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偵探艦水底現奇境 嚮導軍洋面遇危機

  話說魯森把電報拆開一看,原來是美洲華工後裔新建的共和國名叫西支那的,突於四月十八日,用兵力奪據巴拿馬運河。
  美總統自顧不遑,不能分派兵艦來到錫蘭島助戰了。魯總督看畢,大吃一驚,不得已,一面電催各國從速多派艦隊,一面就近把各國駐在東方各埠的海軍,酌調五六成,到錫蘭以厚兵力。
  過了幾日,眾兵艦陸續駛到錫蘭島附近一帶洋面,列成大隊,足足有五六十艘。日裡扯起號旗及測遠鏡等,以便互相策應。
  到了夜間,那一片兵艦上放出來的電光,照耀得數百里洋面之內如白晝一般。那電光又分為五色,陸離光怪,不可名狀。這數百里洋面之內,又布設了無數水雷,不怕你炮利船堅,也不能越雷池一步。此外又派出戰艦一大隊,作為先鋒,前往越南海面,準備迎敵。
  不說魯總督運籌調度的事,且說黃之盛的艦隊,至第四日上,到了福州海口。兩岸炮台上升炮迎接的事,不必細表。黃之盛屈指一算,兩艘偵探艦派出已經十日,如何還沒有消息?
  心下甚是生疑,便傳令各艦,就在這海口碇泊一宵。一面特派參謀官費研上岸,發電到廣州、欽州兩處兵艦的統領,問他左右翼的艦隊,可曾過境的事。到了半夜,費研回來繳令,說現接兩處覆電,據稱左右翼艦隊,於昨午過廣,今日過欽,似是故意會齊一同行駛的。黃之盛聽說,暗想:這兩隊兵艦,只管向前行駛,倘然魯總督在越南洋面上,設有埋伏及水雷等件,不知兩位統帶的提督能行預備否?想到此間,心下頗不放心。
  立即傳下號令,教拔隊往廈門地方進發。不料正行之間,只見月色朦朧之中,有一艘兵艦迎面而來。軍政官連忙放出電光去照,又扯起號旗詰問。原來就是自家的偵探艦回來了。黃之盛等他駛到自己艦旁,連忙叫傳這艦上的偵探官秦監來見。秦監走到元帥大艙,見早已摒去左右,便把連日探到的魯總督一切舉動,一一稟知,並說越南附近洋面,現已有敵艦游弋,且密布著極厲害的水雷。某於廣州界上遇著海傅兩位統領,已將這情形告知,教他小心防範,所以來得遲了。黃之盛不等說完,忙問:「還有一艘同行的偵探艦,那裡去了?」秦監道:「他是在瓊州洋面上,與某分路,說要先駛回見元帥的,何以這時還不見來?真是詫異得狠。」黃之盛聽了,也覺得詫異。暗想:這偵探艦是潛行水底的,或者遇見什麼意外危險,也未可知。當下便命秦監退去,自就臥房安睡。原來這時的偵探艦都是潛行水底,艦上所有的官弁,都是偵探學堂裡出身,水陸都可來得。
  日前黃之盛派出的兩艘偵探艦,一般就是秦監管帶,還有一艘,管帶的官名叫溫燃。這溫燃的偵探本領,要在秦監之上。這天溫燃在瓊州洋面分路的時候,相約秦監繞由北面一帶行駛,沿途察看有無敵艦。溫燃自己卻繞由南面一帶行駛,因為南面的海程較近,所以溫燃曾說我當先回去見元帥繳令。不料溫燃的艦,駛到傍晚,照例浮出水面吸收空氣時候,忽然從測遠鏡裡面看見百步之外,水面上有竹筒粗細的幾個東西,排列在水面,有兩三寸高,顏色黝黑,好似爛甘庶一般。溫燃認得,這是潛行水底船上用吸水空氣皮帶頭,不覺駭異起來。原來偵探艦在那不便浮出水面的地方,也是用這種皮帶的。當下便輕輕的把船艙掩了,仍舊沉下水底,向著那有皮帶頭方向,緊緊跟追。
  追了一海裡之遙,忽然看見前面放出極大的電光,把海底照得徹上徹下,變成了光明世界。溫燃慌得把艦身往後退時,已被前面的人瞥見,登時幾十個一窩蜂似的,奔近前來,都個個腰下懸了空氣囊,眼上戴了泅水鏡。不由分說,把溫燃的艦帶推帶拽的,往那電光最亮的地方前進。溫燃在艦裡玻璃望窗上看得明白,只嚇得魂飛魄散。要待向這些人問個由,無奈艦外沒有空氣,聲音傳不出去。就是傳得出去,這些人也聽不見。要待取出兵器來與他廝殺,又恐水底徑路的生疏,或有差池,反為不美。左思右想,無法可施,只得把艦身如法往上一浮,這些人方才有一大半放了手,還有三四個隨著艦身浮出海面上來。溫燃急忙開了艙面的鐵板,跳將出來,高聲喝道:「你們這些人,拉住我的艦做什麼?莫非是要行劫麼?」那三四個人中便有一個應聲答道:「是你來行劫我們,倒說是我們行劫,豈非笑話?」溫燃仔細朝這人一看,見是個黃種人,於是又開口問道:「既然不是行劫,如何不問情由,就來拖住了我這坐艦?」
  那人道:「我只道你是魯總督派出來掃海的,所以要拉你去見我們的總統,訊問個明白。你究竟是做什麼的,快快說出來,我好放你過去。否則,這海洋四面已布下了天羅地網,饒你神通廣大,也逃走不了。」道猶未了,只見洋面上浮起子無數水泡,溫燃看見,估著水底下已有了埋仗,覺得有些膽寒,便又對這人道:「你們既然仇視魯總督,你們定然曉得中國出兵的事情。若今日捉了我去,那就上了魯總督的當了。」那人聽了,瞧了溫燃一眼道:「據這樣說起來,你是黃元帥那裡派來掃海的人麼?」溫燃道:「是是,我並不掃海,我是探海。」那人見說,登時臉上露出笑容道:「你原來是我們的同胞,方才多多得罪,乞為原宥。不瞞你說,我們都是婆邏洲一帶的漁戶,住在這海洋底下,已經十餘年。因為同志人多,就公舉了一個總統,管理大眾。這海底下處處有我們的住宅,吃的用的,樣樣都有。世上的人,誰也尋不著,真個是世外桃源。但每日裡要把住宅裡的炭氣放出海面,換些新空氣,卻很費力。其餘都很適意。現在我們總統探聽得黃元帥奉命出征,倒很願意為同胞盡些義務,出些氣力,不知你肯介紹麼?」溫燃聽畢他一席話,暗想:這些漁戶倒是海上行軍所不可少的,待我來將他聯絡起來,以便日後做個臂助。便對著那人道:「如此甚好,但是你們都住在海底,除了我不親身來尋,有什麼法子與你們通信呢?」那人道:「這倒容易,此去瓊州海口上,有一林大雄樹是空心的,裡面裝有不用線傳的德律風,只消從那裡打個德律風來,我們就曉得了。」溫燃道:「很好,很好。我此時回去,就替你去告訴黃元帥,他不久必有用著你們的去處。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們的總統,說溫某實在因有差務在身,不及造訪,改日再來領教罷。」那人聽罷,口裡答應著,要想仍舊鑽下海底去,忽的又對著溫燃道:「還有一句話,我們的總統,名叫洪繼泉,切須記得,不可忘卻。」言畢,只聽得水面上撲通一聲,那人早已不見。還有同浮起來兩三個人,也隨著他慢慢地沉下去了。
  溫燃看了,深為歎服。當時依舊鼓動電機,向東行駛。
  第二日到了潮洲界上,遠遠望見許多戰船,懸著中國的兵旗,從東方銜尾而來。料知是黃元帥大隊到了,忙扯起號旗,自行通報。未幾,兩艦相遇,溫燃便跳到黃之盛坐艦上去,把前後偵探著情形,一一稟明了黃之盛。黃之盛聽到眾漁戶住在海底的說話,也歎為得未曾有,便對著溫燃道:「你此行很探得明白,日後倘有用著他們的去處,再算他們的功罷。」溫燃謝了,正待起去,黃之盛又教他到面前,派他和秦監再行分道前去偵探敵人的動靜。溫燃奉了將令,立刻與秦監分道而去,不提。
  且說海軍提督海鏡清,自從奉調為左翼統領之後,便帶著本部艦隊,立時動身。於路又會同膠州、海州、上海三處所調的艦隊,與長江水師提督傅翼,在上海吳淞口外屯泊了兩日。
  接著吳至德、賀國興兩位參謀官,由津鎮火車來到,便拔隊一齊動身。路過福州、廣州兩處,因是要會合該處的艦隊,所以節節停泊。這日是四月二十日,在廣州起碇,行不數里,遇見了秦監的偵探艦回來,詢明敵艦就在越南左近,距廣州不過千里之遙。海鏡清便把傅翼邀到自己坐艦上來商量道:「方才據秦探長所說,敵人在越南洋面,早設有預備,而且處處都安有新式水雷,我們切不可輕進。雖然元帥吩咐在新加坡洋面會齊,依某愚見,還是暫在欽州洋面屯泊兩日,等元帥到來,請令定奪。老兄以為何如?」傅冀道:「元帥的將令,何敢有違?依某愚見,似宜仍舊向西行駛,只要一路小心提防,且休將機器開足,讓它緩緩而行,或者到了越南洋面時,元帥的大隊也同時駛到,毋庸到新加坡會齊,也未可知。」海鏡清道:「老兄所說的話也有道理。我們且駛到欽州,再商量罷。」當時傅翼就別了海鏡清,回到自己坐艦。兩家的艦隊,照舊駛行,到了第二日晚上,方駛到欽州海口。海傅兩統領正擬碇泊口外,傳電與欽州海軍統領,教他率領黃之盛檄調的艦隊,到口外相會。誰知欽州的海軍艦隊,早已在海口外等候,一見左右翼的大隊戰艦到來,統領名叫吾雄飛的,便一面命升炮迎接,一面坐著舢板,過船來見。傅翼向他問明了越南境上敵艦的情形,才知越南王已發電來知照,說南越也派有兵艦協助中國,只在境上等候。原來此時越南國因力行變法,國勢驟強,早已脫離了外人羈絆,自行獨立了。不但越南,就是暹羅、緬甸諸國,莫不皆然。當下傅翼聽說,稍為放心。因為欽州艦隊,是歸於自己統轄的,所以就與海鏡清相商,說吾統領於南洋一帶情形,較為熟悉,就命吾雄飛為嚮導,又派兩艘偵探艦作為吾雄飛的耳目,命他起碇先行,自己同海鏡清緩緩的隨在後面,免得冒險。吾雄飛答應了。當即領著部下的鐵甲戰艦數艘,水底魚雷艦一艘,尋常蚊子魚雷等艦七艘,一齊起碇,望著越南海面銜尾而進。
  把兩艘偵探艦分作水底水面兩路行駛,冀可在在探到。這日,在洋面行了二十餘海裡,見天已昏黑,便傳令各艦,停泊一宵,到了翌日早上,又一同開行。誰知行不上三四里,忽然吾雄飛從測遠鏡裡面,看見前面相隔四五十里的那洋面上,骨都都的冒出一陣黑煙,黑煙之中隱約有許多東西七上八落的亂飛,又彷彿還有轟炸之聲。吾雄飛見了,不覺大驚失色。正是:
  誰知敵艦成功日,便是偵軍失利是。
  要知那洋面上出了什麼意外之事,且聽下回分解。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