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寫勸書沈猶龍招降 賑旱荒鄭芝龍開墾
詩曰:
英雄潦倒困天涯,海上風濤便是家。
一片布帆掛將去,桃源深處話桑麻。
卻說芝龍每日在沙港無事,便教這手下許多嘍囉操演戰法,又和芝虎、鴻逵、一寧等講究些行兵佈陣的功夫。自己的船雖然還了人,他卻有顏振泉的一百多號,又加上自己從前的商船和芝虎從前的商船,十足總有二百號的船,每日便來海上習行船使風功夫,又不時將船來擺陣,叫這許多嘍囉來操演。他雖然捐了商人的財帛,倒也替國家練成一股勁旅,以備他日招安後為國家馳驅效力,這且不提。
那日芝龍正和芝虎、鴻逵操演這許多嘍囉,恰好芝龍家裡的家人王老和一個嘍囉搖了一隻小舢板過來,正遇著芝豹在那裡巡哨,看見便喝住問道:「你來做什麼?」王老忙答道:「家爺家裡有事,差遣小的來送信。聽說家爺在這裡,所以小的也搖到這裡來。」芝豹道:「此刻你家爺在此地辦正事,不能夠講家事的地方。你有事也要等操完,如何冒冒失失的衝來?」王老聽了,不敢作聲。芝豹隨指著嘍囉罵道:「你這該死的,他自然不懂這裡的軍令,你難道也不曉得嗎?」小嘍囉忙答道:「小的因為他是爺家裡的人,只道不要緊,所以送了來,不知也犯令的,下次不敢了。」芝豹道:「若有家裡的情面,軍令可以不立了。」說著,又向王老道:「你今天幸而遇著我,若遇著你家爺時,礙著軍制不能顧自己,只怕也要以軍法處治你了!」嚇得王老面如土色,諾諾連聲。芝豹隨又說道:「你跟著我來。」說罷,把自己坐船一擺,往前而去。王老的小舢板也竭力搖著,跟了過去。
走有一里多路,只見水中露出一個石台,方圍三尺,比水高有二尺;上面豎著一根大桅桿,桅桿上掛著一面大旗,寫著「左巡哨座」四字。芝豹命王老把船泊在石台下,卻拿一面小小的巡哨旗,付與王老道:「你在此等著罷。有人來查時,你把旗給他驗著,便沒事了。」王老接過旗來,芝豹仍舊一擺坐船,八槳齊開,如飛的去了。
看官,原來芝龍軍令最嚴,每遇操演時,半里內不使一船走人,都派著四個巡哨員,領著小快船,分哨巡邏;有誤走進去時,打了四十軍棍,還要插耳箭游營,故違的斬首,巡哨員失查的打棒,路遠或急事不能到村中去等的,巡哨員發一面巡哨的號旗給他,叫他到巡哨座裡等去,等操完之後便可帶入。他這號令是一向嚴明的,就是他自己,有時充巡哨員時,也是這樣辦法,所以人人畏令。這且不提。
卻說王老等芝豹去後,果然有一隻船,同芝豹一樣的,船上坐著頭目,來查問。王老把號旗給他驗過,才鼓著槳走了。隨後又有幾隻,也都是一樣,王老這才曉得軍令的森嚴。等了約二個時辰,才有一隻照樣的快船到來,向王老道:「爺已操完,命你村中去見吧。那支號旗你把來給我,我代你到巡哨爺裡消差去。」王老聽了,把號旗給了他之後,把舢板仍舊搖到村裡去。
原來芝龍自得了沙港之後,便把顏振泉的住屋作為聚會公所,所以當下王老的船搖到村口之後,上岸便一直走到公所中。芝龍正在廳上和眾兄弟閒談,一見王老,便問道:「你來做什麼?有家信沒有?」王老道:「沒有家信,主母派奴才來給主人報喜,主母前天生了一位小主人了。」芝龍道:「原來為此,你下去歇息去吧。」王老答應著走了下去。眾人齊給芝龍道喜邀酒食,鬧了一番。到了次日,芝龍就辦了幾桌酒席,請眾兄弟頭目痛飲。各嘍囉聽見,也都來叩喜。芝龍向各頭目道:「煩各位兄弟遣他回去,我等到自賞他酒肉吧。」各頭目答應了出去,外面各吩咐各領的嘍囉散去。然後芝龍命人殺了十幾口的豬,再發了幾十壇的酒,拿來分與各嘍囉,大家歡呼痛飲去了。
到了次日,芝龍同鴻逵別了眾人,回到家中,一看小兒生得虎頭燕頷,真是將門之後,便也十分歡喜,當下取名叫作鄭森。看官,書中所說的鄭成功如何此刻忽作鄭森呢?這個緣故且不多言,只看到第三回就明白了。--閒話少提,卻說當下親戚故舊聞知芝龍回來,也都趕來道喜,直忙了幾日,正想在家歇息幾天,偏是沙港村中又有信來催著速去,有要緊之事,芝龍嚇了一跳,心裡想道:「一定是和捕兵開仗了,所以才這樣要緊。可惡,偏不遲幾日,也好教我歇息兩天。索性早幾天我不回來時也罷了,不遲不早正在這個時候!」只好別了家中人等,同鴻逵二人急忙來到沙港。一看,卻靜悄悄的一船也沒有,連自己幾隻巡船也不見了。
鴻逵道:「哥哥,不好了!我們巡船哪裡去了?」芝龍道:「正是,我也正在這樣想。」鴻逵道:「裡面不曉得怎麼樣?」芝龍道:「外面如此,裡面可知,咳,眾兄弟不曉怎麼樣,這許多嘍囉和這許多船也不曉得怎麼樣了。」說著,仰天歎氣。鴻逵道:「或者巡船偶然走開,也未可知。」芝龍道:「他信中要緊的事體是什麼事體?如何到了此地,反沒船了?這豈不是凶兆嗎?」鴻逵道:「不要管他,且到村中再講。」說著,催搖船的人拼命的搖了進去。
不一歇,進了港,只見兩旁邊自己的旗號都沒有了,芝龍垂淚向鴻逵道:「不好了!你看我們的旗號呢?這豈不是被狗官坑了嗎?眾兄弟恐怕都休了!」鴻逵咬牙切齒道:「可惡!我們快點趕進去,若狗官們還在時,我們手刃幾個,也和眾兄弟報得此仇;就死,也要同眾兄弟一處死!或者鼓得動人心時,能把眾兄弟奪回也講不來。如狗官已經回去,我們只好再作他圖,替眾兄弟復仇罷了。」芝龍也點頭稱是。說著,只見兩邊岸上各嘍囉都在,但卻不穿號衣,見芝龍二人來了,仍舊走來請安。芝龍心中少安,便問道:「各位爺都在哪裡?」嘍囉道:「都在公所裡,正等著爺來呢。」說著,船已搖過。芝龍便向鴻逵道:「各嘍囉都在,並不說起什麼,恐怕沒有什麼凶事吧?」鴻逵道:「雖是如此,但為何號衣都不穿呢?不是我多疑,只怕也是狗官的計,來哄我們罷了。但我們今天既來了,就要置生死於度外,拼個死活罷了,有什麼怕他!」芝龍稱是。
說罷,船已搖到村口。芝龍、鴻逵二人把衣帶束緊,身邊各帶一把單刀,離船登岸,一直撲奔公所而來。一路上,雖有許多嘍囉迎接,但都不穿號衣,也辨不出真假。芝龍二人也不細問,直走了上去,心裡只管想廝鬥。走了不遠,看看公所已在前面,只見一個嘍囉看見二人來了,忙跑了進去。鴻逵一看,眼中出火,向芝龍道:「事無可疑了,哥哥不看見此刻去報信的嘍囉嗎?
我們快拔刀,免被他攻其不備。」說著,自己刀已拿在手中了。芝龍就也把刀拿了出來,直奔了上去。剛剛離公所有一百步光景,只見芝虎、芝豹、一寧、同德還有許多頭目,都迎了出來。芝龍大喜,遠遠便喊道:「你們都在嗎?」一面說,一面跑過去了。鴻逵卻心中一愣,幾乎連步都停了,自己想道:「難道我所想的都虛了,不然還是他們也跟著哄我?」心下這團疑悶,真不知怎麼樣才好,只得勉強趕了過去,大家相見。
眾人一看二人,又是笑,又是駭。芝豹便笑問道:「你們每人手裡都握著一把刀,卻是何意?要殺哪個,等兄弟效勞去吧。」二人聽了,才記起手裡還拿著刀,連忙插入鞘內。大家一同走入公所坐下,芝龍便先開口問道:「你們為何港口巡船也不巡了,港內旗號也不掛了,嘍囉也不穿號衣了,這是什麼緣故呢?」芝虎道:「如今港口可以不用巡船了,旗號也不用掛了,號衣也不用穿了。」芝龍道:「為何呢?」芝虎還未答應,鴻逵接著問道:「我且問你:來書所說的要緊的事體到底是件什麼事體?」芝虎道:「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巡船、號衣、旗號都可以不用了。因為你去過幾日,這裡接著興泉兵備道蔡善繼的一張招安諭帖,所以我們想這許多東西都可以收拾了起來。」芝龍、鴻逵二人大喜道:「原來為此!何不寫明信上,也省得我兩人受得半日的虛驚。」芝虎道:「你受了什麼虛驚?」鴻逵便把如何疑沒有巡船,如何疑沒有旗號,如何疑沒有號衣,如何想報仇的法子,所以提刀上岸的話說了一遍,眾人一齊大笑了起來。芝豹道:「原來如此,怪道上來時臉都氣紫了。但是你也是多疑,你只想:人家要哄你,也裝個象;難道一點沒有,也可以騙得人嗎?」鴻逵想著,也好笑起來。芝虎便說道:「本來我也想寫個明白,因為裡頭還有點不妥,誠恐怕張揚出來時,明天有個弄翻時倒成個笑話,被人說我們反覆小人,所以寧可商定了再行吧。」芝龍道:「什麼不妥?」芝虎道:「一則因為不是勸書是諭帖,二則說話也倨傲,所以我們想還要商量好了再行。」芝龍道:「這個是你們不曉得,官府辦事,原是如此。他還算好,譬如他用告示來,你難道不去理他嗎?至於說話倨傲,你且拿來,我看看就曉得了。」芝虎便命人去取了來。一看時,略云:「夫識時之士,擇勢而趨;識道之士,守義不變;識時者杰,識道者聖,二者雖不同要,皆不外乎明之為懷也乃者。本道忝膺斯土,職司武防,落事以來,即已風聞汝等寄跡僻港,浮家海中,招集無賴,劫奪行侶,巧借抽捐之名,以行劫奪之實,種種不法,罪難逭誅;而又屢拒官軍,目無綱紀。
方謂非有大義之不可去,亦必有大勢之足以恃,乃再四訪查,實無一著。論大義則皇恩如沛,而汝等無纖憾之遺;言大勢則聖武如天,而汝等又無一城之倚。勢義未哲,徒逞螳臂,若以擋車,此不過盜弄潢池,禍及身上耳。本道本當肆討,姑念汝等或係無職之故,非狡詐者比,因是暫楫兵戈,特行招撫。苟明於事機之所在,限一月內即自投戈,不惟逭免前誅,本道且代為申奏,量予錄用。如再怙惡不悛,即當以兵戈加汝,恐悔之無及矣。所有緣由,為此特諭。」
芝龍道:「這也難怪他,他哪裡曉得我們的心思,而且官府的癖氣原是如是。不然,難道交臂失之,我們還終身做海上的生涯不成?」芝虎道:「也是,既然如此,我們稟復他吧。」當下遂寫了一張復稟,叫人遞了去。這裡芝龍命這許多人都收拾了起來,或是歸田,或是替皇上去效力,都叫各人自己情願,各人也都準備著投降去。正忙亂時,鴻逵卻向芝虎道:「官府的癖
忝(音舔)膺--忝,謙詞,辱;膺,受。
逭(音幻)誅--逃避殺戮。
恃--依賴;倚仗。
皇恩如沛--即皇恩浩蕩。下文「聖武如天」義同。
潢池--比喻土地狹小。
楫--聚合;收藏。
怙(音護)惡不悛(音權〈陰平〉)--堅持作惡,不肯悔改。
氣難測,你們不可都去。我想:只我和我哥哥兩個去也就夠了,等沒有變時,再大家都去不遲。你道是不是?」芝虎道:「不錯,是這樣子。但你不用去,只我同得哥哥去好了。」朱一寧道:「我也去。」芝虎道:「三人去也可以。」
當下收拾好了。到了次日,便坐了一隻船,直奔泉州府而來。
不一歇,已到了。三人便走到蔡善繼營裡,說明了姓名。中軍官通報進去,蔡善繼大喜,道:「果然被我一片話說降了,這功勞就也不小。」遂問道:「他什麼打扮?」中軍官道:「他壯士打扮。」蔡善繼道:「這廝還不知王法呢!強盜來投降,若不折挫他一番,明天如何管得下?不怕他,他既然來降了,自然是我手中物。」遂對中軍官道:「你對他說,要改作囚裝來見吧。」中軍官答應了出來,向三人發話道:「我道你們有什麼來歷,原來是強盜來投降的!既然投降,規矩總應該也曉得,偏不對我說明。我此刻進去回了一回,倒惹大人生氣。快去換了衣服來吧!」芝龍道:「換什麼衣服?」
中軍官大喝道:「唗,換囚衣!還不曉得嗎?」芝虎、一寧大怒,回轉身便走。芝龍也諾諾連聲的退了下來。
芝虎向芝龍道:「咳,快回去吧,原來強盜投降也不容易,要先做過囚徒的。只是他不該對我們說奏准錄用,難道等保舉的人還要做囚徒嗎?還是囚徒可以保舉呢?今天來投降就先受了一場惡氣,以後還了得嗎?今天可惜嘍囉們不曾帶來,要帶來時,便把他這座營踏平了,看他怎麼樣奈我何!」
一寧也是這樣說。於是三人仍舊出來,上船回去,告訴眾人。大家也都忿忿不平,只好再把旗號掛起來,仍舊照從前的樣子罷了。芝虎向芝龍道:「我們既然招安一事做不到,改業又不好改,只有做一世的強盜罷了。」芝龍道:「但憑賢弟,我們橫豎總不肯分開罷了。」芝虎大喜道:「如此很好,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到各洋面去做大貿易,也不必專守在這裡。你道如何?」
朱一寧道:「你們既有此志,我有一個地方極好。這地方在廣東惠州海豐縣東南,名字叫作嵌頭村,那裡環山抱水,潮來時二等夾板船可以直抵村中,如換了河船,更可以旁通各處。村中有一千餘家的住戶,柴米魚鹽件件都有。
若把這地方拿來時,進可戰,退可守,圍有食,逃有路,不似沙港窮苦扼塞。
你們以為如何?」眾人齊道:「既有這個地方,很好。明天去奪他去吧!」
芝龍道:「既然如此,明天就請你和鴻逵、同德一起去,帶了六十號大船,去打嵌頭村。我這邊和芝虎、芝豹也帶了六十號船,去打漳浦一帶,搶一點油水,以潤行色。你有信來,仍舊還是到沙港去,我自會得知。」大家商量妥當。
到了次日,一寧三人帶了八百嘍囉先自去了。芝龍和芝虎三人也就動身去打漳浦,命各頭目守村。不一日,到了漳浦,果然就打了個勝仗,奪了無數的財帛。朱一寧那邊也派人來報信,說已奪了嵌頭村。芝龍大喜,回到沙港,把金錢財帛一起收拾了起來,滿裝了八十號大海船。芝虎道:「這許多東西,路上不好帶,若遇著官兵截了去,豈不可惜!不如且藏在你家,有用時再來拿不遲。」芝龍應允,就把八十船中分了五十船載到家裡去,只把三十船的東西和許多嘍囉都帶去海豐。
不幾日,來到嵌頭村,前面一看,只見自己兩面的旗已高懸於空中,隨風飄颺,當下大喜,把船泊在村外,換了小舟先進去。一看果然豐富如一寧所說,一點不差;再看時,自己六十號船一字排在前面,芝龍便攏了船跳上去。一寧等看見,忙迎了進去。大家坐下,商量定了,借了一座大廟作個公所,然後和許多百姓交結。眾百姓見他和善,也就大家相安。然後命人到各處巡查,凡海上商船,每船捐三百兩銀子,給了一面旗,許以永不擾害,從此大家相安無事,鄭氏的家產便日加一日了,不提。
卻說芝龍橫行海上,已非一日,雖有官兵前來剿捕,無如總敵不過芝龍。
芝龍也只把他打退便好,不肯十分去難為他,以為日後招安地步。光陰荏苒,那年正是崇禎元年。有一日,巡船頭目送進一個人來,芝龍一問,才曉得是福建巡撫派來的一個巡捕官王坤。芝龍忙接見之後,那王坤呈上福建巡撫沈猶龍的一封信。芝龍拆開一看,曉得是招安的話,當下大喜,把眾兄弟一齊集了來,將信一一說了。眾人大喜,然後芝龍款待王坤歇息。芝虎便私向芝龍道:「我只怕又是前回的蔡善繼吧?我們這回不可上當,要和他先講明。」
芝龍也道「是」,隨即寫了一張復稟,要約明不許詐變,不作囚裝,及另外各事,拿給王坤看過。王坤答應著把稟帶去,隨後芝龍辦酒席送行。
過了幾日,沈猶龍的復函到來。大家一看,已件件都依了。眾人大喜,這才把東西收拾了起來,一齊上船,開往福建。
不日來到省中,芝龍便領著眾兄弟見過了沈猶龍。沈猶龍大喜,一見之後,便授芝龍一個游擊的虛銜,芝虎各人也都授千總、把總,仍在海口聽用,待申奏之後,再授實職。又叫他把嘍囉的花名冊呈上,待奏准改作水軍時,發給糧餉。事有湊巧,剛剛沈猶龍替芝龍出奏之後,卻調往別處去了。接著福建巡撫便是熊文燦,芝龍只得再領著眾兄弟去見去。熊文燦接見之後,便問芝龍各人現有何實職,芝龍便把前撫沈猶龍申奏還未奉旨的話說了一遍。
熊文燦也歡喜芝龍,便應允明天再為代奏。又過幾時,聖旨著芝龍授為游擊實職,芝虎、芝豹、鴻逵、一寧、同德都授為千總實職,其餘各頭目也都授為把總;所領之眾,著改編水師。芝龍遂率領各兄弟朝旨謝恩,然後在省供職。恰好那時海中出了幾處的海盜,是李魁奇、劉香老等,熊文燦就叫芝龍平盜。他是海盜出身的,海上風濤那一樣不熟?自然不過幾時,就都平定了。
芝龍論功一直升到總兵之職,其餘各人也都升級。倒是平劉香老時,香老在船上指揮兵卒,被芝虎看見,還隔有兩船之遠,芝虎一跳便跳了過去,立在船舷上。說時遲,那時快,芝虎跳到時腳還不踏穩,香老已是一刀砍來。芝虎把他手一接,順勢一拖,兩人同跌落海中,不知下落去了。芝龍雖然流淚,但是因平盜而死,而且香老就也因此而平,所以就也替他歡喜。後來朝命震悼,追贈總兵銜,蔭了一子。這是後話,不提。
當時芝龍把幾起海盜都平了之後,熊文燦十分歡喜,就訂為密交。有一日,芝龍因會宴在巡撫衙中,熊文燦便向芝龍說道:「這幾年福建大旱,粒米無成,老兄有什麼辦賑的好法子沒有?」芝龍笑道:「法子是有,只要能聽小弟所為,不來掣肘,小弟便能辦到。」熊文燦道:「什麼法子?你倒說說看。」芝龍笑道:「原說不必管,如說時是又要來管了。」熊文燦也笑道:「既如此說,小弟一概不管,老兄幾時可以開賑呢?」芝龍道:「秋季收成後,可以濟荒。」熊文燦道:「可以,如此全仗老兄吧。」芝龍當下答應著出來。
原來芝龍未做海盜之先,因做貿易,時常來往日本、台灣各處,他曉得台灣除荷蘭人之外,一概是生番,是不做事的;就荷蘭人也不事耕種的。每每看見,便道:「可惜一片好土地,沒人收拾。」所以今天熊文燦一說賑荒,
光陰荏苒(音忍染)--時間漸漸過去。
生番--舊時對開化晚的民族的蔑稱。
他便想台灣。當下出來,便叫人去貼了一張告示,招人開墾,每人給三兩銀子,帶到台灣去。不幾日,果然就招了五六萬人。芝龍便撥了三四十萬的家私,買了二萬餘只的牛,五萬餘副耕田的傢伙,然後把這許多人都載到船上,又帶了一切日用傢伙,不一日來到台灣。
芝龍率領眾人登岸。生番一看見,都逃往山中去了。只有荷蘭人在那裡,一看人多,就也把城門緊閉,不敢出來。芝龍命這許多人砍樹的砍樹,割草的割草,搭架的搭架,一日工夫,就起了幾千間的草屋。不幾日工夫,早已起完。然後將日用一切傢伙,都搬了上去。芝龍命眾人只撿平蕩的地方,便分頭去開墾去。開了約一月之久,早開好八萬畝的良田。及試一種時,果然極其肥沃。芝龍大喜,便把眾人的糧食留下,帶了一萬石白米回到福建,開市平糶。不一月的工夫,早已糶得精光。幸而台灣土地肥沃,每年可以熟谷三次,所以芝龍回來不兩月,那邊又把新谷運來了。從此福建靠台灣的米,米價才平了下來,不至鬧荒了。芝龍因台灣是他一人開闢的,所以命全台灣的糧都納在他那裡。正是:莫道人間無福地,誰知海外有桃源。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平糶(音跳)--平價賣出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