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見機而作任相辭官 無可為謀匈王告急
卻說這位豪傑,原來是解州安邑縣人氏,姓黃名之盛,表字夢軒,是本州實業學堂裡化學教習黃運開的兒子。自幼深受家庭教育,於格致理化之學,都有心得。到了十五歲上,已在本州普通中學堂卒業,由普通中學入本省高等學堂,專修理科。
其年因解州地方疫症傳染,黃運開夫婦雙亡,以故黃之盛學業未成,即便回家守孝,直到了十七歲上,方才依舊入理科學堂肄業。後來在理科學堂卒業之後,又在天文農務水師陸師萬國語言等專門學堂,一一就學。因他生得資質異常聰慧,所以卒業時都得了超等的文憑。到了二十四歲上,已學成滿腹經綸,渾身才幹。當時就有出使美日秘大臣,奏調他充作隨員。這位欽差任滿之後,又經出使英國大臣,奏調他充作頭等翻譯。未幾,又奏准將他升作參贊。所以,黃之盛於歐美兩洲,遊歷殆遍,深悉外交事宜。迨返國之後,又歷任海軍游擊、海軍副將直升至海軍提督,時常統領戰艦,在印度洋一帶巡查。這一年上,因為海部大臣出缺,特旨簡為海部大臣;其時中國的政黨,分作兩派,一是溫和黨,一是急激黨。黃之盛本來是急激黨中人,既任了海部大臣,本待要把海軍好好的整頓一番,誰知不滿半年,溫和黨首領內部大臣任其艱,得了權勢,舉為首相。
黃之盛見黨勢已孤,料想此後在海部衙門,不能自由擺佈,便決意上表辭職。接連辭了三四次,方得了允准的諭旨,飄然回里。自此就把平日積蓄起來的俸銀,在蒲州地方,開個日報館。
有餘的錢,便在本州中條山腳下,買了一所小小的山莊。蒔花養魚,作為棲息之地。然而雖有了這所山莊,自己還是在報館裡的日子多。
這蒲州地方的西面就是黃河,過了黃河,是潼關華州一帶。
走陝西省城的大道,東邊芮城虞鄉的鐵路,也建設多年。南走河洛,北走太原,都是由同蒲鐵路直接,所以這蒲州地方上鐵軌縱橫,竟是北數省交通的要道。往來的官商和那文人學士,很是不少。報館裡所出的報紙,每日總要行銷數萬張。因為報紙上的論說,雖離不了急激黨的宗旨,然持論極其正大,所以這報紙,不但北數省的人喜歡閱看,就是南邊長江流域一帶,也處處暢銷。只為這報紙於政界上極有勢力,所以急激黨中的人,都把黃之盛當做泰山北斗般看待。就不是急激黨中人,也都說黃之盛是當世的祥麟威鳳,仰慕得不可名狀。
這日內閣的電音,傳到解州,齊巧黃之盛正在山莊閒居,得了這個消息,便立刻命筆撰了一篇論說,大旨說是中國宜認匈耶律同種,倘然他受了白種人的欺凌,宜加以實力保護,否則不惟傷了匈耶律全國的感情,就是其餘的黃種諸國,也要從此解體了。當時把這論說稿子,交與一個得力的僕人,趁了火車,不消三點鐘工夫,送到蒲州報館裡。第二日就在報紙上登了出來。這日的報紙行銷出去,不想竟哄動全國,都說黃之盛的說話,果然先得我心。這篇論說,真可代表全國人民的意見。
那些接了地方官的照會打點進京的議員,聽了這番輿論,胸中就有了把握。過了幾日,大家都到了京中,內閣衙門的司員曉得了,連忙奏知大皇帝。即於翌日開了議院,到了開議院的時候,眾議員先期早到。等到大皇帝和宰相一齊蒞院,宰相任其艱,把開議的緣由重述了一遍,問眾議員,還是附如匈耶律王所請許出力保護的,還是拒絕他的?眾議員因為有黃之盛的論說橫亙於胸,一時主張保護的,遂居其多數。任其艱的意思頗不謂然,當即向眾議員辯駁說:「匈國離中國足足有五萬餘里,那匈王雖算是黃種,然通國人民,共有十餘種之多,如中國要保護他,非惟鞭長莫及,且亦不犯著去保護那些異種的人。況且據匈國現在情形而論,非犧牲數十萬人性命糜費數百兆金錢,也保護不來。試思匈國有什麼利益與我們中國,中國又何必把他人千萬斤擔子,代他擔在肩上呢?」道猶未了,眾議員中有個長沙人名叫揚國威的,上前說道:「相爺的說話,固是不差。但此番不能保護匈耶律,只恐匈耶律屈伏於白種諸國之後,那美澳兩洲華工後裔所立的兩共和國,與南洋群島的諸黃種國,聞知此事,都一齊解體,此後我們中國在亞東,成了個孤立之勢,不論是那一個白種國皆得而魚肉,不知相爺又將若之何?」揚國威言畢,又有一個廣州人,名叫華日興的,說道:
「據愚見而論,匈耶律國是不得不保護的,但為了這事,就要我中國強行出頭,與白種諸國開釁,卻也不必。目下似應用和平的政策,一面電覆匈王,許為保護,一面電知駐於各國的使臣,向各國君主總統之前,解說一番。只說中國所以令同種諸國用黃帝紀年,也不過取其便於記憶,與用耶酥紀年同一用意,並無絲毫仇視白人的心。勸諸國照舊看待匈國,幸勿與之為難。倘諸國能聽我使臣所勸,保全了太平之局,那就不必慮及其餘。若諸國執意不聽,定要與匈國開釁,那就曲在諸國,我們中國縱然要費些錢糧兵馬,也就說不得了。」任其艱聽罷,向一眾議員問道:「諸公以為何如?」眾議員都一疊連聲說道:「華君的計議甚為周妥,我們願表同情。」任其艱舉目一看,見贊成此議的議員倒有三分之二,心中頗為不悅。不得已只得於散會之後,把此次議案,入宮奏知大皇帝。大皇帝不便拂逆群情,當即批准保護匈國。倘白種諸國,為此與我國開釁,也說不得。
當日大皇帝批准這議案之後,就飭知外務部,由外務部大臣,先行電覆匈王,許其所請,隨後又發電與駐在各國的使臣,命他各人前去覲見所駐國的君主或總統,把中國這番用黃帝紀年之意,解說一番。請其勿與匈國為難。
任其艱見各處的電報上訖,思量這番議員主張保護匈耶律的政策,都是黃之盛一篇論說鼓動出來的,看來黃之盛不久又要大用了。我此時還不見機而作,更待何時?於是到了次日,就上了個乞退的表章,要求大皇帝批准。大皇帝見了,甚是駭然。忙降下溫詔,竭力挽留。任其艱又再三辭職,說自己年已衰朽,實不勝樞務之勞,願早日歸田,免議隕越。大皇帝見他去志已決,只得於次日邀他入宮賜宴,替他送行。又命滿朝的官員為他餞行。不想任其艱正在奉旨與眾朝臣連日歡宴之際,忽然匈耶律國又有電音到來,說各國的駐使,因匈政府不允保護白人的性命財產,已下了哀的美敦書,打點下旗回國了。同日外務部又接到駐在各國的使臣覆電,大概說是各君主統俱不從所勸,有的推說這是他自己與匈國的交涉,於中國無關;有的竟說是中國要越五六萬里之重洋,來保護匈國,明係自恃強權,把白人不看在眼裡,還要掩耳盜鈴,假意來解勸些什麼。惟有駐獨弗兩國的使臣覆電,都說勸無可勸,中國宜極早預備。
大皇帝看見各處所來的電音,慌忙親自臨幸任其艱的私第,請他畫策。任其艱歎了一口氣道:「咳,這些事都是臣早經料及的。現在臣歸心如箭,不暇籌及其他。倘不幸中國與白人開了戰端,那總統水陸兵馬的大元帥,臣敢保舉一人。」大皇帝連忙問道:「先生保舉的是誰?」任其艱道:「就是前任海部大臣黃之盛。」大皇帝聽說,極意嘉納。這日回到宮中,就傳出諭旨特簡戶部大臣金作礪任為首相。一面又把兵部大臣與海部大臣召入宮中,教把戰時的預備,暗地裡先為佈置,免得臨時措手不及。
不說中國大皇帝小心處置這事,且說匈耶律國王自從各國駐使下了哀的美敦書之後,匈王恃有中國保護,仍舊不允保護白人性命財產之要求。各駐使見待至二十四點鐘之後,匈政府不肯降心相從,沒奈何,只得一律下了國旗,遄回本國。匈王一面發電告知中國大皇帝,一面部署兵士,所有與惡國接界的積黎夫河要口暨東方坎爾把揚山上各炮台,俱添了幾萬軍士嚴密防守。又把全國的軍艦十餘艘,都調集阿德利亞基克海沿岸一帶,以防各國由此地進兵。一一都署已畢,只靜待中國大皇帝示以方略,便當拿定了鐵血主義與各種拼個死活。但是國中黃白兩種的百姓,仍舊要不時互相攻擊,只得一面出示解勸,一面派兵彈壓。那白種百姓有不願隸屬匈國,攜了家屬逃往他國去的,也不去追究。此時白種諸國,見己國使臣竟不能迫令匈王立約,已經下了旗轉來,倒也要公同商議個辦法,不能就此罷手。於是仍由獨弗兩國發電與前番在萬國平和會與議各國,大旨說是匈事已經決裂,勢不能不動干戈。我同種諸邦,如果踐行前次會議的條約,當於兩禮拜內一同派出兵隊,前抵匈境,向匈王問罪。且須公舉一諳練兵事的大員,以為統帥,俾號令歸於此一人之手,以免僨事。我同種諸邦幸勿觀望,云云。這道電報一經分佈開去,果然就有三十餘國依言派出軍艦,如期出境,相約到了阿德利亞基克海取齊。然後再公舉統帥,內中只有羅獨亞肐四大國,以及色爾為貝加立等數小國,都是由陸路調兵,直搗匈境。此外如美洲密黑制必等國,因為國內僑寓的華人,得了這個消息,不肯擔承軍事上的義務,反與白人大起衝突,政府派出官兵去彈壓,便與官兵對敵,以至各國自顧不遑,一時調不出兵來。就是澳洲各國屬地上的情形,也是如此。
這且按下不題,且說匈王於獨弗兩國發電徵兵之後,也趕忙發出一電到中國,請中國大皇帝速即發兵往援。大皇帝立刻與首相金作礪計議,電召前任海部大臣黃之盛入京,要拜他為總統水陸諸軍兵馬大元帥,與他商議起兵往救匈耶律這事。這一來,有分教:
鬼泣神愁開殺運,雷轟電掣顯神通。
欲知黃之盛接了電旨之後,果肯入京與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