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化水作火劉叟定謀 轉敗為功金姬獻策
話說黃之盛走出氣球門,四面一看,只見艦上一個人影都沒有,還疑是全艦的人都被敵軍捕了,以故吃驚非小。及至走到舵樓之前,才看見艦上的主將總兵官何懋功正從舵樓上走去走來,原來各艦上兵弁,因為曉得綠氣炮利害,都在艙下躲避,只剩主將一人,拼著性命在舵樓上司舵。況且氣球落下來時候,又無甚聲響,所以大家還躲著沒有出來,此時何懋功突然看見了黃之盛,也驚駭異常,不知他何時來到艦上的,忙向黃之盛行了一個禮,口稱「不知元帥何時來此,有失迎迓。」黃之盛道:「這且慢提,現在且問你這艦上的軍士,往那裡去了?」何懋功道:「不瞞元帥說,他們因為懼怕綠氣炮,都躲在艙下。」
說著就招呼眾軍士,出來參見元帥。黃之盛聽說,略略放心,又問海鏡清統領與其餘各軍艦到那裡去了,何懋功道:「早間敵軍來到時,某等都奉著參謀官號令,分頭駛往荒島之後碇泊,誰知右翼的艦隊,正行之間,被敵艦攔住,開炮轟擊,某等五艘軍艦,行至半途,忽然被敵將瞥見了,也派了三艘戰艦,前來追趕,追了一天,一直追到這裡,方才退去。至於其餘各艦的下落,某無從探悉,不敢妄稟。」黃之盛聽畢,劉繩祖在旁問道:「為什麼要把各艦駛往荒島後面去?」黃之盛道:「那地方能避西北風,雖有綠氣炮,無能為害,所以要避到那地方。」
劉繩祖道:「據此而論,目下轉了東風,那地方就不可恃,難保敵人不前去攻擊,須作速去救他們才是。」黃之盛道:「恩師所言極是,但不知恩師此去,可要用什麼器具材料不要?請吩咐下來,以便預備。」劉繩祖道:「我這化水為火之法,是從水底下放起火來,使水面上一切人物器械,都成灰燼,水之為物,原係氫氧二氣所成,分之則為氫氣氧氣,合之則為水,是水與氫氧二氣,固一而二,二而一者也。然水性善能滅火,氫氧二氣則善能生火,和而合之,遇火即燃,熱烈之至,無可與比。
是水與氫氧二氣,質雖相同,而性實相反,曩曾有人欲考究善法,將水化為氫氧二氣,售之於人,藉獲大利,然久之未尋得廉儉之法,如以電過水,水即分為氫氧二氣,然成本過重,終無大用。至西一千九百零四年,有意大利人名滿拿者,精於化學,考得數種化學藥料,能將水化為氫氧二氣,其藥料成本甚輕,每化成氫氧氣十萬尺,只值銀十五仙,較煤氣價廉六百倍,而熱力則較煤氣為尤勝。老夫幼年在意京羅馬留學時,訪求滿拿的後人,得了他祖父傳下來的秘本,學得此法,回華後又加意研究,逐漸改良。現在只要藥水一瓶,就能把百步之內海面上的水,化成一百五十萬尺氫氧二氣,再用電火引之,那怕你數萬噸的鐵甲艦,管教它頃刻成灰。因為這法子殺人太凶了,所以老夫誓不傳授他人,今日若要去攻擊敵人,報復這場戰敗的羞恥,只要有幾個善能泅水的人,拿了老夫的藥水去,傾在敵艦碇泊的洋面,那洋面上自然就有了暗號,老夫和你只要坐在這氣球中,往下觀看,一見暗號,便擲個火種下去,自然就夠他受用了。」黃之盛道:「要泅水的人,也很容易,請恩師用畢晚膳,把氣球飛到前面荒島後去,尋著了某的坐艦,那就有這種人了。」劉繩祖道:「很好很好。」此時各艦的軍校,已來謁見過黃元帥,隨即擺上晚膳來。黃之盛因為心懸兩地,食不下咽,草草用過夜膳,便與劉繩祖、周鳴鷲兩人,仍舊坐在氣球之中,傳諭令各艦隨後也駛回荒島。
那氣球閉上了門,升至九霄雲外,不消兩個時辰,已到了荒島的後面,落將下來,昏黑之中,見有許多軍艦,東幾艘,西幾艘,都屯在洋面之上。黃之盛就近走到一艘鐵甲大戰艦之旁,叫上面軍士放下舢板來,那軍士聽得岸邊有人叫喊,忙稟知統領,豈知這艘鐵甲就是海鏡清的坐艦,海鏡清聞報,出來探看,彷彿聽見是黃之盛聲音,便教急忙放舢板下去,迎接上來。於是三人一同走上這艦,黃之盛一見海鏡清,便問左翼隊何在,海鏡清把傅翼如何陣亡,並各艦俱為敵軍捕去的事,述了一遍。黃之盛聽說,不勝傷感,當下也把自己到青田及早間隨著何懋功艦隊東去之事,各述大概。隨即由海鏡清派了一艘蚊艇,與黃之盛等三人坐了,送到中軍元帥坐艦之上。眾參謀、文案等聽說黃元帥回來,一一上來參見。黃之盛舉目觀看,沒有見諸述祖、赫連震兩人,料知兩人因將夜半,非奉傳喚,未必起來,便教左右去請。不想話猶未了,兩人也接踵上來參見,黃之盛道:「請問兩君所制的泅水衣,與軟玻璃的眼鏡,共帶來多少件?」諸述祖與赫連震一齊欠身答道:「啟元帥,某等隨身帶來的,不過三四十件,元帥若要用時,可以克期添造的。」
這時劉繩祖也坐在一旁,黃之盛就回頭問道:「恩師要用著多少泅水的人?」劉繩祖道:「十個八個也有了。」黃之盛聽說,立刻教諸赫兩人去取十件泅水衣、十副軟玻璃眼鏡來,劉繩祖道:「你休要慌忙,敵軍離此甚遠,此時要去劫營,也來不及了。」黃之盛想了一想,對著劉繩祖道:「如此只好明天,再行佈置,但到了明天,敵艦又來挑戰,卻用何法抵禦呢?」劉繩祖道:「老夫的化水為火法,只可用於黑夜,若白晝用之,那暗號看不清楚,不免要誤了大事。」黃之盛聽說,心下十分焦灼,此時金凌霄小姐因聞知黃元帥回來,正上來參見,遂乘間進言道:「據某的愚見,只要那傾藥水的人,有一定的鐘頭,無論黑夜白晝,俱可行事。好在有了這個氣球,夜間可以用孟齊聖先生的流質電射炮去引火,若在白晝,某尚有新法,可以包管成功。某有一種新法所造的日光鏡,帶在氣球之內,便是白晝也能發火,請元帥且免憂煩。」黃之盛道:「請問金小姐的日光鏡,是如何製造?如何便能引火呢?」金凌霄道:「請元帥聽某說來:世界上一切光熱,皆從日而發,聚日光於一點,即可生火,此理前哲早經發明,故曩年有人謂此法可用之恒暘之國,以光熱生汽,以汽連機,則將機器一項,可專用日光之熱力,柴薪煤炭等一概可廢。然此人所云,不過徒托空言,迨西一千九百零四年,有人想得一法,用小透光鏡一千七百八十八面而聚光於一點,此點適當鍋爐,爐中水即化汽,其後美國舊金山南邊,因每年晴日多而雨日少,土人便築一鏡架於該地,這架上面鏡子甚大,合各鏡計之,徑得英尺三十二尺六寸,光點聚處,能沸極大鍋爐之水,並能燃灼萬物。某嘗竊仿其法,制有小鏡一具,大鏡一具,若用為引火燃燒之器,誠最新之利器也。」
黃之盛聽畢,對金凌霄道:「你所造的日光鏡有如此大用,誠為佩服之至,但是劉老先生的氣球甚小,安不下你的鏡架,只好暫時不用,你所說的與傾藥水的人約定時刻這法子,卻是甚穩,本帥今日就採用了。」金凌霄謝了一聲,退將下來。黃之盛便與劉繩祖商議,派出二十名素來善於泅水的軍士,每人予他藥水一瓶,約定明日午刻,在敵艦大隊屯泊的地方,一齊傾在水面上,即速速回來。這二十名軍士,卻要身著泅水衣,眼戴軟玻璃眼鏡,從水底走去的。自己卻與劉繩祖取了孟齊聖最小的電射燈十餘具,以便屆時放火。商議已定,便傳諭教挑選各艦上素能泅水的軍士二十名,又教諸赫兩人,把泅水衣與軟玻璃眼鏡照數取來。須臾,兩人已向後面艙底下軍械庫內如數取到,黃之盛看那泅水衣的箱子上,有小字數行道:
西一千九百零五年時,瑞西國人普魯布士,用新法製成一種泅水衣,在舍彌華湖試演,普氏自穿此衣,躍入水中,任意遊行,與陸地無異。其衣以樹膠造成,即長置水中,亦不溶解。
且腰部有囊,可藏食物與護身之器,雖值大魚,亦不足懼。現略仿其法改造是衣,以供遊行水底之用,如深入水中,尚有皮帶以通空氣也,諸述祖識。
又看軟玻璃眼鏡的木箱上,亦有細字數行云:
此制軟造玻璃眼鏡法,創始於西一千九百零四年澳在利國馬花爹省之雷哥非路,能使玻璃原料,如粉如泥,捏作器皿,後復堅硬異常,有若銅鐵,雖以大鐵錘捶之,亦不碎裂,其耐熱力亦與銅鐵等,蓋名為軟玻璃,實則堅如銅鐵之硬玻璃也。
茲用其法造為此項眼鏡,式如面具,可以入水不濡,並可護腦,赫連震附識。
黃之盛一一看畢,點頭贊歎,便把所挑選的軍士傳上來,每人給予衣一件眼鏡一具,派一艘潛水魚雷艇,送到巫來由海峽。臨動身的時候,又由劉繩祖從氣球內取出二十瓶藥水來,各給一瓶,約於明日午刻,一齊把來傾在敵艦之旁,不得有誤,眾軍士答應著,坐了潛水魚雷艇去了。這裡黃之盛與劉繩祖部署已畢,彼此略睡片時,未及黎明,即起來著衣盥頰,同進氣球,飛起空中,直指巫來由海峽而去。不提。
且說顯利提督,將中國右翼艦隊盡行捕去之後,四顧一望,不知其餘的中國兵艦,到那裡去了,便掌著得勝鼓,駛回巫來由海峽,來見魯森總督請功。魯總督問明了戰時的詳情,好生喜悅,便一面擺酒為顯利賀功,一面教把中國艦上傅統領以下眾人的屍骸都搬到岸上去,揀一塊空地埋葬了。又對顯利說道:
「我料黃之盛此時必然不在軍中,否則曉得我們有了綠氣炮,定然早有準備,不至今天敗到這個地位了。俗語云:一不做,兩不休,我們宜趁黃之盛不在軍中的時候,就於明晚三更,出其不意,再去破他一陣,將軍以為如何?」顯利道:「明日須把十尊綠氣炮一同帶去,並多派幾艘軍艦去,以期一戰成功,免得黃種人再行猖獗。」到了次日午前,昨晚去追中國左翼艦隊三號戰艦,也回來了。魯總督問知各艦所以不能捕到中國兵艦之故,笑道:「這也無妨,終是籠中之鳥,釜底之魚,逃不出我手掌心的了。」魯總督與顯利商議一番,便傳下令去把所有各國派來軍艦上統領,概行傳到,面授機宜,預備晚間出戰的事。不想魯總督正在部署,忽然左右上前稟報導:「啟元帥,半空中有一個小氣球,由東北方飛駛而來,不像是觀戰的局外人坐的,莫非敵人有什麼詭計?」魯總督聽說,慌忙步出船頭來觀看,這一來,有分教:銀濤百丈噴紅燄,鐵甲千尋付劫灰。
不知魯總督看見了什麼東西,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