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聽奸言大行殺戮 縱淫樂遍肆誅求
話說趙高屏退左右,近前密對二世說道:「陛下欲盡情尋樂,臣竊以為未可者,其中別有緣故。只因當日沙丘奪嫡之謀,事後聞說諸公子及大臣各懷疑心。諸公子皆陛下之兄,各大臣亦係先帝所置,積有功勞,累代顯貴。今陛下即位未久,左右甚少親信之人。臣又出身微賤,幸蒙陛下拔擢,得居上位,管理內事。諸大臣不過表面聽從,心中吵服。久之不免相聚結黨,謀為變亂。臣正日夜憂懼,惟恐死無葬身之地。陛下有此後患,欲享安樂,豈非難事?」二世聽了趙高之言,信以為真。呆了半晌,方說道:「為今之計,如何是好?」趙高見二世聽了自己的假話,果然心動,知已中計,因答道:「欲除此患,須用威猛。奇怪陛下用法加嚴,令有罪相坐,陸續誅滅大臣及宗室。一切要任,皆改用寒門白丁,何則?貧者驟富,賤者驟貴,必能感激知遇,忠心於陛下。如此則舊臣盡去,恩德歸於陛下,禍害不生,奸謀永息。到得此時,陛下方可高枕無憂,一意快樂。」二世聽說,立即依言而行。
原來二世自從了趙高學習法令審判,為日已久。所見之事,不是斬首刖足,便是夷人三族。平時看著殺人,有如割草一般,習慣成性,早將天性中一點仁慈惻隱之習喪失已盡。故一聞趙高之言,坦然行之,毫無顧慮。立命有司將法令改定,比前更加苛刻。又暗地分遣多人,偵探大臣與諸公子舉動,隨時報告。縱使毫無影響之事,亦必捏成過惡,編上罪名。或嗾人告發,或逕自拿辦。每出一案,二世便交與趙高審問。趙高不分皂白,專用嚴刑,屈打成招。並窮究黨羽,株累多人,一律坐罪。不上一月,近侍之官或死或貶,朝廷一空。宗室中竟有公子十二人殺死咸陽市上。公主十人磔死於杜。所有子女家產,盡行沒收入官。尚作公子將閭兄弟三人,辦係內宮,未議罪名。只因當時案件過多,刑官辦下不及,幫暫將此案擱起。
公子將閭兄弟無故被囚,不知身犯何罪,更不知二世存心殺他。還想見了二世,自行剖白。偏是二世急於尋樂,見三人尚未了結,便等不得刑官議罪,自己立遣使者,迫其自殺。使者奉命,到得內宮,對三人口傳二世命令,說是:「汝等犯了不臣之罪,應行處死,就命使者到來行法。」公子將閭聽了,心中不服,便道:「吾平日入到宮中,出在朝廷,並未失過禮節。至於受命應對,語言亦未錯誤,自念毫無不臣之處,請將犯罪事實指明,死方甘心!」使者道:「公子是否有罪,臣不得而知。臣但知奉詔行事。」公子將閭冤憤填胸,乃仰面呼天三聲,說道:「天乎!吾並無罪。」兄弟三人相抱大哭一場,遂皆拔劍自殺。至是,始皇子女竟將死絕。
二世對於諸兄姊妹,任意慘殺,怡然不以為意。當時也有一二朝臣實在看不過意,婉言進諫。二世大怒,指為誹謗,發交有司議罪。從此更無人敢言一句。群臣自保祿位,阿諛取容。一班宗室,人人自危。就中尚有一位公子高,亦是始皇之子。見二世無故大行殺戮,便猜破他疑忌心事。自思:「二世此種行徑,不將兄弟殺盡不止,我現在雖然倖免,將來難保不別生枝節,歸罪吾身。不但一己性命不保,連妻、子、財產都斷送。到了其時,悔之無及!必須及早打算。為今之計,要想活在世間,惟有逃走之一法。但是我既逃走,二世聞得,定然發怒,將我家族捕拿治罪。我雖逃得一身,反害妻、子無辜受戮,此計實屬不妥。」思來想去,無路可走。「橫豎只有一死,惟須覓個安全方法,死得乾淨。」
公子高沉思數日,忽得一策。心想:「必須如此如此,與其伏誅,不如自盡。與其被誣受刑,連累妻、子,不如托詞從死,保全家族。」公子高主意既定,遂作成一書,上與二世。二世得書,披開一閱,只見書中寫道:
先帝在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乘車。御府之衣,臣得服之。中廄之馬,臣得騎之。受恩深重,無以為報。及先帝駕崩,臣不能從死,偷活至今。自念為人子不孝,為人臣不忠。不孝不忠之人,無以立名於世。臣願從死,氣葬驪山之足,惟陛下哀憐之。二世將書閱畢,不覺大悅,心想:「我正欲借事殺他,他偏願自尋一死,免我費力,可謂知趣。他既情願如此,我自然樂得允許。」正想下筆批准,忽轉念道:「貪生怕死,人之常情。天下豈有無幫自願尋死之人!或者他預備作亂,先將此書試我心事?我若允許,他便起事,也未可知?」因喚趙高近前,將書與之看過,便問道:「此人是否急而生變?」趙高答道:「他方懼得罪誅死,豈有工夫謀變?」二世聞言,方始放心。將書批准,落得褒美幾句,並賜錢十萬,為喪葬之費。
公子高得了批准,便服毒自盡,葬在始皇墓旁。二世仍飭將其生平禍根已絕,可以縱情肆樂。因想起:「先帝建築阿房宮,尚未竣工。後因先帝葬事緊急,將原有工人移向驪山修墓。現在墓已修好,役徒無事,不如將阿房宮趕緊築完,以便遊玩。」遂下詔道:
先帝因咸陽宮廷過小,故營建阿房,以作朝宮。工程未竣,先帝已崩。今若不繼續興修,是顯帝舉事之過。應令役徒,仍舊建築。
此詔即下,阿房宮重復起工。二世又命召集天下勇猛有力之士,選出五萬人,編成軍隊,屯紮咸陽,以為護衛。一面通飭各處地方官,搜求狗馬禽獸進獻。從此二世便鎮日遊玩作樂,國家大事盡在趙高手裡。
一日,有司奏報:「咸陽一地近來增加人口、牲畜甚多,日常供給食料頓覺不足,請旨辦理。」二世道:「此有何難?立即下詔各郡縣,加徵米豆藁草,遣人轉運來京。所有轉運之人,勒令自備糧草。凡在咸陽三百里之內,不得買食米穀,以免損卻京師食料。」地方官奉到此旨,便任意加徵,例外需索,不管人民困苦。一般人民平日已納重稅,此時又遇加徵,吏役追呼,急如星火。稍有遲延,捉到宮裡嚴刑責罰,說是抗旨欠課。只得賣兒貼婦,賠補了事。直弄得地方蕭索,十室九空。富人變成貧民,貧民變成盜賊。三五成群,到處打家劫舍。地方官隱匿不報,二世坐在宮中,何曾得知。尚要學著始皇大耀武功,防備胡寇。但因軍隊都已調發,謫戌亦皆遣盡,更無人丁可用。不得已,遂將閭左貧民充數。
原來秦時戌役,都是富人充當。如今富戶已盡,故用貧民。貧民都居巷之左邊,故名為閭左之成。只因此舉,遂引起首先發難之人,動了四海干戈,斷送秦朝天下。欲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