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唐王聿鍵弟聿钅粵、聿鍔
唐王聿鍵,小字長壽,太祖第二十四子唐定王之後。定王,李賢妃出也,洪武二十四年封於唐,國南陽,永樂六年之國。
子靖王,靖王無子,傳弟憲王,再傳莊王、成王,復無子,傳弟恭王之予敬王。敬王繼統三十餘年,壽七十一,世宗時,屢存問。再傳順王、端王,端王之孫是為聿鍵。自定王至聿鍵凡九世,初封德昌王,父世子義,母毛氏。端王惑嬖妾,囚義承奉所,聿鍵方三歲,從之。稍長讀書,能識大義,雖處內難,正志不挫。義為弟所毒,端王諱之,將傳次子守道。陳奇瑜入弔,謂王曰:「世子薨逝不明,若又不立其子,事必發覺。」
王懼,始為聿鍵請名,立為世孫。
崇禎五年,王薨,鍵年三十一,嗣位。七年,流寇披猖,聿鍵念南陽要衝,而城痹薄,捐千金謀修築,知府陳振豪弗授功,聿鍵以為言,崇禎帝震怒,逮振豪置理。聿鍵又援潞王近事,乞增兵三千人,設參將一,以陳永福充之,不許。八年冬,賊再犯南陽,上疏:「臣府護一千二百人,近制以其半為開封班軍,給撫臣以下繇使無謂,惟明詔念臣困戹,以全軍見還!」
報曰:「南陽班軍番直,祖制已久,朕不敢變。」時朝廷欲行宗室換授之法,陳子壯署禮部事執,不可;聿鍵貽書子壯,相駁難。其書稱《說典訓》,援據經傳,皆有本,廷臣顧弗及知,特以為諸侯王尚氣持異同而已。會子壯下獄,眾口惜子壯者,輒以尤聿鍵;聿鍵亦薄公卿不足重,而爭宗藩體統,劾總督盧象升不朝。其所建請頗多,群臣交忌之。
九年八月,京師戒嚴,聿鍵率護軍勤王,汝南道周以興止之,不聽。至豫州,巡按御史楊繩武以聞,旨下切責。會前鋒值寇,亡其內豎二人,乃還國,廢為庶人,安置鳳陽高牆。使者欲以檻車往,聿鍵自裁,不殊。至鳳陽,守陵閹人求賄不得,墩鎖困苦之,聿鍵不勝辱,病幾殆,妃曾氏割股進,始愈。有司廩祿不時,資用乏絕。時望氣者以高牆中有天子氣,言於淮撫路振飛,振飛假賑罪宗入牆,見聿鍵,心獨異之。聿鍵告吏虐狀,振飛上疏請加恩罪宗,贍以私錢,且謫其吏之無狀者。
福王初立,大赦,聿鍵出高牆,封南陽王,遣官送寓平樂,未行而南都陷。南陽王至嘉興,前刑部尚書徐石麒,淮撫錢繼登等請留監國,王不可。六月八日,潞王監國於杭州,王拜箋賀。越三日,大清兵至塘棲,潞王山降,瑞王、惠王亦自紹興降。
初,靖魯伯鄭鴻逵邂逅王京師,相識。至鴻逵移軍還閩,道浙河,王方至,戶部主事蘇觀生、翰林張家玉等咸以王可濟大業,與鴻逵奉王南行,諸臣慷慨交拜,矢獎明室,共請王監國。王覽啟悲慟,進衢州,收散卒得千餘人。廿八日,朝見臣民於建寧。閏六月三日,次水口驛,驛吏具大舟,卻之,乘民舟,不飾彩幔導,去鼓吹,民人聚觀相慶。臨驛廨朝謁行四拜體,王答二拜,賜坐。安南伯鄭芝龍、靖魯伯鄭鴻逵、巡撫都
御史張肯堂、閩廣督巡劉若金、巡按吳春枝、戶部侍郎何楷、
大理卿鄭瑄、左通政馬思理、光祿少卿森銘鼎、四川按察使曹
學佺、御史郭貞一,諸臣自南都來者,皆素服待罪,旨弗問。
時議課州縣修宮,學佺曰:「仁聲儉德,王政所先,睿駕甫臨,而先有茲舉,不肖有司因而蠹民,無乃彰王過乎?」亟止之。王欲擇戶部尚書,咸舉何楷,楷辭,王諭曰:「往崇禎乙亥,孤閱邸抄,得侍郎掖垣諸疏,藏之中心,已非一日,古云:『臨危杖節,必敢諫中求之』,其勿固辭!」楷乃受任。
曹學佺陳三事:其一,福建正供悉貯兵餉,毋或濫支,以防不給;其一,禮成之後,即命鄭鴻逵抵關,相度防守進取事宜,以聞;其一,禁游兵行剽,令舊軍速招歸伍以紓民。王曰:「此海內宿儒也!」
命悉允行。
初七日,王監國於福州,祭告天地,設行太廟、唐國宗廟,用太牢,駕入城,居南安伯府。二十七日,即帝位,詔曰:「朕以天步多艱,王室不靖,荷茲監國,已及經旬,四方懷風勤王之師漸集。方躬履行陣莫敢寧居,而文武臣僚,咸稱渙萃之義,責於立君寵綏之功,本於天作,時哉弗可失,天定靡不勝。
朕自顧闕然,未有丕績,以仰對上帝祖宗。自臨安委轡,尊攘無期,小大泛泛,有如河水,朕敢不敬承,勉從群望?爰稽載籍:光武聞子嬰之信,六月即位鄗南,以是年為建武元年,誕膺天命;昭烈聞山陽之信,四月即位漢中,以是年為章武元年,立宗廟社稷。艱危之中,豈利大寶?亦惟興義執言,係我臣庶之志;以今揆古,豈曰不宜?其以今年七月一日以後為隆武元年,奉天翊運定難功臣,次第進爵,稍俟恢復,裂士酬庸;宣猷守正文臣,亦進級;孝秀耆宿軍民人,俱優給;所在山川鬼神,除淫祀不在典制者,皆遣正官精礻堙祭告,以明朕纘承基緒,為天下請命之意。」
先是張肯堂建議,如唐肅宗故事,以監國稱天下兵馬大元帥,俟復南京,然後即位。王尚猶豫,群臣多勸進,乃從之。
以布政司為行殿,門曰行在大明門。駕自督府移蹕,芝龍戎服前導,鴻逵以禁旅百官次扈從侍班鵠立,始聞環佩之聲,及寅王御袞冕升殿,受朝賀,頒詔於各省府州縣,大赦。是日,南郊大風,揚沙拔木,尚寶卿馬驚,玉璽墜地,損其一角,從咸歎異。上唐國四親帝後號諡,改福建省為福京,福州為天興府,府學為國子監,百官俱稱行在,論翊戴功。封鄭芝龍為平魯侯,鄭鴻逵為定魯侯,鄭芝豹澄濟伯,鄭彩永勝伯,張肯堂為吏部尚書,吳春枝兵部尚書,周應期刑部尚書,鄭瑄工部尚書,曹學佺太常寺卿。起蔣德璟、黃景昉、蘇觀生、何吾騶、黃鳴俊、陳子壯、林欲楫、曾櫻、朱繼祚、傅冠,皆為大學士。閣臣至二十餘人,然票旨多王自裁,俱閒無事。或遠未達,軍國大政一委芝龍,行朝仰成而已。
是月,鄭遵謙等起兵紹興,進守錢塘,金聲亦扼徽州,阻上江,由是閩嶺晏然,藉以休甲。尋命芝龍兼戶兵工三部尚書,開府天興,坐見九卿,入不揖,出不送。
大清順治二年,乙酉,七月朔,王下詔親征,詔曰:「朕痛念祖陵,閔茲萬姓,中心搖搖,如在水火,擇於八月十八日亭午禡祭,親統六師,敕平魯侯芝龍為御營中軍,定魯侯鴻逵為左先鋒,尚賴文武諸臣,襄力效謀,有功者賞,朕不爾負。」
命訪求十六朝實錄及古今遺書。諭行在日用以儉樸為本,有司不得背旨阿奉,違者以不敬論。敕司禮龐天壽,行宮中毋用金玉器,帷幔毋用錦繡濃花灑線,止用居常銅錫布帛。王長齋,日御便殿,見大臣,性好讀書,手自披覽,常丙夜不休。
南都之敗,馬士英奔浙江,潞王監國,時猶持故態,執黃道周章不下。後遇亂,蹌踉□涕,落屣竄方國安營中。聞王即位,又謀入覲。鄭芝龍雅善之,言士英不即北降,亟欲求立太祖子孫,罪可貰。下其議於朝堂,王出獨斷,傳諭各關軍將,毋納士英。
初,王在州杭,訪故臣於張家玉,家玉舉黃道周,王曰:「得此商彝周鼎,當為廊廟羽儀。」至是,道周自衢州入見,喜,稱之曰:「真名相也!」即日,晉少保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入閣辦事。王以家玉直起居注,家玉言:「唐魏謩為文宗起居舍人,文無避諱,不令人主見。今陛下自待豈啻唐宗,臣愚亦不肯居魏謩下。」王嘉納。家玉嘗薦句容人何成吾、敏吾兄弟,天下奇才,乃心明室,且家近南都,可觀釁;又句容知縣宗室議漎,王心識之。及金聲自徽州遣諸生戴明恩齎奏至,詔升聲兵部侍郎僉都御史,巡撫池太徽寧。因授成吾總兵,敏吾為副,與聲犄角,共取南京。敕成吾曰:「兵行所至,不可妄殺。有發為順民,無髮為難民,此十字可切記也!」敕議漎曰:「朕自許忠孝,為法受過,百折千磨。今為祖宗復仇,有進無退,宗卿朕猶子行,其克悉朕心,出險亨屯,助朕以助祖宗,於乎飲哉!高廟亦孚祐爾於無窮。」議漎成吾等結七十二村,聚眾至八千人,卒不就,而徽州告急。
大清兵進建昌,命永勝伯鄭彩出關援之。汀州大旱,鬥米三百錢。王決意親行,乃封弟钅粵為唐王,監國福州,某為鄧王,協守都城。駕發芋江,父老遮道泣留,復止,鄭芝龍沮之也。
是月,以副總兵施福守崇安關,命首輔道周出師江西。浙江諸將奉魯王以海監國於紹興。王即位詔至,魯王欲守藩,大臣張國維、熊汝霖、陳函輝等,以為舉足一動,義師星散,浙亡閩亦危,願堅奉監國,以督厲將士。事成,入關者王。於是不受隆武年號。使者劉中藻,廢然而返。王心雖弗能善,然猶藉錢塘為外屏,手書致魯王曰:「朕與王同氣,共本聖祖,王無忘朕之焦勞,朕無忘王之危戺戹,一誠金石,豈惑浮詞?當遣兵赴王,上報孝陵,王其愛玉體,以需天休!」
八月乙酉,以鄭芝豹為前軍左都督,賜總兵黃蜚璽書,令屯太湖,收兵聯絡三吳。庚寅,以黃斌卿為官義兵馬招討總兵官,帥舟師屯舟山,便宜恢取南京。王御門親餞,百官郊送。
壬辰,立妃曾氏為皇后。後性警敏,頗知書,有賢能聲。每召對奏事,後於屏後聽,共決進止,王頗嚴憚之。罪倡逃,辟邵武知府吳文煒,絞推官朱健,敘廣信知府解立敬,鉛山典史周寅生守城功。贛州告急,命上遊巡撫吳春枝,移駐邵武;汀州總兵陳秀援建昌;參將周之蕃剿武平;以陳豹為防海將軍,鎮漳、泉、興、汀、惠、潮;授南昌人羅大任少詹事,募兵恢南昌;黃雲師大理少卿,募兵恢九江;南饒;贛州人曾應遴兵科給事中,募兵援贛州;遣張家玉監鄭彩軍,拓撫丘華,謝朝恩。
丁未,副總兵楊武烈,守備元體中復新城。命都御史楊文驄、誠意伯劉孔昭,分屯處州。王郊天南台,鄭芝龍、鴻逵,皆稱疾不出。何楷劾二勛不陪祭,無人臣禮,王賞其風裁。既而鴻逵扇於殿上,楷呵止之,楷告歸,盜截其耳於道,詔追盜不得。時軍興餉亟,芝龍請於兩稅內五石預借銀一兩,民不樂從,反愆正供。以浦城訓導王兆熊為御史,督義餉,不輸者榜其門不義,於是閭里騷然。芝龍又請括寺田,王不聽。封芝龍子森為忠孝伯,賜姓名朱成功,總督禁旅,督師。何騰蛟自長沙,楊廷麟、萬元吉自贛州,皆遣使奉表迎乘輿。大學士蘇觀生請先行,出屯南安。王幸雍祭酒賴垓進講,三品以上官坐聽,其餘侍,圜橋觀者濟濟。遣使冊封桂世子由根為桂王。黃斌卿兵敗於崇明,永寧王起兵復建昌、撫州,副總兵施福入戈陽。
大清兵大舉臨廣信、攻福,張家玉使洪旭,林習山救之。
是月,靖江王亨嘉稱帝於桂林,舉兵入梧州,執巡撫瞿式耜。贛州萬安軍亂。九月,兩廣總督丁魁楚圍桂林,瞿式耜應之,執靖江王亨嘉,送福州,廢為庶人,其黨皆伏誅。論功封魁楚為平越伯,晉式耜兵部侍郎副都御史。焦璉、陳邦傳等,加秩有差。亨嘉尋病死。王意不次用人,擢鎮江諸生錢邦芑為御史,大學士熊開元爭之不得已,而邦芑議開元,開元引退。
又出內降,用王期升,彭遇▉、路振飛、曾櫻皆言不可,乃已。
時粵閩之境,盜賊蠭起,汀州大飢且疫,兵民所在鬥嘩,兵疲驤匱,而出關之議,竟同築舍,四國人心遂至瓦解。乙未,祭告天地太廟。丁酉,禡駕出洪山橋,祖餞鄭鴻逵、鄭彩授鉞。
是日,風雨晝晦,二將行數十里,仍疏稱候餉,皆不行。庚子,曾後廟見,先一日,王遣官用牲預先只見之意,命勳臣芝龍行禮。丙午,大祀天地於南郊,命兵部主事徐孫彥頒詔於四方。
擢浦城知縣鄭為虹御史,巡仙霞關,仍知浦城,命太僕少卿林蘭友巡撫江西,諭之曰:「江西憔悴於貪政久矣,卿往須破情格,以朕『先教後刑,先情後法』八字行之。又八字曰『小貪必杖,大貪必殺」。能行此十六字,始不負朕親簡耳。」設蘭臺館,纂修《威朝實錄》,以曹學佺領之。召閩縣老人周良屏,問民疾苦。
冬十月,大清張天祿陷徽州,巡撫都御史金聲死之。金堡奏言:「福京倚新安為北門,而臣前至仙霞,見鄭鴻逵方遣兵出關,臣度其駐三衢耳,不能長驅也。陷既四十餘日矣,我師逗留觀望,未有爭先之氣,新令日行,民心日變,異時以精兵數萬仰而攻之,猶當徘徊於衢、嚴、饒、信之間,能保其必下乎?起義舉人汪沐日奔走乞援,曲折素諳,不以此時卷甲疾趨,乃令偕葉向曜借兵借餉,待其集事,須五十日,大事去矣!四方望閩中之兵,如在天上,今兵力將心,臣已窺其大略。上江疑而楚豫斷,新安去而三衢危,陛下即欲為王審知,豈可得哉?」堡數危言,王嘉其才氣,而鄭芝龍不悅,授禮科給事中,出監鄭遵謙軍。
大清金聲桓會兵圍撫州,永寧王告急,張家玉言:「腹心之患在南昌,咽喉之患在徽州,既失徽則饒嚴危,失饒嚴則廣信必不支,而崇關不能守,陛下大事去矣。兵貴速不貴久,貴合不貴分,我以待兔之愚,長彼蠶食之漸,坐而自斃。請急敕鄭彩由杉關出撫建,分兵一搗南昌,一援饒州。再令黃光輝、曾德等,由江山直上衢嚴,襲徽歙,縱不能進,亦可自救。」
諸將施福,陳梧等皆善家玉計,而彩久駐邵武,不肯出關,有詔切責,亦不從,家玉太息而已。
是月,李自成將賀珍擊敗,張獻忠兵於漢中。
十一月十五日,監軍張家玉退大清兵於許灣。家玉約陳輝、林習山、蔡欽,三道會許灣。夜入定後,火起,令堅壁,敢救火者斬,且搜暗處置狀。旦,兵果大至,四面突擊,洪旭爭先斬級,兵少卻,家玉親立陣前,督陳黃虎、李明忠、趙珩等出營大戰,殺兩總兵,獲級四百,奪馬四十匹,器械無算。午時,協將陳有功戰死,大軍合數萬來戰,矢如雨下,沿山舉火,赤地震裂。大清將王得仁、鄧雲龍、侯天寵等,以書來招趙珩,令其勸降,眾惶惑多偶語。珩懼互相疑忌,家玉執珩手,拔劍斲案曰:「行間離我兄弟,我等益當戮力,為國吐氣。軍中敢疑謗者,有劍。」人心始定,然猶無戰意。十五日,子時,家玉設高皇帝,關壯繆位,牽諸將泣拜,設賞金於前,使郭毓卿、李明忠、陳良、趙珩,分帥死士百人,伏谷中,遂拔大營走。
大兵合一萬來追,入伏,大軍紛奔,家玉鼓噪回軍,大破之。
步兵五千殆盡,騎兵舍馬渡河,溺死過半,撫州圍解。論者以是役為福州戰功第一。
家玉令都司黃瑛,齎蠟書間道奔入撫州,檄永寧王部將謝志良、閻羅、宋蕭聲、曹兑光等,乘虛襲老營,十六日,戰於金坡,家玉夾擊,大軍死者五百餘人,馬死者三百餘匹。營中婦女三百四十三人,就近親戚歸之。收其酒米犒軍,得鄉紳諸生書,悉令燒燬。
時大清兵所至令民剃髮,而南軍遇無髮者,輒殺不問。難民因是多輸牛酒,為間導,南軍咫只不得虛實,餉導俱絕。家玉設小牌,免死,給與,難民歡呼,來歸者千百人。奏請遣人分入鄉落解散,有能收復州縣者,即以首領官酬之。陣沒陳有功、葉壽予,祭葬蔭諡,立祠許灣。斬總兵逃者許象乾,俱報可。於是軍政明肅,人始用命。家玉奏功俱歸永寧王,詔俟恢復南昌日,即封親王。
是月,魯王勞軍於西興。拜方國安為大將,統諸營。十二月朔,日有食之。吏部郎趙玉成,與尚書張肯堂同籍江南,上言臣等生長海濱,請以水師千人,從海道直抵君山,襲取南都,以迎陛下。計陛下陸行期,同會於金陵。王大喜,命鄭芝龍具艘,芝龍笑諾。會有言水師諸臣宜留其家口,以防逃歸者,事不果。於是王決意親行。是月六日,發芋江,命芝龍留守福京,制置兵驤,兼掌宗人府事。南平、古田縣民,遠餽酒米。封鄭遵謙為忠義伯。前汝南兵備副使鬱啟,遣趙貴入賀,以啟為總理楚豫提督軍務討逆安順兵部右侍郎,巡撫河南。詔輔臣黃鳴俊出衢州。東會王肅 來朝。立春日,受百官朝,勿賀。
大清將張天祿,誘執大學士黃道周於婺源,生致南京,道周死之。是月,監安蒙白土舍沙定洲作亂,據雲南,黔國公沐天波奔楚雄,定洲追之,天波走永昌。
大清順治三年,丙戍,正月,王在芋江。初九日,夜雨雹如拳,唐鄧二王及居守百官,行拜賀禮,不受。下詔以三大事自責,群臣俱戴罪。馬金嶺兵變,命路振飛往浦城安撫。都御史陸清源犒師浙江,魯王使陳謙奉書稱皇叔父,不稱陛下,王怒,下謙獄。鄭芝龍與謙有舊,錢邦芑出芝龍門,而見親於王,密奏謙為魯心腹,與鄭至交,不急除,恐變生。王斬謙,浙閩聘好遂絕。川陝總督樊一蘅,遣官入賀。交址日本,皆遣使入貢,並手冊答之。敕上遊巡撫吳春枝,簡練壯丁。賜鬆滋、東會、濾溪、延津,四王春宴銀。廣東布政司湯來賀,浮海轉餉十萬,遷戶部右侍郎。江西御史艾南英,劾來賀奸邪,不可信用,不報。
王出師,次於延津,拜泉州布衣蔡鼎為軍師;召郭熹、陳秀、引兵赴建寧;命朱成功出永定關;江西巡撫劉廣胤,都給事中曾應遴,招撫閻寇;以黃光輝兵敗,貶鄭鴻逵為少師,責鄭彩戴罪;上遊巡撫吳春枝罷,以吳聞禮代之;賜降將郝搖旗名永忠,璽書;賜大學士王應熊於四川假便宜舉用大小文武官;大雨雹,冊皇弟鄧王長子琳渼為陳世子,從徵視膳,中書官講讀,導以禮儀;加守金華兵部尚書朱大典閣銜,命與方國安和衷同濟時艱。
十六日,鄭彩逃入永定關,張家玉曰:「新城永定,屏障福京,門戶不可棄也。」彩怯,竟棄家玉逃入關,城中兵民皆竄。家玉與知縣李翔,仰天慟哭,誓死不去。以鄉兵二百人扼守新城,以親兵百人戰於城下,數十合,殺五百餘人。大軍馬步圍家玉三週,家玉中流矢,墮馬折臂,氣絕。都司林雄冒襆被入陣,殺一將,挾家玉還營,家人已遇害。王聞報,大怒曰:「統兵大將,盡走入關,獨令文臣陷陣,何以自解?」家玉乞骸,曰:「臣得從八旬王父母,五旬父母生還相見,死無復恨。」優詔慰答。時閻兵在廣昌,距新城二百里,家玉齧指血書請救。廿二日,閻兵至南豐,大清兵引退。
是月,沙定洲陷大理,蒙化,屠之。洱海道楊畏知起兵於▉西,定洲還圍楚雄。
二月二日,王駐蹕建寧,故何吾騶入覲,以為首輔。閩餉不足,鄭芝龍白,遣給事中梁應奇督運廣東,奏劾稽餉者數十人,命逮問,亦草應,潮州知府楊球遂止粵界,不敢入。芝龍令撫按以下皆捐助,有官助、紳助、大戶助。又從李長倩言,開事例大▉官爵,部司道三百兩,餘百兩;武紮數十兩至於是倡優廝隸,盡列冠裳,拜謁官府,鞭撻里鄰。守令蒞訟,兩造皆稱職官,側立而語,互毆於庭,不可制。受害者延頸大清兵,謠曰:「清行如蟹」,蓋遲其來也。
晉張家玉右僉都御史,巡撫廣信。制曰:「爾許灣捷而建撫復,壯猷追允文采石之前,新城守而杉關寧,嘉績在萊公鎖鑰之上。今者箭瘡勿藥,宗社賴之,爾其即日領敕長驅,誓於今歲拜我孝陵。」家玉陛辭,言:「募兵製器,非一人一日可理,天下盡忠而且智,臣獨忠而且愚,他日有急,陛下無以尹鐸為少。」聞者悲壯其言。
先是,李自成已死,其黨李錦、高一功等尚數十萬眾,因湖南巡撫堵胤錫請降。胤錫表聞,乞封錦等為侯,王難之。家玉及檢討蔡之俊合疏,言:「曲突徙薪,事幾不再,當乘其銳氣,會搗金陵,勿令轉合敵人,後悔噬臍。」遂封自成妻高氏為英淑夫人;錦左軍侯,賜名赤心;一功右軍侯,賜名必正;餘皆封侯,軍名忠貞營。攻荊州,將克,會大霧,赤心等方蓐食,忽救兵數萬至,師大潰,胤錫急令楊國棟、張光翠分守灃州回子河,以固湖南。
晦,命輔臣傅冠及朱成功,督郭熹、陳秀等,拒大清兵於永定關。加謝德溥東閣大學士,制置義兵。張家玉目請墓兵惠潮,王遣之。三月,奪鄭彩永勝伯爵及黃鉞賜劍。敕書命民被迫翦發者,豎義民旗自別白。命成功招集鄭彩逃兵,毋令擾民。
王將取道於汀,命募兵汀州。施福、林順至建陽,以張名振為捧日將軍,副黃斌卿,屯舟山。贈松江死事夏允彝、沈猶龍、章簡、李待問、侯承祖等官有差。吳江吳易起兵於太湖,授右副都御史,陳子龍僉都御史,楊廷樞兵部主事。
廿四日,大清兵陷吉安,萬元吉退守皂口,傅冠自邵武趨建昌,餉匱,後軍不進,拔營歸冠乞罷,不許。夏四月,金華行宮成,貴官迎駕。王諭近臣曰:「靖義侯方國安,江上戰功獨多;勳臣劉孔昭,世臣中深明大義,辭公爵來歸;科臣劉中藻,奉使開詔,挺然義形於色;勳臣鄭遵謙,起義獨先,誠心翊載;勳臣黃斌卿,雖未有恢復顯功,而拒守舟山,相繼進取。
此數臣者,朕均倚為腹心手足,在廷,其體朕心,毋致嫌疑。」
優詔晉貴州巡撫范礦右都御史。諭雲南巡撫吳兆元,卿久鎮滇強,無遺朕南顧憂。贈黃土隘死事元體中,李茂德等八人。黃斌卿襲殺副使荊本徹,奪斌卿伯爵。晉湯來賀,兼行在兵部右侍郎,便宜恢剿湖東。立三御營,以郭熹為鎮武營,陳秀為威武營,黃光輝為勇武營。五日,王壽節,不受賀。用太牢遙祭二祖列宗,配以唐國祖宗。以程珣巡撫惠潮。
太清兵薄崇安、大學士蔣德璟自請行關詔責施福逗留,曰:「與張家玉守新城,而鄭彩逃入關,何異福退?死三尺曷若前向死敵?」德璟請告歸泉州。六日,皂口兵潰,萬元吉入贛州。故贛督李永茂,自南雄遣吳之蕃、張國祚,帥粵兵五千拔贛、贛城倉皇爭竄,元吉欲斬其妾之出署者,人心乃定。
十七日,大清兵圍贛州,元吉與兵科給事中楊文薦,悉力拒守,蘇觀生引所部退走南康。王念國家元氣之削,由於靖難,命追復建文年號,立方孝孺祠,設姚廣孝像於階下。又追復吳王允 遇,衛王允熞,徐王允 熙,及建庶人封諡。冊封趙王,命撫臣盧若騰就近行禮。擢袁彭年吏科都給事中,晉土司沐增太僕少卿,沐懿四川右布政,以勸義輸。以總兵包象乾守汀州,籍右寧,建瑞,亂民之壯者為兵,汰老弱歸農。遣黃興施福守崇安、林順、曾德守仙霞,歲滿更番。水軍都督周崔芝,遣人如日本乞師。
王即位一年,無尺寸功。群臣建議者眾,兵尚書呂大器言:「用人太濫,所用人又相援引,虐民叢盜,望治何由?」御史湯芬言:「可發海師直搗吳浙。」主事吳鍾巒言:「首克南昌,選鋒進取為上策。若捨此他圖,關門一有騷動,全閩震驚矣。」王皆善之,而不能行。諭臣民曰:「爾等立朕為君,志在救民雪祖,朕將暫至邵武,相機出關。古人創業中興,誰不危而後濟?朕以『寧進死,不退生』六字自誓,如有敢請駕回天興及避幸廣東者,立斬以殉。」
亡何,閩侯二縣耆老詣延津,請駕回福京,王太息曰:「即位十有一月,日夜所思何事,豈得回鑾」但恨在閩不能安閩,閩民不負朕,朕負閩民多矣。」建寧諸生請大駕再臨建水,王曰:「朕進取之志甚銳,萬無轉蹕之理。」鄭鴻逵久頓兵關門,一日兵嘩,誤謂大兵至,徒跣充軍逃歸,三日夜抵浦城,詔削其爵。芝龍則請閩餉,共需一五百六十萬,王諭之曰:「卿兄弟擁戴朕躬,朕所委托,但國蹙民貧,錢糧止有此數,所奏即竭三省之力不足,從未有關籬不固,止於家門堵賊者,此理甚明。今議以兵三萬守關,一萬守腹,不復可增。若有別議旁撓,是波蒼不助中興,朕亦惟有退避賢路而已。」
王聞沙縣寇患,詔蠲逋賦。是月,閩中地震。撫州陷,永寧王死之。以新撫、永安、沙縣山寇隸陳國祚,受朱成功節制。
兵部侍郎於華玉,以漳州兵入衛,至歸化,不戢,士民閉城拒之。命華玉及羅登輔留止順昌,張思道留止歸化,俟駕來從行。
敕曰:「朕痛兩京淪沒,全非寇敵之故,止因兵民相戕,致危宗社。今日僅此彈丸,冀資民力恢復;若復傷民,將促國脈。
新兵未經節制,故嘩,卿宜振刷,務令民安,毋徒憂謗。」
廣西酋長農國琦破縣城,逐知縣,巡撫晏日曙討平之,護國琦,傳首。詔解散脅從,勿獻俘,以示寬仁。遣禮部尚書黃錦往潮州,與新撫商度出贛。總兵曹志建劾閻兵將領張安,兵無紀律,有詔止安入關。土賊攻陷詔安,知縣田樹死之。仙游民變,檄總兵周仕鳳速提兵援浙西。敕唐鄧二王毋私受官民章奏,必由通政司封進,方不失藩王體,違者輔導官方士亮,何九雲治罪。至於詞訟,應歸有司,通政司不許封進。再錄平靖江庶人功,封潯梧參將陳邦傅為富州伯,賜平越伯丁魁楚鐵券,賜西夷安承宗府名頒印,以勸來降者。
五月,諸軍潰於贛州,大軍銳甚,滇粵諸軍先後至南康者以數萬計,皆惴恐莫敢即下。楊廷麟自雩都趣張安、張琮、李元符,及各營兵四萬至,贛江撫劉廣胤亦自寧都募二千人至,俱以五月一日先後潰散,廣胤被執,失士馬器械無算。自後援兵益不敢前。蘇觀生退,次南安,大軍分兵東圍廣信,王敕觀生曰:「援贛兵將驕悍不馴,聞警輒思引去,似此無紀之兵,安能濟事?雩都會昌諸邑,既可直達汀州,防圍尤急,曩無一人議此何耶?僨軍之將,罪之不能,呼之不前,如何為策?退守庾關,豈朕所望?其詳度情形來奏!」敕監軍御史陳賡曰:「前失吉安,起於鄉勇引敵,他兵坐視不救,良可痛恨。滇兵戰而不勝,猶愈不戰而逃者,爾仍收合餘燼,勿自困挫!」諭楊廷麟曰:「吉安失守,萬元吉諸兵皆付一擲,今五月初一失機,此番功罪宜明。卿深惟善計,更圖興復,粵餉三萬,與卿召募。但當作何約束,近民苦兵甚苦寇,驅虎進狼,綠林四起,當是統兵者之過。包象乾、張家玉毋得收聚凶徒,終成潰散。
朕將前蹕汀州,面議方略。」
廣信陷,召羅登輔,謝祥昌兵入守長汀。大清兵至常山,敕朱大典、顧應勛馬步兵入援。諭何吾騶曰:「田辟之兵,敢行潰叛,大安關外,復有失挫,卿其強山,為朕分憂。」徐孫彥使蜀還,陛見,具列王應熊、樊一蘅、李乾德、馬象乾、米
壽圖、劉鱗長、王之瑞、萬年策、鄭逢元、劉泌、范文光、牟
道行、田華國、莫宗文、曾英、楊賡、賈登連、譚誼等,戮力恢疆,奉揚王命。且言張獻忠殺戮川民無孑遺,生民以來未有之禍,王為之揮涕。封方國安子元科為定中伯。以周崔芝領水師,為平海將軍。和順王慈▉言:「建陽百姓因大兵久屯溪不敢漁,山不敢樵。」王曰:「如此何以聊生?」令兵毋入城,毋久屯,犯者以聞。
張安複姓名為陳丹,引兵迎駕,以為御營副總兵,尋令復出贛州從蘇觀生。以周損巡撫廣信。召武岡守將劉承胤入援。
遣撫臣劉中藻賑溫州。永福雁湖寇亂,知縣田楷平之。聞吳易戰勝於太湖,晉兵部尚書右副都御史。加陳子龍兵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復封黃斌卿威魯伯。以施福為忠勇將軍。命主事李言撫寧化清流亂民。潮撫劉國柱獲潮陽賊首莊三權。琉球世子遣使入賀,貢方物。江西江黃各砦義師起。特用文臣守關:張調鼎、周道臣、趙秉樞守永定關;謝紹芳、周維新守大安關;黃大鵬、鄭為虹守仙霞關。再發恤民庫銀一千,賑溫州。王曰:「奇荒至此,千金之寡,安能遍活數十萬人之命乎?」命撫臣盧若騰、鎮臣賀九堯,速為設防,毋使甌民重困。山寇入詔安城。
夏至,祭皇地祗宗廟,命福京太常寺行禮。簡討何九雲進《尚書》,以其弟九祿為國子學正。星變,下詔修省,求直言。
以李士璉為討逆將軍,晉太子太傅。設行在御營十標,以郭奇、陳天榜、熊和、王秀奇、陳文廉、方登夫,巢拱極領之。又遣林垐募兵於福寧。王謂左右曰:「延平地窄,朕不欲久居,俟虔南收拾,當即發也。」
時有傳王欲幸廣州者,張家玉在潮州,上疏曰:「天下形勢,關中為上,襄陽次之,建康又次之。下此則虔州一塊土,尚屬興王地也。天下望陛下出江西,而忽傳有南幸五羊之說,識者懼矣。駕出虔州,右連三楚左達八閩,後屏梅嶂,出兩粵之粟,前跨章江南九,有建瓴而下之勢,騎天下之脊而號召之,所謂六龍臨江,勇氣百倍,上策也。若暫駐雄州,可出江,則度庾關,下貢水,可出楚,則繞韶郴出衡岳,進止緩急由我,中策也。若入五羊,斯下策矣。宋景德間,契丹冠澶淵,王欽若江南人,請幸金陵;陳堯叟閬中人,請幸成都;臣五羊人,計應出此,獨恐車駕日南,中原失望,不如寇準為卓見。高宗南渡,李綱、宗澤、岳飛等疊請還東京,而汪伯彥、黃潛善力阻之,卒有明州之難。宋之不延,由東遷失策也。高宗時,兩河三吳皆無恙,綱等猶以去就爭之。況今越在五嶺,一失足則大事盡去,臣敢不以死爭哉?虔城不減晉陽,萬元吉不減尹鐸,乞陛下必以為歸。」王終未決。
贈黃道周為文明伯,諡忠烈,官其四子,妻封一品夫人,立廟福州及漳浦,鎸其絕命詞於廟門。
是月廿七日,浙江兵潰,方國安入紹興,劫魯王南奔。六月朔,大清兵入紹興,魯王自江門入海,方國安、方元科、馬士英、阮大鉞皆降。
大清大軍至金華,大學士朱大典堅守不下。周藩、安昌王長子恭 梟浮海來朝,封為安昌王。命劉孔昭嚴戢所部,毋犯甌土,以著臣節。命福寧道王芋遣兵一千,出援溫州。
福州宮工成,益鄭芝龍歲祿五百石,蔭一子錦衣千戶。升湖廣監軍道章曠右僉都御史,提督軍務。恢撫湖北嚴起恒戶部侍郎,總理湖廣錢法。張家玉招程鄉賊黃元吉,降之。寧化賊黃通襲執兵部侍郎於華玉,蘇觀生兵潰於南安。賜異人薛通載號廣濟禪師,往海外徵兵。贈張惟熊右都督,諡武襄。諭盧若騰、賀君堯,監守溫州。加若騰兵部右侍郎,君堯太子太傅。
王子生,大赦。福州鄉試,取葉瓚等百餘人。
十六日,大清兵入上杭,檄曾德還守仙霞關。贛州諸將及大清兵戰於李家山,大軍退屯水西。賜贛州改名忠誠府。加楊文薦右都御史。是月,沙定洲復圍楚雄。秋七月,湖廣都督張先璧、郝永忠合疏迎駕。黃元吉復畔,攻破永定,張家玉使賊黨執斬之,復招降鎮平賊陳靖之眾十餘萬歸農。
是月,大清兵破金華,朱大典死之,遂至衢州。副使秦應科內應,城破,守將張鵬翼及楚王、晉平王、樂安王,皆被殺,督學御史王景亮亦不屈遇害。
大清兵將度仙霞,金堡說上言:「今日之勢,誠能直走湖南,用何騰蛟之銳,竟搗荊襄,傳檄中原,北方聞之,以為陛下從天而降,此上策也。移蹕虔州,此中策也。並兵出關,背城一戰,敗不徒死,此下策也。若往來延建,觀望經時,輕騎叩城,避不暇出,為無策矣。」王卒出無策。而鄭芝龍間使約款於大清,盡撤施福等守關將軍還安平。手敕遣中使邀之曰:「卿稍遲,朕與卿同行。」芝龍不顧。由是大清兵平行入關。
至建寧,守臣黃大鵬,鄭為虹死之。
八月廿一日,王發延平,御營皆散,猶載書十車以從。至順昌,聞大清兵已及劍津,倉皇乘馬奔,從者何吾騶、郭維經、朱繼祚、黃鳴俟。吾騶尋去,惟經奔贛州。王入汀州界,不知所之。曾後被執,自投九龍灘,八閩皆下。大學士蔣德璟、路振飛、傅冠、禮部尚書曹學佺,先後死。鄭芝龍自安平降。是年十月四日,贛州陷,大學士萬元吉、楊廷麟、兵部尚書郭惟經等死之。蘇觀生退保廣州。
論曰:「唐王寬明恭儉,親親尊士,循良愛民,而有撫綏大略。識張家玉之奇俊,崇黃道周之耆德,褒忠行義,結於至誠。聞江陰涇縣力守見屠,曰:「吾家子孫遇此二縣之人,雖三尺童子,亦當憐而敬之。」每誡出兵,毋殺難民,傷促國脈。
大小主客,文武眾庶,恩勤和劑,咸出其肺腑,瀕死無貳。待永明王以大公,諭群臣曰:「大宗適自屬永明,朕在此間,去永明千里,不暇相求,臣民敦迫,勉行即位。然行年四十,未耀前星,不審永明才度何如,良用關切。」此可見其義矣。惟制於鄭氏,不獲展尺寸。然兩奪鴻逵彩侯伯,而諄諄諭芝龍和衷共功,消其亢慢。使臣以禮,隆世所難。使其遭際中興豈必在令主下哉?昔賈生過秦,責子嬰以不能救敗,未為通達事體,唐王在位雖一年,而大江以南,驕將劇盜望風歸命。此其關係國運,亦有由來。特月而紀之,使後來者得以考焉。
唐王聿钅粵,隆武弟也。乙酉七月封唐王,監國福州。隆武家法嚴,不以友愛故假借,嘗敕王毋得私受臣民章奏,必由通政司封進,方不失藩王體。王甚率謹,在福州一年,未嘗有過。福州既陷,王泛海達廣州。時兩廣總督丁魁楚等已奉桂王,監國梧州,大學士蘇觀生不欲,曰:「吾受大行厚恩,死無以報,今其親弟在,何外求君?」遂與故相何吾騶、布政司顧元鏡、待郎王應華等,請王監國。十一月五日,即位於廣州,以明年為紹武元年。命觀生專理軍國重事,吾騶、應華、元鏡並入閣辦事。是月,桂王亦即位肇慶。
大清將李成棟自漳汀入,陷潮州、惠州。十二月二日,廣州總兵林察誘敗肇慶兵於海口,殺總督林佳鼎,觀生戰勝而驕。
十四日,成棟以十七騎晨襲廣州,城中兵悉西出,宿衛尚萬人,不及集,觀生急召得百餘人,大清兵下城擊之,皆敗走。王變服逾垣,走王應華家,不納。尋縋城走洛城裡,為成棟副將杜永和所獲,安置東察院。成棟使人餽食,王不食,曰:「吾若飲汝一勺水,何以見先帝於地下。」自縊而殂,自即位至是日,凡四十日。太僕卿霍子衡、司叢梁朝鍾、行人梁萬爵皆死之,觀生亦縊。十八日,殺諸王之在廣州者十六人,周王、益王、遼王,皆遇害。吾騶、應華降。顧元鏡先椎髻,號於市曰:「大清天兵至此,汝百姓今安枕矣!」成棟欲大殺廣民,佟養甲曰:「廣民未迎戰,請卜諸天,天雨者則止。」夜雷震,雨如注,養甲曰:「天墮淚也。」乃止。猶大掠三日,謂之放賞,婦女多自裁。後二年,成棟來歸,吾騶復入肇慶為首相。元鏡以反正功,復擢用。
黃宗羲曰:「唐桂之構,外懼方張,又生內變,蘇觀生之罪,又何逃焉?然觀生受前王特達之知,其立後王也,與荀息之不食言,可以並矣。豈僅僅修魁楚之隙哉?若後王之從容遇難,所謂亡國而不失其正者,寧可以地之廣狹,祚之修短,而忽之乎?」
唐王聿鍔,亦隆武弟,蓋紹武建號日封。李成棟陷廣州,王得逸,率宗族去,依虎賁將軍王興於文村。興事王甚謹。成棟歸,桂王入肇慶,王奉表稱賀。廣東再陷,尚可喜累攻招文村,文村食盡重困。巳亥,桂王入緬,文村始降。興自焚死,王亦服腦子薨,卒不辱。
論曰:唐王兄弟三人,皆儒雅有君人之度,與他藩絕殊。
惠宗之遭靖難,紹宗之當末造,皆關世運,非獨一家之事。黃宗羲著《行朝錄》,稱:「壬辰八月,刑部侍郎王虞石,自五指山至廈門,言隆武在彼為僧,賴垓、熊緯皆從亡。」信如斯言,何與惠宗相類耶?又云:「建寧代死者為唐王聿钊,然則聿钊亦勇而知義。其有否未可知,要之宗臣多仁賢,則雖亡不亡矣。」又云:「五指山敕使至,故臣皆不能決。癸巳二月,復遣使存問諸臣,稱離五指駐平遠,將起兵。故臣乃具公疏,請敕驗視,卒不可得。當傳疑以俟後之考古有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