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建奇功英雄特達 興疑獄貞婦含冤

  再說林夢花,自發了家信後,探得回氛日漸逼近,慌得手足無措。趙子新早自逃回了,夢花本也要走,恰好接著家中回信,知康黼清同了別處官兵,不日要到,便放大了膽,督率城中官員,竭力守禦。然心中著慌,毫無佈置。可巧別縣官兵連日打了勝仗,城中人心稍覺安靜了。
  一日,夢花正在巡城,忽見小隊賊兵從山僻小路蜂擁而來,夢花忙叫閉城。賊兵已到城下,攻打了三日,回兵愈聚愈多,將禮縣城圍得鐵桶相似。夢花點城中兵,不上一千,外面又沒見援兵,想要棄城逃走,又無出路,正在沒奈何,驀地見回兵背後,自亂山背後炮聲隆隆,料是救兵到來,連忙傳令開城殺出。回兵也聽得炮聲震天,遠遠地見塵土大起,不知來了多少救兵,望後便退。城中趁勢殺出,回兵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夢花追殺到二十餘里,並沒見有一個援兵接應,正在惶惑,忽左山背後轉出一面大旗,旗上一個大「康」字。夢花大喜。
  原來黼清到時,回兵正在禮縣城下,那裡進得城來?倘便接仗,未曾約會城中,又恐少不敵眾,故扮了商人,潛至山背後,分頭埋伏,只許放炮,不許殺出,又將帶的騾馬四十匹,拖了樹枝在樹林中往來馳驟,嚇退回兵。黼清等進得禮城,夢花見他兵馬不滿一百,聲勢倒像有數萬,且驚且喜。黼清問夢花道:「城中兵共有多少?」夢花道:「不上一千,奈何?」黼清道:「回兵多少?」夢花道:「號稱五萬,實則三萬餘人。」
  黼清道:「師克在和不在眾,此種多烏合之徒,不要畏懼。只是今番用計嚇退了他,到明日探聽明白,定是要來的。」夢花道:「似此如何?」黼清道:「明日賊來,必不防備,吾可設計破他。」夢花道:「何以見得?」黼清道:「他今退兵不遠,吾軍人數豈有不知道的?明日再來,以為孤城唾手可得,必有輕進之意。你不要膽怯,只須督率城中兵丁,堅守四門,看我破敵便了。」
  夢花依計,傳令軍士緊守城門。
  到了明早,回匪頭領果統了大兵來取城。黼清聽報,命江濤徒弟四十人,扛抬大炮十數尊,去前面山中埋伏,只聽城中號炮響,便一齊放炮,以助聲威。又吩咐齊升和禮城守備餘克莊,各帶一百步兵,去大路上,樹林中左右埋伏,只等賊過,一齊殺出追趕。三人領計去了。城內兵只有六百多名,黼清同蔣知方帶兵四百,開城等候。夢花領城兵分守四門。
  不一會,探馬飛報,回兵自東路殺來,離城只五里了。黼清等轉出東門,排開一字陣,蔣知方攜炮一尊,向吊橋遠遠放下。千看萬看,將炮門對吊橋量了,一絲不差,靜悄悄等在背後。停了一會,回兵排山倒海而來,到得吊橋相近,望見城門大開,已是排陣相待,回兵便在橋邊扎住陣腳。黼清傳令:不許妄動一步。回兵先放了一排槍過來,城兵死傷八九人,一個不動。停了一會,又放一排槍過來,城兵依舊不動。回兵又連放兩排槍彈過來,一個什長退了兩步,想要躲開,知方趕上一刀。餘兵見了,都屹若長城,一步不動。
  回匪頭領探了一會,曉得城中無備,虛張聲勢,便放了膽,乘著大轎,首先衝過來。剛到吊橋上,只聽得震天塌地的一聲炮響,連轎和人都翻下水來。回兵捨命的去救,知方連放十餘炮,城兵一齊吶喊衝過去,回兵大亂,回身望山右小路逃命。
  忽聽背後炮聲不絕,恐有伏兵,忙轉身尋大路逃走。走了一刻,兩旁伏兵齊出,後面追兵已到,回兵前後無路,降者不計其數。
  黼清乘勝迫殺四十餘里,正遇大隊官兵來救援,當下見了。黼清道:「逆首已死,賊膽必落,不如乘勝,分統各軍,收復失地。」遂不許停留,分路巢殺。不到半月,所失城池十餘縣盡行恢復了。
  陝甘總督湯和接了捷報,忙傳禮縣知縣林琪進省叩問方略。
  林琪只得將康濟時的大功細敘了,湯總督又傳康濟時進見,以實禮接待。談了一會,大加賞識,即日專折奏保。京城各官曉得平回首功是康黼清,大家連章保舉。朝廷早見過他的奏疏,已經傳旨嘉獎,此次議敘平回功第一,引見後特旨補授甘肅西寧知府,並賞給「克勇巴圖魯」名號。蔣知方以次亦均授了武職。齊升得了千總,改名齊嵩。禮縣知縣林琪議敘以同知在任侯升,並加四品銜。
  黼清平日於吏治本也講究,到任後孜孜求治,有利必興,有弊必革,西寧地方民風本極強悍,歷任官員每每不善調處,功名參革。黼清因地制宜,即以軍法部勒百姓,百姓服其威望,令出惟行,到了一年,政清訟理。黼清在衙門無事,漸覺冷靜,恰好康老太爺派了家人護送汪氏夫人到西寧來,黼清見了,問了老太爺安,談了些家鄉事情,十分歡喜。
  當下無話,過了幾時,黼清下鄉勘地回來,剛進城門,忽路旁一人搶步上來,攔住轎槓,口呼伸冤。黼清看是一個老人,便喚差役接他狀子。差役遞上來,黼清翻開看時,上面寫的是陳國宗為媳婦謀害親夫事。黼清看了,暗想:這裡百姓近來風俗大好,連那爭鬥事都不常有,那裡敢鬧出這種案件來?心裡想著,口裡便喚差役,將老人帶回衙門看管。一面帶了仵作,至屍場臨驗。到了那處,進門來,見那媳婦尚在啼哭,應差人等已經排設公案。黼清入座,叫差役抬出屍身,仔細檢驗。那婦人跟了出來,跪在屍旁。黼清一面驗屍,一面看那婦人,舉止大方,形容哀毀,全不見半點輕狂之態。停了一會,只聽仵作喝報:「驗得屍身週身無傷,只有陽物咬去半段,傷痛殞命。」
  黼清聽說詫異,便離了公座,親自檢看。見陽物上尚有齒痕兩個,委係咬傷致命。驗得無誤,便叫帶那婦人回衙。到了衙門,黼清立刻升坐大堂,兩班差役伺候。先傳老兒陳國宗上來,問了幾句,便叫提那婦入上來。審問一言方了,兩個差人便下堂來前拖後擁的,趕那婦人。黼清見了,連忙喝住,不許亂拉亂扯,只許慢慢的引他上來。差役不敢動手,只得慢慢兒讓那婦人上來,跪在階沿上。黼清問道:「你今年幾歲?娘家姓什麼?
  怎樣的謀死丈夫?」那婦人聽了,一言不發,只是啼哭。黼清也不動怒,低聲和氣的說道:「你可從實供來,本府好超豁你。」
  那婦人哭了一會,方供說道:「小婦人周氏,今年三十二歲,丈夫前日回家,到了半夜……」說了一句,四下裡望子一望,便低了頭,不說了。黼清見此情景,已知有別的原故,便屏退了許多閒人,只留幾個公差,叫那婦人跪近前來,問道:「你只往下說,不妨。」周氏羞羞澀澀的,仍舊不說。黼清道:「你丈夫出門幾時了?」周氏供稱十九年了,黼清道:「一向在那裡做買賣?」周氏供稱在江蘇。黼清道:「回家過幾次?」周氏答稱:「那年出門了,今年初次回來。」黼清又問道:「怎樣回來就死呢?」周氏不答。黼清道:「你丈夫回來有病沒有?」
  周氏供稱沒有。黼清道:「沒有病,那裡就會死?難道他自家尋死不成?」周氏聽了,又嗚嗚咽咽的啼哭起來。黼清正在躊躇,忽見門上差役拿了一個札子,走到面前稟稱:「督院委人下來,說有緊要事情,請大老爺即日進省。」黼清聽說,不敢停留,便叫退堂,後看札內;所有一行要案,俱交西寧縣知縣代理。黼清暗想:「此次到省未卜,何時回來?這案人命交關,茫無頭緒,倘這婦人是冤屈的,監禁到等我回來,拖累多日,心中不安。」想了一會,便寫了一封信,將一干人犯和那狀子,交公人一並發下西寧縣來。一面收拾起程。欲知黼清晉省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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