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張良借前箸代籌 陳平用巨金行間

  話說漢王固守滎陽,拒住楚兵。滎陽西北有一山,名曰「敖山」。前臨黃河,秦時於山下置有大倉,貯積無數米穀,名曰「敖倉」。漢王因遣周勃據了敖倉,築成甬道一條,直達河邊,遣兵往來運取倉穀,以供城中兵食。蕭何又將關中糧食,遣人由水道陸續漕運到來,貯在敖倉接濟。遇有士卒死亡,蕭何並挑選壯丁從軍,以補其缺。漢軍糧食、士卒兩不缺乏,皆係蕭何之力。
  漢王雖然身在前敵,心中卻常掛念關中,時時遣使回到關中察看動靜。使者見了蕭何,又無緊要言語,只說是:「大王見丞相日夜勤勞,特遣使者前來慰勞。」蕭何見說,以為漢王真心感他,惟有謙言遜謝。後使者來了數次,都是如此,蕭何尚不覺得,旁有蕭何之客鮑生,窺破漢王意思,便對蕭何說道:「大王櫛風沐雨,親臨戰陣,而君安坐關中,兩相比較,勞逸迥殊。今大王反不時遣使前來慰勞,此乃有心疑君。君身處嫌疑之地,必須如此如此,方可固結王心。」蕭何聞鮑生之言,方始明白。遂依言將兄弟、子姪能持兵交戰者,悉數遣往軍前效力。漢王果然大悅,因此遂不生疑。
  楚兵攻打滎陽,數月不下,范增心想一計,對項王道:「欲破滎陽,先須侵奪漢兵糧食,彼兵食盡,不攻自破。」項王依言,遣部將鍾離昧前往劫糧。鍾離昧奉命,領兵到得甬道兩旁伏定。等候漢兵運糧將到,伏兵齊起,立將甬道攻破,截斷去路,兩下交戰一陣,漢兵眾寡不敵,大敗而退,所有糧車均被楚軍奪去。早有敗卒報知漢王,漢王大驚!下令多派車隊前往保護。無奈甬道甚長,楚兵處處可以埋伏,節節可以攻取,一連數次,漢兵糧草多被楚兵劫奪。滎陽城中兵食,漸漸接濟不及。漢王心中憂慮,便想出一種緩兵之計,遣人前往楚營,面見項王,欲與議和,請項王將滎陽以西之地,割歸漢王,兩下各自罷兵。項王連年爭戰,久已厭兵,今聞漢王請和,便欲依允。范增連忙阻道:「漢王被困滎陽城中,食盡救絕,旦夕可破,勢在危急,所以求和。今我若輕易放過,難得如此機會,必致後悔無及。」項王遂依范增之言,辭絕漢王使,催督兵隊,將滎陽城團團圍住,四面攻打。
  漢王見項王不允議和,便召酈生問道:「有何良策,可以勝得楚國?」酈生答道:「昔日湯伐桀,封其後於杞;武王伐紂,封其後於宋,雖然取得天下,不滅前王之後。今秦為無道,侵滅六國,使其子孫無尺寸之地。大王若能復立六國之後,六國之君臣百姓,定皆感恩慕義,願為臣妾。如此,則大王可以南面稱霸,楚國便當斂衽來朝,不敢抗拒。」漢王稱善!也不與他人商議,立命有司鑄造六國國王之印,督促工匠,剋期完工。欲遣酈生齎印,前往行封。
  一日,漢王方在用膳,恰好張良由外走進。原來張良素來多病,此次又病了數日,今日稍愈,方始入內,所以鑄印之事,一毫不知。漢王看見張良,忽記起酈生之計,便呼道:「子房速近前來,有事商議。近日有客為我籌一勝楚之計,如此如此,不知子房意下如何?」遂把酈生言語,照述一遍。
  張良聽了,不覺大驚失色!急說道:「誰為大王出此計策?此策若行,大事去矣!」漢王聽了錯愕,急忙問道:「是何緣故?」張良走近前來,借著席前之箸,在案上逐一指畫,說道:「昔日湯武伐桀紂,所以封其後代者,因自料能制其死命之故!今大王豈能制項籍之死命乎?況天下豪傑之士,拋棄親戚墳墓,不遠千里來從大王,其心皆望得有封地。若立六國之後,更無餘地可封諸人,諸人惟有各歸其國,事其故主,更有何人輔助大王取得天下?且楚國不強便罷,若仍如今日之強,彼六國之王,又皆轉而服楚,大王安能強使從漢?故此計若行,必失天下!」漢王聽說,心中大悟。此時含飯在口,不及嚥下,連忙吐出,大罵酈生道:「豎儒,幾乎誤我大事!」急命左右傳令將印銷毀。
  漢王既不用酈生之計,見楚兵攻城,日夜甚急,便又向陳平問計。原來陳平自從初見漢王,便拜都尉,已為諸將所忌。及漢王兵敗彭城,陳平從至滎陽,周勃、灌嬰等與之不睦,遂向漢王譖道:「陳平雖然貌美,不過如冠上之玉,外面好看,中間並無所有。且聞其居家時,與嫂私通,初事魏王,得罪逃奔楚國。後事項王,又不稱職,始來歸漢。大王授以尊官,令其護軍,恩寵已極,陳平自應盡忠報答。乃據臣所聞,陳平反大受賄賂,勒索諸將金錢,錢多者得好處;錢少者得惡處,此真反覆亂臣,願大王留意察之。」
  漢王聽了,心中不免生疑。記起陳平係魏無知引進,便喚無知近前,告以周勃等言語。因問:「陳平果有此事否?」無知直答道:「有之!」漢王道:「既有此事,汝何以說其人甚賢?」無知道:「臣所稱為賢者,係指才能而言。今大王所說,乃指德行,設使有人德行甚好,然於大局成敗並無裨益,大王肯用之否?今楚漢相爭,臣故進智謀之士,但求其計可利國家而已,此等瑣屑之事又何必疑?」漢王見無知說得有理,便命退去。漢王喚陳平問道:「吾聞先生兩事魏、楚,皆無終局,今又來從吾游,想先生平日或未免有惹人議論之處?」陳平答道:「臣前事魏王,言不見聽,臣故辭去;繼事項王,見項王所信任者,非其宗族,即妻之兄弟,此外雖有奇才之士,不能任用。因聞大王善能用人,故特慕義相投。臣隻身遠來,若不受金,無以度日,設使臣計有可採之處,願大王用之。若一無可採,則大王所賜之金,原物具在,臣當封還府庫,免官歸里。」漢王聽了,連忙謝道:「吾乃戲言,聊試先生,幸勿見怪!」於是復加厚賜,升為護軍中尉,諸將盡歸監護。諸人見漢王如此寵愛陳平,遂皆不敢再言。
  漢王受困滎陽,終日勞心軍務,不得休息。因對陳平歎息道:「似此戰爭紛紜,天下何時可定?」陳平答道:「項王素性恭敬愛人,廉節之士多歸之。然吝惜賞賜,以此眾心不服。大王待人傲慢少禮,廉節之人不肯來投。然大王能以爵、邑與人,故貪圖功名之人,亦多歸漢。若能去己之短,取人之長,天下指日定矣!但就現勢而言,楚國亦有可圖之處。項王心多疑忌,輕信讒言,左右忠直之臣,不過范增、鍾離昧、龍且、周殷等數人而已。今大王若能輕棄數萬斤之金,賄通楚人,廣布流言,行反間之計,使彼君臣自相疑貳,必生內亂。然後舉兵攻之,楚兵可破。」漢王大以為然,立命支出黃金四萬斤,交付陳平,說道:「此款可作為反間之用,但求計策有效,不問作何用處。」陳平奉命收了黃金,自去行事。未知陳平計策有無效力,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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