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香雪秘傳妙術 傳燈別倡宗風

  小鈺迎著舜華三人到中堂坐下,問道:「今兒那裡來的好風,吹了三位天仙來?夢也想不到的,賞臉得很。」舜華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來請你做個大檀越,二爺得破些小財呢。」小鈺道:「無不遵命,但求賜教!」舜華道:「那明心師專講的是誦經拜懺,律戒精嚴。這傳燈師卻另是一乘的法門,專講坐功,入了定,能知各人的前因後果。他說我和二爺,是從木石精靈中來的,卻也奇怪,我常常夢在萬山之中,時而打坐,時而竟變成一枝花草的模樣。這個地方夢到了多次,想起來,宛然在目。還聽見旁邊有人說,這是青什麼峰下。」小鈺接口道:「可是青埂峰?」舜華說:「不錯,你怎也知道?」
  小鈺道:「我常也夢這個地方,你別說破,我們各人畫一畫瞧瞧。」二人就各自畫了一紙。淑貞、纈久接來一看,只見高山底下一道長澗,四面蒼松古柏,怪石▉崎,真是個靈仙境界。
  兩紙比來,毫忽無二,大家都稱怪事。小鈺道:「我有時似乎還變成了一塊大石頭,旁邊常見舜妹妹也在那裡,諒來是前身的來歷了。如今妹妹你要我怎樣做檀越?」舜華道:「我見芬陀庵西邊有一所房屋,門前匾上寫的是『竹深留客處』,共是三開間的兩進正屋,還有十七八間零房,盡好改做個庵堂,分了傳燈師出來做個住持。我瀟湘館現有個丫頭,名叫阿素,自小兒吃奶素的。還有個姓畢的婆子,早年寡居,無兒無女。他兩個都願去做他的徒弟。」小鈺高起興來,即刻同他們過去,邀齊了明心、傳燈、平兒通來瞧了一會,小鈺道:「前後院子裡都是竹子,正合著芬陀的名色。」
  山門口就釘個匾,叫了芬陀西庵。前殿供了如來、文、普三尊,後殿單供著觀音大士,客座禪堂井灶通夠安置。揀個好日子就喚各色匠人動起工來,不過半個月,就妥當了。傳燈說:
  「四月初八是釋迦拂的聖誕,就是那一天搬來罷。但是這兩個徒弟,還得入定去查查他們來歷,才好收他。別像了饅頭庵的思凡,鬧出古怪段兒來。」小鈺說:「我卻忘了,這些浪蹄子還沒收拾他哩!」過了幾天,一面召匠興工,一面差個旗牌官到饅頭庵裡,把當家住持和思凡通鎖拿了來。小鈺就在後園馬號裡的馬王廟裡審問他們。管號的太監通避了出去,叫些老媽子來站班伺候。起先當家老尼姑不肯承認,爭說是三爺和薛大爺喝醉了酒鬧的事故,與尼僧們絕不相干。小鈺喝道:「賤人,還敢胡賴?當年刑部有意開脫,好從輕發落,真情是這樣的嗎?」就叫打了他一百個嘴巴,把臉都敲腫了才實認了。又去巡捕廳取了三號板子來,隔著褲打了四十,帶上小枷。再喚思凡到跟前問他。他怕打嘴巴,從實招了。小鈺叫打二十板,老媽子隔褲子打將下去,竟像敲梆的一般,剝剝的響,小鈺喝叫剝去褲子,只見屁股上兩腿上都用細繩子捆了許多粗茅紙。
  小鈺笑道:「倒是個老法家,預備著打的。」老媽們把茅紙撕去,獻出雪白一張精臀來,小鈺叫:「輕輕打十板罷!」老媽子答應了,才一板下去,白肉就變成桃花色了。小鈺有些疼他,便道:「他皮肉很嫩,用手打罷!」宮梅是最會頑皮的,趕過去扯他向著外跪下,又把他的屁股掇將起來。恰好這兩條槽兒正對著小鈺,又叫兩個小丫頭在兩旁,一隻手托住他的肚皮,一隻手在他臀上嗶嗶叭叭像打嘴巴似的敲了十幾下。小鈺哈哈大笑道:「夠了,饒你枷號,發給官媒婆帶去配人。把老尼姑發給本坊保正,押他在庵門口枷示半個月,滿後勒令還俗。另找個誠實些的尼姑做住持。」不必絮說。
  過了幾十天,這日鶯兒來說:「如今桃花盛開,咱家的媽又在紅藥坪留香居的中間臨溪岸上開個酒館,要求二爺賞副匾對。」小鈺應聲:「容易,你站著等了去。」匾上寫個「天台居」,對聯是:「酒旗和楊柳爭妍,人面映桃花一色。」鶯兒謝道:「費二爺的心。明兒就請過去賞花喝酒。」到第二日,宮女報導:「上房太太、奶奶們,通出來到天台居喝酒,眾姑娘也都去了,熱鬧得很。」小鈺忙騎了馬過去陪著賞花。王夫人見眾人都在,獨有淡如、小翠不來,知是害臊,就打發老婆子去喚了來,說:「前兒個我生了氣,不許你們出院門,原是正理。但這樣的好春光,暫時遊玩也不妨事,只要有個分寸就好了。」兩人都應聲「是。」其實小翠是真不出來,淡如卻早已出來各處逛玩的,何嘗害臊?今日因為聞得太太、奶奶要來,才躲在家裡。如今聽了這話,又是打明的了,從此照前入群玩耍,毫無顧忌。且不必說。
  單說桃花謝後春色漸老,小鈺正沒什麼消遣,忽然一日早晨,外邊傳話進園,說:「北靖王府裡差人送了一班跑解馬的女孩子,來請二爺示下,要傳他進來不要?」小鈺叫「即刻傳來見我。」不多一會,果然那管班的領了一群女人進來,磕了頭,請了安,站在半邊。小鈺瞧那班頭,年紀約二十七八歲,搽脂抹粉,打扮得妖狐狸似的。笑嘻嘻裝出許多輕狂相兒來。
  小鈺問:「你叫什麼名字?多少年紀?這班女孩可是你的徒弟麼?」他回道:「我名喚香雪,今年十九歲了。這二十四個孩子,通是我重價買來教會的,又加馬價衣穿,通共也花了萬幾千銀才集成這個班子。」小鈺道:「你那裡就有這若干的本錢?」
  香雪輕輕回道:「我會傳授房術,那些王爺、大人、公子、王孫們學會了,成千累百的賞賜。因此賺起些小小家當。」小鈺忙問:「房術怎樣的?可以易學會麼?」他說:「房術全在運氣,氣旺的容易學,氣弱的便學不會了。到得會運了氣,那寶貝話兒會比往常長大堅熱,一夜好開發十多個女人,要久就久,要快就快。漸漸運熟了,還能斂氣歸元,並不泄漏,自會軟了。再到十分熟練,並能吸女子的精,變做男人自己的髓,名叫彩陰補陽。當年有人軒轅黃帝,專講採補,御過了三千六百女子,便鼎湖仙去。還有個東方朔,也習這個工夫,死後屍解成仙。」小鈺聽了,就像搔著心窩裡的癢,便道:「這些典故我在書上瞧見的,但是怎樣運氣法兒?你可細細講來。果然學得會,自有重賞。」香雪笑道:「空口說來,那裡能領悟,總要現身說法,當場指點才中用呢。」小鈺忙站起身,拉了他的手道:「你跟我進房去當場指點一番,且看會不會?」香雪故意裝腔道:「千歲爺別忙,到晚上緩緩的傳授罷。」小鈺道:
  「那裡等得,就去,就去。」正拉了要走,只見春紅走來,說:「太太和奶奶們通在觀德廳坐著,叫二爺帶了這班跑解的去試跑跑瞧。」小鈺沒法,只得應道:「就來,就來。」就叫盈盈、香玉陪著香雪吃些好酒飯,安頓他睡了個午覺,養養精神,晚上好傳法。自己卻同了這二十四個女孩,到觀德廳,向太太、奶奶們磕過了頭,就作對兒騎著馬,在東西兩旁連跑將下去。到了牆跟前,勒轉馬同跑進旗門,加著鞭在中間馬道上雙雙跑了一箭的地,忽然縱身一跳,兩人把馬換著騎了;又跑幾步,仍舊一跳,各騎原馬到廳跟前,同往西邊收韁勒住馬。
  隨即又是一對人馬兩旁放將下去,轉進旗門,各人用手扳在鞍上,兩雙小腳兒向天伸直。到了廳前,翻個筋斗,依舊騎正了,也往西邊收了。又是一對下去,才進旗門,便站起身來,各把一隻小腳蹬在鞍上,雙手亂舞。碧簫道:「這個比倒豎的更煩難些!」藹如道:「倒豎是兩手用得力來,這一隻腳怎的踹得住?」
  話未說完,只見他把腳一歪,依先坐在鞍上,照樣收馬。又一對兒放下去了。小鈺性急,要回去傳術,便說:「太太,瞧瞧此時三月中旬,天氣很熱,人馬通淌著汗,怕有失誤。叫他明兒早涼裡跑罷!」王夫人說:「很是,吩咐住了罷。」正要傳話,有兩個已經跑上馬道,跳起身離了鞍,往空裡翻個跟斗,剛剛落到馬屁股上,又是一個跟斗,仍舊坐正收韁。王夫人忙叫:「小孩子很辛苦了,別再跑!明兒清早晨玩兒罷。」女孩子們便歇住了,齊齊站在廳前階下。王夫人帶著奶奶們回上房去了。小鈺對眾姐妹說:「姐姐、妹妹們也該去歇息歇息。」自己卻忙忙回到怡紅院,喚香雪來陪著吃了些酒飯,天還未黑,就同進房去。香雪叫他徒弟來,挑了六個在炕前地下坐著。眾宮女、丫頭們通在外房靜聽。只聽得小鈺和香雪含含糊糊的說一回,哧哧的笑一回,不知怎樣的傳法。傳了一會,又聽見小鈺笑道:「有些意思,果然比往常不同呢。」香雪也笑道:
  「到底千歲爺聰明,一學便會。」裊裊見天色已黑,便走到幔邊輕輕問聲:「二爺要點燈不要?」香雪說:「黑地裡好,姑娘們只在外間點燈,這裡房別點罷!」眾人就把落地腰窗扯上,放下幔子,各在外間點燈開鋪。翻來覆去,何曾睡得著!到了一更將盡,香雪說:「我實在擱不住了,要略略安息安息。喜兒,你上炕來。」就有個女孩子答應了一聲,上去不多時,便叫:
  「壽姐姐,你快來代代我!」又有個女孩子上了炕去。三更過後,六個女孩都輪遍了,小鈺還不肯歇,又叫了香雪醒來,說道:
  「還是你老師父中用,再來玩玩!他們通不濟事。」兩個又顛狂了多久,香雪道:「四更鼓了,千歲爺也好息息,明兒再玩罷!」
  小鈺說:「也罷,你傳了我這斂氣歸元的法兒,就好歇手了。」
  停了一會,小鈺笑道:「果然好妙法,靈驗得很!我們睡覺罷。」
  從此才得安靜。
  眾人剛睡得一覺,門外有人叫道:「各位姐姐,快請二爺起來,太太、奶奶差不多要出來了。」小鈺只得起身梳洗,用了些點心,對喜兒、壽兒們說:「你六個人晚間辛苦了,別出去罷。」自己只帶了這十八個女孩到觀德廳來。見了王夫人說:
  「昨兒跑馬的女孩受了熱,發痧子,今早頭疼腦痛,不能出來。只這幾個還健的,叫他們跑玩兒罷。」王夫人說:「小人兒怪可憐的,別再跑馬,只走走索罷。」小鈺吩咐下去,便有幾個同來的老婆子,把一條粗麻繩東西對牽了,離地有一人高。
  兩個女孩各拿條竹竿,一個竿上挑著一對彩燈,一個竿上挑著一對花籃兒,口裡唱曲,小腳兒一步一步對面走來,碰著了,各把身子一歪,跨過去了。到繩盡處又倒退回來,依舊把身一側,又跨過去了。王夫人道:「難為他們走的,住了罷。」撤去繩索,就放上四張方桌,又撞上二張桌子,鋪下一條綿褥,兩頭安兩個枕頭。一對女孩子爬上去,東西兩頭睡下,把兩個屁股緊緊捱著,四隻小腳兒高高撐起。幾個老婆子抬了一口大缸,放在他們腳上。這四隻腳慢慢蹬動起來,缸就像磨盤一般,團團旋轉,越轉越快,竟似個風車輪兒。旋了一會,又漸漸的緩了。婆子們上去接了缸,女孩子各自一個跟斗凌空翻下地來,隔桌對面站著。眾人通贊說:「虧他們的!」撤去桌子,只擺一張半桌,兩邊插上一口明晃晃的鋼刀。一個女孩子只穿一件短衫,拴緊了腰帶,走到刀跟前騰身一跳,對直穿將過去,肚子離刀尖不過半寸。王夫人忙叫:「別再玩了,怕人得很。萬一略低了些,可不把肚子都破開呢,快收拾了!」就叫管家婆賞了一個大元寶。「打發他們回去罷。」小鈺送了太太、奶奶們動身,依先帶了他們回怡紅院來,接連鬧了三夜,把這二十四個女孩兒通玩遍了。恐怕上房知道,不敢久留。賞了香雪二千銀子,女孩們各賞一個大元寶,叫他們:「暫且回去,改日再來傳你們罷。」香雪領著眾女孩磕頭道謝,喜喜歡歡回去,不提。
  時光易過,已是四月初八,芬陀西庵收拾得簇斬新了。舜華一早起來,邀齊眾人同到庵裡。那邊明心就送了傳燈過來,先請太太拈香拜佛,才是奶奶們、姑娘們一一拜過,連優曇三姐妹也來拜了,便叫兩個徒弟改了道姑裝,拜過佛,求太太起個法名。王夫人說:「這畢媽沒有丈夫兒女,悟透凡塵,就叫個了凡罷。阿素出胎就吃媽素,是生性好佛的,叫了性空罷。」
  二人磕頭謝謝。傳燈就讓到客堂裡用了素飯,閒話一會,下午才散。
  小鈺回到怡紅,只見香玉、盈盈領著內房值宿的宮女、丫頭齊齊跪下,說:「我們在裡房伺候共是八個人,先前兩人一夜,四日才輪一班。自從這香雪妖精傳了什麼房術,晚上鬧個不了。如今改做四人一夜,隔一日就輪到班了,那裡禁當得起?
  一個個頭昏腳軟,再這麼下去,恐怕通要害成弱症。求二爺再添八名,也好叫我們多息幾天!」小鈺道:「我也知道你們有些擱不住,但現在挑不出好些的人來,怎麼樣呢?」正在商量,只見宅門上的婆子來回說:「兩淮鹽院晏大人差人來下稟帖。」
  小鈺接來拆看,正好湊巧。不知怎的湊巧?且待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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