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李判花糊塗召非禍
人當權,莫執拗;方便人,省機巧。
恃聰明,多懊惱;忠恕心,擴充好。
商鞅法,自斃了;王安石,不到老。
更糊塗,當禍夭;坐公堂,冤孽報。
為甚說個「坐公堂,冤孽報?」大凡做官的人,豈是真個要做不好官麼?只因他權柄在手,一言一動,就可以生死得人。若是個忠厚謹慎的,凡事小心,畏天畏人,做去不致有失,自然天祐之,人祝之,福報綿綿,千鍾食祿,子孫卻也悠遠。若是個恃著聰明用事的少年科甲,幾句歪文宇,都是記誦別人的,一時僥倖了去,就看得天公箬帽大,一切民情風俗也不曉得,憑著自己聰明做去,威權任意,小事做壞,也就暗損陰騭了。若凡事錯了個頭兒,他不肯認錯,恐被人談論,壞了官聲,就不好圖大大的榮顯了。一錯寧可直錯到底,心下未嘗不知,也只得硬著做,叫道做口著了,也只為騎虎之勢,不能相下。明知明錯,這卻不是真個無心之錯,豈不害事得多哩。再若是個糊塗的人,冒冒失失,一帆風不知東西南北,若待不憑這些書吏,自己又不知就裡;若恃憑著這些書吏時,又恐誤了名頭,這叫做半是半非,糊糊塗塗的做去。做得好時,是百姓造化去了,做得不好時,誰敢當面道他個不字?只道個做地方不著罷了。說話的,依你這等說起來,做官這等煩難,普天下做官的,多似芝麻子兒哩,都是會做的,都是不會做的?包龍圖有得遍江船麼?不是這等說。只是做官的,不可把那孔夫子「臨事而懼」這句說話忘了便好,只因看得小民易欺,有何足懼,就到得失誤了。喪其心術,害及子孫,沒了陰騭,都做壞了。故有那「坐公堂,冤孽報」的說話,若論那有意做邪人、乾歹事的,又何足算哉!詩曰:
凡事還須要三思,若聽一面見分離。
為官權重人人畏,再加任性失便宜。
如今卻說五代殘唐湖廣衡州府,有個判官,唐時取名叫做五花判事。這判官姓孿,名渾,號兩端,原是四川夔州府人氏。在這衡州,做了三年判官。也斷了許多無頭的、不明不白公事,心下須不甚明白。卻喜有一件的好處,只是不肯要百姓的錢。若打斷公事,最要任性,不肯虛心,故此做官,也有喜他的,也有怪他的。喜他的道是清廉,怪他的道是糊塗,這也不在話下。一日,這李判官出外拜客,打從衡州府城隍廟前經過.只見有一起人,在那裡燒黃罰誓,誓畢出門,口中嚷道:「如今與你到李青天那裡去!」一個又道:「還是白太爺的清,還清得好哩!你莫說李青天,你倒要討便宜去見那李糊塗麼?我偏要與你見白太爺!」只因這一句話,有分教,極正氣的陳隆受了非刑之屈,無意中的判府,招了無妄之災。正是:
是非不是無心起,無心卻惹是非來。
這一干人,都是衡州百姓,為因爭鬧不明,都到城隍廟立誓,然後要去告狀。起初說要到李青天那裡去的,姓張,叫做張阿牛;說不要到李糊塗那裡去的,叫做陳隆,兩人正是對頭。這陳隆怒吽吽的嚷道:「要到白太爺那裡去!不要到李糊塗那邊去!』方才嚷得這一句,抬起頭來,不想這李判官的轎子,不遠不近.剛剛到在陳隆面前。那李判府坐在轎上,心中自想著拜客的說話,況且喝道紛紛,叫眾人站開,李判官倒不曾聽得。這陳隆一面嚷,不曾住口,抬頭看見,恰好是李判官抬過,豈不吃驚?已是驚得呆了。誰知那張阿牛情知理虧,他就趁著這個風兒,上前一步,大叫:「青天爺爺,為小民伸冤!」李判官吩咐住了轎子,叫過眾人來問。張阿牛一把扯住陳隆,向前跪稟道:「小人張阿牛,當初二十年前,曾欠陳隆二百兩銀子,歷年到今,本利己都還過了。只因小人失智,不曾問陳隆討得原先欠票出泉,因此被這陳隆屢次詐害,又詐了若干銀子去,酒食也不知吃了多少。今日又來小人家裡打搶,小人情極了,只得和他到城隍爺那裡設誓,小人其實還明白他銀子,他只顧還要白賴小人的,他故此在這裡嚷說老爺糊塗,不要來見老爺,要到白太爺那裡去告,這是老爺親耳聽得的,須不是小人生造出來的。方才還叫喊不住哩!如今小人也不敢多說,只求老爺作主,追出他原票,還了小人,杜絕後患,小人情願就在老爺台前,一本一利,再與他四百兩,也是情願。」李判府聽他說得句句有理,且是氣直理壯,說得直捷痛快,不像個欺心的,隨叫陳隆來問。
陳隆起前,果是說了那「不要到李糊塗那裡去」這句話,卻是有的,不防著張阿牛一把扯去見官,又造出這一篇大謊,說的謊都不是起初設誓相鬧的緣故。及至李判官問他時,一句也氣得說不出了。又驚又氣,目瞪口呆,半響說:「青天爺爺,不要聽他謊言。」那張阿牛乖巧,一口就來咬定他道:「你方才說李糊塗,如今見了老爺,又假喚青天老爺,誰希罕你叫麼?」故意只把這青天不青天來打諢。這陳隆心虛,只道李判官真個聽得了,只是分辯不出,又掙了兩句道:「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妻子將小人銀子藏過了。」李判官性氣起來,就大怒罵道:「你這奴才,欺心是真了,什麼妻子不妻子!」喝叫重打三十。兩行皂快聽得本官吩咐,不問事由,拖翻陳隆,重重的一氣就打了三十板子。打完了,吩咐叫帶回衙去再審。這陳隆不打時,已是氣得死了,又熬了三十悶板,那裡扒得起來?一口氣不回,就暈死了。半日,方才醒將轉來。李判官一路抬回,自己在轎上尋思道:「那張阿牛說還過許多了,如今肯拿出原票時,又肯還他一本一利,這明是哄我。我如今偏要他拿出銀子,方才追票與他,難道那陳隆還不肯服我麼?」一面想,一面到了衙中,又取他一行人跪下。李判官叫陳隆上去,道:「我也難憑這張阿牛的言踏,我如今定要他拿出本利四百兩,然後你須還他票子,不可有違,這是我老爺至公至明了。遠年宿債,不要論他曾還與不還,如今有了一本一利也夠了。」一面吩咐阿牛,速去取銀來回話。張阿牛歡喜,領了言語出外,飛也似去取銀去了。
這陳隆是個樸實之人,一味氣得要死,慢慢的又叩頭稟道:「那張阿牛並不曾欠小人銀子,小人並不曾勒掯原票不還。只因張阿牛是小人久相好的朋友,小人在京中生理回來,有本錢三百兩,趁得利銀一百兩,共是四百兩銀子帶回。昨日到城晚了,如今城門防守甚嚴,一晚就要關閉,遠方出入之人,又要盤詰,小人因身邊帶著銀子,不敢連晚入城,就在這好朋友張阿牛家裡宿了。將銀子放在牀頭,睡了一夜,不想次早起來,銀子都不見了。小人向他取討,他自己不走出來,故意只叫他妻子出來回小人,只說不見有銀子。小人急了,說你將出來,我與你對分了罷。他又不肯,只賴沒有,鬧了半日,他從後門反走向前門進來,看見小人與他妻子爭鬧,他反扯住小人,說小人要強姦他妻子。因此小人不服,走出來,叫了地方人等,」就回身指著下面跪的人道:「方才同眾人到城隍廟設誓完了,正要到老爺面前告狀,如今只求老爺作主。」李判官聽了,拍案大怒道:「你方才如何不先叫屈,那張阿牛一見我,就說你掯他票子,希圖謀他妻子,故此不肯還他。如今遲延了這半日,就生出許多言語來哄我,不信你做客經商的人,何等老成,到了自家城門了,倒不入城,反在城外歇宿,銀子難道不仔細收藏,可可的他先說本利肯還你四百兩,你就說你的本利恰也是四百兩麼?你如此奸詐,如何瞞得我過!」因叫眾人上來問道:「他講的是真情麼?」眾人見官府的口氣不好,卻是陳隆口嚷「李糊塗」這一句話,眾人都聽得的,也道是官府怪他了,誰敢替他分辯?況那張阿牛平日相處的一班鄰里,有心要謀賴陳隆的銀子,私下已曾許分一半與眾人的,眾人一齊應道:「小人們不過是鄰佑地方,那知他二十年前結債的就裡。就是陳隆在京師拿回的銀子時,小人們一發不知了。誰人同他到京裡去哩!」這幾句話,又添了一個釘了,卻好張阿牛將銀四百兩一拜匣拿了進來,當堂簡看。陳隆叫道:「這銀子那是小人的,他拿去傾銷過來哄老爺哩!」李判官大怒道:「你怎見得就是你的銀子,這銀子可會講話麼?好好將出原票還他,你就當堂領了這銀子去;如不還他原票,你也休想活了。」陳隆說:「他原不曾借小人銀子,那得有個原票還他?」李判官道:「恁地沒有原票時,你也休得與他相爭了。叫張阿牛仍舊將銀子拿回去罷。」自己退堂,眾人趕散,氣得這陳隆乾淨沒了四百兩,又打了三十板,自己尋思:「難道如此就罷了?」也只認做自己說得那一句「李糊塗」不好了,思量要到上司去告他。又道:「他如今有了我這四百兩銀子,衙門裡有錢使用,官司口定贏了,那裡去論得有理沒理?他如今又有李判官做主,如何告得他?」因此歎口氣,「只是告他不得了」,一步步挨了出來。一路思道:「沒了銀子,回家去也不濟事。」仍舊挨到城隍廟裡,向著神道叩頭,哀告道:「小人陳隆方才設誓,已是神明鑒察了。但如今銀子也沒了,板子己打了,只懇求得神明一個報應罷。」於是拜了又拜,果然虔誠。拜了三個多月,神明感應了。
一日,城隍神見陳隆如此懇訴,便叫過掌人間善惡簿子的判官來問,判官稟說:「那李渾做官,只有任性這一件不好,實是不貪財,斷的事多有不明白,前後屈人事體甚多。」城隍神隨喚鬼判道:「他既不愛財,不可傷他性命,可將他庫中元寶攝取四百兩,放在我神座之下,待他也受些苦楚。然後將銀還與陳隆,使他醒悟,卻也不遲。事畢之後,叫小鬼勾取張阿牛速死,以為報應。」鬼判領了法旨,早辰李渾正在升堂,只見一陣黑風過處,往他面前經過,風暗中有許多鬼卒,手拿城隍司三個大金字的黑牌,後面一個戴黑襆頭的,手執大簿子一扇,徑往他後堂庫藏中走了進去。李渾大吃一驚,不敢言語。忽見外面報說:「新按院查盤官到了。」李渾出來迎接坐定,眾吏書呈過了文書清冊,庫倉錢糧、米穀總數,查盤看了,即命開庫一一兑過,所缺不多,單單少了額頭四百兩。查盤問李渾道:「這所少之數,如何解說?」若是未經徵收的,這冊子就不該開載在上面了。李渾合口不來,叫過庫吏親問。庫吏稟道:「兑銀上庫,是老爺驗明,親筆封貯,如何少了四百,這個庫吏不知。」查盤說:「難道你官吏相推就罷了麼?是你親筆封貯,這個不乾庫吏之事,是你典守自盜,加罪一倍。也罷,我聞你一向做官清廉,不肯愛錢,只是如今少了錢糧額數,卻也難說,如今限你三日補完就罷了。如三日不完,就來提參解院,到京拿問。」說畢,打轎去了.
李判官呆了半日,果不知是誰盜去。平日又不貪錢,衙裡又沒得賠償,如何是好?隨與眾吏商議,人人不敢做聲,那得這四百兩銀子上庫。李渾入到衙中,將自己衣服首飾、酒器銀帶,收拾也值三四百金,只三日內如何變得銀子出來?到了兩日,只得自去查盤那裡討情,告求寬限。查盤大怒:「你分明自己盜用了,典守者要加倍罰罪。若三日內無有原數,三日外就要倍罰,共是八百兩了。可知查盤官只要你紙上做數,就白白替你詳文回院麼?」李渾大驚,明知查盤官也要送禮,只得謝罪出來,連連將家資盡行典賣,也有三百多了。還少些,要庫吏湊足,庫吏不肯,延挨了一日,已是第四日了,李渾連忙捧了四百兩銀子,見了查盤。查盤大怒,道:「限你三日,如何第四日才來?我今不究你典守之罪,該問充軍也罷了。只倍罰四百兩助修塘工,立刻解院,如遲拿究。」李渾嚇得魂不附體,另要再湊四百兩時,再沒有了。數日,查盤不見上來,登時寫了一面提牌,單提了李渾上去,問道:「你一向貪污之名,我聞已久了,如何還不自足,還要盜取庫中官物?」拶了一拶子,發落大監之內。故意吩咐獄卒,好生牢固看守,一刻不可放鬆。監禁了半月,受了許多苦楚,衙中妻兒老小、男男女女,日日悲號,那得銀子還官罰罪?查盤又著人來說:「再遲幾日不拿出來,就要解上按院,就要加刑比責了。」
李渾聽了,越發驚慌。受苦不過,忽然想起數月前,曾斷與那張阿牛四百兩銀子,料他不曾用完,不如借了他的納罪,日後慢慢還他未遲。因哀求獄官道:「你可鬆我一鬆,待我設處銀子與你。」獄吏道:「查盤爺吩咐,不許放鬆。若果有銀子與我,便且寬了你一會兒。」李渾在獄寫了一張借票,又簽了一張紙牌,就央獄卒傳到衙中,著落日前原差,拿到張阿牛家裡,立刻借取前銀四百兩回話。差人急急拿了紙牌,走到城外,見了張阿牛說了一遍,阿牛吃驚道:「銀子我用去了,那得來放債?」差人就一把揪住,用索子套了他脖項,道:「庫裡不見了四百兩銀子,可可的你家裡有現銀四百兩,不是你偷是誰偷?好好拿出來,救了李判府罷了;不然,就結你去做盜取庫銀的賊論!」阿牛方才慌了道:「公差莫怪,你且請坐。」訴說前日果是四百兩銀子,想是那陳隆偷盜庫中的,是便是我賴了。如今被地方眾人知得,死活定要分去了一半,我妻子又不賢慧,他說虧他回復了陳隆,又拿了一百兩到娘家去,我如今只得一百兩放在家裡,未捨得用,如今拿了去罷。」差人道:「四百兩若少一釐也不幹事,就是判爺肯了,查盤老爺那裡也不肯,只是不拿你到官,也便宜你了。」張阿牛聽說道:「不到官就省閒枝,又省受刑罰,只是一時如何湊得起?」因留住差人,自己到各親眷人家,將此苦情說了,寫了若干借票,也借了一百兩:又將身下房屋典戤了五六十兩,有些當頭田地,登時賣盡,也有七八十兩,還少五十多兩,要妻子拿些出來,妻子分文不肯。阿牛說:「你若不肯,連你也就賣了完官。」那妻子道:「你如今也是沒了銀子,賣了房產,變了當頭,我如今又苦苦的定要戀著你怎麼?我有那一百兩藏得好好的,你若賣了我,我就另去尋個作伴,有什麼不好?」阿牛大怒,就叫媒婆領去賣了。幸喜年紀後生,有些顏色,也賣得十來兩銀子。阿牛身怕到官吃苦,只得又將親生一個女兒,有十七八歲了,也賣與人家做妾,倒賣得五六十兩,好有四百之數了。同了差人,拿了銀子,走到獄中,見了李判官。李判官歡喜道:「卻難為你了!當時虧我斷得與你,如今也得你銀救急,待我事畢之後,慢慢還你,你可放心!」阿牛忍著變賣的許多氣苦,只得叩頭謝了一聲,自回去了。李渾遂將此銀,急急送與查盤,查盤收了,免其罪犯,登時釋放。
李渾依舊回到衙中。剛剛進得衙門,到了後堂,只見又是一陣風,前日所見的鬼判,拿著城隍司的金字牌,依舊從庫中出來,走到門外去了。李渾又吃了一個驚,道:「是怪事,怪事!我明日須得到城隍廟行香祭獻。」即吩咐禮房書吏,辦了三牲豬羊祭物,次日五鼓,到城隍廟伺候。次早,李渾竟到城隍廟來,兩行燈燭,進廟焚香祭獻,拜了八拜。拜畢,抬起頭來,只見神座之下,露出黃縷袱包一個,明晃晃八個大元寶,擺在上面。李渾看見,驚道:「如何這神座底下有八個元寶?」仔細看時,正是庫中之物。他連連稱歎道:「神明真個靈感。他明知我做清官,道我賠了四百兩,查盤官白白要去四百兩,如今天可憐見,不知從那裡取了這庫內原銀來,還與我。」就伸手過去,取了一個上手看時,只見銀子是庫內原銀,上面卻另有四個大宇,是新鑿的.寫道:「銀還陳隆。」李渾大驚,又取了一個看時,也有「銀還陳隆」字樣。八個都看過時,都有這一樣四個宇。李渾忽然醒悟道:「是我當日錯斷了那陳隆,誤將他打了三十板,反被那張阿牛哄過,倒把那陳隆銀子斷與了阿牛,如今神明不喜,卻顯這許多靈應了。如今我已受苦過了,阿牛銀子也是照數賠了出來,卻好不去尋陳隆交還與他,更待何時?」隨即便出差人,去各處尋將陳隆來說話,不可驚恐了他。又差人去拿張阿牛來,也只打得三十板子,一時就打死了。
卻說陳隆無日不來廟中拜求報應,這日是李渾來得早,他來得遲,正好走到神前,一眼看見李判官在那裡遣差言語,這李判官也早巳看見是陳隆了,等不得叫一聲:「陳隆你來!」陳隆沉吟著道「難道再要打我三十不成?不然再要我白白送人四百兩銀子麼?他叫我怎的?」一面思忖,未及答應,李判官又叫道:「陳隆,陳隆,我賠償你四百兩銀子在此。」陳隆聽說,走過來也免不得跪了下去,道:「老爺有何事故?」李判官將八錠銀子,一包袱遞將下來道:「神明感應,是我當初錯斷了。如今還了你的,不可怨我了。」陳隆道:「這是府庫錢糧,小人如何敢領去?」李判官又將庫中如何失去,自家如何坐牢,又問張阿牛如何借銀,如何打死阿牛之事,一一說了:「你可再看這銀子上,還有四個字不是?神明叫還你,待還誰哩!」陳隆也暗忖道:「這明明是我終日求神,今朝才得報應了。於是收了銀子,向李判官也叩了一個頭,又向神前叩頭謝了,歡天喜地,拿了銀子,回到家中去了。
這李渾只因一時不曾謹慎,任性錯斷了他人銀子,顛倒賠折了自己家私,還虧平日清廉,神明不曾取他性命,只受了一個月牢獄之苦。那張阿牛黑心,賴了好朋友的銀子,白把地方眾人分了去,自家妻女、房產,私囊都賣了與人,還清了,臨了又被一頓板子打死。可見天理昭昭,良心難昧。奉勸世人,只是各安生理本分,求財為官的人,寧可三思而行,臨事簡點,不可一味任性。正是:
凡事存心要致誠,舉頭三尺是神明。
一粒一毫皆有主,害人自害不相應。
總批:從古英雄皆從戰兢惕厲中來,若看得事體忽略任性,未有不敗者。李判花特小小樣子耳!有大於此端者,更不可不為留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