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番邦女轉世聯芳 狀元妻故鄉撒谷

  且說尤奇浮海而去,當晚到了。卻值包勇巡查,見了柳家令箭並書,忙傳進去。寶玉與郡主商量誰去?五兒上來道 : 「哥哥有難,我去救來。」 原來五兒久與湘蓮認為兄妹,倍覺 親熱。寶玉道:「很好。你可帶香、玉二人同去,芮珠也同去幫著,我這裡一面差周姑爺來接應。」 柳婉又挑八名女將,立刻開船,到關上已將未牌。朱貴接應進去,同到尤宅。
  湘蓮一見,笑道:「我算定妹子必來!」 便附耳將密計告 訴他,他轉告知香、玉二人,道:「這是軍令!」 二人把臉一 紅道:「如此,還得打扮!但單衣薄裳,兵器藏在那裡?」大家聽著呆了,柳婉道:「不妨,有我擲花為號便了。」 二人忙 到棚下,重勻粉臉,再整雲發,各著一件西湖碧三鑲熟羅衫,水墨紗三藍繡的衩褲,三寸紅鞋,外面各披一件青羽紗褶子,頭上戴一個洋笠,隨著朱貴進去。
  原來黑霧大王性最淫亂,所以借養病為名,與那些大腳科提婆裸逐取樂。那東華寺關本是私渡口子,黑霧因朱貴會溜鉤子,特派管關。那日下午先來說道:「有兩個南蠻女子,慕娘娘法術、私渡過來從軍,還是領他去呢,怎樣?」黑霧聽了,道:「且慢!你晚上先領他來,我開開心再說。」 故而一直領到裡面,黑霧已坐守著,見了拉住手,仔細一看,竟有些像「伯嚭見春鴻、秋雁」光景,忙叫快備酒來。兩邊答應著擺上席來。他倆卸去外衣,十分妖豔,引得大王心醉神迷,又將湘鉤橫在膝上,弄出舊時姿態,道:「天怪熱的,也叫他們散散。」
  大王笑道:「遵命!」 伺候人等落得各去歇息。兩個左一杯, 右一杯,勸了多時,那大王已沉沉大醉。忽見空中擲下一茉莉球來,二人搶上去,一邊一個將臂封住,只聽「喀嚓」一聲,柳婉已提頭在手,道:「地下不是你矛子麼?」三個人舞起兵器,一路殺將出來。到後門,朱貴正在探頭探腦,見了將大斧劈開了門,一哄而出。
  走不多路,柳兒、芮珠同了女兵也來接應。朱貴引路,到東華寺去會齊。忽尤奇跑來,道:「柳大人已下船整頓,請也下船罷。大家取路回南。」 柳婉道:「且慢!誰同我索性去結果那女的來?」柳兒引柳婉從小路斜叉上去,將及半里,聽得船上悲聲大振;又見岸上火把齊明,喊道:「娘娘即刻上岸!」
  柳婉就令尤柳躲著,自己用隱身法立在跳板上,將袖弩裝好,等這娘娘上了跳板,「颼」的一響,那白雪夫人已倒身入海。
  柳婉見大功已成,忙同柳兒趕來上船。湘蓮見了,即刻揚旗升炮,喊道:「定海鎮全軍在此!誰敢上來?」說著,火槍火炮把那些艇匪攪得三分四落。那裡外面炮聲響處,周震夏又來會親剿。可憐五千洋匪,蛇無頭而不行。亂奔亂攛,死了二分,降了三分,餘的逃到下澳去投青霞姑娘去了。
  那姑娘正在下澳駐紮,忽見敗兵來投,得了兄嫂凶耗,不禁大慟,就命在山上設台望祭,哭得幾次暈去,連軍中將弁無不失聲。這消息報知寶玉,寶玉忙聚眾商議,道:「他這樣光景,大有素服向師、白旗起義的光景,須先去剿捕他才好。」
  湘蓮道:「他就不來,難道留這蠻丫頭在海上不成?」點了芮珠做先鋒;寶玉與郡主做中軍;湘蓮居左;周震夏居右;馮紫煙為合後,順風揚帆直抵下澳。青霞得信,將船隻調出海汊抵敵。芮珠見了,殺將過去。那裡兩個頭目,一叫卜耀命,一叫都是史,便來迎敵。在船上戰了幾合,早被芮珠一槍一個了命,他便施展虎威搶入敵軍,左衝右蕩,那些船隻幾乎掙扎不住。
  忽見一員女將,披著黃頭髮,打著聯垂,滿頭戴著都是瑪瑙、珊瑚、貓兒眼、祖母綠,身上穿著金絲織的鎖子甲洋錦襖袖,拿著雙戟。芮珠舉槍刺去,他將雙戟夾住,喝聲「去罷」,早把芮珠跌入海中,虧得包勇、朱貴竭力搶回,已淹得半死。
  那女將招呼後船衝來,這裡船紛紛退後。郡主命香、玉二人接戰,戰了一回,香、玉只顧上面戟刺,那裡知他雙戟是渾鐵鑄的,中間藤裹,下面仍露出鐵的葫蘆,到緊接時,忽將鐵葫蘆分開,望這兩隻小腳一掃,二人跌倒。芳卿見了,忙將馬祖棍出戰,覺得傢伙沉重,想用分身法來制他,青霞笑道:「這也算法?」抓出一把金豆一撒,那化身被金豆一衝,頃刻不見。
  芳官元神著了傷,也就敵不住了。柳婉隨即提刀出救,諒難取勝,因用隱身法暗傷他;他用一小鏡照來,已見柳婉在後,便用戟往要害處一挑,險不把芙蓉魂挑破了。柳婉虛晃一刀就走,青霞游水過船。忽見尤柳兒喊道:「慢來!」 持斧亂劈,弄得 青霞全無主意,亦且戰久腿酸,仍即回船。柳兒意尚不捨,他將戟往海一划,頃刻一垛金牆阻路,只得退回。寶玉見如此利害,甚是納悶。
  忽花芳來說道:「昨日降的女兵中有個和兒,就是醉金剛倪二的女兒。倪二前在天津從賊,被亂兵殺死,和兒跟下海來他說:『這小姐倒能文能武,十五歲時做了一首詩, 中國一位 薛姑娘和他相好,帶上京去已經傳誦。』」寶玉道:「是了,就是琴妹妹拿給我們看的。 我還記得他結聯明明說:『漢南春歷 歷,焉得不關心?』待我和他一首,叫和兒帶去和解和解,看情緣是淺是深?」一面把詩做就,道:
  憶得垂髫日,曾聯異國吟。
  如何人似玉,翻使戟如林。
  泣漫燃箕問,緣還並蒂深。
  紅樓釵十二,遲爾結同心。
  後面寫著:「《憶舊抒情》(奉和青霞閨友原韻), 伏希裁 示。寶玉具稿」兩行小字。就叫和兒撥一隻小船去。芳官也要同去,黛玉道:「倘有差池,這還了得?且等他去,無事再說。」
  芳官因拂了意,回船吃了幾杯悶酒,和衣便睡。睡下見蓉仙來道:「芳妹,我和你一所塊去。」 拉著同走,前面尚有兩 人,走至近時,恰是可卿、鴛鴦,大家拉手同到一間屋裡坐著。
  一個小姐拿幅詩箋默默看著,忽放下歎道:「兄仇如海,萬無降理。只好留結再生緣罷!」 可卿便附著他耳說會話,他便歎 道:「活也是降不可,守不能,不如一死以全名節。」 說到這 裡,可卿望著他拜,他走入房內,解下一條汗巾掛在樑上,可卿忙拉杌子湊過來,他方站上,可卿把自己係的汗巾向他一拂,拉著同去了。這裡蓉仙就把鴛鴦往這小姐身上一推,把劍將汗巾割斷,向芳官道:「明日早來,大功成矣!」 說著就走,芳 官趕著問他,忽然夢醒。正坐起脫衣,只見寶玉悄然到來,道:
  「我因軍務愁心,焚信香請蓉仙,直至此刻才來。 忽道:『明 日功成,問芳妹便知。』特來問你。」 花芳因將前夢說了一遍,決計明日去探信。黛玉因蓉仙之言,也應允了。
  且說鴛鴦被蓉仙推醒過來,只見身臥牀上,一屋裡擠滿了人,也有送參湯的,也有幫著捶腿的,見開了眼,都道:「好了,好了,轉過來了。」 卻一個不認得,定了一回神,起主意 便道:「你們且退,明日再說。」 大家哄然散去,只留兩個大 丫頭在屋裡。停了一會,鴛鴦道:「我要睡,你們也去。」 方 才都出去了。左翻右覆實是不解,剔燈看時,桌上一封書,抽出來看,是寶玉親筆一首五律,是情詩,又不是情詩,落款是「青霞女史」。 再看壁上,有一張寶琴的筆跡,寫著「青霞賢姊 」, 愈生疑惑。看窗上天已黎明,知定有人進來,重又睡下。果然,那兩丫頭同了一廿來歲女後生進來道:「和兒請示,還是住下怎麼?」鴛鴦不知怎麼回覆,忽院子裡道:「姐姐們回聲姑娘,那邊賈巡撫因和兒沒回覆,又差一位芳姑娘在此,如何發落?」
  鴛鴦知是芳官,大喜道:「快請!」 和兒也跟著同去,大 吹大打,放炮三聲,方才吆喝開門,和兒才同芳官進來。鴛鴦道:「芳妹妹,你來了麼?」芳官道:「我為了你來,那得不早,請暫退左右。」 鴛鴦把頭一搖,大家退出。芳官坐向牀上 道:「鴛鴦姊姊,你悟了麼?」鴛鴦道:「我正不悟。我自從過去後,總跟著老太太。昨兒,忽叫同了蓉大奶奶去逛逛,遂同到了這裡。以後光景你親見的了。」
  芳官將前事說了一遍,笑道:「今兒也不怕你不嫁『寶天皇』、『寶皇帝』了。但要做得機密,不可給他們看出。」 鴛鴦 道:「我就吩咐他們,如何?」叫人進來,一面梳洗,一面傳鼓升座,就將「天兵勢大,枉送性命。願降者降,願散者散」
  的話說了。眾人原靠青霞一人,見如此說,誰敢不遵?
  青霞進來,留芳卿午宴,托他先容,准於明早投誠。寶、黛二人大喜。次早升座,青霞率領大小三軍來中軍,跪呈軍冊。
  黛玉忙雙手拉起,低低叫了聲「鴛鴦姊姊 ,就拉入內帳。這裡寶玉將軍冊分交周、柳二人檢點犒賞,自己也進來了。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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