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有澹台滅明者
八旬渭老興周室,一紀甘郎卻敵人。陋質無鹽偏佐主,冶容西子不謀身。
原思衣敝德如玉,晏子身矬志入雲。當日若因顏貌取,幾將才德溺迷津。
此詩是說世人以顏貌取人,屢屢有失。假如近世做男子的,有了天然容貌,絕世丰儀,自然走到人前異乎庸俗,誰不見了嘖嘖稱贊,道是子都再世,宋玉重生。只要看他身上有華麗衣服穿著,便愈加敬重,那管腹中學問有無?殊不知腹中有真抱負大學問的人,雖然穿著些破損衣裳,倒也翩翩俊雅,就像野鶴在雞群一般。可恨是俗人眼孔淺、識見低,一味只重衣服新鮮,憑你公子王孫,假若飄零流落,縱有潑天才調,誰來作與你半分三釐。到底古時人還有道德氣象,不論人之老少、家之貧富、貌之妍媸,只要有才有德就敬他用他。所以,為君的容易伯國,為臣的不致遁跡,較之今日豈不天懸地隔?這也是人情世態,不必細談。且說一個最丑之人,倒乾出最奇之事,雖無掀天揭地之才,卻有濟世福民之術。你道這人是誰?他雙姓澹台,名滅明,字子羽,乃魯國武城人。但傳聞醜陋,未知委是怎生模樣,且聽我道:
身材醜陋,容貌枯焦。出語不驚人,發聲恰類鬼。面孔似砌著七盤坑坎,眼珠如隱在九里雲山。鬚髮蓬鬆,風過處疑有人來蘆葦聽。衣衫落拓,月明時駭逢鬼步碧雲霄。
這子羽雖然生來沒有個可愛的姿容,誰知他倒有過人的識量,再不肯去奉承當道,因他是武城邑內的賢人。平常盡有冠蓋來往,他卻視如土芥,棄若敝屣,毫不介意,也不望君王徵辟他做賢良方正,與他個甚麼官做,一味安貧樂道,要做個有德行的人。其時夫子在杏壇授業,受徒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子羽也在數內。始初子羽備了束脩,向孔門求教,不意其間有一人在夫子跟前道:「子羽貌醜心凶,後來不得其死,不可收他。」那知以貌取人,便不是誨人不倦的主意,所以那個人雖然饒舌,眾門弟子見他出言無狀,十分擯斥他,竟不存地一個姓名。後來子羽得了洙泗宗傳,便覺為人在世:
傲不可長,志不可滿。欲不可縱,樂不可極。
終日閉門靜坐,懶於交遊,你道卻是為何?只為他尊容生得忒不像個人,恐被人恥笑,所以倒因此得了個靜養的法兒,只是讀書自樂,遠近書生聞得他的賢名,紛紛都來執贄拜求,收為門弟者均有百人,亦稱一時之盛。此時武城邑宰姓周名駞,為人極其貪污,到任以來全沒一些尊敬賢人的禮體,專以傲慢為事。又聞子羽是聖門的高徒,常自想道:別個賢人不能屈為入幕之賓,這子羽在我所管的境內居住,我是他的父母,他是我的子民。自古道傾家令尹,料想我以禮去請他,有話去囑他,定然如意,決不抗阻。我初任在此,少的是金銀財帛,看此邑中極其富庶,土豪甚多,不免與子羽商議,說些利害出去,賺些利益肥家,有何不可?他的算計到也不差,怎知兩句古語道得好:
萬事不繇人計較,一生都是命安排。
周駞發了此意晝夜籌畫,無一刻寧靜,想道:我與他公堂相見多了,未免經了耳目,被人談論,不若向私衙後牆開一便門,那邊是僻靜所在,少人來往,把這條徑路教他不時行走,豈不甚便?也不擇個吉利日,也不叫個泥木匠,自己將冠帶卸下,易了衣帽,與幾個家奴一齊動手。不意那座牆垣年深月久,因他用力太驟,腳下鬆了,便震坍幾丈。周駞笑道:知趣的坍牆,來得湊巧,我若開了門到要惹人議論,趁這坍塌不要修理,從此出入往來豈不甚便?遣一心腹公人吩咐得停停當當,去請子羽相會。那公人徑到子羽家中,子羽問及來因,公人道:「小可是本邑周爺所差,特請夫子到邑侯處商議公事。」子羽道:「我從來不入邑堂,恐無公事,不敢應命。」公人道:「真有公務,頗涉疑難,非夫子高才不能決斷。況今日是緊急之事,望勿遲延。」子羽見他請得要緊,便喚家僮拿出儒冠儒服換了,出門徑往大路。公人道:「夫子走差了,邑侯在私衙候見,請從小路進後門罷。」子羽道:「老兄又來取笑了,那見官衙有後門的。」公人道:「向來果是沒有後門,是周爺新開的,單怕夫子光臨公堂不便,特意設此一條路徑。」子羽不聞此語還不動疑,倒隨公人走了幾步,一聽這話回轉身來竟往大路,進了大門,走到邑堂。公人入內通報,周駞出來接見道:「久違清教,想足下道德愈高,欣慰,欣慰。」子羽答道:「初學小子,何勞老父母過獎?聞有公務,願聞其詳。」周駞道:「適有一事,敢屈私衙相敘。」子羽道:「既有公事則當公言之,何必要到私室?」當不得周駞向後堂深拱,子羽勉強應了一聲,只得隨周駞進去,竟到那坍牆的所在,周駞低低向子羽說道:「學生常有事來相煩,恐致足下跋涉,幸這頹垣小徑,聞知高居相近,從今只好在此處往來,可免外人言論。」子羽若是曲意徇私的,自然有許多迎合,有許多諧媚,以為貴人抬眼看,一個大濟遇。那子羽素性端方,光明正大,聽了這些言語心中十分焦躁,便回答道:「父師此言差矣,嘗聞講射讀法則為公事,適聞見教是欲滅明做那不法的事情,這卻難從命了。」說罷也不告別就拂衣而出。周駞費了無限心機請他進來,指望兩意相投,大遂貪污之願,誰知子羽這般倨傲,反受他一場嘔氣,憤憤不平,便罵道:「無知孺子,輒敢唐突上人,你這性命管斷送在我手中。」後人有詩道:
生不逢時枉費心,傷時被斥古還今。須知擇地宜先計,莫若迷茫幕上禽。
子羽回至家中,眾弟子環列左右,齊聲問道今日邑侯請夫子去,不知談甚公務,如此不樂?子羽將周駞延進私衙這些說話說了一遍。眾弟子中有一個識時務的,便向子羽道:「夫子,今日之事,已觸邑宰之怒,他必然與夫子不肯干休,據弟子愚見,不若遊學南行暫避,看些山水,歷些風土,結交些人物,待周駞去任,然後回家未為不可。」子羽道:「聽汝之言亦大有理,甚合吾意。」即擇一個日子,料理家事,收拾些隨身行李,帶了眾弟子,取路南行。有詩為證:
閉戶攻書不問年,從天降禍向誰言。知幾自古稱明哲,遊學江南快著鞭。
在路數日,早到一個村店,恰也幽雅。子羽行路口渴,正欲進店借杯茶吃,只見小巷中走出一個童子撞見子羽,嚇得跳將起來,叫道:「不好了,那裡來的一個活鬼。」那巷中隨後又走出一個書生,俄冠博帶,豐雅異常,向小童道為何在此驚喊,小童指子羽道:「這不是個活鬼。」那人近前一看,認得是子羽,便問道:「子羽兄從何處到此?」子羽也定睛一看,原來是同門朋友子游,兩人相見作了揖,子羽的眾弟子亦見過了子游,就邀到家中,問及南行之事。子羽道:「因敝邑宰周駞不法,弟以傲慢,彼便有害弟之心,故此出避。」細問來歷,子羽也備述了一遍。子游便慨歎不已,即命家僮安頓行李,整治酒飯款待。不覺過了月餘,臨行之際,子游道:「仁兄遠行,弟無物相贈,偶有白璧價值千金,敢薦執事以代析柳。」子羽道:「故人所賜,不敢不受。」兩人依依拜別,真個是日暮河梁,傷心腸斷,子游遠送一程,只得分手。有詩為證:
杏壇幾載恣相羊,蔬水琴歌樂趣長。涼雨一天孤夢遠,歸鴻千里故人茫。
憐他對影知心在,剩得臨風浩歎狂。惟願異時重聚首,夜深嘯月拊瑤商。
子羽在路說不盡山行水涉,路宿風餐。不一日,行盡江北路程,異鄉風景雖是愁人,他卻有了這些弟子,漠不介懷,將近陽侯渡口。這日天尚未午,正好渡江。子羽僱了一隻船,眾人一齊登舟。此時並無一些風浪,恰如游西湖一般,甚是爽快。誰想船到江心,忽然起一陣颶風,利害得緊,眾弟子驚得目睜口呆。子羽道:「生死有命,不必驚恐,平著心繇他便了。」你道為何起初平風靜浪,一霎之間便水天相接,把船顛個不了?只見雲霧之中,現出一條海蛟,遍身火燄,鱗甲倒豎,竟擋住了子羽的船不能行動,只在浪裡顛仆,那船家急急叫道:「莫非列位客官行囊內有甚寶物速須拋入江中,方免一船禍害。」原來這蛟將欲成龍的,大凡異寶最為所好,故此興妖作怪。子羽是個博物的人品,船家未曾開言便知來意,說道:「我這船中並無異寶,止有子游所贈的白璧,想這孽畜知我囊中有此,索取是實。」便喝道:「孽畜,我與你前日無冤,今日無仇,陡起風波是何道理?你不過要此白璧,我便舍了與你。」說罷,即向囊中取出白璧,投之江中,那蛟從雲霧裡面掉下尾來,只是一卷,收了白璧,倏然遠去,依舊風息浪平,江水如練。合船大小人等都來稱謝,子羽道:「是我帶累你們受驚,既已無恙,大家造化,何謝之有?」船將近岸,子羽望見樹林中有一所古廟,四圍黑氣瀰漫,半空雲霧絡繹,直接廟屋之上。子羽疑心此雲起得甚奇,難道那邊有甚麼妖精邪鬼,使那蛟來攝我的白璧去麼?便問艄子道:「這廟中是何神聖?」艄子聽得子羽所說,並不敢則聲,盡力搖到渡口。子羽搬了行李上岸,又問道:「此廟是何神聖?」艄子被他問不過,只得答道:「陽侯廟。」子羽又問道:「陽侯是邪神,是正神?」艄子也不回他,一篙撐開了船,架著櫓徑自搖去了。此時天色雖然未晚,恐怕前途巴不著宿店,就在渡口尋店安歇。子羽便問店主道:「我們方才渡江,幾乎喪命,但此蛟不知常要如此發動否?」店主道:「我們這陽侯神聖能知過去未來,甚是靈感,每有過客往來,必要祭賽,想你們不曾祭得,所以有這驚恐。」子羽道:「我們都是隻身,並無一些貨物,也來攪擾。」店主道:「若有至寶須要投獻與他,自然嘿佑。」子羽道:「我有白璧一塊已拋與他了。」店家道:「恭喜,恭喜,陽侯此後定有顯報,令你買賣稱心,所求如意。」子羽沉吟了一會,不覺大怒道:「我的白璧沒有了也是件小事,可恨他這般攪擾地方,陷害百姓,我若不砍陽侯之頭,不焚陽侯之廟,也不是澹台滅明了。」提起一口寶劍徑向前走,眾弟子與店主地方人都來勸阻。子羽執意要去,店家並地方人都道:「我們這個地方全賴此神護佑,客官若如此造次,難道神明神通廣大,反不如常人不成?萬一觸了神明的怒,貽害一方,罪過不小。」眾弟子又勸道:「陽侯既屬邪祟,妖法必高,恐一時難破,莫若依了地方人勸阻,中止也罷。」子羽那裡禁得住滿腔怒氣,一道煙徑奔陽侯廟去,眾人見他勃然大怒,又且容貌醜惡,那個敢十分阻擋,只得繇他便了。子羽勇往直前,行不上數十步,只見風雨驟作,果然是:
不測風雲生頃刻,傾盆霖雨下須臾。
子羽一心只要除害,那管什麼狂風猛雨,頃刻間風雨轉大,子羽暫避大樹之下,只待風雨少息去斬陽侯。忽見冒雨走一人來,衣衫全然不濕,看看走近身旁。子羽細看正在驚異,那人向前拱手問道:「執事莫非是江中沉璧的澹台子羽麼?」子羽答道:「正是。你為何知道?」那人道:「若要不知,除非莫為。」子羽忖道:這人敢是妖物幻來的,急欲拔劍砍去,又恐誤斬良民。再看他衣衫並無雨點沾濕,始信真是妖怪,高聲喝道:「何物妖邪,輒敢白晝現形。」掣劍便砍,那人躲避不及,被子羽一劍斬去,應聲倒地,即便現出真形,恰是方才江內作怪的惡蛟。一霎時風雨頓息,雲開天霽。有詩為證:
風雷聲迅疾,妖物恁施為。幸遇澹台子,行將挫逆威。
卻說眾弟子及店主人放心不下,齊來看他行徑,再欲勸解。來到樹林下,只見子羽正在那小澗中洗劍,地下殺死一蛟,鮮血滿地,腥臭不可聞。一齊問及緣故,子羽將殺蛟事說了一番。地方人等看了這海蛟無不稱快,子羽抱怒猶然未平。眾人道:「客官斬死孽畜,與民除害,我輩無不感激,便是過往客人渡江,也無驚恐,遠人贊歎。如今天色將晚,且回寓所,把這件濕衣換了,安宿一宵,明日又好趲路。」子羽道:「蛟雖殺了,尚有黨類未除,終為地方之患,畢竟搗其巢穴,絕其根苗。」眾人道:「要除根甚麼法兒才好?」子羽道:「只要焚了廟宇,方除此患。」眾人道:「殺蛟是你莫大功勞,這廟宇原是地方人蓋造的,倘若縱火延燒林木,諸人豈不歸怨?據我們愚見,不如消釋為便。」子羽聽眾人所勸,便放下劍,回至寓所,脫了濕衣,正要取晚飯來吃,只見那些鄰近人家紛紛的拿了酒=前來,一則與子羽壓驚,二則與子羽酬勞。子羽道:「這事不過是我一時抱不平,怎好叨擾。」執意不肯吃,店主人道:「難為他們一片至誠,況且客官與我地方除害,便一杯薄酒也不妨事。」子羽見說,只得允從。其時有幾個識文墨的老者相陪,問起姓名鄉貫,子羽道我姓澹台諱滅明,字子羽,魯國武城人氏。其中有幾個曉得的便道:「原來就是澹台夫子,不知為何到此?」子羽又把避周駞出遊之事說知。眾人道:「我們久慕夫子,既是閒遊避難,我這地方雖然僻陋,盡可優游,何必又往別處?」子羽道:「走盡天下,無非如此世界,無非如此人物。跋涉窮途徒勞無益,重蒙相留,這也使得。」店主人聞知子羽是個賢人,比日間相待大不同了,也備些酒餚以當洗塵,大家開懷暢飲,盡醉方休。當晚子羽在燈下獨坐一回,猶自憤恨孽蛟,不覺身子疲倦,支撐不住,靠在幾上剛才合眼,尚未睡著,朦朧之中只見一個白鬚老兒將一枚白璧送到面前,哀求道:僕非凡人,名曰陽侯,在此地方血食多年,因一時錯念誤遣惡蛟,前來索取白璧,已蒙賜之一劍,但區區廟食從來已久,但日後再犯清塵,甘受一炬。如今伏望海涵,得存廟貌,曷勝榮藉。今將白璧奉還,幸乞收貯。說罷,忽然不見。子羽猛然驚醒,剔起殘燈,白璧已在桌上,連聲稱奇。正是:
夢幻偏非幻,真邪不是真。相看驚不定,疑鬼復疑神。
子羽當時說與眾弟子,聽者莫不稱奇。次日,遠近居民個個扶老攜幼來看斬蛟,又來稱謝子羽,也有拜的,也有跪的,你道卻是為何?只因此處有了陽侯廟,那條孽畜依草附木,興雲致雨,每逢年節朔望就要宰殺牲口,祭獻一完,拋向江中,與蛟龍作餐,或者有窮的,有不信的,他便作神作禍,罰你多病多痛,大者發狂,小者驚癇,無所不至。聞得子羽從魯國而來,又是聖門弟子,斬了此蛟除民大害,故此跪拜。還有人紛紛都要接他回去設帳開館。子羽心甚厭煩,私自想道:我本為避周駞而來,怎麼倒在此斬蛟沽名,倒失了本來之意。眾弟子道:既然夫子不樂於此,不若仍回本鄉,還好肄業。子羽道:有心來到江南,且住數月,再作道理。於是另尋了一所幽僻房子住下。日復一日,不料這些鄉民越來得多了。始初來的人還是些樸實的頑童俗者,後來便是那些文物的人來咬文嚼字,說東話西。子羽大怒道:我只因白璧有此禍祟,不若將他捶碎擲在江中,且回武城去罷。眾弟子也不敢攔阻,只見子羽果將白璧打破丟在江中,並僱渡船,再回江北。有詩為證:
錐殘白璧擲江心,只為當時惹禍愆。執意買舟歸北路,鄉心已動興翩翩。
這些鄰近眾人看見子羽碎璧,那一個不說可惜了,又見子羽搬移行李下船,個個扳留,爭奈子羽決意要去,無計可施,霎時傳遍遠近村坊,眾人都來阻留。子羽師徒早已上船,大家合齊道:澹台恩相去不得,此時風大,再留一日去罷。那艄子只要趁錢,誠恐眾人留住,預先撐開,乘著便風頃刻已登彼岸。那地方人盡道難得來這個好人,除了大害,恩德難忘。我的地方清淨,人眷平安,是誰所賜?古人說得好,以德報德,如今大家各捐銀兩,建一座澹台斬蛟殿,開一個澹台湖,留與後人作為勝景。那些人個個樂輸,人人喜助,不滿一月積貯千金有餘。買了木料磚瓦,建造飛簷大殿,峭閣明樓,樓前開一個大湖,方圓數里。其功不日而成,沿江百姓都來助工,皆生歡噪。工已完,像已塑,便時時香燈供養,日日士女遊觀,把那陽侯廟一旦坍敗,再無靈應。這正喚做:
失意者風雨漂搖,得時者光華顯赫。有興者子羽渡江,無味者陽侯返璧。
這也都是後話,不須細述。且說子羽回魯,正值清和時候帶了眾弟子,一徑回到武城,尚恐周駞生甚異心。不料他已罷職歸田,子羽聞知,心中大喜。初到家時,未免要探親訪友,混了半月,聞新邑宰將次到任,問其姓名,說是言偃字子游。子羽聽得故人來治本邑,甚是歡喜。穿了公服,與眾同袍隨班行禮,迎進邑中。子游看見子羽復回武城,口雖不說,心內暗喜,不覺信口說道:「子羽吾友,不勞如此行禮。」子羽稱著父師,連聲不敢不敢。子游好生不安,可羨子羽三揖告退,絕不失諸生儀度。子游端坐琴堂,目送子羽,乃歎道:邑中良士當首推子羽。正是夫子說得好,若以相貌取人,卻不是失了子羽。後人因子游述了這幾句話說得有理,便有七言律詩一首贊道:
從來濁水產奇蓮,素質幽香絕世妍。因歎世途成象罔,卻悲人事若雲翻。
英雄自信非窮憊,日月空嗟不我延。借問閭閻癡豎子,奈何取貌不知天。
總評:貌之美惡,人之優劣,繇乎天生,非人可強。試觀子羽斬蛟除害碎璧救人,豈非幽蘭在谷,不以無人而不芳者比哉。
又評:周駞作宰,不思致君澤民,又不能禮賢下士,專以過鑄托子羽,自不相合,既以恃勢挾子羽,安能順受?嗟!嗟!士君子之處逆境,將何以為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