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賞勛勞晉封延平王 掠溫台收伏驍騎將
詩曰:
水天一色浪排堆,百萬艨艟破霧開。
倒影旌旗指水上,魚龍爭看蜃樓台。
卻說金礪聽得後面弓弦聲響,忙把身一閃,正著在左臂上;蘇維國弓沉箭鏃,深入骨中,一時擋不住,「哎呀」一聲,跌下馬來。眾人扶起,金礪咬著牙根,把箭狠命拔出,躍上馬背,忍著痛,飛鞭又跑。王毅要想來擒時,無奈隔著兵馬太厚,一時殺不進去。待蘇維國趕到,早已去得遠了,只得和王毅合兵追殺了一陣。趕了一程,趕他不上,恨恨回了轉來,大家收兵來見成功。原來成功早已曉得金礪倔強,一時不易殺敗,所以叫黃克功埋伏了幾層,還不放心,另外每處補上一將,每人只帶了三百名輕甲精卒,只等戰得力盡筋疲之後,殺了出來,才得勝了。
閒話休提,當下成功論功行賞,各將都得了升遷。因是一場大捷,便修下一封告捷的奏章,叫行人徐孚遠齎了,到廣西去朝見永歷帝報捷去;一面把重兵留守海澄,以防金礪再來復仇。諸事料理已畢,成功率領眾將回思明州來。過不幾時,徐孚遠由廣西回來。成功問時,徐孚遠道:「聖上閱奏大喜,聽說封元帥為王,特遣人齎詔前來,不日可到。元帥早點備迎接詔書和款待欽差的禮儀吧。」成功道:「有何可備,不過如此罷了。」徐孚遠道:「受封王的詔命與尋常不同,至少也有個接詔亭、迎賓館二處,此外各色禮儀也都要略備。不然,此地百姓久不見詔書,若草草了事,直與土蠻無異,何以使百姓睹王化呢?百姓不知王化,日久之後,更無禮儀。此刻紛亂之時,誰還有工夫修禮作樂,明天流到土蠻一樣,豈不難弄?倒不如乘有詔書往來之時,修點禮儀,也使百姓見得點中原禮樂,不致平居無教,而且一邊又可以表示敬王之意,豈不一舉兩得嗎?」成功點頭稱善,道:「我就去備起來吧!」過了一日,成功叫人去朝陽門外起了一座接詔亭,又把舊的總兵衙門暫改作迎賓館,兩處都修飾好了。過不幾日,恰好永歷帝的詔書也到,成功率領文武各官,發了全副的欽差儀仗,遠遠地把欽差接了來。到接詔亭上,發了二十四聲大炮,兩邊奏樂,然後欽差入亭南面立著。成功率領眾人朝請聖安,山呼萬歲,舞蹈如禮。欽差開讀詔書曰:茲據延平郡公鄭成功報稱,與東人接戰於海澄,全獲勝仗,實屬忠勇可嘉,覽奏之下,不勝喜悅。鄭成功著授招討大將軍加延平郡王之爵,加恩賞賜,得假永明王之號,便宜封拜。其餘所有出力將士及陣亡兵勇等,均著鄭成功斟酌施行。欽此。
成功和眾人謝過恩。欽差道:「還有封延平王的御敕,到延平王衙門開讀。」成功聽了,叫眾人陪著欽差,自己忙趕到衙中鋪好紅氈,排下香案,迎接了欽差入來。成功俯伏在下,欽差開讀道:敕曰:唯予小子,承帝之餘緒,播遷於海外,際社稷之顛沛,思有以光復先帝之前烈。唯爾勛 永明王--明朝朱由榔封號,即桂王。
御敕--皇帝賜下的詔命。
際--當;適逢其時。
舊不棄,能仰體天心,以海外之師旅,共伸大義,克壯厥猷。凡爾勛勞,實維上天所獨用。特王汝以延平百里之地,以為天下風。爾其謹之,夙夜無少怠,以啟上天之怒,以貽予小子之羞。爾其戒哉。
讀畢,成功謝恩,起來把敕書高供著,然後送欽差到迎賓館中歇息。那迎賓館裡早已結彩懸珠,四圍鼓樂著,迎欽差進內歇下。就有文武各官員前來拜望,隨後成功也來見過。說些朝廷事體。大家開宴飲酒,和欽差接風洗塵,成功便在迎賓館中陪著。過了兩日,欽差告辭起身,成功挽留不住,只得送了回去。一面叫人寫了謝恩折子,一面把各將功勞論功行賞了一遍,然後擇吉拜過了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的印綬,百官都來賀喜。成功又賞恤各三軍,及百姓有才能德行的蠲免逋欠。百姓家家結彩,個個歡呼,三軍之士歡聲雷動。
忙了三日,成功正在約束三軍,停止賀喜,忽中軍官進來報導:「舟山有三人來見。」成功問是何人,中軍官道:「台州守將馬信及馮用、張洪德三人,他們都是棄了城來的。」成功大喜道:「此處不便,請他衙門中相見吧。」中軍官出去之後,成功令兵勇回營,然後自己也忙趕了回來,接見過了馬信等三人,大家坐下。成功開言道:「三位老兄,此來何意呢?」馮用道:「小將等因仰慕元帥精忠,所以不願再作東人的奴隸,棄城歸順而來。」
成功大喜道:「將軍等忠義存心,故有此卓見,本帥何功?但將軍等既來,必有所見教。」馬信道:「小將他無所見,只是浙江一省,元帥何不攻取?」
成功道:「本帥何時不遣人攻打,無奈多不能得。將軍既有所見,何不指示?
如果有機,本帥親行也無不可。」馬信道:「小將之意,元帥宜用水師浮海,沿著海邊而行,此去溫州、台州各沿海的,都可以掠定;然後和舟山通信結援,再取寧波,入紹興,取杭州,一面分兵下金華、衢州各地,全浙在元帥掌握之中。元師何為而不取呢?」成功大悅道:「本帥遵命了,但今年已遲,洋面風逆,行船不便。待明年春回風轉,本帥當和你同行吧!」馬信等三人稱謝。當下成功把三人款留住了,過了幾時,命他到營中去做游擊去了。
有事則長,無事則短。到了第二年,成功便挑了五萬精兵,六百號大船,船上一切篷索、舵櫓裝置一新,火炮、弓弩件件備足,然後帶了李有德、王毅、萬春、陳肇基、李彬、龔曰飛、黃克功、陳森、羅孝德等一班大將,和馬信、馮用、張洪德三人,沿著海岸而行。不幾日,先到了溫州,張洪德便向成功道:「溫州守將虞猶龍和小將做過朋友,等小將寫信問他,看他降不降。如肯降時,也免得多動干戈;不降時,攻他也未為晚。不知元帥以為如何?」成功道:「如此最妙,本帥豈欲多殺人?你就寫去吧。」張洪德答應了,當下寫了封信,叫人私地送了進去。虞猶龍心想要降,又無奈知府王煌是個大頑固,不肯歸化的;要不降時,又覺得大義上難容;思來想去,只得寫了封信,回復張洪德說:「知府頑固,難以開化,只得徐圖機會」;叫他「只管攻城,得便時自當將城獻上」。張洪德把信給成功看過,成功便傳命上岸攻城。王煌卻早已把城守得嚴密,成功攻了一日無效,只得暫退。到得夜裡,成功心想要設計破城,還未睡覺,一人獨自坐在帳中想法。忽聽得營外大亂,曉得有變,慌忙叫人傳令各營,不許妄動,違令者斬;自己卻把後 勳舊--有功勳的舊臣。
克壯--能夠強大。
貽--贈送。
蠲(音娟)免逋欠--免除欠繳納的租稅。
營兵馬調齊,殺到前營來一看,原來是王煌來劫寨的兵馬。當下見劫不進去,正在要退卻,被成功的兵馬殺到前面來,兩下裡接住,混戰了一陣,不分勝敗。因黑暗中交兵不便,王煌忙命鳴金收軍。成功怕中伏,也不追趕,收兵回來,一查點時,各營俱安然無恙,一點不傷。成功笑道:「他想把這法子來劫我,真是不自量了。」到了次日,又命攻城。正在攻時,王煌立在城樓上向下大叫道:「你們不用攻,可請元帥答話。」軍士聽了,報到成功軍中。
成功正要出去,黃克功忙道:「不可!仔細他有奸計暗算。萬一傷了元帥一點,三軍豈不易亂嗎?」成功點頭道:「我豈不知,本要親身而往,也只為以誠待人的意思。你既以全軍為言,本帥只得不去了,但哪個替本帥一行呢?」王毅道:「末將願往。」黃克功道:「不好,他們雖不曾見過元帥,大約元帥的神氣也想得到,終瞞不了人。王將軍的神氣不像,如何做得來。
陳將軍一行吧?」陳森答應了,領了一支兵馬,簇擁著到城下,匹馬當先,向上叫道:「守城軍士們聽著:本帥在此,有何話講?快快出降吧!」說聲未了,冷不防一支箭直向咽喉射來。陳森忙把身一閃躲過,大怒道:「你請本帥來就是為此嗎?」只見王煌手扶敵樓,滿面堆笑,向陳森道:「元帥休怪,這是軍士們射耍子,不提防觸了元帥,幸而不曾傷著嗎?」陳森道:「不傷著又怎麼樣?」王煌道:「本府既請元帥來了,豈肯出此?因為有一事要和元帥商量。」一面說,一面回顧後面。陳森曉得有計,只假作不知,聽王煌又說道:「此刻天下紛爭,生民塗炭--」「颼」的一箭,又從王煌背後直向陳森胸前奔來。陳森正聽著說話,躲閃不及,「哎呀」一聲,往後便倒。
眾軍士們忙擁著屍首,如飛地往大營便走,王煌笑著下城去了。這裡陳森被人擁到大營,成功聽見大驚,忙命人抬了進來。眾人答應著抬到中軍,陳森一骨碌爬了起來,倒把眾人嚇了一跳,道:「你如何了?」陳森道:「不要緊,略傷一點。末將早已曉得,所以把一面隨身鏡塞在護心鏡裡,所以不曾大傷。」成功命解開看時,果然兩面鏡都被射破作數塊,胸前倒只皮肉略傷了點。陳森隨向成功說了幾句,成功大喜,忙把攻城的軍盡數撤回,把眾將都傳到中軍來,先向李有德、王毅道:「你二人領二千兵馬,如此如此去行事。」二人答應了。遂向萬春、陳肇基道:「你二人也可領二千兵馬去,這般這般。」二人正答應著,成功要再派時,中軍官進來報導:「捉住一個奸細。」成功道:「且慢。」隨向王毅道:「你本要扮作本帥,如今可替本帥審奸細吧。」王毅道:「末將裝得不像,此刻如何可用。」成功道:「正要你不像,方叫他相信我軍無將,方肯入網。」遂又向陳森道:「你要避開。」
陳森點頭會意。成功向黃克功道:「我和你做隨軍吧!」黃克功也點頭會意。
當下陳森避到後面,成功走了下來,脫下蟒袍,只穿著盔甲,和黃克功兩人立在旁邊,卻叫王毅扮作自己模樣,坐在當中,然後把奸細提了上來。一問時,原來是虞猶龍送信的人。王毅道:「如此可以不必了吧!」成功忙使了個眼色,然後問那人索了書來,拆開了鋪在王毅面前,自己立在旁邊,看時,
上略云:
昨夜劫寨,今日暗箭,皆事起一霎,龍初未嘗與聞,致失挽救,負罪之至!元帥大安否?賊人所倚以為腹心,有驍將胡錫恩、知縣孫浦霖二人;今日傷元帥者,胡也。賊偵元帥創重,今晚即舉兵劫寨,宜預防之。龍當一面攔阻,或乘機獻城,臨時再定。
成功看了,假作向王毅說了幾句,即命人把奸細關起,也不審問;然後再把眾將集齊,成功仍舊上坐。王毅便問道:「此刻既是虞猶龍的送書人,如何要假扮?既假扮了,如何又不審問?這什麼緣故?」成功道:「敵人狡詐,此刻奸細曉得是真是假。如是真的,罷了;如是假的,我看連虞猶龍性命都要不保,我們還可以向他說真話嗎?至於不審問也是為這緣故,不曉得他真假,說真話也難,說假話也難,所以且蒙他一蒙,就真的時,也無大害。」
王毅道:「既已捉住,還怕他真假什麼!」成功道:「用兵的詐變無端,捉住難憑。你就把他殺了,他奸細之中還有奸細,被他的偵探得知了,就讓你殺了一個,他所探事情已了然了,何用回報呢?此舉雖似多疑,但用兵謹慎,不得不著著防到罷了。」王毅這才大悟。當下成功又向黃克功道:「此信雖然真假不可知,但劫寨一事本帥也料他必有。如今信上又如此說,就讓他果是假信,他也必有此心來探我虛實,我只不還他回復,他也只道我事急,更必行無疑了,先前退兵一計,倒可不用。只是胡錫恩想來也必有其人,不可不防;如能生擒來降了他,也可得一用。」黃克功道:「要降他容易,只要如此如此,包管肯降。」成功大喜,向著李彬、龔曰飛、陳森三人道:「這事要三位將軍去辦去,但兵馬要多,可帶五千去,臨時本帥再派兵相助。」
陳森等答應了。成功向張洪德道:「虞猶龍處須是你熟,你可同萬春同去吧。」
張洪德答應,各人自去辦事去了,不提。
卻說王煌當下射倒了陳森,大喜,回來商量劫寨事情,孫浦霖便道:「此事還要去看過。如他營中不亂,他元帥必不死,此計還不能行呢!」王煌稱是,就同了孫浦霖,同上望樓,看敵營時,只見旌旗不亂,各將卻紛紛入中軍,歇一歇又紛紛退了下來。孫浦霖道:「不怕他了,雖然不死,也是傷重,大人不見他望病的各將官嗎?」王煌道:「不錯,我計可行了。」當下下得城來,虞猶龍便來諫阻道:「不可劫寨,事險最為下策。無論敵人狡詐,就使不詐,鄭成功練兵素來嚴整,若劫他不入,恐怕比昨天還要不好呢!」胡錫恩聽了,不悅道:「他今天受我一箭,就整齊也要變作散亂了,還怕他什麼狡詐!至於用兵,原是險事,俗話說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虞將軍既怕險,今夜休去,在這裡守城便了。」王煌也道:「我不叫你去,你不用怕。」虞猶龍只得諾諾連聲而退。當下忙寫了封信去通知張洪德,等了許久,連人也沒有了,不曉得什麼緣故,心裡十分著急。看看天晚,王煌便叫虞猶龍等守城,虞猶龍無奈,只得守著。王煌便命孫浦霖和千總楊堃,先帶了一千兵馬在四圍樹林中伏下,專殺逃走的敵兵,有事便鳴炮,出來救應;自己和胡錫恩二人帶了二千兵馬,自往成功營中而來。踱過吊橋,行了一里餘,一聲喊起,左邊李有德,右邊王毅,兩支軍大刀闊斧殺了過來。王煌心慌要逃,被李有德截住,不能逃出。胡錫恩一馬搶出,接住王毅便殺。王煌忙命起炮,誰知孫浦霖的兵卻早被萬春、陳肇基兩支兵馬殺了。王煌等了許久,不見救兵到來,曉得不好,不顧死活的一馬逃回,兵勇隨後跟著也逃,李有德把兵馬緊緊追逼。王煌走到吊橋邊,大叫開門,虞猶龍欲想不開,只見敵兵已緊逼在馬後,這才開了。王煌一馬搶過吊橋,李有德的兵早已踏平壕溝搶入城中去了。王煌見勢頭不好,恐怕入城倒要受困,撥轉馬頭,落荒而走。這裡胡錫恩、王毅二人,戰了一百餘合,因見王煌逃走,恐怕有失,忙撇了王毅趕了回來。王毅不捨,緊緊追來,正走到吊橋邊時,只見城上遍插旌旗,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卻是敵營的旗號。胡錫恩曉得城陷,不敢進城,勒著馬望西北角上而逃。王毅也緊追來,胡錫恩大怒,勒轉馬,奮起神威,力戰王毅。戰來戰去,王毅一邊退,胡錫恩一邊進,不覺走了二里多地,前面有座土山,王毅跑了上去,胡錫恩正要追上,只聽得上面大叫道:「來將快快下馬,你主人已投降在此,你還不降嗎?」胡錫恩立馬看時,只聽得一聲號響,山上燈籠火把忽然盡明,照見密密層層的旌旗戈甲,數十員大將簇擁著「帥」字旗下一員元帥,正是自己一箭不曾射死的鄭成功。胡錫恩心下狐疑道:「他還不死嗎?我主人又怎麼會投降呢?」一邊想,一邊問道:「我主人降在哪裡?」山上聽了,把件東西丟下道:「給你個憑證吧!」
胡錫恩把槍挑起看時,是一顆首,血跡模糊,正是王煌的面目。原來王煌逃出來時,早被陳森拿住殺了。當下胡錫恩大怒,把首級一摔,一馬搶上山來,只聽得「撲通」一聲,連人帶馬一齊跌落陷坑中去。陳森命人把幾十柄撓鉤搭起,雙手倒綁好了,起兵望城中來。鄭成功等也都到知府衙門中歇下,張洪德便引著虞猶龍來見,成功慰勞了一番,然後問陳森道:「胡錫恩在哪裡?」
陳森道:「在下底。」成功命人把他去引了上來。跟人答應著,去不一歇,把胡錫恩帶上。成功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材,品貌不俗,忙命人把繩解了,叫上前來,道:「胡將軍,本帥有話相勸,不知你肯從嗎?」胡錫恩詫異道:「你這裡到底有幾個元帥?」成功笑著指著陳森道:「他也是一個。」胡錫恩看了看,道:「不錯呀!他本來是元帥,如何有兩個來?」陳森笑著把緣故說明了。胡錫恩道:「哦,原來如此。如今有何話說?」成功道:「本帥有件事不明白,將軍是滿洲人是中國人?」胡錫恩道:「我是中國人,你難道不曉得嗎?」成功道:「你既是中國人,如何卻助滿洲人來殺中國人?」
胡錫恩道:「天下都如此,助的也不止我一個。他氣運當興,這有何話說。」
成功道:「天下人人不做將軍,只做本帥及本帥這裡的各將軍,他清朝真能興嗎?氣運一事,更不足憑。如以為天授,何不臨陣時都用天兵天將?如以為人助,這分明是人不好了,人不助他,他能有氣運嗎?氣運本跟著人的,將軍卻又去跟氣運,這豈不是顛倒自欺了嗎?將軍再替他出力,豈不愚嗎?
將軍自想,所為何故?」胡錫恩道:「氣運雖不可憑,但清朝待我厚恩,我當感恩知報。」成功道:「本帥且問你:譬如有個強盜搶入人家,把人父子兄弟一齊殺死了,奪了人的家產,住了人的房屋,只留幾個小童服侍自己,卻把些果餌騙這小童。小童歡喜了,又替他去殺不到的人,把偌大的家私、偌大的仇忘記了,每日只以賊殺自己同室的人,以報強盜之知遇。你道這小童如何呢?」胡錫恩答不出話來。成功又道:「以將軍之英雄才略,何患不能顯身揚名,卻畏畏縮縮地跟著一個知府,伺候著他人,封不過驍騎將軍,位不過參游都守;據本帥想起來,為將軍可惜呢!」正說時,萬春、陳肇基二人入見,繳令迄,成功問所獲多少,陳肇基道:「一共殺死敵兵一百二十四名,生降五百八十三名,殺死千總楊堃一員,生擒知縣孫浦霖一員。」成功道:「降兵照例收入,敵官把他殺了吧。」陳肇基答應了出去,不一歇在營門前呈了一顆首級。胡錫恩心中一動,又不能說出,只得問道:「元帥何不把他勸降了呢?」成功一聽,曉得已有降意,便說道:「此人才無可取,惡又難逃,所以殺了。」胡錫恩道:「如此請斬我吧。」成功道:「何故呢?」
胡錫恩道:「罪將有放暗箭之罪,請正法了吧。」成功道:「孫浦霖他背了天下公義,將軍不過得罪本帥一人;至於將軍之才,實為天下之用,本帥豈能修一人之私怨,棄了天下之才嗎?」眾人也跟著勸道:「元帥為天下大事,延攬雄才。將軍豪傑,不可自棄吧。」胡錫恩不覺心服道:「元帥如此,罪將還有何言呢?」成功大喜道:「將軍如此,本帥亦無憂矣。」當下胡錫恩謝過了罪,成功賞了游擊銜,暫在營中效力。記各將的功勞,開宴賀喜,歇兵幾日,留了一將鎮守溫州,分取各縣,一面再進兵望台州一路而來。
台州是馬信從前鎮守的地方,城內兵將多是馬信舊人,所以成功船到之時,馬信便寫了一封勸降的諭帖射入城中。城中各將接了之後,商量一遍,把清朝所派的文武官吏一齊殺了。成功大喜,慰諭了一番,都各仍原職,留兵助守;遂也不歇兵,望寧波進發,卻得了舟山被陷之信。正是:世事不平如日月,盈虧中昃太無端。
此外有有趣的新聞,且等下次演說。
昃(音仄)--昃,太陽偏西。指太陽正中和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