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焚積聚火烈安平鎮 索償金兵進閩安關
詩曰:
豪富擅江東,稱名數鄭翁;百年積聚力,一炬盡成空。
卻說黃梧說有五策,張學聖連忙問道:「是哪幾樣?你倒講來看。」黃梧道:「第一件,屯沿海以堵登岸。鄭成功他窮守一方,有精兵數十萬,大船千百隻,他不戰何待?但我兵若和他戰,陸地上兵沒有他精,海面上船沒有他大;我兵怕死的,他兵拚命的,這如何戰得?所以只要屯兵各海口,不教他登岸最好,他雖有大船精卒也無所用。第二件,造小舟以圖廈門。這廈門一島突出在洋面上,陸兵既不能登,海船又不能入,所以成功守住廈門,不怕我兵進剿。如今宜造小舟,比海船小,比常船大;只要輕,不要重;乘著潮可以直抵廈門灣內。就陸兵去時,也不要緊,總要登岸的,如此才可以破他巢穴。第三件,鋤奸商以絕接濟。成功所用衣糧船械,雖然也有自造自出的,但哪裡夠用?全仗商船販賣;若沒有商船,就讓他金銀山積也無用。
大人可出示嚴禁漂洋的商人,不許再把這許多東西賣給他,拿住時以私通海寇論,斬首號令;若果然辦得嚴密,他也可不戰自困。第四件,清叛產以絕敵用。鄭成功之富,遠近聞名,因為他祖本是大商人,家資已有萬貫;到他父芝龍做海盜時,每一海船要納金三千,給了旗之後才許他們來往海上,所以又得了不少。及唐王接位之後,鄭芝龍掌天下兵馬之柄。唐王因練兵無餉,叫芝尤各省籌捐,只閩廣兩省,每年正餉外捐作兵餉的不下百萬,都存在芝龍那裡;又加上從前開墾台灣時每年錢糧,也都納在芝龍處,所以鄭氏富同敵國。到後來唐王駕崩之後,鄭芝龍單身投降,這許多的財就被成功得了。
如今若能把他絕了,就叫他餉缺。」張學聖道:「這許多財都藏在哪裡?」
黃梧道:「都藏在安平鎮上,守的兵卻不多,儘可以去請他。」張學聖大喜道:「這個容易,還有第五件呢?」黃梧道:「第五件,掘敵墳以泄王氣。
鄭成功的祖墓,風水極好,須要把他掘平,泄走了王氣,使他落敗不能橫行才好。」張學聖道:「他祖墓都在哪裡,共有幾處呢?」黃梧道:「共有六處:一處在泉州石井山,一在晉江縣大覺山,還有三個在南安縣覆船山、橄欖山、金坑山,另外有一個最厲害的名叫『五馬奔江』,不曉得在哪裡,須要叫人去探聽去。」張學聖道:「很好,五策都可以行得,第三、第四策可以先行,第五策也容易,就只有頭兩策難一點。」黃梧道:「屯兵沿海岸邊一事,兵費未免過重一些,不然便改作清野之策,也可以暫行。」黃梧又道:「不守海口,只守內地,把沿海一帶數里內居民都遷了進來,他來時欲戰無可戰,欲圍無可圍,要深入內地時,他客兵勢單,我主兵氣壯,他必不敢來;他既勢蹙,我卻欲戰即戰,欲守即守,這便是清野的妙用了。」張學聖點頭稱善。過了幾日,便申奏朝廷,封黃梧做海澄公,鎮守漳州。後來成功漳州失陷了,便是黃梧去守,這是後話,不提。
出示--出告示。
富同敵國--以其眾多的財物與國家相匹敵,為富同敵國。
勢蹙--蹙,收縮。勢力衰退。
卻說那日黃梧見張學聖時,便向張學聖道:「此刻探聽得鄭成功正因閱兵巡行各處,大人何不乘此時候去攻安平鎮?也容易一點。」張學聖道:「既如此,我明日起兵吧。」到了次日,叫總兵馬得功帶了五百兵馬打頭隊,黃梧也帶了一百名兵做嚮導,巡按王應元帶了五百兵馬做二隊,自己帶了五百兵馬做三隊,巡道黃澍帶了五百兵馬做四隊;下令兵勇每人帶草一把,硝磺一兩,以備放火。一路上旌旗低掩,刁鬥虛懸,悄悄望安平鎮而來。過了一夜,已到安平鎮。黃梧問馬得功道:「還是先燒糧,還是先殺敵?」馬得功道:「只要把他糧燒了,還怕他守兵不出來嗎?」黃梧道:「他烽火台不可不先除,免得他救兵到來,倒不好措手。」遂叫馬得功把兵暫扎住,自己領了一百兵勇直望頭墩烽火台而來。那時正是五更時候,夜中的平安火已經舉過,早起的平安火還未到。守堠的兵勇都在草棚中熟睡,只有一個哨探堠勇立在土山上打盹。黃梧把兵馬約住,自己悄悄的把弓張滿,望那堠兵背後「颼」
的一箭射倒了,趕上前去,一刀殺死。然後領兵登台,一陣亂刀,把台上烽子一齊殺死,又把兵勇中撥了兩個守住,吩咐到天亮時仍舊舉平安火一次,以免鄰墩曉得,然後帶了餘兵下來。接著,馬得功的兵馬到積糧倉裡來,一聲令下,各兵勇早把硝磺塞在草中點著,拋了進去。守倉的一員裨將從睡夢中驚醒,曉得有人放火,便一面叫人救火,一面帶了五百兵馬趕了出來。見馬得功一隊兵馬在那裡放火,便大喝道:「哪裡來的野狗,敢來燒鄭家的倉舍嗎?」馬得功也不答應,接住便戰。看看天色將亮,馬得功抵擋不住,漸漸敗了下來,那裨將卻越抖擻精神,殺將過來。卻得王應元第二隊兵馬也到,那裨將曉得不好,一面叫人去催烽火台舉火,一面把千餘名兵馬盡數調了出來,拚命地死戰;再一看時,倉庫中烈燄騰騰,早已被黃梧燒了,心中大怒道:「不曉得哪個奸細賣了!」便索性也不回顧,只往前殺。那時天已大亮,張學聖第三隊救兵也到,裨將本已血戰了半夜,力盡筋疲,看看救兵不到,自己兵越殺越少,敵兵卻有增無減,重重地圍裹將來;那裨將看見勢頭不好,只得殺了一條血路,奔往思明州去了。這裡張學聖等追殺了一陣,把所有倉房一齊燒盡。但見火光燭天,流星遍地,有贊為證:兵雄安海,富擅東閩;金錢貫朽,倉粟紅陳;聚百年之積蓄,擲一炬以成塵。風伯無靈,見燎原之難遏;劫灰有數,報孤憤而莫伸。嗟夫!祝融何貪?封夷偏助。火樹飛時,流星落處。長空划黑,天邊開燦爛之花;洲渚夜紅,水際舞斑爛之絮。驚空中之孤燕,赤電揮霞;起林旁之寒鴉,金蛇破霧。況乃云黯黯、火滔滔,濃煙若迸,高風怒號。飄颭兮似箭,澎湃兮如濤;火山發兮九臯,千萬人兮聲嗷嘈。競看貯蓄兮鐵箭金刀,蓋得者因之以致富,而失者將為之而勢撓也。
當下把倉粟燒完,已直燒了一日一夜。然後命各兵勇把所藏的金銀財帛都裝了起來,共得千餘擔的金銀,大家收拾了,奏凱而回,不提。
卻說那裨將逃到思明州之後,值成功巡兵各處,便向各大臣說了一遍。
眾人個個切齒,無可奈何,只好等成功回來再講。過了幾日,成功巡行已畢, 烽子--守烽火台的人。
貫朽--形容錢多得連穿錢的繩也朽斷了。
紅陳--形容糧食多得都霉爛了。
祝融--火神名。
封夷--風神名。
九臯--深澤。
嗷嘈--喧嚷嘈雜。
回到思明州,裨將見過成功,便把安平失守的緣由稟明。成功道:「斥堠何在?」裨將道:「先前小將也不曉得,還遣人催他舉火;後來路過時,才曉得台上烽子已被他殺了,平安火是敵人代舉的,所以鄰墩也不曉得。」成功大怒道:「自從黃梧反了之後,康雄便說他要往福州,大約此計必是他獻的了,可惡!我不去撩他,他倒要來撩我,真是太歲頭上來動土了!」當下吩咐各將官明日校場聽候,眾將答應了。到了次日,一早到了校場,校閱兵馬,選了一萬精兵、一百號大船,和眾將帶了,直望福州而來,在路上時,成功
自寫了一封信給黃梧道:
天下紛紛,所為何事?為吾人一塊立足之地耳。本帥奔走,所為何事?亦為吾人一塊立足之地耳。彼從外人以抗本帥者,其喪心蔑理不足論。汝從本帥多年,且素以忠義著者,乃忽有此次之叛,即不為吾人計,獨不為天下大事計乎?語云:寧為雞口,無為牛後。雞口雖小,為人先也;牛後雖大,為人後也,污也。本帥與汝等共申大義於天下,以清白自居,後路未可期。今乃忽以抱罪,甘作逋臣,屈膝於人奴之下,奴才的奴才,汝能免其誚乎?今者奴輩焚本帥之積聚,本帥特興問罪之師。如能自知罪大惡極,速即按數償還,或可免譴;不然,即請汝與本帥相見於戰場之上。本帥不啻親執枹鼓,且將與汝相見於鞍馬間,以敘舊誼矣。好男兒好自為之,慎毋及陣而綏也。
黃梧接了這信,吃了一驚,忙把來給張學聖看了。張學聖笑道:「古人云:「師憤者敗。』鄭成功乘憤而來,其敗必矣。」黃梧道:「不然。他盛氣而來,其鋒正銳,必不可擋,大人不可輕敵,據小將看還是以避他為妙。」
張學聖道:「你從前所說清野之法,我已行了。此刻海邊三十里地方沒有一人居住,我只要守住閩安鎮,他總不能進來。」當下二人商議好了,叫總兵馬得功、巡按王應元、參將吳希孔三人帶了三千精兵,三十號大船,往閩安鎮防守去了。
這裡鄭成功催船前行,走到了五虎口時,已不似從前守住時的難進,便一直向內行來。次日到了閩安鎮,洋面上已泊下了許多船隻;成功曉得是防守的兵馬,便命把船也下了碇,且歇一日,明天攻鎮。一夜中刁鬥之聲,兩地相聞。到了次日早起,潮信已來,成功命起了五十號船,上前打仗。馬得功便也開船相應,兩邊各把陣勢排開。成功的左軍右軍大將黃克功,便對著吳希孔;成功自己的中軍對著馬得功,兩邊槍炮如雨地亂飛。看看已近,兩邊正在酣戰。成功因風頭不正,叫人把篷下了一半,將兩邊十六枝槳裝了上去,鼓著浪,如飛地望馬得功坐船衝來。馬得功大驚,忙把船一避,成功的船從旁邊擦了過去。馬得功船上忙把石灰火藥倒了過來,幸而不曾倒著,成功卻把船再回了轉來,從馬得功旁邊挨過,把鐐鉤一搭,搭在船舷上,數十人拖了便走。馬得功那邊弩箭灰石一齊亂放,成功這邊也放了過去;那邊就有幾個跳過船來,拚命地大戰,這邊就也有幾個跳過去大戰;兩隻船正扭住戰個不了,卻被吳希孔看見,深怕中軍有失,忙撇開了黃克功,趕來相救,把鐐鉤先打斷了,然後把自己的鐐鉤反搭在成功船上拖住要走。成功正要迎敵,說時遲,那時快,吳希孔正搭住成功的船。黃克功因見吳希孔走開,便一炮從後打來,正打在船舵上,把吳希孔船舵打落,那船行動不便,不自由了。成功看見,便也不顧馬得功,反把鐐鉤搭在吳希孔船上。吳希孔見勢危 逋臣--逃亡之臣。
誚(音竅)--責備。
不啻(音赤)--不但。
綏--逃卻。
急,便跳在成功船上,見一個英姿秀概、朱蓋銀標的大將立在艙中,曉得是成功,握著刀直奔了過來。成功大怒道:「狗頭,也敢來惹本帥!」便立著不動。待吳希孔一刀砍來,成功單手握槍一抵,那刀已倒震了起來;順勢一槍搠去,吳希孔要避避不及,要抵抵不開,只說得聲「厲害」,那槍已直穿咽喉而死。當下眾人看見,越加氣壯,一齊努力把吳希孔船上的兵馬殺的殺,捉的捉,落水的落水,一霎功夫,早已把一隻大船從從容容地拿了去。馬得功大怒,要救無奈卻被黃克功纏住了。這邊成功又把中軍一支大隊橫穿了過來,馬得功抵擋不住,大敗而逃。王應元跟著也走,鄭成功隨後掩殺了一陣,然後收隊,檢點時,中軍營共殺了大將吳希孔一人,兵勇三百五十餘人,生擒一百七十餘人;左右兩軍共殺了五百八十餘人,生擒二百人。成功自奪了敵船一隻,大獲全勝,得了閩安鎮。
到了次日,成功命拔隊進兵,不一歇到了南台。張學聖大驚,叫人把黃梧叫來,問道:「敵兵將到南台,如何是好?」黃梧也大驚道:「大人大橋上守好了沒有?」張學聖道:「已守好了,只兵卻不多。」黃梧道:「快去加兵吧,此處如守得住,再往各處去調兵就也不怕了。」張學聖聽了,道:「如此我和你同去守去吧。」黃梧答應了。當下二人一齊起身到校場內,點了一萬兵馬,兩人帶了來大橋的南邊守住。剛剛成功到來,便命人索戰,這邊張學聖也叫人抵敵,兩下裡混戰了一陣。正在不分勝敗,張學聖恐怕不勝,要失了大橋之險,便把全軍都殺了出來。成功看見,笑向眾人道:「『師急者敗』,此之謂矣。張學聖情急,想以多勝我,我難道怕他不成!我們眾人可分四面殺了進去,我也來殺他。」眾人答應,一聲鼓響,四面殺了進來。
成功親自提了一支梨花槍,躍馬殺入,逢人便刺,逢馬便挑,直殺到陣心去。
眾人看見元帥大旗已殺到中心,便各奮神威,一齊亂殺,真是刀過處頭顱亂滾,槍來時鮮血直流。將次要殺到中心,成功卻又折往左邊殺去,迎頭遇著劉國軒一支兵馬。成功道:「劉將軍,你看再殺哪裡好?」劉國軒道:「橫豎他圍不了,我們隨便各處都好罷了。」成功點頭稱是,兩支軍並作一處,又殺了進去,各將也就分開四面亂殺。幾支軍好似生龍活虎一般地穿來跑去,如入無人之境。張學聖看了,點頭歎道:「果然厲害!名不虛傳。」正說時,忽見一支軍直望自己面前殺來,大驚退回,無奈走到哪裡,那支軍跟到哪裡。
張學聖忙命把大纛撲了,誰知不撲猶可,先前諸軍看見大纛移動已自喧亂,及一撲時,諸軍只道主將喪了,登時大亂,四面逃走。張學聖見勢敗了,往橋上便走,眾軍也跟著亂跑。成功隨後掩殺了過來,殺死的,落水死的,不計其數,直殺到橋北才止住了。眾人看成功時,馬前馬後掛著敵將的頭,不下三四十顆;其餘殺死的兵勇,都只割下辮子,也割了一百數十根,也可以見得當時神勇了。當下遣哨探四出探過,並無埋伏,然後歇下。
次日,仍舊起兵前進,到了閩安關。原來張學聖已把營層層密密地扎住,成功命人攻打了一陣,張學聖死守住柵門,再也不肯出戰,成功只得暫且退下。忽見眾兵勇一個個交頭接耳,成功叫來問時,眾人道:「元帥看敵營的雲吧。」成功聽說,便一看時,只見敵營上雲氣變作蛟龍一般,白心黑邊,浮在空中,大喜道:「你道這是什麼嗎?這名叫『敵龍破寨』,主我兵克敵之兆。你不見他的頭向內嗎?這龍是由我們這邊過去的,大約不止一日,所以已到他營中了,三日之內破敵必矣。」眾人聽了大喜,都準備著殺敵。當下成功回到營中,占了一課,掀開一看,心中大喜,便把諸將傳了進來,道:「此刻敵營的雲氣你們看見嗎?」眾將道:「看見的。」成功道:「我此刻所說的『敵龍破寨』,乃是謊眾人的話,其實他這名字叫作『游龍』。這緣故若講給他們聽,他們也不懂,所以本帥只好謊得一謊。這『游龍』之兆,主敵營主將心亂欲逃之兆。本帥想今夜要去劫寨,此刻占了一課,值勾陳克都將,將軍年克勾陳,白虎大勝,應在後起下克上,客兵襲主。今夜本帥和諸將同破此一關吧!」眾人大喜道:「只是如何破法呢?」成功道:「哪一位將軍要打頭隊?」劉國軒道:「末將去吧。」成功又道:「哪一位將軍要打第二隊?」黃克功道:「末將去。」成功道:「如此劉將軍先帶了本營兵馬殺往敵營裡去,黃將軍帶了本營兵馬做第二隊前去接應,破他儘夠了。」
二人答應著。成功道:「黑暗中難認彼此,你二人可傳令本營人馬,每人備白布二尺,到出兵時都包在頭上,以便認識。還有一件,劫營之事最為危險,往往自己兵馬回來時認錯或被敵人假冒,口號不可不嚴。」當下寫了個口號,拿給二人看道:「你兩人認定吧!」二人看時,是「彌猴」兩字,當下認定,退了出來,暗傳號令。到了二鼓,銜枚進發,劉國軒先行,黃克功隨後進發。
卻說劉國軒來到敵營,悄悄地拔開鹿角,過了兩重濠溝,踏開營門,吶聲喊,殺了進去。營中兵都從睡夢中驚醒,披掛不及,有剛剛頂上盔,頭已跌落的;有剛剛著上靴,腳已砍斷的;號叫之聲,遠震數里,死亡無數。殺了好歇,才有一支兵馬整齊了出來迎敵,兩邊混戰了起來。黃克功在外面聽了許久,曉得戰酣,吶喊著殺了進去,只見頭上沒有白布的便殺,敵兵大敗而逃。張學聖早已遁入城中,黃梧跟著也走,其餘的將官也都逃得一個不剩,只可憐這許多兵勇,只為從了清朝,致遭這番殺戮。
閒話休提。當下殺了一陣,營中已殺得一個不留,只剩些器械糧草,二人點過收起,得勝回來。只見營門前一隊兵馬在那裡攻營,原來是張學聖的敗兵,幾個殘將領了,想騙入營中報仇,卻被成功查出。那敗兵不得入,便在營外亂攻。成功因黑暗中怕中了奸計,傳令嚴守營門,不准出戰。到得劉國軒二人兵馬到來看見,從背後一陣攻打,殺得罄盡,然後直抵營門。營內巡查員叫道:「彌--」劉國軒應道:「--猴!」這才把營門開了。二人進來,到中軍帳裡,見過成功。成功大喜,慰勞了一番,把功勞記上,遂向二人道:「他既已退,我們便可前進,等刻可就起兵吧。」二人答應了退下,命眾兵士歇了一歇,仍舊起兵望南門而來。張學聖看見勢急,只得一面催調各處兵馬,一面把兵勇再選了一萬出來抵敵。恰好成功馬已到南門外校場上,兩邊排好陣勢。成功這邊是偏將馬如龍出馬,張學聖那邊也叫一個游擊葛槐抵敵,兩人來到戰場上,大戰了三十餘合,馬如龍大喝一聲,斬葛槐於馬下,跳下馬來割了首級,躍上馬,飛跑回來。張學聖大驚,忙叫參將張禮出馬救應。這邊陣上劉國軒一馬當先,搶了出來,大喝道:「反叛!下馬快快投降,免汝一死。」張禮道:「誰是反叛?你也不自想一想。」劉國軒道:「我自從數十世祖宗以來,便是如此,不曉得你有變相過沒有,你祖宗也是你這樣嗎?」張禮被說得滿面通紅,老羞變成怒,舉刀直劈過來。劉國軒也舉刀相還,一來一往,一去一還,八隻馬蹄如翻盞,四條臂膊似游龍,大戰了六十餘合,不分勝敗。劉國軒虛砍一刀,回馬便走。張禮乖覺,也不追趕,把馬帶住,掛了刀張弓要射。馬如龍在後面忙喊道:「仔細放箭!」劉國軒聽了, 勾陳--星名。
白虎--星名。
鹿角--軍事上的防禦設備。形似鹿角。用帶枝杈的樹木植於地上,以阻敵軍行進。
忙把馬帶轉。說時遲,那時快,劉國軒的馬正帶轉,張禮的箭已放出,劉國軒只聽得弓弦聲響,便把身一閃,那箭直從耳邊擦過。張禮正要再放第二支箭,劉國軒一馬趕到,一刀劈來,措手不及,把弓抵去,一張弓折為兩段。
張禮大驚,方取砍刀時,劉國軒第二刀已到,一刀背敲來,正打在右臂上,張禮單手麻木,動手不得,被劉國軒不慌不忙把鸞帶一擒,輕輕地捉過馬去。
張學聖大怒,引兵來搶。成功看見,也驅著兵掩殺過來。兩邊抵住,混戰了一陣,張學聖大敗,又逃入城中去了。成功正欲攻城,忽有哨馬遞了一封信進來。成功看時,是海澄被圍緊急,請成功速拔兵往救,不然恐失東南之形勢一事。原來黃梧叛後,成功早已把海澄克復了。這次乃金礪的大兵來圍,所以思明州遣人告急。當下把信驗明不錯,成功心中不樂,只得傳齊諸將,吩咐一遍,暗傳號令,一齊拔寨退兵,不提。
卻說黃梧正在南門守城,忽見成功營中紛紛亂動,不曉得什麼緣故,忙遣人去探聽時,回來報說敵兵已齊退了。黃梧大喜,忙來見張學聖道:「敵營無故退兵,必有內亂,大人快點追趕。」張學聖道:「安知不是有計?」
黃梧道:「沒有,鄭成功原是如此,從前打五虎口時,也為廈門失陷而去。
他恐怕人追,所以必乘大勝之後才退兵,大人不可被他騙了。」張學聖道:「既是你知他奸謀,諒來不錯。」當下起了一萬大兵,和黃梧一同領了,親自追來。正是:準備窩弓擒猛虎,安排香餌釣鼇魚。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