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競優秀禮帽作舞蹈 寄感慨鼓板繞餘音

  卻說那兩人正是第一回上借他作引的劉哈兒同馬回子。他兩人出了毛廁,拉拉扯扯喧喧嚷嚷向園中闖了一回。闖進個酒棚去喝了一回,又醉醺醺的闖出酒棚。卻好前有兩位優秀人物。
  兩個人說著笑著分頭直撞過去,一人一個,那兩位優秀人物的禮帽便咯碌碌撞將下來,像兩個西瓜般在地上亂轉。優秀人物不覺勃然大怒。他兩人笑道:「怪不得人家說聖天子天與人歸,百靈呵護,連這兩個帽兒也靈起來,在那裡舞蹈山呼哩。」說時,向地上拾了起來,一人一個捧給優秀人物道:「這樣貴重的帽子,爺們帶也不係一根便戴了,逃走了可通緝也不中用呢。」
  說完笑個不住。兩位優秀人物原想大發威風的,如今見他們兩行的說的,七分醉三分瘋模樣,倒沒法奈何他們,向他們盯了幾眼,拿著帽子走了。兩人看他們去遠了,直笑得酒都險些嘔出來,拍手跌足向著前邊道:「帽子逃走了,快些來呀!」
  一路說,一路笑,直到大鼓棚裡來。
  京裡的大鼓書場本是非常簡單的。兩張長凳一隻半桌,青瓦茶壺組窯茶杯一副而外,只有一副大鼓行頭罷了。這天卻靠著聖天子洪福,也裝點得有聲有色。那棚前綴著三個紅紙球,球下垂著五彩紙穗臨風搖曳著,一溜懸著四盞紅燈,兩根棚柱上黏著一副對聯道:
  男兒愛國爭先聽
  聖主開基第一棚
  不知道是誰的手筆,居然典麗確切。他們兩人原不理會這些,正往裡走,忽聽耳旁一聲霹靂道:「二位來呀!」兩人不覺一驚,回頭看時,才見一個滿臉肥麻一頭黃髮的通州婆子立在個凳上,嘻開著嘴喊呢。進了棚子,也有幾個客位,滿坐著許多聽客,也有鬅頭高蹺的,也有氈笠草履的,也有短襟窄袖的。
  雖是個大鼓棚兒,倒也成個五族共和的模樣。
  兩人挨個座頭坐了,見場上還沒開唱,一個戴著氈帽銜著旱煙袋的正抹拭著鼓板呢。停了一回,從場後走出個女子來,紮著腳管,挽著個高髻,略點了一痕胭脂,向眾人摳(扭)了一摳(扭),將鼓板試了一回,才念出四句開篇來道:
  揖讓徵討各一時,前人事是後人師。
  花開花落空庭裡,狼藉東風付剩脂。
  眾人喝了一聲彩,兩人也莫名其妙的跟著喝采。那女子停了一回,向著台下道:「今天唱的是一套最新的故事兒,名目叫《天子萬年》。待奴點起鼓板,慢慢唱來。」說完喝了口茶,將板子和了和,向台下一笑,唱將起來道:
  天嫌寂寞,地苦蕭條,山川河岳,清與偏高。吩咐那造化兒曹,將興亡治亂,一代代編做悲歡材料。
  倩廿四朝皇帝,裝個塊壘,把三萬里山河,捆做腰包。
  咯咚咚鼓亂響,嗒喇喇板輕敲,香噴玉顆,紅破櫻桃,舌尖上跳出個新朝。
  唱到這兒,眾人又喝起彩來,他便略停頓了一頓,唱道:
  天子當朝,濟濟群僚。文的是西瓜帽,武的〔是〕葫蘆腰;文的是四綱六常,武的是七略八韜;文的是額骨朝地碰,武的是腳底向天蹺;文的鑽,武的跳;文的喘,武的號。熱烘烘,亂糟糟,七手八腳捧出大英豪。天子說卿等功高,孤王命好,一個個封做一百零八等子男號。
  眾人聽了,笑個不住。女子又頓了頓再唱道:
  功成名就,酒酣飯飽,太平無事,落得逍遙。華東館眼花撩亂了山西佬,三樂園車輪輾碎了書呆腦。
  簾前逢大敵,帚底侍兒驕,校外倚斜陽,眼裡縫窮俏。
  這都是四海昇平,聖天子成就的新諧笑。
  眾人聽了,雖有曉得的,有不曉得的,只覺他唱的聲調鏗鏘,便不曉得也愛聽將下去。女子便再接著唱道:
  侯門路遙,深閨夢遙,翩翩公子,怎流連大道。
  才賦月團口欒,捐棄秋風早。室邇人遠,魚沉雁杳,軟咍咍太阿持倒,主人翁禁錮牀頭了。自古人無百歲好,狗無一日飽,便貴為天子,也有個下梢。
  唱到這兒,將鼓板緊了一緊道:
  堯天高,舜日遙,翻四千年舊案,別把河山造。
  千門萬戶,春風一到,吹遍宮花宮草。怕才過陳橋,又得漁陽報,把我這新歌驚破了,把我這新歌驚破了。
  詩曰:
  萬里山河近夕陽,衣冠百輩頌王皇。
  寫他一剎風華事,涴我年時百轉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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