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細雨孤燈回噩夢 清樽皎月感秋聲
小鈺抱住了佩荃坐上了炕,把帕兒替他嘴邊抹淨了血,連叫幾聲妹妹,總不答應。正在沒法,聽見丫頭報:「太醫來了。」
就叫把炕幔放下,王太醫診了脈點點頭道:「經阻久了,惡血上行,一時發暈。別放他躺倒,扶著坐一會,自會醒過來的。只消吃一劑藥,通通經就好了,不防,不妨。並沒什麼病。」
即時到處邊開個方兒送進來。忙忙取藥煎好,灌將下去。不多時,漸漸清醒了,還只嚷肚疼。又停一會,忽叫:「我要坐桶了。」小鈺抱他到桶上,揭起裙子,那白綾單褲上,已是染得鮮紅。忙替他解開了褲,正好細細瞧他那小縫子裡不住的淌出血來。丫頭們等他血住了些,就忙忙揩抹了,襯些紙,包紮起來。小鈺笑嘻嘻貼了他的臉,說道:「我今兒才瞧見行經是這個樣的。」依舊抱他坐在炕上,把臉兒緊緊偎著了。玉卿笑道:
「二爺今兒個好造化,盡你瞧著開心呢。」佩荃害臊,叫他:
「放了手,換丫頭來抱罷。」小鈺那裡肯放,直等他換襯了多回的紙,瞧個飽暢,才交給丫頭們抱了。自己同著玉卿回到怡紅院來喝酒過宿,不提。
轉眼又是端陽佳節,小鈺叫宮女、丫頭伺候洗澡,英英笑道:「如今五位王妃已經聘定,二爺儘管好去偷著瞧瞧。諒來不生氣的。」小鈺道:「如今反不愛瞧了,何必著忙呢。」倩桃說:「只當預支也可使得。」宮梅說:「獨自洗澡沒興,我去請了玉姑娘來罷。」小鈺搖頭道:「很不必,數見不鮮。竟是你們通脫去裙子,光著脊梁替我週身擦罷。」丫頭、宮女真個照他的話,嘻嘻哈哈的替他擦洗了一會,才起來。從此又過一月,正交二伏。天氣十分暑熱,小鈺就不叫他們陪睡,天天獨宿。那日傍晚,忽然起了一陣西北風,下了一陣驟雨。小鈺喝過晚酒,說:「今兒覺得枕簟生涼,早些安息,睡個暢覺罷。」
少停,矇矓睡去。恍惚在瑞香房裡,見羅帳是放下的。揭開一瞧,卻好值他光著身子,沉沉熟睡,週身細皮白肉,宛似紅粉裝成的一般,底下胯間小竅含苞,鮮紅柔潤。輕輕摩沙了一會,情不自禁,就脫去衣褲,跨上炕去云云起來。香蕊初開,猩紅點滴,瑞香夢中喊疼,喊將醒來。卻不很推拒,由他做個點水晴蜓,款款進退,漸覺樂極興濃,真陽大泄。驚跳醒來,卻是一夢。佳紋席上淌了一窪的白精。忙叫起丫頭、宮女來換席,瓊枝道:「二爺自從習了房術,憑著乾到多久總不會泄,怎麼今晚夢遺起來?」小鈺道:「做了一個高唐好夢,夢中卻不會斂氣,因此遺了。」娟娟道:「這是滿則溢的道理,蓄極自然要泄。倒可惜了,一位王世子白白丟了。」小鈺笑說:「你快拿個小匙子,兜將起來,放進陰門裡去就會受胎,做世子的母親了。」憐憐笑道:「匙子是兜不起的。娟姐姐,你捨不得,快躺倒也蹺起腿來,我替你用指頭兒醮進去罷。」娟娟把那紅紗扇兒向憐憐亂打,罵道:「小油嘴,胡說!送給你受用罷。」
大家取笑了一會,聽見前窗外荷花葉上,後窗芭蕉葉上,瀟瀟淅淅還是下的細雨。房裡因嫌通宵蠟燭火氣太熱,只點一盞油燈。小鈺便說:「聽了這夜雨,又對著這閃閃孤燈,追想夢境,覺得有些感慨淒涼。快點上蠟,暖起酒來,喝了好睡一覺。」
自己光著身子盤腿坐在炕上,叫丫頭們通脫去褲,單係個紅紗兜肚兒,齊齊坐在炕上猜拳喝酒。喝了一會,才各自上炕去睡。
明日小鈺起身,梳洗完了,正在院子裡瞧素心建蘭。見瑞香笑迷迷的走進來,叫道:「二爺,我來說個夢,煩你詳解,詳解,不知是凶是吉?」小鈺道:「怪極,我昨晚也做了個奇夢。如今你先講來我聽。」瑞香道:「我夢見大觀樓面前有一塊石頭,其大無比,竟似一座山的模樣。山前舜華坐在中間,兩旁是碧、藹、纈、淑四個姐妹坐著,卻不見二爺。我想也要上去坐坐,聽見有人說:『坐滿了,別上去,到後山去罷。』我真個轉過後山去,見個大山洞,中間玉卿、小翠、淡如和著死過的瓊蕤通站在那裡,還有香玉、盈盈眾宮女、丫頭們都站在裡面說笑。我見人多得很,諒來站不下的,復身要回房去。
恍惚像夢醒了,仰面躺在炕上,你卻壓在--」瑞香說到這句,就縮住口,不說了。小鈺問:「我壓什麼?」瑞香搖搖頭道:
「下半個夢怪不好的,別說他罷。」小鈺道:「我也得了個夢。」
就扯他到假山背後石凳上坐下,細細說給他聽。他點點頭道:
「我下半個夢就是這麼的,一些不差。」小鈺笑著布了他耳朵輕輕說:「今晚何不做個應夢大吉呢。」瑞香道:「使不得。
承二爺美情替我對定了親,你想誰肯像原是龜,帶了綠頭巾還要受你的糟蹋?若是別人相破機關,反目起來,豈不坑了我一世嗎?」小鈺說:「我也慮到這個,所以每每用著強制工夫,不敢幹那實事。」瑞香道:「除了淡如、小翠、瓊蕤三個,玉卿是不必說,眾人通知道的了。餘外還有那個和你做過實事?」
小鈺道:「通沒有。」瑞香道:「妙姐姐和你睡了一夜,難道也沒有嗎?」小鈺道:「他那時燙得屁股兩腿稀糟了,如何還忍去鬧他呢?」瑞香又道:「友紅感激二爺得很,自然肯把身子來圖報的,你別瞞我。」小鈺說:「也是你這個話頭,我就不便認真鬧他,也只乾嬲罷了。」兩個一面說,一面親著嘴捏著腿,十分留戀。小鈺說:「好了,散罷。別只管黏纏,就要應起夢來了。」瑞香也只得怔怔的,各自散去。
到了七月十五中元節,小鈺到芬陀庵瞧盂蘭盆會。傍晚回到怡紅院來,對著月光,拿了個大犀角杯兒喝酒,忽然聽見園中各處樹上一片響聲,似雨非雨,似風非風。小鈺歎口氣道:
「這個便是秋聲,歐陽子所以感懷成賦的。」倩桃說:「窮愁士子聽了應該發感,現在二爺處著這樣好境地,聽了盡好助興,怎也感歎起來?」小鈺道:「我想當年和淡如、瓊蕤、小翠朝歡暮樂,十分有趣。如今死的死了,嫁的嫁了,回家的就要回家去了。古人說的,追憶舊游,如夢如寐,焉得不感慨呢▉」
馥馥道:「快了,明年完了姻,五位妃娘娘由你東住西宿,怕不朝歡暮樂嗎?」小鈺道:「家花不比野花香。做了夫婦,就要各自矜持莊重,不比私下偷情的,可以任著性兒狂蕩得的。」
瓊枝說:「我們丫頭、宮女還是家花呢,是野花?」小鈺道:
「你們只當是雞冠、鳳仙之類,本是野花。如今栽在院子裡了,就算是家花了。所以俗語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金荃拍手道:
「怪道二爺好從事,而極失時。鬧得有些分兒,卻又撩開手了。
原來是有心要偷不著,才好開心。可憐把這些姑娘們引得怪癢癢的。」小鈺說:「這卻不是有心,實同他們通是生在名門,對給宦族,一有了破綻,怕害他一世。所以欲行又止,這也是無可奈何的苦衷。」香玉道:「甄家姑娘難道不算得大家麼?」
小鈺道:「小翠著了妖迷,玉卿嫁過丈夫,都不是含羞鮮花,還可使得。」紅藕說:「淡姑娘也算個舊家,難道二爺預知這原是龜縮著頭不理論的嗎?」小鈺笑道:「這卻是他自己願意移岸泊船,不與我相干。其實我終究有些抱歉的。」說罷,就想起淡如來。
第二天稟知王夫人,要去接淡如回來。王夫人說:「我早要去接他,因為天氣炎熱,遲了多時。如今秋涼了,正該去接他呢。」當日就打發家丁、媳婦發轎去請。淡如也記念小鈺,次日早早就回家來了,吩咐把鋪蓋箱籠發在怡紅院裡。小鈺連忙叫抬到紅豆莊去,交給香菱收著。盈盈笑道:「移岸泊船,正好作樂,怎麼送上門的禮物又假意見卻呢。」小鈺搖搖頭道:
「這個人臉老得很,動輒在人前嚷著我忘恩負義、得新棄故,我反臊得個難受。如今還敢去惹他嗎?」停一會子,淡如在上房喝得醉醺醺的,走將進來,道:「我在原家天天惦記二爺,如今回來,正好聯牀抵足敘敘闊衷,怎麼推了我到紅豆莊去?
真是很新棄故,好硬心腸!」小鈺道:「好姐姐,你已經出了嫁,自有匹偶,斷斷別再起這個念頭了。我倒有句話問你,你成親第一夜,原公可瞧出什麼破綻沒有?近來待你的情況何如?」
淡如道:「他相貌雖丑,那傢伙生得很長大。我家奶奶又天天把礬水叫我洗那下身,因此初次幹將起來,艱澀得很。我假意哭了幾聲,悄悄把那雞血染的鵝黃帕兒放在褥子底下。第二天早起,他瞧見了,樂得個手舞足蹈。近來待我比父母還要孝順些,又且寸步不離,那些丫頭眾妾通不沾染了。」小鈺道:
「他既這樣待你,姐姐更不該負他了。」忙叫宮梅提了燈,送淡姑娘到紅豆莊去。淡如大失所望,啐了一聲,使個氣,就坐上椅轎去了。宮女、丫頭們個個哧哧的笑個不住。少停宮梅回來,說:「淡姑娘回去好罵呢!」小鈺說:「由他罷了。」
話未說完,只見鶯兒打扮得紅紅祿祿,走進房來,向小鈺磕了四個頭,又打足全請了安。小鈺問:「你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怎這樣穿扮得新鮮華麗?」他說:「我今兒五更天要出嫁了,特來叩辭二爺。」小鈺說:「我竟不知道。」就叫:「香玉、盈盈,撿幾件金銀首飾、簪鐲,再取十疋綢緞賞他。」他又磕頭謝了。小鈺抱他坐在膝上,連哺了幾個嘴,說道:「你今兒五更上轎,明晚鬍子就有肉吃。很好,很好。我方才學了個新方法兒,傳給你罷。你今兒趕緊回去,煎些礬湯把那話兒狠狠洗洗。」鶯兒回說:「我家媽早早叫我洗了十多天了,還帶了一塊假帕兒去。二爺放心,不會露馬腳的。」小鈺笑道:「你們都有這些妙方兒,怪不得放著膽儘管鬧哩。」宮梅也笑道:
「怪道近來礬價很貴,原來有這些消處呢?」小鈺就叫宮女暖了酒來,二人摟抱著同喝了一會,才差個老媽子掌燈送了他回去。裊裊道:「二爺,你知道他為什麼挨到這時候才來?」小鈺道:「想是收拾嫁衣忙得很哩。」裊裊道:「並不是忙,他怕二爺留他過夜,招架不住。」小鈺道:「他這樣沒用,明兒怎樣招架新郎呢?」素琴道:「新郎諒來不曾習過房術的,怕什麼?」小鈺道:「他有心避我,我等他滿月回門,偏叫他來鬧個整夜。」說笑一會,各自睡了。
次日聽見丫頭來說:「瑞姑娘又不好了。」小鈺忙起身去瞧瞧他,見他躺在炕上,雲鬢蓬鬆,蹙著眉叫心口疼。小鈺說:
「妹妹向來沒有這個病的,怎麼又害起心痛來?」瑞香道:
「自從夏天感夢之後,心裡鬱鬱悶悶,總不舒服。交了新秋,就覺得有些疼痛。如今身上也瘦得可憐,二爺不信,瞧瞧呢。」
小鈺真個坐在炕上,揭開被來,見他並沒穿衣褲的。就週身細細的撫摩、賞鑒了一番。贊他那兩條粉腿,竟是一雙玉藕。
又把鼻子嗅那酥胸膩乳,叫道:「好香,好香。可惜消瘦得肋骨條條都露了,怎麼滋補滋補才好。」瑞香道:「蒙二爺的疼愛,因此由你週身把玩。可見我並非吝惜,實為著有些關礙,不敢不謹守葳蕤的。」小鈺就把那淡如、鶯兒用礬洗的話告知他,他說刀瘡藥雖好,不割的更好。矯揉造作,究竟不是個正理。兩人正在綢繆,聽見外面報:「太醫來了。」不知醫生怎樣說?下回細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