒。」陳云:「矗字三個直,黑出字成黜。直直直,焉往而不三黜。」
  嘗聞河內縣丞韓肇云:「一人病耳癢,命鑷工爬剔之,耳中出綵帛碎屑,終亦無恙。」予不之信也。近尚書淶水張公患瘡在告,予往問候,云:「一日閒坐,忽臀肉作癢,搔之,覺有物在指下,摘之,抽出肉紅一線五六寸。初疑是筋,詳視之,實線也。方怪之,俄而覺痛,瘡遂作矣。」即此推之,則耳中碎帛亦或不誣。此皆理之不可曉者。
  永樂五年,會議北京合用糧餉。雖本處歲有徵稅及屯田子粒,並黃河一路漕運,然未能周急,必藉海運然後足用。見在海船數少,每歲裝運不過五六十萬石。且未設衙門專領,事不歸一,莫若於蘇州之太倉專設海道都漕運使司,設左、右運使各一員從二品,同知二員從三品,副使四員從四品,經歷司照磨所品級官吏,俱照布政司例。本司堂上官,於文武中擇公勤廉幹者以充其職,行移與布政司同。各處衛所見有海船並出海官軍,俱屬提調,以時點檢,如法整治。奏上,太宗有再議之旨,遂不行。
  菘菜,北方種之。初年半為蕪菁,二年菘種都絕。蕪菁,南方種之亦然。蓋菘之不生北土,猶橘之變於淮北也。此說見《蘇州志》。按:菘菜即白菜,今京師每秋末,比屋醃藏以御冬。其名箭幹者,不亞蘇州所產。聞之老者云:永樂間,南方花木蔬菜,種之皆不發生,發生者亦不盛。近來南方蔬菜,無一不有,非復昔時矣。橘不逾淮,貉不逾汶,雊鴿不逾濟,此成說也。今吳菘之盛生於燕,不復變而為蕪菁,豈在昔未得種藝之法,而今得之邪?抑亦氣運之變,物類隨之而美邪?將非橘柚之可比邪?
  東里楊先生嘗見崑山屈昉送行詩有佳句,默識其名。一日,知崑山縣羅永年以事上京投謁,東里問崑山有屈昉,何如人?永年茫然無以對。東里云:「士人尚不知邪?」永年慚赧而退。及還任,乃求昉,識之,未幾,有詔舉經明行修之士,永年乃以昉應詔,除南海縣丞,卒官。前輩留心人物如此。
  今人有喪,翦帛以授弔客,謂之發孝。大抵京師人家發孝,主於勾引祭賻之貲;江南人家發孝,主於勾引人光賁送喪。士大人家亦有為之者,此非禮之禮也。楊文貞公遺戒子孫不用此,最是。
  朱文公先生,本號晦庵,今人稱考亭者。亭,本前代一御史築於其考墓旁,故名。歲久亭廢,韋齋愛其山水,嘗欲即其廢址作書院而不果,文公後作考亭書院,以成先志,非別號也。
  開元錢文,或讀作「開通元寶」,或作「開元通寶」,本唐高祖武德四年所鑄,非明皇開元年間鑄也。今錢背間有新月痕,人遂以為始鑄錢時,工人呈蠟樣,楊貴妃玩視之,因有指甲痕。此蓋不知典故者,因明皇年號與錢文偶同,而附會其說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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