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正德十年。先生念祖母岑太夫人年九十有六,思一修覲,乃上疏請告,不允。
  時汀漳各郡皆有巨冦。兵部尚書王瓊特舉先生之才,陞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先生因得歸省岑太夫人及龍山公。
  正德十二年正月,赴任南贛,道經吉安府萬安縣,適遇流賊數百,肆刼商舟。舟人驚懼,欲迴舟避之,不敢復進。先生不許,乃集數十舟,聯絡為陣勢,揚旗嗚鼓,若將進戰者。賊見軍門旗號,知是撫院,大驚,皆羅拜於岸上,號呼曰:「某等飢荒流民,求爺賑濟活命。」
  先生命將船從容泊岸,使中軍官傳令諭之曰:「巡撫老爺知汝等迫於飢寒,一到贛後,差官撫插。宜散歸候賑,若更聚刼郷村,王法不宥!」
  賊俱解散。
  既抵贛,即行牌所屬,分別賑濟,招撫流民。置二匣於臺前,榜曰:「求通民情,願聞己過。」
  因漳賊詹師富、溫火燒等連年寇盜,其勢方熾,移文湖廣、福建、廣東三省,剋期進勦。
  贛民多受賊賄為之耳目,官府舉動,賊已先覺。先生訪知軍門有一老隷奸狡尤甚,忽召入臥室,謂之曰:「有人告爾通賊,你罪在必死;若能改過,悉列通賊諸奸民告我,我當赦汝之命。」老隷叩頭悉吐其實,備開奸民姓名。先生俱密拿正法。
  又嚴行十家牌法。其法十家共一牌,開列各戶籍貫姓名年貌行業。日輪一家,沿門詰察,遇面生可疑之人,即時報官,如或隱匿,十家連坐。所屬地方,一體遵行。
  又以向來遠調狼達上軍,動經歳年,糜費鉅萬,驕橫難制,有損無益。乃使各省兵備官,令府州縣挑選本地真正驍勇,每縣多者十人,少者七八人。大約江西、福建二省,各以五六百名為率,廣東、湖廣二省,以四五百名為率,其間有魁傑出群、通曉韜略者,署為將領。所募驍勇,隨各兵備官屯箚訓練,無事撥守城隘,有事應變出奇。
  到任十餘日,調度略畢,即議進兵。
  兵次長富村,遇賊大戰,斬獲頗多。賊奔至象湖山拒守,我兵追至地名蓮花石,與賊對壘。會指揮覃桓率廣東兵到,與賊戰,小勝遂進前合圍。賊見勢急,潰圍而出。覃桓馬蹷,為賊所殺,縣丞紀用亦同時被害。
  諸將氣沮,謂:「賊未可平,請調狼兵,俟秋再舉。」
  先生陽聽其說,進屯汀州府上杭縣,宣言:「大犒三軍,暫且退師蓄銳,俟狼兵齊集征進。」密遣義官曾崇秀覘賊虛實,回言賊還據象湖,只等官軍一退,復出刼掠。先生乃責各軍以失律之罪,使盡力自效。
  分兵為二路,俱於二月廿九日晦日,出其不意,銜枚並進,直搗象湖奪其隘口。眾賊失險,復據上層,峻壁四面,滾木礧石,以死拒戰。先生親督兵士奮勇攻之,自辰至午,呼聲震地。三省奇兵從間道攀崖附木,四面蟻集,賊驚潰奔走,官軍乘勝追勦,賊兵大敗。
  先生乃分遣福建僉事胡璉、參政陳策副使唐澤等率本省兵攻長富村,廣東僉事顧應祥、都指揮楊懋等率本省兵攻水竹、大重坑。先生自提江西兵,往來接應。不一月,福建兵攻破長富村巢穴三十餘處,廣東兵攻破水竹、大重坑巢穴一十三處。斬首從賊詹師富、溫火燒等七千餘名,俘獲賊屬及輜重無算。
  漳南數十年之寇至是悉平。以二月出師,四月班師,成功未有如此之速者。

  先生駐軍上杭。乆旱不雨,師至之日,一雨三日,百姓歌舞於道。先生因名行臺之堂曰時雨堂,取王師若時雨之義也。
  先生謂:「習戰之方,莫要於行伍。治眾之法,莫先於分數。
  「每每調集各兵,二十五人編為一伍,伍有小甲。五十人為一隊,隊有總甲。二百人為一哨,置哨長一人,協哨二人。四百人為一營,置營官一人,參謀二人。一千二百人為一陣,陣有偏將。二千四百人為一軍,軍有副將。偏將無定員,臨事而設。小甲選於各伍中,總甲又選於小甲中,哨長選於千百戶義官中。
  「副將得以罰偏將,偏將得以罰營官,營官得以罰哨長,哨長得以罰總甲,總甲得以罰小甲,小甲得以罰伍兵。務使上下相維,如身臂使指,自然舉動齊一,治眾如寡。
  「編選既定。每伍給一牌,備列同伍姓名,謂之伍符。每隊各置兩牌,編立字號,一付總甲,一藏本院,謂之隊符。每哨各置兩牌,編立字號,一付哨長,一藏本院,謂之哨符。每營各置兩牌,編立字號,一付營官,一藏本院,謂之營符。凡遇征調發符比號而行,以防奸偽。」
  又疏請申明賞罰:「兵士臨陣退縮者,領兵官即軍前斬首。領兵官不用命者,總兵官即軍前斬首。其有擒斬功次,不論尊卑,一體陞賞。生擒賊徒,勘明決不待時。
  「夫盜賊之日滋,繇招撫之太濫。招撫之太濫,繇兵力之不足。兵力之不足,繇賞罰之不行。乞假臣等,以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
  又議割南靖漳浦之地,建立縣治於大洋陂;又添立巡簡司,協同鎮壓。
  兵部王瓊以先生之言為然,覆奏俱依擬,賜縣名曰清平,改巡撫為提督軍務,給旗牌假便宜,仍論平漳寇功,加俸一級。先生益得發舒其志。

  再說南贛西接湖廣桂陽,有桶岡、橫水諸賊巢;東接廣東龍川,有浰頭諸賊巢。橫水賊首謝志珊、桶岡賊首藍天鳳、浰頭賊首池仲容,俱僭號稱王,偽署官職,擁眾據險,出入無常。屢調狼兵進討,不能取勝。謝志珊自號征南王,聞督府方討漳寇,乃入修戰具,並造呂公車若干,欲乘隙先破南康,乘虛入廣。
  時湖廣巡撫都御史陳金,疏請三省之師夾攻桶岡。先生曰:「桶岡、橫水、左溪諸賊荼毒三省,其患雖同,而事勢各異。論湖廣則桶岡為腹心之疾,論江西則橫水為腹心之疾。今不去江西腹心之疾,而欲與湖廣夾攻桶岡,失緩急之宜矣。湖廣剋期以十一月朔日會集,今尚在十月。橫水賊聞湖廣合勦之信,必謂我先攻桶岡;又見我兵未集,師期尚遠,心不準備。若出其不意,進兵疾擊,可以得志。已破橫水,移兵桶岡,此破竹之勢也。」
  先生恐征橫水時,浰頭賊乘機擾亂,乃為告諭一通,具述利害。遣報效生員黃表、義民周祥等,招撫池仲容等,勸之立功自贖,且各賜銀布,以安其心。一時賊黨見諭詞誠懇,莫不感動。酋長黃金巢、劉遜、劉粗眉、溫仲秀等,隨黃表等各引部下出投,情願殺賊立功。先生用好言撫慰,選其精壯五百人為兵,隨軍征進,餘老弱散遣之。先生已定出師之期,預先分定哨道密授方略。
  那幾處哨道:
  一,江西都司都指揮許清率兵一千,自南康縣所溪入,攻白藍,與本院會於橫水;
  一,贛州府知府邢珣率兵一千,自上猶縣石人坑入,協攻白藍,會於橫水;
  一,南贛守備郟文率兵一千,自大廋縣義安入,合攻左溪,會於橫水;
  一,汀州府知府唐淳率兵一千,自大廋縣聶都入,合攻左溪,會於橫水;
  一,南安府知府季斆率兵一千,自大廋縣穩下入,合攻左溪,會於橫水;
  一,南康縣縣丞舒富率兵一千,自上猶縣金坑入,徑攻左溪,會於橫水;
  一,贛州衛指揮余恩率兵一千,自上猶縣獨孤嶺入,徑攻左溪,會於橫水;
  一,寧都縣知縣王天與率兵一千,自上猶縣官隘員坑入,進屯橫水;
  一,吉安府知府伍文定率兵一千,搜勦稽蕪等處賊巢,進屯橫水;
  一,廣東潮州府程郷縣知縣張戩率兵一千,搜勦黃雀坳等賊巢,進屯橫水。
  分撥十路軍馬,限定十月初七日各哨齊發。又撥兵備副使楊璋、分守參議黃宏,監督各營官兵,往來給餉。
  先生暗諭本院標下將領,同時進發。號令雖出,衙門中寂然無聞。
  先生在贛院,左有旁門,通射圃。暇即與諸生講學其中,或習射,每至夜分而散,次早則諸生入院揖謝,以此為常。出兵之前一日,與諸生夜坐談論,諸生以先生坐乆,請休息。先生乃回院。
  及明旦諸生集於院門,欲進謝。守門者辭曰:「公進院未幾,即領兵出城去,不知何往,度此際可行二十餘里矣。」
  其神機不測如此。
  先生於十月初九日兵至南康。有人出首義官李正巌、醫官劉福泰,素與賊通者。先生召二人至,以首狀示之,二人力辯無有。先生曰:「即有之姑釋汝罪,乃皆留於幕下,戴罪立功。」
  景晚李正嚴、劉福泰,稟有機密事求見。先生召入,密叩之。二人齊聲稟稱:「欲攻桶岡必經繇十八面地方,此乃第一險要去處,亂山環拱,嶺峻道狹,從來官軍不能入。今有木工張保乆在蠻中,凡建立柵寨皆出其手。要知地利,非得此人不可。」
  先生問:「張保何在?」
  二人曰:「某等,蒙老爺不殺之恩,誓欲報效。天幸遇著張保,已拘留在轅門之外,未奉呼喚,不敢擅自引入。」
  先生即令二人出外,同張保入見。務要隱密,不得聲張其事。
  當下李、劉二人引張保直至後堂叩頭。先生曰:「聞蠻賊建立柵寨,皆出汝手,汝罪當死。」
  張保連連叩頭答曰:「小人手藝為活,誤入賊穴,一時貪生伯死,受其驅使,實非得已。」
  先生曰:「我且不計較汝。但彼立寨之處,必然選擇險要。汝在彼中,亦必備知,可細細開明左右前後大小出入之道。賊破之日,一例敘功。」
  張保欣然,遂請求筆硯。先生吩咐李、劉二人監押,教他安坐開寫,自己退回臥房,使親隨門子以酒食勞之。
  張保感激,即備細開出:某賊寨在某山,某處是進路,某處是退路,某處山頭與某寨相對,路平路險,如何上山,如何下山。恰像寫賣山文契的,四趾分明,滴水不漏。
  門子稟道:「木工開寫已完。」先生復召見,親自收取看了一遍。再把好言撫慰,即留三人於內堂廂房安歇,次早皆授義官名色。
  初十日兵進至南坪地方。使李正巌、劉福泰引著間諜,四路分探回報。眾賊不虞官兵猝至,各巢皆鳴鑼聚眾,往來呼噪,為分頭禦敵之計,勢甚張皇。各險隘皆設有滾木礧石,已做準備。先生乃乘夜疾進。
  十一日離賊巢三十里下寨,使人伐木立柵開塹設堠,示以乆屯之形。使報效聽選官雷濟、義民蕭廋,分率郷兵及樵豎善登山者四百人,各給旗一面、齎銃砲、鉤鎌、鎗;使繇間道,攀崖懸壁而上,分伏各山頂高處,預堆積茅草;約定次日官軍進攻各山頭,將旗豎立,舉砲燃火相應。
  十二日官軍至十八面隘。賊方據險迎敵,忽聞遠近山頂砲聲如雷,煙焰四起。官軍呼噪奮勇,砲箭齊發。賊驚皇失措,以為巢穴已破,遂棄險奔潰。
  先生預遣千戶陳偉、高睿分率壯士數十懸崖而上,奪其險隘,盡發其木石。官軍乘勝急進,呼聲震天。指揮謝昶、馮廷瑞,繇間道先入放火焚賊巢。賊退無所據,乃大敗,四散奔走。遂連破長龍、十八面隘等七巢。
  賊首謝志珊與蕭貴模計議,謂:「橫水居眾險之中,可倚以自固。」及聞官軍四進,倉卒分眾阨險出禦。見橫水煙燄障天,銃砲之聲,搖撼山谷,心膽愈裂,棄險而逃。
  時各哨官兵陸續俱到。邢珣兵破磨刀坑等三巢,王天與破樟木坑等二巢,許清破雞湖等三巢,俱至橫水來會。唐淳破羊牯腦等三巢,並破左溪大巢,郟文破獅寨等三巢,余恩破長流坑等三巢,舒富破箬坑等三巢,季斆破上西峰等三巢,俱至左溪。守巡各官亦隨後而至。
  是日斬大賊鍾明貴、陳曰能等數人,從賊首級千餘,其自相蹂踐墮崖填谷而死者,不計其數。
  賊於入路皆刊崖倒樹,設阱埋簽。官軍晝夜涉深澗,蹈叢棘,遇險絕,則掛繩於崖樹魚貫而上,猿擘而下,往往失墮深谷,不死為幸。各兵至橫水左溪者,皆疲困不能驅逐。
  會日暮,傳令收兵屯箚。至次日大霧咫尺不辯,先生令各營,休兵享士,使嚮導數十,分探潰賊何在並未破巢穴動靜。
  連日霧雨至十五日,尚濛濛不開。各嚮導回報,言諸賊預於各山絕險崖壁立寨為退保計,亦有並聚於未破各巢者。諸將皆曰:「會勦桶岡期在十一月朔,日已迫矣,奈何?」
  先生曰:「此去桶岡,尚百餘里,山路絕險,三日方達。若此處之賊未能掃盡而移兵桶岡,瞻前顧後,備多力分,非計之得也。」
  適搜山者擒一賊至。問之,乃是桶岡賊遣至橫水探信者,姓鍾名景。先生曰:「吾兵所向皆克,滅桶岡只待旦夕。汝若肯留吾麾下效用,當赦汝罪。」
  鍾景叩頭願降。先生因叩桶岡地利,鍾景言之甚詳,兼能識橫水各巢路道。先生遂解其縛,賜以酒食,留於帳下。於是傳令各營,皆分兵為奇正二哨,一攻其前,一襲其後,冒霧疾趨。
  十六日邢珣攻破旱坑等二巢,季斆同郟文攻破穩下等二巢。十七日唐淳攻絲破茅壩巢。十八日許清攻破朱雀坑等四巢。十九日余恩攻破梅坑等二巢。二十日邢珣又破白封龍等二巢,王天與破黃泥坑。二十二日舒富破白水洞巢,是日伍文定、張戩兵亦至。二十四日伍文定破寨下巢,張戩破杞州坑巢。二十五日張戩又破朱坑巢,伍文定破楊家山巢。二十六日季斆又破季坑巢,許清又破川坳巢。二十七日郟文又攻破長河洞巢,俘斬無數。
  謝志珊謀遁桶岡,被邢珣活捉解來。
  先生奉新奏准事例,即命於轅門梟首。臨刑,先生問曰:「汝一介小民,何得聚眾如此之多?」
  志珊曰:「此事亦非容易。某平日見世上有好漢,決不肯輕易放過,必多方鈎致,與為相識,或縱其飲、或周其乏。待其感德,然後吐實告之,無不樂從矣。負千觔氣力者五十餘人,今俱被殺,束手就縛,乃明天子之洪福也。又何尤哉?」
  因瞑目受刑。
  先生他日述此事於門人曰:「吾儒一生求朋友之益,亦當如此。」
  後人論此語:「不但學者求朋友當如此,雖吏部尚書為天下求才,亦當如此。」有詩四句云:
    同志相求志自同,豈容當面失英雄。秉銓誰是憐才者,不及當年盜賊公。
  攷陸天池史餘上說,先生微服與木工同入賊寨,自稱工師,兼通地理。賊喜其辯說,禮為上客。先生周行其穴,密籍其險要可藏之處,紿賊以五百人隨出,約伏官軍營側,剋期出兵為應。賊從其計。先生至軍中,悉配其人於四郊,各不相通。自選精卒千人詐降,密攜火器埋之賊境又辭歸。至期率兵數萬而進,賊啟關出迎,洞中火礮大發,精卒從夾擊,賊惶惑不能支遂大敗。平賊後取五百人者,剜其目睛而全其命。
  今按先生年譜,自起兵至平賊纔二十日耳,如疾雷迅霆,安得有許多曲折。且自稱工師,往來誘敵,曠日持乆,亦非萬全之策。此乃小說家傳言之妄,當以年譜為據。
  再說是日誅了謝志珊。諸將遂請乘勝進攻桶岡,先生詢訪鍾景等已知地勢之詳,謂諸將曰:「桶岡天險四寨,其出入之路,惟鎖匙龍、葫蘆洞、茶坑、十八磊、新池五處。然皆架棧梯壑,一人守之,千人難過,止有上章一路稍平,非半月不可達,奔馳之際彼已知備矣。莫若移屯近地,休兵養威,諭以禍福。彼見吾兵累勝,必懼而請服。如其遲疑,當進而襲之。」
  乃遣戴罪義官李正巌、醫官劉福泰並降賊鍾景,於二十八夜往桶岡,招安藍天鳳等,如果願降,待以不死。期定於十一月初一日上午,至鎖匙龍送款。

  話分兩頭。卻說浰頭賊首池仲容綽號池大髩,原是龍川縣大戶出身,因被仇家告害,官府不明,一時氣憤,與其弟仲寧、仲安聚起家丁莊戶,殺了仇家一十一口,遂招集亡命,占住三浰落草。屢敗官軍,漸漸勢大,自號金龍霸王,偽造符印,以兵力脅遠近居民,壯者收為部下,富者借貸銀米,稍有違抗,焚殺無遺。
  龍川大姓盧珂、鄭志高、陳英三人頗有本事,各聚眾千餘,保守郷村。仲容欲招至入夥,盧珂等不從,互相仇殺。
  先生檄嶺東兵備道,先招盧珂等三家。三家遂奉約束,願出力勦賊,遂留本村,與龍川縣協同備禦。仲容深恨之。
  及黃金巢等出降,眾賊俱有納款之意。惟池仲容不肯,謂眾賊曰:「我等作賊,已非一年。官府來招,亦非一次,其言未足憑信。且待黃金巢等到官後果無他說,我等遣人出投,亦未為晚。」
  及聞十月十二日官兵已破橫水,仲容始有懼色。適先生又使黃金巢等作書往招,仲容乃謂其黨高飛甲曰:「官軍既破橫水,必乘勝直搗桶岡,次即及浰頭矣,奈何?」
  高飛甲曰:「前督撫曾遣人來招安,且聞黃金巢等已蒙署官錄用,不若亦遣一人出投。一則緩其來攻,二則窺覻虛實。若官軍勢果強盛,招安果係實情,又作計較,不然留仲安在彼處亦好潛為內應。一面撥人守險,多備木石,以防掩襲。」
  仲容以為然。乃遣其弟仲安,率老弱二百餘人,往至橫水投降,情願隨眾立功。
  時橫水賊已全平矣。先生謂曰:「汝既是真心納降,本院即日加兵桶岡。汝可引本部兵往上新地屯劄,如桶岡賊奔逸,到彼用心截殺,將首級來獻,便算你功。」
  那上新、中新、下新三巢,是桶岡西路,去浰頭甚遠。先生故意調開使其難歸,外示委用以安其心。此是先生妙計。

  再說李正巌等至桶岡,先述督撫兵威,後述招撫之期。藍天鳳大喜,情願就撫,方召其黨商議此事。橫水賊蕭貴模逃入桶岡,來見天鳳曰:「征南王不知守險,使官軍潛入內地,是以潰敗。若加意隄防,雖有百萬之眾,豈能飛入?今鎖匙龍各隘,地皆絕險,其所收橫水餘兵,尚有千餘,足可助桶岡為守。奈何自就死地,如豬羊入屠人之手乎?」
  天鳳意不能決,乃令各寨頭目俱至鎖匙龍聚議。
  先生遣縣丞舒富率數百人,逼鎖匙龍下寨,連連遣使催取天鳳等款狀。一面密使邢珣兵入茶坑,伍文定兵入西山界,唐淳兵入十八磊,張戩兵入葫蘆洞,立限三十日,乘夜各至分地。
  是夜大雨不得進。初一日早,雨猶未止,各軍冒雨而入。天鳳見屢使催款,正在商量,又見大雨,料難進兵,防備就懈弛了。忽聞四路兵已大進,驚曰:「王公用兵真如神矣!」
  急收拾兵眾千人,據內隘絕壁,隔水為陣,以拒官軍。
  邢珣率兵渡水前擊,張戩之兵衝其右,伍文定又自戩兵之右,懸崖而下,遶賊傍合攻。賊不能支,且戰且卻,及午雨止。各兵奮擊,賊大敗。
  王天與、舒富兩路兵,聞官軍已入前山,亦從鎖匙龍並登,各軍乘勝奮擊。賊悉望十八磊奔逃,正遇唐淳之兵嚴陣以待,又大戰一場,會日暮暫息。賊猶扼險相持。
  次早諸軍復合勢勦殺,賊遂大敗,凡破十三巢,擒斬無數。初五日至十三日,陸續又破上新、中新、下新等十巢,斬蕭貴模於陣。藍天鳳率敗兵欲於桶岡後山,乘飛梯直入范陽大山,卻先被官軍把守,前後困圍,計無復之,乃投崖而死,梟其首以獻。巌谷谿壑之間,僵屍填滿。於是桶岡之賊略盡。
  據先生報二處捷數目:
  搗過巢穴共八十四處;
  擒斬大賊首謝志珊、藍天鳳等八十六名顆;
  從賊首級三千一百六十八名顆;
  俘獲賊屬二千三百三十六名口;
  奪回被虜男婦八十三名口,
  牛馬驢一百八隻;
  贓杖二千一百三十一件;
  金銀一百一十三兩八錢一分。
  時湖廣軍門已遣參將史春統兵前來會勦,行至彬州,接得先生鈞牌,知會桶岡賊巢俱已蕩平,不必復勞遠涉。史春大驚曰:「向議三省合勦打帳一年,尚恐未能盡殄。今王督院之兵,朝去夕平,如掃秋葉。真天人也!」
  先生奏凱班師。百姓扶老攜幼,手香羅拜言:「今日方得安枕而臥。」
  所經州縣關隘,各立生祠。遠郷之民肖像於家堂供養,歳時尸祝。
  先生謂橫水、桶岡各賊寨,散在大猶、廋嶺之間,地方窵遠,號令不及。議割三縣之地,建立縣治,及增添三處巡司,設關保障。疏上悉依議,賜縣名曰宗義,附江西南安府,賜敕獎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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