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卷 師曠之聰
翹企往古,工藝紛繽。名流朝市,有懷伊人。
這首四言絕句不用一毫比喻,單指春秋時候有一等精工技藝之流,無論相貌如何,盡有一才可取,一力可施的人。不是他將那好言好語聳動君聽,立功邀名,畢竟為著那一點丹心不可泯沒,故此遇物隨事,立個意見,定了念頭,委曲佈置,婉轉開導。雖捐軀命,絕口食,在所不顧,寧可肝膽塗地,此心堅如金石。這叫做:
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說起中間事,令人感慨頻。
所以,世間有了這一種好人,往往昏愚之主變而為明聖之君。總之還有一說,若要使人動心改過,我看他技猶難,惟有援琴葉歌這樁事最為第一。你道這始造成器的人卻是那個?說將來方知就裡。卻說這造琴的人乃非常之儕輩,實治世之人君,號為太昊伏羲氏。他能仰觀象天,俯察法地,因乎夫婦,正乎五行,始定人道,又畫八卦以治下民。故下民伏而奉化,叫做伏羲。他又能知音律,遂入嶧陽之山,削了一枝桐木修斲為琴,面圓象天,底平象地,龍池八寸以通八風,鳳池四寸以象四時,五弦象五行,十三徽象十二月,餘一徽象閏。又繩絲為弦,按宮商角徵羽五音,大弦八十一絲,二弦七十二絲,三弦六十三絲,四弦五十四絲,五弦四十五絲,俱按陽數。一者通神明之貺,二者合天人之和。自此之後樂音大作,三十餘代。其時帝堯陶唐氏在位,知舜氏之賢,讓位與他。這虞舜做了天子,一味尊信帝堯之道而行,四海康寧,景星慶雲隨時出現,其功德一時難以盡紀。且說他恭已無為,好鼓五弦之琴,琴中又歌。詩道:
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這詩名《南風》,詩中之旨乃生長之音,舜帝好之,作樂與同天地,遂得萬國的歡心,天下大治。廷臣重黎又舉一個能正六律和五聲的人,名叫後夔。這六律截竹為筒,陰陽各六,以節五音之上下。那黃鍾、太簇、姑洗、蘇賓、夷則、無射叫做陽律,那太呂、夾鍾、仲呂、林鍾、南呂、應鍾叫做陰呂,五音便是那宮商角徵羽了。人若能如法奏之自然可通八風。這八風自有分別,那風在東北方生的叫做條風,在東方生的叫做明庶風。這兩種風屬於春天的氣候。若在那東南方生的,叫做清明風,南方生的又叫做景風。此乃夏間所生的風。及至秋天的時候其氣蕭殺,那西南方起的叫做涼風,西方起的叫做閭闔風。到了冬天臘月,那個風如刀似箭,一般一名不週風,生在西北方。一名廣漠風,生在正北方。蓋以四方配合四維,故有此名。卻說舜帝信重黎之薦,使後夔做了一個典樂。那後夔要顯其長,不敢屍位,又不敢素飧,日以定樂為事。曾有諺語贊他道:
修九韶,定六列。辨六英,明帝德。
從此聲律風候皆得和通,國無荒旱,民無天癘。過了歲餘,重黎又薦能為音律之人。舜帝道:「樂乃天下之精,得失之節,夔能和之以平天下,一人足矣。」果然用了這一個後夔,不但親百姓、遜五倫,連那蠻夷戎狄都來歸化,及至南方巡狩,崩在蒼梧野中,歸葬九嶷山下。正是:
聖帝雍容好樂聲,綿綿壽享百餘齡。在位六旬多一載,四海歡聲頌太平。
舜崩之後,傳位於禹,及至千有餘年,傳與周文王。他性也好琴,恰將那琴弦又加上兩條。如今傳說文王武王各加一弦,其弦名叫做文弦武弦,此言屬虛謬,不可信他。卻說文王也按著五弦製造,在那五根琴弦之下是第六根弦了,這弦叫做少宮,第七根叫做少商,共成七弦。所以,世風愈下,好琴的人愈多。還有一說,彈琴的人雖眾,然而不知琴字所繇,也不知琴有妙理。夫琴者禁也,禁人為邪,勸人為善。世間慧悟之人能知過去未來的事情。古來知名的從未聞有不會彈的,亦從未見有彈了不知吉凶成敗的。當宋朝有一個范希文,有聽琴歌一首,是七言古體,真得琴中三味者也,引以為證。
銀河耿耿霜稜稜,西窗月色寒如冰。江上一叩朱絲繩,萬賴不起秋光凝。
伏羲歸天忽千古,我聞遺音淚如雨。嗟嗟不及鄭衛見,北裡南鄰竟歌舞。
竟歌舞,何時休,師襄堂上心悠悠。擊浮金,戛鳴玉,老龍秋啼蒼海衣。
幼猿暮嘯寒山曲,隴頭瑟瑟咽幽泉。洞庭瀟瀟落衰木,此聲感物何太靈。
十二銜珠下仙鵠,為予再奏南風詩。神人和鬯舞無為,為予復彈廣陵散。
鬼物悲哀晉方亂,乃知聖人情慮深。將治四海先治琴,興亡哀樂不我道。聲中可見天下心,感公遺我正始音。
世人若味得此詩,便識琴中奧妙,不獨養性修身,亦且扶危定難。如今說了半日的琴,未歸正傳,那知要說的故事也為好琴,故此把琴為諭。
只因琴是神君造,留與人間雅士操。
卻說這彈琴的人,卻非有目的人吱呀,難道是個瞎子不成?也差不多。你道他生於何代?是那一個國土的公卿大夫、優伶庶士?卻就是晉國的樂師,名曠,字子野,是晉平公時節的人。雖是個失明的樂師,卻有忠君愛國的心志,尤多明事達理的神聰。那平公性好音樂,一自悼公亡後登了國位,受用非常的富貴,頓忘治國治民的事務,終日遊河作樂,飲酒無度。這師曠的眼睛雖不看見,耳朵之內甚是明亮,聽得平公如此作為,不是人君的局面,心中躊躕未決。嘿坐一室,忽然想道:我師曠職非諫官,身包赤膽。論起那夏書上說道,遒人以木鐸徇於路中,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誠,就算我如今是個樂工也可諫得。正是國有諍臣可易昏愚而為明哲,上可以延長國脈,下可以克盡臣心。況我善於鼓琴,正宜仗了薄技,奏在音中。萬一主公聽信,意轉心回,也不枉我師曠平日知音。有詩為證:
抱此七弦琴,登堂試播音。若逢明慧主,始遂這番心。
其時,平公閒居無事,命左右人宣召師曠到了座側,行了君臣之禮,即命坐於旁邊。師曠不敢推遜,應聲坐下。那知平公有意笑他是個瞽目之人,故此召來消遣他一番。看了師曠的瞽目,已不知妝了多少鬼臉。那師曠也無繇得知,止好以耳為目。平公便道:「子生無目何以辨乎晝夜?甚哉墨墨,令人可憎。」師曠聞言,便觸起一點諫諍之意,立起身來說道:「墨墨有五,實在天下。臣雖無目,不曾與一。」平公道:「汝且坐下,何為五墨墨?」師曠又復身坐了,歎道:「如今世衰道微,為群臣的專行賄賂,或是求名,或是干譽,致使百姓侵冤,無門控訴,為君上的全然不悟。此乃第一件的墨墨。」平公道:「那第二件子還有何說之辭?」師曠道:「臣敢無說,但恐主上不容臣言。」平公道:「子是泛論,與寡人何涉?何患子言?」師曠聞了平公這些言語,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恐主上顏色不平,只得按捺住了。又想道:若不為君發論,何苦費這番唇舌?便說道:「若是國君有了忠臣不肯信任,即肯用之臣又未必肯忠,將那些處高位的都是下等之材,又使那不肖之人,為那賢者的臨蒞之官,其君又不省悟。此是第二件墨墨。」平公聽了他也只是如風過耳,又問第三件是怎麼。
辭雖多,亦奚為。昏頑甚,不知非。國幾廢,運欲摧。人民亂,主勢危。兵戈擾,失邦畿。賴諫臣,進諷規。或悟君,抑扶頹。修政務,繼前徽。設不悛,恣狐疑。如燕雀,處幕山。
那師曠又想道:主上雖然不能即悟,他只管容我陳說也是一個學好的機會,不要埋滅了他。我且盡意進言料無他禍,即使禍及師曠之身,難道做不得個忠臣不怕死?那平公又催道:「寡人要問第三墨墨。子野遲而不言,是何意見?」師曠道:「那三墨墨是奸臣欺訴,府庫空虛,賢人擯斥,宵小當權,而君不悟。」平公也不發怒,又問道:「四墨墨何如?」師曠道:「國貧民疲,上下不和,為君全不理會,一味好財用兵,嗜慾無厭,諂諛在旁,是為四墨墨也。」平公道:「五墨墨又是怎生樣的?」師曠道:「至道不明,法令不行,吏民不正,百姓不安,君又不悟。這叫做墨墨之五。」看平公若是個聰明有解的便當翻然改過,還是遲了,其如聞猶不聞。有詩為證:
可堪子野說諄諄,空費高情付土塵。晉國當茲危始甚,不知何事尚延存。
卻說平公反向師曠問道:「人君縱然不悟,吾想墨墨有五,其如人君受天命而興,何患此墨墨?」師曠道:「豈有此理。若國內有此五件,那亡身喪國頃刻可待,豈若臣的小小墨墨相似?」平公微有怒色,那師曠卻也無繇看見,自想今日勞了多少唇舌,主上猶如未聞。可惜適才來時不曾帶得琴來,我不若且辭歸冶樂之所,待以悔悟,自然召我入宮商量政務。那平公正有些惡這師曠所論墨墨之言,見師曠立起身要辭下殿,平公略不做聲,師曠又不敢退又不敢坐,好生被這平公奈何得像一個道旁的翁仲相似,曲曲躬躬茫無所倚,自朝至午站了半日,那平公也決不肯著他退班。其時,平公在國中築一座宮殿,名喚虒祁。那些督率築宮的官員,也有掌金工的,也有管木工的,也有料理土工石工的,如流水一般,走近平公之側問短問長,遣人調眾,這些都是勞民傷財的惡事。為人君的切不可妄作妄為,做人臣的必須用諫非諫止。那師曠耳中聽了恁般煩碎,巴不得要說又難好開口,好生手足無措。有詩為證:
君無命言言不敢,越逗瞽師愁縷糝。欲去不去計無之,咄哉末世君心暗。
師曠立於平公之側,耳聽那乾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紛紛纏得不了,平公毫不為煩,真所謂樂此不為疲也。少頃,本國魏榆地方有幾個百姓前來奏報:魏榆有一塊頑石甚是作怪,忽然就似人說起話來,人人以為奇事。那頑石原是人間至愚至蠢之物,今日能言,不知何兆,特此奏聞。平公聞奏不解其故,便道:「頑石能言,世無此事,莫非汝等誕妄?」那些百姓道:「人主之前豈敢虛誑,委實那頑石忽然嘻嘻哈哈笑了幾聲,呹呹嗒嗒又說了幾句。只是言語支離,聽不明白,急來奏知。」平公道:「既然如此,我已知道,你們都去罷。」魏榆人應諾而出,平公便問師曠道:「子野,你適間曾聞頑石能言之事否?」師曠道:「臣已知之。」平公道:「子快坐下,與寡人解來,省得我心下疑惑。」那師曠立了半日有餘的光景,聽得這一個坐字,如接著天恩大赦到手,正要坐坐,伸伸腰,息息腳,也不謙遜,即時坐下。正所謂:
天顏當咫只,安敢弗鞠躬。溫旨如相慰,何妨體解恭。
這師曠立之甚久,坐在椅子上好生自在,不覺走到睡鄉去了。但是,人君前豈有安眠貪睡之理?只因他是個瞽目的人,又因年紀高大,所以倦極而寢,何足為怪?這也算是放肆的所在,如今且不要論他。卻說平公正要問那石塊能言之事,那知師曠鼾鼾呼呼睡了。平公倒也不怒,看著他恁般睡態像一個伏豕之聲,甚是可笑,直等他睡醒方問道:「子野何故恁樣好睡?」師曠道:「小臣不曾睡。」平公道:「你適才何等鼾呼,敢是立久,身子疲極了麼?」師曠應道:「是也。主上信是神見,但臣老邁,獲此不敬之罪,千祈主公容宥。」平公道:「止息之事乃高年之常情,寡人亦安敢苛責子野?只為魏榆百姓奏稱頑石能言,是何緣故?子野可為寡人分剖,以釋我生平未曾經耳之大惑,兼且可佩子野的教言。」師曠便道:「頑石豈能有言,莫非主公為人所誑奏乎?」平公道:「寡人見魏榆百姓急入朝門來奏,深疑其為誕妄,彼以耳聞目見,安敢欺君獲罪?子野,你是聰慧高人,難道這些須小事就不能剖析明白?休道寡人蠢愚鄙陋不屑賜教。」正是:
君謙何幸肯無辭,忍不舒忠念在茲。一旦若回天意處,高名奕葉鮮窮時。
師曠聽了平公之言,即便奏道:「石之能言非真真石塊為之,必有草木之怪,人物之妖,附於石上而然。」平公道:「那石塊能言,或者如子野所言,料想不謬。但不知是吉是凶?」師曠道:「如此看來,卻也有凶無吉。」平公聽了這兩句話,心知師曠又要說腐話了,便道:「何以見之?」師曠道:「臣雖無目,為當世瞽人。然而胸中甚有所見。」平公道:「既有速速說與寡人聽著。」師曠道:「臣聞做事不按個時俗,率意妄行,恣欲胡為,苦於奔命之勞,不消說了。那民間的人少不得有父母妻子長幼朋友,當此之時,既勞其心力,又妨其恒業,孰不盻盻然抱怨相訴。若是民間怨心一動,上聞於天,天意大怒,便使那不能言的物類也要施張說李說起話來了。」平公道:「奇哉!一至於此,畢竟何事可以上干天震其怒?」師曠道:「非臣多言,今君問臣,不得不明說了。萬望主公少緩重誅,待臣實對。」平公道:「何誅之有?快些道來。」師曠道:「臣聞目今晉國之中人民凋敝,皆因宮室不肯仍舊,一味崇侈的原故。那些人民本是懼刑畏罰之眾,爭奈其性命不保,並作怨訴,故頑石能言,非為異事。臣願主上速速修德,即免危亡之恐矣。」平公到此殊有修戒之心。有詩為證:
幾年迷錮其,一席啟聰明。畏石能生謗,容臣得展情。
邦安應可卜,諫受愈堪稱。墨墨言雖五,勝操十萬兵。
那平公聽了師曠之言,想道有理,便問:「做了人君,去治下民的道理如何?」師曠應道:「君人之事,清淨無為,務在博愛為主,又要任賢人為其趨向,廣開耳目以察萬方的人情風俗、寒暖燥濕、水火土谷、吉凶軍賓、聘問往來,這些事體又不可為流俗所錮蔽,又不可為左右所拘係。若使其見廓然而遠,其立踔然而獨,屢為警省,以考政績,以臨人下。這君人之操在乎其中矣。」平公道:「善哉斯言,寡人謹當佩之。」天色已晚,即命師曠退朝,平公也進宮去了。有詩為證:
憂勤拮据,論思不慵。吾重師曠,吾羨平公。一言有悟,慎涉其終。晉或弗亡,賴此喁喁。
其時,平公走進宮中,一宿無話。次日,忽聞楚人興師伐鄭。那平公因鄭國向來依附,欲點了勁卒強兵去救鄭國。那師曠聞知急來奏道:「主公在上,臣聞有救鄭之舉,可是真否?」平公道:「正為楚兵殘鷙,恐其有失,以此要去救,不知子野可有甚麼計策,說一個與寡人知道。一以安鄭,一以卻楚。那時有功,另加升賞。」師曠道:「臣乃瞽目,已為廢人,無甚本事,每以勝人者僅有這極聰的雙耳。況臣素為樂師,甚知歌理,待臣試歌一曲驗其強弱,然後出兵未為遲也。」平公聽說大喜道:「妙!妙!言之有理,請即歌來。」師曠便道:「晉居北方,宜歌的是北方之歌。」平公道:「快歌起來。」即傳令殿上殿下不許出聲,違者重責。正是:
一令出,如山嶽。孰敢違,受折罰。試歌風,聽強弱。羨師曠,知音樂。紀其神,世鮮若。當洗耳,聽非怍。
卻說師曠先要試晉國的強弱,驟然出聲,歌那北風的曲兒。只聽得:
其聲若蛟蜃,怒飛春雨之中。其韻似黿鼍,狂奔秋波之上。疏剌剌春瓊糝玉,嘩口口擊劍號鍾。練響徹雲,不數那子夜歌哀天宇碧。洪音震耳,豈殊這蒲牢撞後月光寒。數萬甲兵,都向喉中分勝敗。一天星斗,又從舌上辦雌雄。這片苦心,惟有平公還解。那般曲理,若無子野難求。翹企征塵,佇聆歌意。
其聲委實雄壯,又歌南風。此聲是要聽楚國的強弱,這歌可又作怪,全無那奮場激厲之韻,但多休囚死敗之聲。這叫做:南風不競,楚必無功。聲音之道,與天相通。歌尚未完,早有飛馬來報導:「楚國之師失利而退,鄭國人民安堵如故,特來奏知主上。」平公聞之大喜,深信師曠之聰,不是虛傳,贊之又贊,那師曠一味遜謝不敏。平公忽問師曠道:「子野這等天聰,寡人還有一事動問。」師曠道:「主公所問何事?」平公道:「請問衛人出君之事卻是為何?」師曠對道:「或者其國之君,甚為自招其過。」平公道:「子野,你這句話又來得古怪,快說其詳。」師曠道:「吾聞良君之所為,其將賞善罰淫,養民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平公道:「有這樣的事,寡人向來何曾得知?但那民奉其君卻又怎麼?」師曠道:「卻也有一個比方。」平公道:「其比若何,使寡人亦可與聞否?」師曠道:「臣今且說與主公知道,有何難聞之理?實有四句言語為證。」平公道:「這四句是甚麼說話。」師曠即數道:那百姓愛君上之心,真真實實,不是假話。
愛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仰之如日月,畏之如雷霆。
平公道:「既是恁般愛君,卻為何又要出了他?」師曠道:「人君是百神乏主、萬民之望,豈敢出之?只因那困民的人主,匱神乏祀,使那百姓絕了所望,又使那社稷無了所主。如此之君將安用之?其勢不得不去了。」平公道:「原來如此,寡人已知之矣。但是一件,不知子野還能教寡人麼?」師曠道:「人臣一日致身,自鼎至鍾,皆吾君之所有。況聞事則言,臣安敢有吝色?」平公道:「那舅犯與趙衰這兩人,還是那一個賢,還是那一個不賢?」師曠道:「昔者陽處父欲臣文公,因舅犯三年不達,因趙衰三日而達,他不知士眾,是他的不智所在。」平公道:「他可也算得個忠臣麼?」師曠道:「忠臣豈若此哉?他知而不言也不叫做忠。」平公道:「他可有勇的麼?」師曠道:「何勇之有?」平公又問道:「為何他不是個勇?」師曠道:「當言又不敢言,豈算得個勇來?主公,他不智不忠,不忠不勇,況且不賢。」平公道:「此說又奇了,為何狐偃與趙衰不是賢人?莫非過於責備賢者?」師曠道:「臣乃瞽目樂師,安敢妄談彼短?實是據理而言。」此是師曠論狐、衰二人,乃誅心之論。那平公已知其言,便謝道:「子野,我今日與你一席之間,聽了你四項大論巨識,寡人何幸得了子野為臣,如今寡人正當老年之際,所好音樂向因築宮造台,未曾聞子野彈得幾曲琴,自今以後常欲聽之,煩子野稍稍整理以悅寡人。」師曠道:「臣謹聞命,敢不精調。」即便辭別出宮,當下就去習那琴聲了。有詩為證:
乍商國務勸平公,又向幽居理嶧桐。淒調自嗟珠落鑿,虛吟聊琢玉玲瓏。
千絲碧水山頭瀉,百陣疏飈月下馮。操就將呈台畔奏,清娛舍是更無從。
卻說魏國之中也有一個樂師叫做師涓,他所處的境界,正是那艾豭興歌,餘甘初進,盤荒無度之候,比這師曠也不差毫釐。何常這二人際了清宴之朝,快其龍雲之志,所以,師曠事的是平公,師涓事的是靈公。這二公一為晉國之主,一為衛國之君,倒像是同胞兄弟。你昏我愚,不知政務,不惜人民,不理政令,不樂親賢,所喜的是聲色貨利,所近的是佞幸奸邪。然而,平公身邊親近的這師曠尤勝師涓。你道怎麼勝他?只因他有明聰之識,知興亡,知亂治,因此勝那師涓十倍之五。如今卻說師涓有了這知音之才,又善鼓琴,時時在靈公身邊獻其長技,娛其朝夕。一日,靈公排了車駕前往晉國拜問平公,不意出疆太晏,忽然間日落雲迷,荒林淒楚,靈公便問道:「天色已晚,可駐了駕,明日早行。但不知這是甚麼所在?」師涓應道:「此乃濮水之上。」靈公道:「既如此,你可傳令與隨行從者就此駐紮,明日起行罷。」師涓即傳下旨意,便在濮水安歇。靈公睡在行宮之內,那師涓乃是靈公親近之人,也就宿在帳外。靈公每常宿在衛宮,有夫人南子顛鸞倒鳳,握雨攜雲,竟夜歡娛,五更易盡,其如此時。在這濮水之上,未免有寂寞厭更長之意。自從睡在枕上翻來翻去,那裡能彀睡得片時,捱過了一更天氣,方才合得眼去。正是:
欲作陽台夢,難迷楚岫雲。
靈公正在輾轉不寐之時,忽聞琴聲清亮,不覺蕩志怡神,便從夢中驚醒。側耳細聽,果然淒清。有韓退之聽琴吟一首為證。
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划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涼雲柳絮無根蒂,天闊地遠隨飛揚。
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湟。躋扳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
靈公暗想道:「師涓到了這時候還不思量要睡,尚在彈琴。」連忙披了衣服坐在牀上,揭開帳子一看,但見殘燈明滅,臣僕酣眠,並沒有甚麼聲息,一張寶琴懸掛壁上。靈公疑道:「此音怪之,師涓兀自憩然睡著,這琴聲胡為乎來哉!聽他口口口幽奇古,我且睡了,伏枕而聽。」那靈公方才睡在枕上,正欲安眠,又聞琴聲悠抑,連聲說道:「怪哉,怪哉。此聲決是隨從人中或有能知音律的,在這裡賣弄手段,也未可知。我明日決要訪出此人,以為師涓之敵,服侍寡人。」你道夜半三更琴聲奇豔清遠,不消說是鬼神所彈了。若使晉國師曠在此聽得,自然知其去跡來蹤,曉其宮商聲調。誰料師涓無此大才,不能理會。那時靈公再三聽之,再三難遏其興,又披了衣服,揭開帳子一看,仍舊如故。又想道:「我平日聽師涓所彈,不曾有這樣異聲。我不若喚他醒來,叫他隨其聲而習之,有何不可?」便喚道:「樂師快醒覺來,寡人有話與你講。」師涓此時也聽得彈琴之聲,雖然睡在帳外,他卻是醒的,眼見靈公披衣揭帳了兩次,心知為了這琴聲,故作此態。他也知這琴彈得非常音調,默默的屏息暗記習學,及至靈公喚他,他便應聲道:「主公正好聽琴,何故必喚小臣?」靈公道:「原來樂師是醒的,寡人正為琴聲異常可聽,汝可整衣而起,取琴寫而習之。」師涓道:「小臣聽之已久,已習了一半在此。」靈公笑道:「又來謊言了,琴也不曾彈,便說習其一半,豈非是謊?」師涓道:「臣深知宮商之理,這挑剔不過如是,是以一習而知。」靈公道:「你再細聽,不可造次。」師涓道:「自然。」兩人側耳而聽,方才的琴聲,全無一絲聲氣了。靈公與師涓等到意休不休的光景,已是四更時分,不覺身子疲倦,垂頭而睡,直睡到大天明。靈公方醒,未及梳洗,命師涓出宮查問昨夜彈琴者。師涓於隨從人中逐名細查並無蹤跡,遂入行宮回覆。靈公道:「既沒有罷了,我今往晉有師曠在彼,相見之時,樂師可以奏此新聲,不識肯如吾願否?」師涓道:「主公有命,安敢不遵?如今待臣先操演一曲如何?」靈公道:「正合吾意。」師涓取琴一彈與昨夜所聽的一毫不錯。靈公大喜,遂令排駕起身徑往晉國。一路上無甚好景,都是田野村莊,惟有琴聲時時聒耳,亦程途中賞心樂事也。有詩為證:
心醉上徵鞍,秋岑薄藹寒。清聲聞滿耳,幽緒結盈仇。
孤雁入雲唳,哀蟬激木嘽。羈懷禁不得,且事睦鄰歡。
靈公到了晉國入見平公,平公即命排宴於施夷台上,乃邀靈公赴宴。未到台前,喧天鼓樂齊鳴。那台製造可也雄壯,高三十六丈,方圓四里。這高按著周天之數,方圓按著門維之象。平公一則要誇示新台,二則是款賓舊例。這日的酒筵,比往常愈加齊整。有詩七言排律為證:
主人杯酒擬荊班,冠蓋逍遙向夕扳。草色遠連朱檻外,花香輕傍綺筵間。
寧愁返照催青勒,卻喜微熏動白綸。南浦雲霞時自發,東鄰池館晚能閒。
流鶯引谷園為谷,騎馬看山客是山。幸有綠楊垂碧水,不妨玄醴醉酡顏。
清吟竹月窺琴幾,雄辨松風響佩環。露淨簾鉤星影爛,煙籠庭砌鳥聲嫻。
幕中二美真雙璧,席上千鍾勝九還。寶炬已殘鸚鵡淚,金爐猶口鷓鴣班。
歌翻紫玉宵將半,光動香疏興未闌。莫道尊前成往事,尊前玄理出塵寰。
卻說晉平公與衛靈公互相酬勸,飲到酣暢之際,靈公走起身對平公說道:「偶有新聲,願奏以獻晉公兄,不識可否?」平公見說有新聲,即應道:「甚妙。敢是殿下的賢樂師能彈麼?」靈公道:「正為此爾。」平公道:「就請賢樂師扳琴而彈,吾與衛公兄靜坐聽之,以為賞音人何如?」靈公即命師涓撫琴,其時師曠侍宴於側,便開言道:「琴乃至人雅樂,非席間所彈,主公既要聽琴,即當撤去酒席。」靈公道:「言之有理。」平公即命撤去筵席,那師涓如了平公所言,坐於旁席將琴弦調和,然後把昨夜所聞於濮上的新聲,細細依官傍徵,鏤羽琢商,彈將出來,果然溺人心志,華靡可聽。那師曠已知琴聲所繇,但未便出言,且再聽片時。那靈公、平公口中十分稱贊。師涓只是弄弦撫徵彈未及半,被師曠將師涓所彈的琴弦一把撳住,竟搖手道:「二位主公在上,此乃亡國之聲,切不可聽,請即止之。」平公道:「其故奚在?」師曠道:「臣實知其所繇來。」靈公道:「子野既知,何不使寡人亦聞其故?」師曠道:「昔日殷紂令師延製造的靡靡之樂即此新聲,只因我周武王天子率了革車三百輛、虎賁三千人會於孟津。那時天下的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國,景附而從者三千邦。武王又師尚父先使勇力敢死之士犯敵,那死士驟如風雨馳入殷軍營內,紂王亦發兵七十萬人來拒武王。怎奈殷兵雖眾皆無戰心,被武王馳馬而來如入無人之境,殷兵見周兵勢大,盡行放倒干戈,跪拜武王呼為萬歲,武王得勝。那時紂王無人護衛,縱有飛廉惡來幾十人,一個個都要保全自己首領,竟沒有赤心為國的。紂王見勢頭不好,飛馬退走,竟奔鹿台之上,衣其珠玉,即命侍臣縱火焚燒而死。武王趕來,紂王已死,止有妲己在旁,武王一劍斬了。於是,諸侯歡聲如雷,便尊武王做我周天子。那時,師延懼禍及身,急忙抱了平日所彈的琴,猶如魚之漏網,兔之脫置,只望東走,走到濮上赴水而死。故聞此聲者,必在濮水。」靈公道:「委實昨夜在濮水所聞,不知聞了他無甚害事否?」師曠道:「臣乃瞽人,不見天日,恐無所知。」靈公道:「子野乃神聰之士,何必太謙?」師曠道:「小臣斗膽奏知,但有先聞此聲者,其國必削。」靈公聽了,心中覺有愧色,便道:「久聞子野之音出妙入神,寡人雖鄙,也可見教麼?」平公道:「寡人所好者聲也,今衛公殿下相煩子野,何不使寡人與衛公兄同聽之。」師曠沉吟半晌,始應道:「臣不敢逆命。」方才整弦操彈,果是雍和曠達之音。有詩為證:
奏鳴淒切若為吟,孤韻高腔自感侵。欲起一川遺客恨,轉深三疊撫琴心。
那師曠奏罷,真是韻繞樑間,聲搖花落,不繇人不動情也。平公又問師曠道:「此聲何名?」師曠道:「此名清商。」平公又道:「清商之曲如此可悲的麼?」師曠道:「不如清徵,那清商還不及其萬一。」靈公聽說清徵更妙,又問平公道:「晉公兄,萬乞賢樂師為寡人一奏清徵。」平公應道:「尊命。」即命師曠再彈清徵。師曠道:「衛公殿下要彈或可,若主公要彈,臣則不敢。」你道師曠為何說及這兩樣的話?師曠乃是平公之臣,那靈公乃是鄰邦之君,與師曠不甚親切,他一邊說可,一邊說不可,真是他忠君愛國的所在。晉平公不解其意,問道:「欲彈清徵,子異其辭,何也?」師曠道:「主公在上,臣非敢異辭。但古來人主要聽清徵,決定要有德有義在身,然後可聽清徵。今主公德薄,不可聽他。」靈公一心要聽,且會贊人,便道:「晉公兄德也不為薄了,賢樂師何必太謙?」師曠此時那裡肯彈?平公道:「今衛公兄在此徹席聽琴,意亦誠矣,正宜奏樂為娛,況寡人所好琴音,又與衛公相符,子野鼓之何害?便拘窒乃爾。」師曠不得已而鼓琴,剛才奏得一段清徵,只見南方有玄雀一十六隻飛來,停在廊門棟樹之端。那雀也因聽清徵而來,世間音聲之感物類且然,何況於人?這時左右從臣輕輕報與平公耳內,平公也輕輕說與靈公知道。二公縱觀玄雀果然一十六隻,看見紛紛擾擾,落於門垝之上。已知清徵所召,又促師曠再奏,那玄雀全不像初到的光景。但見他:
蹁躚羽服,整齊齊似列著八對朝官。旋繞冰裳,寒肅肅如排了兩行秀士。逸情不肯棲珠樹,橫翅無斜。奇態偏來獻碧台,沖霄未舉。意遲千里,行節八風。似迎仙駕詣緱山,偶集芳園停畫棟。
那師曠再奏未終,二公又命速為三奏,休要停手。師曠耳聞其言,手裡撫琴,口中不敢說,但點一點頭,及至三奏時節,那些玄雀又比再奏的時節不同,莫不延頸長鳴,舒翼而舞。你道這鳴雀的聲音若何?他正與弦上的宮商相合,一聲二聲,三聲四聲之後,也不知是琴聲,也不知是雀聲,但覺洋洋徹耳,聲聞於天。久之玄雀飛去,晉、衛二公各各大喜。平公即命侍臣取一個巨觴來,親自起身,為師曠壽。師曠忙忙接在手中也無從看見,那雙手偏生與他的嘴舌相熟得好,接觴在手便送到口邊一飲而盡。平公一連又斟了兩觴,待師曠飲盡,方才轉身入席而坐,又問師曠道:「清徵之悲,遂如此止麼?」師曠道:「還不如清角。」平公道:「清角之聲,如寡人輩,亦可聞得麼?」師曠道:「清角斷不可聞。」平公道:「子野又來執滯了,適雲清徵不可聞,及彈到清徵之妙,又無他變,倒引得玄雀飛來鳴舞,集垝助歡。今試鼓清角,或再有玄雀來未可知也。」師曠道:「清徵與清角不同,若鼓清角只恐有敗,那時罪及小臣將若之何?」平公道:「鼓琴取樂,寡人所好。縱有甚變,何罪之有?」師曠道:「臣寧受刑斷不敢奏,況君德實薄,不敢動弦。」那師涓雖為衛國樂師,不如師曠萬一,這就裡茫然無知,也在從旁攛掇,況平公再三央求不已。師曠道:「此清角非平常之雅樂,乃黃帝合鬼神所奏之樂也。」平公道:「既是黃帝所奏之樂曲,請說其故,然後再奏可也。」師曠道:「黃帝姓公孫,名軒轅,乃有熊國君之子。這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人而聰明,國於有熊之地。也有詩為證:
帝績構偏艱,德業布日間。須信有熊後,功烈匪雲間。
神農之世當衰,蚩尤作亂,軒轅用干戈以徵不軌。那蚩尤作起大霧,把軒轅的軍士皆迷。軒轅造指南車以示四方,遂擒蚩尤,僇於中冀,諸侯咸歸,軒轅代神農氏治理天下,是為黃帝。登位之後,黃帝大會鬼神在那泰山之上,駕了大象之車,六龍之輦,那畢方之神同車而行,又有風伯率著神兵手拿苕帚進前掃塵,又有雨師率著雨工灑雨洗路,唯恐塵土污了黃帝的車輦。不但如此,甚有那虎狼鷙獸,咆哮向前,異鬼奇神迴環在後。那極狠的騰蛇,最要噬人,爾黃帝來時也潛伏在地。只有一個異鳥飛來相從,名為鳳皇,飛繞在上,果然瑞氣祥光,氤氳香靄,鬼神之狀,莫不備其丑,惟所穿的衣服,戴的冠帽無有不是金裝玉嵌,彩畫珠聯。用的飲食也是龍脯鼍羹、天廚珍饌,何能枚舉?那黃帝在上,眾神在旁,羽觴交錯,音樂鏗鏘,又奏清角之曲,只見人物恬和,鬼神謹奉。正是:
清角既陳鬼神合,音揚聲曳天風發。黃帝德重百靈欽,宜在筵前及時作。
卻說這清角,惟有黃帝可彈,今主公欲彈,恐奏不能終,必有其變。」平公只是不管,決然要奏清角之聲。那師曠告罪已過,將弦調和,他始初時節尚然神氣穆清,到此便覺得容顏改變,失錯驚惶,這也是個先兆。師曠剛把琴弦調和,將清角奏得起手一段,忽見那西北方上黑雲驟起,如米顛的畫兒相似,紛紛散佈空中。平公暗想道:聽琴完了,還要在此台上飲酒,為何陰雲驟起?好生惱人。想之未了,師曠又奏第二段時節,忽聞一陣大風捲起泥沙向台上亂撲,風未息大雨隨至,平地水深一丈,就似盆傾一般,將那些錦帷翠幕裂碎如絲,陳設的俎豆也被這些左右的人要奔走逃匿,將來都踐踏粉破,連那些廊瓦也如雪片亂飛堆起滿地,也有打碎人頭的,也有積成丘垤的。那平公恐懼非常,驚倒廊楹之下。師曠是個瞎眼的,也不知驚走在何處。少頃,雨霽風收。平公始與靈公相見,把個師涓也驚得迷魂喪膽。半晌之間,那師曠才從瓦礫堆裡扒將出來,一步一跌倀倀然,若無所之。賴得耳朵尖,聽得人說道瓦礫堆裡鑽出一個活鬼來。師曠也不怒,叫道:「我非鬼,乃樂官師曠。」眾人知是師曠,慌忙扶出,平公即命送回家中。正是:
顛沛中獲生命,流連處實多災。
當日,靈公別了平公,竟到公館安歇,次早辭別而去。從此晉國大旱了三年,遍地俱赤,不生一草一木。那平公深悔不從師曠之諫以至於此。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平公身上又染了癰病,未幾而薨。師曠乃抱琴遁去。有詩為證:
有客奏清角,禍流邦幾危。樂師多遠熾,黎主值時艱。
薄德當遵諷,淒聲莫任嬉。何容不終隱,遺恨恨庖犧。
總評:琴以導性情節嗜慾,世人不察,恒有破敗之憂。若然後世司馬長卿直欲鰥老一生,豈不耽閣殺了文君孀婦一笑?
又評:師曠瞽老倒比平公有些計較,可知矮子肚中渾是拐不為虛話。不有大旱之警,又是一幅老軒轅皇帝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