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驚惡兆始皇道死 行廢立趙高首謀

  話說秦始皇三十六年,忽得東郡報告「墜星石上現出文字,偏是不吉之語」,觸犯始皇忌諱,不覺大怒。心想:「此文字定是人民刻成,此等無知頑民,竟敢咒詛朕躬,可惡之極!」立命御史前往東郡:「就附近居民逐戶查問,究出私刻之人,嚴行辦罪。」御史奉命而去,見石上文字果似人工雕刻。但追究起來,竟無一人承認,又不能尋得憑據指出犯罪之人。御史沒法,只得回京覆命。始皇聽了,也不管何人所為,下令:「將石旁居民一概殺死,並將此石架起柴炭燒燬。」地方官奉詔,立將附近人民盡數拿下,綁赴法場斬首,共計數百人,人人叫屈連天,有冤也無處訴。真是:
    閉門家裡坐,禍從天上來。
  始皇雖然殺死多人,稍平怒氣。但心中終覺得是個惡兆。又想起:「連年招致方士,求仙尋藥,毫無成效。盧生既情虛逃走,徐福又去不回,眼見得長生不死之事已是絕望。」因此思來想去,悶悶不樂,興致索然。
  一日,忽命博士作《仙真人詩》,詩成交與樂工,令其譜入音樂,作為歌曲。每遇閒暇或出遊時,便令樂工歌唱此曲,借以排遣心情。誰知又有不吉之兆接連而來。
  當年秋月,有一官吏奉使回京,見了始皇報說:「此次由關東夜行,路過華陰平舒地方,忽望見有素車白馬從華山上馳下,漸漸行近,車中有人,手持一璧,授與使臣道:『妝將此璧為我贈與謞池君,可告以明年祖龍當死。』使臣接璧,心中詫異,方欲動問,頃刻間車馬連人忽然不見,真是奇怪之事。」說畢,將璧呈上。始皇聞言,心想:「祖者,始也;龍者,人君之象。『祖龍』二字明是指著自己,此番不比從前,乃是使臣親見,況又有璧為據。」想到此處,呆了半晌,方始勉強說道:「聞說山鬼但知一歲之事,若明年之事,彼等豈能預知?所言殊不足信。」使臣無言退出。始皇又自己寬解道:「祖龍不過是說人之先代耳!」遂將璧交與掌管御府官吏,令其驗明。據回報,說是二十八年出遊渡江時,祭祀江神所投之璧。始皇見說,心想:「此又是水神作怪,竟不是山鬼了?!」因此心中疑惑不安。遂命太卜卜得一封,據云「出遊移徙最吉」。始皇便教官吏將內地人民三萬家,移至北河、榆中二處居住,以應卦兆。
  到了三十七年十月,始皇擇定吉日出遊。命左丞相李斯、中車府令趙高隨行,右丞相馮去疾留守。始皇少子胡亥素得寵愛,此次自願從游,始皇應允。十一月,南行到雲夢,過丹陽,抵錢塘,上會稽,祭大禹。又循海北上,至瑯玡。始皇求仙之心尚未盡死,便考問一班方士。方士恐始皇見責,假說道:「蓬萊仙藥本可取得,奈因海上往往有大鮫魚為害,所以不敢前往。最好尋得善射之人,乘船同去,遇見鮫魚,便用弩箭射之。」始皇聽了,信以為實,不去追究。
  原來始皇曾夢見自己與海神爭戰,海神身披盔甲,手執戈矛,形狀與人無異。到得醒來,立召占夢博士問之。博士答道:「水神平日人不得見,大約每出必有大魚或蛟龍隨之,故可以大魚、蛟龍為驗。今陛下祭祀百神,甚屬盡禮。乃有此種惡神膽敢作祟,必須將其除滅,然後吉神自至。」始皇聞言,記在心上。今見方士所說,與博士不謀而合,愈加深信不疑。遂命入海方士,船中隨帶捕拿大魚器具。一面挑選多力善射之人,架起連枝弩箭,隨著車駕沿海而行,預備與海神交戰。遂自由瑯玡起程,向北經過勞山、成山,一路留心。望著海洋,不見大魚蹤影。直至芝罘始見大魚。加發弩箭,射死一尾。始皇算是戰勝海神,便命駕回京。
  始皇渡過黃河,行至平原津,忽然患病,漸漸沉重。一日,到得沙丘,此地前屬趙國,建有行宮,趙武靈王身死於此。始皇因暫駐行宮養病。群臣見始皇病重,知他平日最惡言死,故無一人敢道及死後之事。後來始皇病得昏迷幾次,自知不起,召李斯近前,口授言語,製成璽書,賜與長子扶蘇。命其:「將兵事交付蒙恬,速即趕回咸陽,等候靈柩到時會葬。」此書寫就封好,交與中車府令趙高收藏,尚未發遣使者。到得七月丙寅日,始皇身死沙丘平台,享年五十歲。可憐一世之雄,化作南柯一夢!清人謝啟昆有詩詠始皇道:
  函谷關開瞰六王,天留一局待更張。
  惡名莫漫歸秦始,良法安能泥古皇。
  十二金人鑄銅狄,三千粉黛貯阿房。
  誰蒙萬世無窮利,星墮疆分刻石旁!
  始皇既死,丞相李斯見皇帝死在外間,恐天下發生變故,吩咐秘不發喪,將始皇屍身草草棺斂。只有少子胡亥與趙高及親信宦官五六人得知其事,趙高遂因此生出奪嫡之計。
  說起趙高本身,本屬卑賤。其父犯法下獄,身受宮刑。其母因父連累,沒為奴婢,復與他人私通,生高兄弟數人,皆冒父姓。其母后又犯罪誅死,高亦被宮,選入宮中,充當宦官。為人狡詐陰險,善伺人意,竟得始皇賞識。稱其辦事強幹,習練刑法,命為中車府令,教胡亥審判獄訟。趙高便極力奉承,買得胡亥十分寵信。但他平日為人本不安分,一旦得志,自然營私舞弊,犯下大罪。忽被發覺,始事便將趙高交與蒙毅審理。蒙毅審出所犯情節重大,應處死刑。遂依律判決,復奏上來,始皇平日殺戮無辜,不稍動念。今獨愛惜趙高,念其辦事勤敏,特命赦其死罪,並復官職。
  趙高既得性命,不思悔過,反恨蒙毅,便想設計害他。無如蒙毅乃蒙恬之弟,祖、父世為秦將,立有大功。始皇知其兄弟忠實,十分信任。用蒙恬為將軍,在外掌兵。蒙毅為上卿,居中用事。滿朝將相都不及其恩遇。趙高雖然懷恨,無從下手。此次始皇出遊,蒙毅自然隨行。誰知始皇半途得病,便使蒙毅往各處名山大川祈禱。蒙毅奉命而行,未及回報,始皇已死。趙高趁蒙毅不在,謀立胡亥為嗣,自己方得專權,且可報復仇恨。
  趙高主意既定,因先對胡亥說道:「主上駕崩,並無遺詔封立諸子為王,單單賜書與長子。將來長子即皇帝位,公子並無尺寸之地,如何是好?」胡亥道:「父命如此,更有何說?」趙高接說道:「此卻不然!今欲掌握大權與否,惟在公子與高及丞相而已。願公子留意,須居人上,勿為人下!」胡亥驚道:「此悖理之事,切不可行!」趙高道:「臣聞,湯武殺其主,天下不稱其不忠。衛輒拒其父,孔子不指為不孝。總之,行大事者,不顧小謹。若猶豫不決,必致後悔。願公子斷然行之。」遂用種種言語說得胡亥心動。
  趙高見胡亥已允,因道:「此事不與丞相商定,恐不能成。臣請為公子向丞相計議。」趙高遂往見李斯,道:「主上已崩,外間並無人知。現所賜長子之書與同符璽,並存胡亥處。欲立何人為太子,全在君侯與高之口。此事究當如何辦理?」李斯聽了大驚,道:「何來亡國之言?!此非人臣應議之事。」趙高見李斯不肯答應,便將切己利害動之。因說道:「君侯自料才能、功業、謀略比蒙恬如何?不結怨於人民,得長子之信任,比蒙恬又如何?」李斯答道:「此五者吾皆不及蒙恬。但不知足下何以責備如此之深?」趙高道:「今若使長子即位,必用蒙恬為丞相。君侯欲思懷通侯之印,榮歸鄉里,必不可得。高自受詔,教胡亥學法數年,見其慈仁篤厚,輕財重士,諸公子未有能及之者。君侯若立之為嗣,可長享封侯之貴。倘決意不聽,必至禍及子孫,可為寒心,君侯將何以自處?」李斯見趙高與胡亥事在必行,己若反對,又恐力不能制,反受其害。一時身家念重,只得應允。趙高滿心歡喜,回報胡亥。三人遂相聚一處,商議篡立之策。欲知所謀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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