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乘時機大入江南地 飛羽檄連下各城堡

  詩曰:
  麾頭指處盡投戈,百萬艨艟指日過;待把中原清廓後,與君同唱凱旋歌。
  卻說鄭成功兵馬遭風,不能前進,只好下令班師。一聲號炮,各船齊起,揭碇揚帆,回轉思明州而來,一路無話。
  不日到了思明州,各文武官員不知究裡,爭來問故,成功一一說明了,然後一同上岸歇下,不提。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光陰似箭,轉瞬過了一年,正是永歷十四年,永歷帝出奔貴州時候。清兵三面攻滇,永歷帝奔避,天下大勢已無可為。成功日夜歎息,那日張煌言來見成功,談起成敗大勢來,成功便歎口氣道:「若事真危急,小弟惟有一死而已,總不能與敵並存。但是三寸氣在,任是如何,卻不肯灰了此心。」張煌言道:「閣下之言不差,大丈夫報仇,至死方罷,豈肯輕易便死?就死,也要叫敵人膽寒呢!」成功道:「正是,我想聖上雖敗,我們這裡兵馬卻未損分毫,先前因路遠不能往救,這也罷了;此刻清朝重兵都調往雲貴,東南一帶必然空虛,我們若起兵往攻,一定容易,一則可以圖我們的進步,二則也牽制了他那邊。老兄以為如何?」張煌言大喜道:「妙不可言!閣下幾時起兵,小弟願將自己所領的人馬作個前隊。」成功也大喜道:「若得閣下如此,小弟何憂?」當下二人議定。過了幾日,便到校場上挑了四大隊精兵,四員大將領著;每一隊分作前、後、左、右、中五軍,五員副將領;每一軍分作四小隊,每小隊分作五營,每營分作四哨,統領、偏裨一一選好,共是四大隊、二十軍、八十小隊、四百營、一千六百哨,每一哨一百二十五人,一營五百人,一小隊二千五百人,一軍一萬人,一大隊五萬人,四大隊共是二十萬人。選的各將是:第一隊大將張煌言,前軍副將阮俊,左軍副將趙牧,中軍副將周瑞,右軍副將徐仁爵,後軍副將周鶴芝。
  第二隊大將甘輝,前軍副將蘇維國,左軍副將陳森,中軍副將馬信,右軍副將馮用,後軍副將鄧飛鵬。
  第三隊大將劉國軒,前軍副將吳一簣,左軍副將田麟,中軍副將張洪德,右軍副將李有德,後軍副將王毅。
  第四隊大將黃克功,前軍副將萬春,左軍副將陳肇基,中軍副將孫鳴鳳,右軍副將龔曰飛,後軍副將李彬。
  張煌言以監軍領第一隊兵馬,成功以元帥駐第三隊,統帶四大隊兵馬;另外總管二人,管理一切糧草之事;撥船二千號,每一營占船五號,連舵工、瞭手、哨弁、偏裨,每船共一百二十八人,各將領親隨不算,二千號船共二十五萬六千人;水米乾糧,弩箭火藥,各物稱是;船上傢伙,一一修理完備;命忠勇侯陳大猷守思明州。風帆如雲,桅索若網,一望數十里內,盡是戈船,浩浩蕩蕩,直奔江南而來。
   究裡--原由,究竟。
  一路上旌旗朝舞,畫角夜鳴,不日到了崇明鎮。成功也不攻打,掠過崇明,直向京口進發。
  卻說張煌言的第一隊兵馬五百號大船先行,那時蘇鬆提督駐松江,江寧提督駐福山,大江兩岸險要各處都安下大炮,金山、焦山兩邊也設下大鐵索,橫攔在江底。前軍阮俊的船剛剛走到,卻被鐵索攔了,走不上前。阮俊無奈,只得歇下,叫人去報知張煌言。張煌言聽了,忙催坐船到來,一看見鐵索橫攔在水中,便一面叫人備火,一面叫善識水性的人下去尋鐵索。眾軍士答應了,下水的下水,取火的取火,不一歇,只見二十多個人踏著水,抬了一條二寸來粗的大鐵索上來,兩邊還沉在水底,只取出中間一截,兩頭都連在兩邊。張煌言叫人鉤住,把火來燒,一面燒,一面打,不一歇工夫,早已把大鐵索打斷,然後大家進兵。張煌言心中暗笑道:「這等笨法,本宜古不宜今的,也想來攔我,真是無識了!」當下進兵,走了數十里,只見兩邊岸上立了許多木城,見張煌言兵來,一齊開炮亂打。張煌言大怒,叫人也開炮打了上去。兩邊對戰了一歇,張煌言兵馬都在船上,來往不定,木城中炮多半打落水中;木城卻是立定的,船上的炮打出去,十有九著。木城中兵害怕,都躲了起來。眾將便欲登岸,張煌言道:「不可,自古道『攻者百而守者一』,他暗我明,我們上去,他從暗擊明,豈不是我們吃苦了?你們只把木城燒了,不怕他不走。」眾將領命,叫人把火箭火弩,一齊往上射去,如驟雨飛蝗一般,一點點都著在木城上;便不著在木城上,也都射在草中;風引火發,騰騰烈烈地燒了起來。城中兵勇大驚,慌忙棄了木城逃走去了。張煌言大笑。
  一路上的木城都用炮打退,放火燒了,數十里內的木城一齊燒盡了,一路行去,毫無攔阻。
  那日正走到瓜州,張煌言傳命攻城。城內駐守的提督管效忠,死命的守住。張煌言的船在下底,仰面攻打,一個個炮恰好都打在城上,那城牆竟打壞了十幾處,幸而不大,管效忠才得竭力修補,一面用炮石抵住張煌言,不叫登岸。無奈炮往下打無力、不准,雖抵住張煌言不能登岸,可也不能傷他一船,張煌言在下底倒可從容攻打。管效忠見下打的炮無力,便叫人改作石塊,誰知也不相干。因為石塊太重,三四人共擲一塊,還不能遠;若用石機發石,卻又無准可憑,終歸空打。管效忠無奈,只好且抵著再想法。張煌言一時卻也不能破他,兩下裡相拒了一日,至晚,張煌言收軍,屯兵江上。聯檣接桅,燈火如星,刁鬥之聲,循還不絕,一宿無話。
  到次日,成功大軍陸續到齊,大家相見,張煌言便說明了城中堅守的情形,成功傳命登岸。管效忠一看大兵都集,吃了一驚,慌忙加嚴的把守住。
  成功兵馬竟一擁而上,任是炮石弩箭如何飛來,擋不住他的兵多,冒險薄進。
  管效忠一看勢頭不好,恐怕孤城受圍,只得立在城樓上高叫道:「你們不用圍攻,我當出城迎戰。如倚著人多,只會圍城,不會打仗,不是好漢,而且也必死在我手裡,那時倒後悔了。快快分開兵馬,讓我出來!」成功聽見,笑道:「便讓你出來,也不值得什麼。索性叫你出戰一陣,也叫你死得甘心。」
  當下把兵分開作兩邊。管效忠叫副將劉恭守城,自己帶了五千人馬,開了城門,殺過吊橋來。成功欲試他本事如何,便先叫裨將黃景出戰。管效忠一馬 畫角--古管樂器。出自西羌,樣子象竹筒,下細上大,以竹木或皮革製成,因外面繪有彩畫,故稱畫角。多用於軍隊之中,其聲悲壯高亢。
   薄進--即迫進。
  抵住,戰不十合,黃景大敗逃回。管效忠也不追趕,立馬大叫道:「不服輸的來比較吧,肯認輸的本提督也不來逼你。」成功笑道:「一勝之後便如此得意。」說著,便叫羅孝德出馬。管效忠接住便戰,戰了五十餘合,不分勝敗。成功又叫丁德俊、潘普兩人出馬,敵陣中也有二騎馬馳出接住,對通過姓名,一個名叫恩壽,一個名吉祥。潘普便抵住吉祥,丁德俊便抵住恩壽,兩邊六騎馬,如飛梭一般穿來穿去,大戰了三十餘合,恩壽卻戰丁德俊不過,被丁德俊一鞭打在頭上,腦漿迸裂而死。丁德俊便來雙戰吉祥,吉祥哪裡戰得過,左支右撐,被丁德俊一鞭打在右臂上,右手疼痛,「嘡啷」一聲,刀已跌落。說時遲,那時快,吉祥正回馬欲走,被潘普隨後一刀砍在腿上,跌下馬來,潘普叫人縛了帶回陣去,然後兩人一同策馬竟奔管效忠而來。管效忠和羅孝德戰得正酣,雖然看見自己人被人殺了,可不能分身往救,只好暗暗叫苦罷了。及潘普、丁德俊二人跑來,接住便戰,無奈力敵三人,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刀之力,只累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連忙虛砍一刀,撥馬便走。三人不捨,緊緊追去。成功大喜,把鞭梢一揮,大軍如排山倒海般掩殺過來。管效忠跑進城來,大軍緊跟著也進了城,就要關也關不及了。管效忠見勢頭不好,撥馬往東門便走。這裡劉恭正在城樓上看戰,忽見管效忠敗回,敵兵掩入,慌忙下城,迎頭正遇著一員將官,乃是黃景。劉恭走避不及,被黃景叫人趕上捉住,帶往見成功。當下成功入城,至提督衙中歇下,見黃景獻上劉恭來,成功問了幾句,叫人把他斬了。接著羅孝德、丁德俊、潘普三人獻上管效忠來,成功問了捉住情形,然後把管效忠提上。成功問道:「管提督,你為何替他死守?」管效忠連連磕頭道:「罪將知罪了,情願投降,為明朝出力,只求元帥饒恕。」成功聽了,倒覺得詫異,隨又問道:「你如投降了,為明朝也肯如此死守嗎?」管效忠道:「不但如此死守,而且再不投降別人了。」成功本來見他人才可愛,還要收伏他,後來一見如此,心中倒猶豫道:「若說真的,這人氣節可一點都沒有了;若說假的,這人奸詐也可觀。總而言之,『不好』兩字罷了,收他何用?」便命人且把他囚起去。
  當下出榜安民,收倉盤庫,諸事已畢,成功便命記室做起一道檄文,飛傳各處。其文曰:為檄告天下者:神州大陸,本吾人角逐之場;赤縣中原,為漢種生存之地。高皇受命,肇三百年遠大之基;列聖遞傳,為四百兆人民之表。乃者神京淪陷,鍾社邱墟;東人更乘亂奪人,擇肥噬肉,北部既殘於毒炬,南部又陷於凶鋒。隆武以灰燼之餘,慘遇汀城之變;永歷處一隅之地,猶招雲貴之圍。君臣飲泣於天涯,主僕奔波於海上;痛雖生而莫報,恨實大而難忘。凡具人形,皆屬含生負氣;豈無敵愾,宜有以蕩恥湔羞矣。如本帥者,見外族之侵陵,睹中原之塗炭,為起東南之義旅,整我戈矛;奪回百二之山河,同其袍澤。拚將頭項,換錦繡之乾坤;為把腦肝,洗羶腥之世界。想聞風而並起,應倒戟以前驅也。不然者,兵戈指處,玉石俱焚;師旅到時,我人同盡;又何苦為仇仇之奴隸,賊己族之同胞哉!此檄到時,其速早為故國之存留計,毋貽後日之悔。
  這道檄文發出之後,遠近哄傳,人心搖動,處處都要反正,這是後話,不提。
   記室--古代官名,似現代的秘書。
   肇(音趙)--開始。
   鍾社--天所賦予的土地。
  蕩恥湔(音肩)羞--湔,洗滌。蕩滌恥辱。
   同其袍澤--袍、澤均為衣服。形容情誼深厚。
  成功到了瓜州之後,起兵沿江而上,頭站便是儀徵縣。卻說那儀徵知縣姓田名文光,由舉人出身,本是極有氣節的人。他自從宏光帝手裡便做儀徵知縣,後來因揚州破後,殺戮最慘,深怕儀徵也受其毒,況且孤掌難鳴,只好忍恥屈節,保全數十萬生靈,以圖機罷了。及這回成功兵起時,心中私喜,但不曉得兵力如何,後來又見大兵所過,勢如破竹,這才決意反正。此心還含而未發,就接成功的檄文,田文光大喜。便在縣衙前集齊了縉紳耆老,親自告訴了反正之意,又說了明朝許多不可忘的話,說到親切之處,人人下淚。
  田文光曉得人心不忘故國,便寫下了一封反正書,叫人去五十里外迎接大兵。
  恰好第一隊兵馬先到,張煌言接了之後,連忙叫人轉送成功營中去,一面催兵前進。田文光也出城數里,前來迎接。張煌言延入船中,慰勞一番,然後問起他一向行止。田文光歎口氣道:「下官自從國變以來,便已灰心世道,只為做人的責任未盡,雖去猶辱,是以暫留。若要和敵兵抗拒時,奈彈丸之地,孤立無援,又加著下官才淺,恐再蹈揚州的故轍,徒使數萬生靈供敵人鋒鏑,於事何補?就因為這一念,欲留一塊完全土,還我漢人,所以不惜屈身辱節。偏又世事多故,轉眼間十餘年,無一人可托的,下官只道今身無望,定將辱及身後,不意元帥起兵南下,使下官得見故國衣冠,下官心願已足了。」
  說著,淒然欲淚,接著又道:「所以想失今不再反正,萬一身死之後,此心無時可白,豈不留了身後惡名嗎?如今謹將儀徵所轄地圖獻上,錢糧戶口等件請元帥派人前往交收,下官存心告退了。」張煌言聽了,也覺淒然,只得勸慰道:「閣下苦心孤詣,足見精忠;但天下多事,正男兒立志之秋,閣下何必灰心退隱?如果誓志如此,倒顯得閣下不當責任了。如今地圖兄弟暫且收下,至於錢糧戶口等事,且待元帥到時自有定奪,閣下且自防守儀徵吧。」
  田文光點頭,當下談了一歇,田文光起身告辭而去。張煌言送了之後,成功到來,張煌言便把地圖呈上。成功大喜,仍命田文光留守儀徵,田文光本不願意,無奈成功苦苦相留,只得暫且守下,不提。
  卻說成功和張煌言會師同攻鎮江,四大隊兵馬,二千號大戈船,重重疊疊,排在江面,一到夜裡,數十里內,刁鬥之聲不絕。一舉麾時,各船鳴炮相應,二千號兵船同發,聲聞數百里,江水為之沸騰,軍聲大振,遠近驚恐。
  成功卻領了四萬騎兵、十萬步卒上岸來攻鎮江城,城中守將塔爾布叫知府蘇蘭秦、知縣徐祿等守城,自己領了一萬滿兵到城外北固山上紮下了營,以與城中相犄角。成功見了,分兵五萬,命甘輝領了攻城,自己領了五萬攻山,留下四萬守寨。成功吩咐甘輝道:「你圍城時,不可一齊塞死,最好還要留下近山一面。」甘輝道:「這是何意?」成功道:「大凡敵兵膽壯,則宜示他必死,使他心寒;敵兵膽怯的,宜放他生路,使他心散。我們大軍數十萬,所到之地,人人膽落,今若四面圍攻,示他必死,這是迫他戰我了。常言道『困獸猶鬥』,況於人乎?至留近山一面,也是此意,城中兵敗,必想逃出;山上兵敗,必想入城,這是破他犄角的法子。但你雖缺一面,兩旁卻要多布偵探,萬一山上兵敗逃入時,你能乘機搶城,也是一策。」甘輝大喜,答應著去了。成功領兵殺上山來,塔爾布看見,也領了三千兵殺了下來,兩下裡大戰了半個時辰。成功見不能取勝,把前面盡調作騎兵,直衝過去。塔爾布忙退了前軍,換了大刀隊,蹲在陣前,揮刀便砍馬足,一霎間,前軍倒了百餘騎。成功大怒,退了一陣,命弓弩手每人帶了一百支箭,夾著馬齊進,逢人便射。那大刀隊蹲在地下的,一時走避不及,大敗了一陣,退上山去。成功兵馬從後面趕來,塔爾布俯擊,成功仰攻,看看漸要都退,成功命士卒去馬,步行如飛,殺上山來。山上把石塊順勢放了下來,成功叫兵馬避入林中,石塊都格著樹根,打不進來,待山上略歇,又乘勢搶上,一連數次,才搶到山頂。塔爾布領兵抵住,兩軍大戰了半日,成功的兵都陸續聚了上來,成功親冒矢石督戰,塔爾布大敗,從山後逃了下去。成功領兵追殺一陣,殺傷五千餘人,因怕有伏,不敢窮追,收兵上山,就敵人舊營歇下,不提。
  卻說塔爾布敗下山來,只怨城中救兵不出,誰知城中早被甘輝攻得手忙腳亂,自顧不暇,正望山上的救兵,哪裡還有工夫出兵救人。當下塔爾布見成功不追,便歇了歇,引兵回入城中。及至走到城下時,城中人方知敗了,慌忙出兵迎接。誰曉得甘輝早已得了探馬報信,私地帶了五千輕騎,掩了過來。正是無巧不成書,城中兵正出來迎接,塔爾布、甘輝兵恰好走到,兩下相見,便大戰了起來,塔爾布被敗一陣,正沒處出氣,見甘輝兵少,便傳令城中再調兵出來,把甘輝重重圍住。正在危急,卻得成功從山上遠遠望見,忙引了三千鐵騎飛奔到城下,拚命衝了進去。敵兵抵擋不住,倒退了幾步,陣勢搖動。成功引兵四面擊殺,敵兵大敗,四散奔逃。甘輝和成功合兵隨後掩殺,塔爾布退入城中去,成功緊逼著也衝了過去,城門掩閉不及,成功便直衝進去,塔爾布被亂兵殺死。成功引兵上城,殺退守城軍士,斬開城門,放城外的兵馬進來。徐祿、蘇蘭泰忙跑到成功馬前叩首求降,成功一笑置過,出榜安民,秋毫無犯。百姓見明兵入城,個個歡喜,大家都改了明裝,不提。
  當下甘輝來見成功道:「元帥之意,先取何地?」成功道:「孝陵近在咫尺,安可不謁?本帥之意,先取金陵。」甘輝道:「末將愚見,不若先取揚州,扳塞山東救兵。一面分兵守住京口,斷絕浙江的糧餉;一面溯江而上,分守各要害,使人傳諭各郡縣,南畿可不戰自困。元帥以為如何?」成功不聽,只遣人分巡鎮江各屬邑。正分派清楚,卻有哨卒領著一投降人來見,成功問時,原來是送蕪湖降書來的。成功看了大喜,連忙叫人去請張煌言入城相見過了,成功便把蕪湖降書給他看了,張煌言也大喜道:「蕪湖地居上游,為東西的咽喉要害,如今來降也是天意。」成功道:「正是為此。我此去要往攻金陵,蕪湖若不好生看守,江西、湖南的救兵一來,倒不好措手,這個重任非閣下不可,不知閣下肯替小弟一行嗎?」張煌言道:「元帥之言差矣。
  小弟和元帥戮力天下,何分彼此,有何不肯。」成功道:「既然如此,就煩閣下一行吧。」張煌言答應著去了。
  這裡成功賞瞭哨卒和送信人,正要起兵時,忽見又有幾個江浦降人和一隊哨卒同來投降。原來江浦知縣本不願降,因為成功那一道檄文傳到之後,全城哄動,人人都想著明朝,只望成功到來。恰好成功的哨卒七人到江浦探信,得了這個情形,有幾個有識見的便假稱作從鎮江來的客人,自己在那裡說鎮江的事。眾人聽見,便漸漸聚了來問鎮江大兵的消息,哨卒故意說道:「大兵不日就要來了。」眾人道:「大兵來時是怎麼樣?」哨卒道:「若肯投降也不怎麼樣,這儀徵便是個榜樣了。」眾人道:「我們這裡知縣老爺不如儀徵知縣老爺好,他不肯投降,如何呢?」哨卒道:「這也不要緊,百姓都要歸明,難道還怕他知縣一人嗎?」眾人稱是。當下一人傳十,十人傳百,不一歇工夫,遍城中人都眾口一聲的投降,這信被江浦知縣得知了,連忙把哨卒趕出城去。哨卒大怒,到得夜裡,仍舊扒入城來,點了幾個火把,遍街上大叫道:「鄭元帥兵馬已到,只在三十里外歇下。諸人有願投降的,都跟 戮力--努力,盡力。
  著我殺知縣去!」眾人聽了,只道大兵真的到了,便都大喊著跟上哨卒來,一聚兩聚,竟聚上了幾千人,把知縣衙門團團圍起,大喊著叫知縣出來打話。
  那知縣無路可走,只得出來,眾人逼著寫了降書,內中幾個喊道:「他降得不願意,我們散了,他又來害了。我們索性把他殺了,橫豎明朝叛賊,也不罪過。」眾人一齊稱是,大家發聲喊,搶了進去。知縣看見,慌忙下座逃走,被幾個腳快的趕上擒住。大家拳頭腳尖,不一歇工夫,早打得稀爛,然後再打進後衙,把知縣的家眷也都殺死,就推了一個大縉紳暫管知縣事。到得天亮,情願去接大軍,都跟著哨卒出城,走了數十里,並無一毫影響。眾人忙問:「大軍在哪裡?」哨卒道:「實對你講,我並不是什麼客,實是鄭元帥麾下的大將。元帥叫我來探虛實的,若民情兇惡的,大軍來時便都殺了;如今你們既肯投降,就不用說了。」眾人聽了,面面相觀,做不出聲來。哨卒又勸慰了一番,這才歡喜,同來見成功。那時成功正在船上,哨卒說明了緣故,成功大喜,便叫賞了來人和哨卒,又把幾個為首的哨卒升作虞侯,管領哨探事宜;一面叫人去江浦防守之後,這才起兵往金陵而去,不提。
  卻說張煌言引了一隊兵馬,來到蕪湖歇下,一面分兵往攻徽、池各處,一面把成功的檄文再頒各處去。各處得了這檄文之後,又聽得大軍到了,一個個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大江南北,那投降書就日日不絕,如太平府、寧國府、池州府、徽州府,廣德州、無為州和揚州,當涂縣、蕪湖縣、繁昌縣、
  宣城縣、寧國縣、南寧縣、南陵縣、太平縣、旌德縣、貴池縣、銅陵縣、東
  流縣、建德縣、石埭縣、青陽縣、濕縣、巢縣、含山縣、舒城縣、盧江縣、
  高淳縣、漂陽縣、建平縣、丹陽縣等四府三州二十四縣,數日間投降相繼,下游各屬旦夕待降,東南大震。正是:男兒得意在何處?直抵黃龍痛飲時。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直抵黃龍痛飲時--黃龍,府名,在今吉林省境內。南宋初年抗金名將岳飛曾對部下說:「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爾。」此處引該句,以表鄭成功的節節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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