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昆山縣巧逢奇巧案 趙玉貞守節被人欺

  
  話說趙福、趙祿二人正賣壓狗石,從外面進來二人,問:“這塊石頭要賣多少錢?”趙福說:“白銀一萬兩整。”那二人一語未發,回頭就走。和尚說:“二位請回來,我們要的多,也不算賣了。你二位還個價錢,我們漫天要價,你二位就地還錢,倒是給多少?”那二人說:“我們是有人送給我們一條狗,它盡跑。我想用鏈子把這狗鎖在這塊石頭上,他就跑不了啦!你們要的價錢太大,我們要還價,你可別惱,給你一百錢罷!”和尚說:“一百錢也不少,你給滿錢罷。”那人說:“也好,我就給你滿錢。”把錢給了,僱了一個閑漢,扛著要走。趙福說:“濟公,這種寶貝賣一百錢,那如何行?”和尚哈哈大笑,說:“這塊石頭除卻他還怕沒主要哪。”趙祿說:“一百錢夠挨壓的錢了。”和尚說:“你二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五十文,我一文不要。你們賺錢,我再給你二人去找寶貝,短不了,不定甚麼人遇見。”二人一聽,也不敢說別的話,無奈說:“去罷,我二人這一回差事白當了,分文不落己。”和尚說:“快走。”
  正往前走,祇聽對面有人說:“快躲開,來了瘋婦人了!見人就打,這可不好。”濟公一聽,這件事必得我算算,按靈光連擊三掌,口中說:“好好,這件事,我焉能不管?這還了得!”正自思想,祇見從西邊來了一個瘋婦人,年有二十以外,姿容秀美,身穿青布裙,藍布衫,青絲髮散亂,口中說:“來呀!你等隨我上西天去見佛祖。”濟公一聽,早已明白,說:“好哇,閃開,我也瘋了!”撒腿往前就跑。趙福、趙祿隨後追。
  書中交代,這是怎麼件事呢?原來昆山縣有一家紳士人家,姓趙名海明,字靜波,家中豪富,膝下無兒,就是一個女兒,名叫玉貞。生得秋水為神,白玉做骨,品貌端嚴,知三從,曉四德,明七貞,懂九烈,多讀聖賢書,廣覽烈女文。趙海明愛如掌上珠,家大業大,又是本處紳士,姑娘長大十八歲,尚未許配人家。皆因趙海明有一宗脾氣不好,先前常有媒人來給姑娘提親,海明不是把媒人罵出去,就是趕出去,因此嚇的媒人多不敢去了。
  他有一個本族的兄弟,叫趙國明,乃是鄉紳人家,也是個本處大財主,在外面做過一任武營里千戶,後來告職在家中養老,為人極其正直。這一天,來瞧他族兄趙海明,二人在書房談話,趙國明就問:“兄長,今年高壽?”趙海明說:“我今年五十八歲,賢弟你忘了?”趙國明說:“今年嫂嫂多大年歲?”趙海明說:“他今年六十,比我長二歲。”趙國明聽罷,點了點頭說:“兄長,你還能活五十八歲麼?”趙海明說:“賢弟此言差矣!‘壽夭窮通是命,富貴榮華自修。’壽數焉能定準。”趙國明說:“既然如是,我有幾句話勸你,我侄女已然十八歲,媒人一來說親,你就罵出去,再不然搶撥出去,你莫非等著你死了,叫我侄女自己找婆家去?自古以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常禮。”趙海明一聽,長嘆一聲,說:“賢弟有所不知,這並非是我不給你侄女找婆家,皆因來的那些媒人,有提的不是浮浪子弟,就是根底不清,都不對我的意思。我要給你侄女找婆家·倒不論貧富,祇要是根本人家,本人五官相貌端正,不好浮華,就可以行。真要給一個浪蕩子弟,豈不把侄女終身耽誤?再說女兒姻親大事,也不能粗率就辦。”趙國明說:“我來就為我侄女的親事而來,咱們這西街李文芳李孝廉,他有一胞弟叫李文元,新進的頭一名文學,小考時也中的小三元,人稱為才子,今年十八歲,我想此人將來必成大器。”趙明海說:“好,明天你把這位李文元約來,我求他寫兩幅對聯。我要看看此人人品如何。”趙國明點頭答應。
  次日早飯後,把李文元帶來,趙海明一看,果然生的豐神飄灑,氣宇軒昂,五官清秀,品貌不俗,連忙讓至書房。家人獻上茶來,趙海明說:“我久仰大名,未能拜訪。”李文元說:“晚生在書房讀書,所有外面應酬都是家兄,故此我都不認識。”談了幾句閑話,又盤問些詩文,李文元對答如流,趙海明甚喜。然後書僮研了墨,求李文元寫了一幅對聯,寫完一看,上寫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寫的筆法清秀,趙海明甚為愛惜。寫完了,又談些閑話,李文元告辭要走,趙海明送至外面,回來就托趙國明去說這門親事。三言五語,這也該當是婚姻,就停當了。擇日下禮行茶,過了有半月,又擇了日子,搬娶過門,趙海明陪送嫁妝不少。自過門之後,李文元夫妻甚是和好,過了一年之後,這也是該當李文元下場。自到場以後,自己以為必中,焉想到“不要文章高天下,祇要文章中試官”。三場之後,竟自脫科不第,名落孫山。李文元心中鬱悶成疾,到家總說:“考試官無眼,這樣文章不中。”越病越厲害,不知不覺病體深重。趙氏玉貞衣不解帶,晝夜伺候,不想大限已到,古語說的是:“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來萬裏雲。”李文元一病不起,嗚呼哀哉,竟自死去。
  派人給趙海明送信,海明一聽這話,如站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斷纜崩舟。老夫妻連忙來到李宅,一見死屍,痛哭不止。到了女兒房中,祇見趙氏玉貞連半滴眼淚都未落,趙海明和黃氏安人說:“兒呀,你這樣命苦,你丈夫去世,如何你不傷心?”趙氏一聽,說:“娘親,為孩兒紅顏薄命,我懷中有孕,已然六個月之久,我此時雖然五內皆裂,就不敢哭,怕傷損胎,為之不孝。久後生養,要是一男哪,可以接續李氏門中香煙,要是一女,也是我那去世丈夫一點骨血。”說著話,甚是悲慘。那趙海明夫妻,又是勸解,又是悲哀。
  李文芳請人開弔唸經,過了幾日,發引已畢,趙氏玉貞暫守貞潔。過三四個月,腹中動作,派人把趙海明夫妻請來,臨盆之際,有收生婆伺候,生了一男,起了一個乳名,叫末郎兒。每逢丈夫去世,守節孀婦,生這個孩兒,訛傳叫慕生,正字是末生兒。人秉天地陰陽之氣所生,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陰陽合而後雨澤降,夫婦合而後家道成。
  閑言少敘,趙氏自生了此子之後,單打出一所院子,守節三載。兒童非呼喚不准進那院中去,趙海明夫妻也時常來看女兒來。
  一天,趙氏向他父母說:“爹爹,娘親,明天備一份壽禮來。明天是我哥哥李文芳的壽誕之辰,前來給他祝壽,好叫他照應你這苦命的外孫子。”趙海明夫妻點頭,說:“我夫妻明天必到,給他祝壽。”說完了話,夫妻二人回了家。
  次日,先叫家人送來燭酒、桃面,又送一軸壽樟,然後安人坐著轎,員外騎馬,帶領僕從人等,來到李宅門首。一看,真是車馬盈門,白馬紅纓。那些不是親的也來強說是親,本來李文芳又是本處的紳士,又是財主,又是孝廉公,本處誰不恭敬?所有昆山縣的舉監生員,紳董富戶,都來給他祝壽起來。李文芳纔三十歲,家中大排筵宴款待親友。趙海明夫妻來到裏面祝壽,李文芳說:“親家翁,自我兄弟去世,你我久未得暢敘。今天趁此佳期美景,等晚間應酬親友散去,家中現成的粗酌野芹,你我今天可以暢談。”趙海明點頭。
  天至掌燈以後,眾親友俱各散去,在書房擺了一桌酒,李文芳同趙海明慢慢小飲,吃著酒談了些閑話。天有初鼓之際,祇見由外面進來一使女,手中拿著一個滅燈進來,站在桌前說:“親家老爺、員外爺,可了不得了,方纔嚇了奴婢一驚。方纔親家太太同大奶奶在上房屋裏吃酒,叫奴婢等去請二主母。我方到東院門前,緊對著書房那裏,祇見那邊一條黑影,我一害怕,也沒瞧出是甚麼來,把燈籠也滅了。”李文芳、趙海明一聽這話,心中詫異,把燈籠點上,二人跟著來到東院門首,叫使女叫門。使女叫了一聲:“二奶奶,開門!”祇聽裏面腳步響聲,把門一開,跑出一個男子,赤身露體,趙海明、李文芳一看,“呀”叫了一聲。有一宗岔事驚人。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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