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和議

  方孫中山受事之前,北庭已有停戰之議。唐使在滬,彼此函電交馳,事頗秘密。然電文之明示海內,皆冠冕之詞。時總理之意,力求與黃陂合一,主和不主戰。故勒兵不發,坐待佳音。而林述卿尚僕僕以戰術告諸道,乃一無聽者。
  仲英一日忽得述卿書,詞至憤鬱。秋光奪而讀之,書曰:
  仲英足下:僕別後,至維揚。城北迎迓至恭,然察其意殊落漠。已而僕所部與城人少有齟齬,城北執而囚之。有人潛告,意將加害於僕。害之與否,僕所不計。然既不相助,留此殊無意味。遂至下關,遇舊部白額虎,言:「昨晚有人以長電歷道君之短處,進見總統必無幸,不如速行。」僕不聽,仍進謁總統,求撤司令部,並陳述北伐計劃。總統默然,似不當意,則已中讒慝之言。因極力求退。然有人告我,總統將不利於僕,有人堅執不可始已。今聞南北已通電主和,則北伐之事已付子虛。南中尚有薄田可耕,計以臘盡歸。須斯當相見於滬上。述啟。
  仲英太息無言。秋光再讀其書,謂仲英曰:「此君血熱,於世途閱歷殊鮮。彼人以虛名擁大位,寧解用兵。且北軍嚴扼要害,南中洞兵要者,亦知不可隳突。又有唐使居間,和局已在早晚。述公已解兵柄,有言胡足動人。且不擇人而言,愈見其戇。如此將才,乃令淪廢,深堪憫惜。」
  語未竟,有二客至,則蘇寅谷、倪伯元也。寅谷極道契闊,且問病後情況。仲英一一語之。伯元曰:「仲英亦知和局已垂成乎?」因出懷中所抄清廷諭旨,示仲英〔諭〕曰:
  朕欽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內閣代遞唐紹怡電奏,民軍代表伍廷芳,堅稱人民志願,以改建共和政體為目的等語。此次武昌變起,朝廷俯從資政院之請,頒布憲法十九條,告廟宣誓。原冀早息干戈,同享和平幸福。徒以大信未孚,競爭迭起。予惟今日,君主立憲,共和立憲,二者以何為宜,此為對內對外實際利害問題,固非一部分人民所得而私,亦非朝廷一方面所能專決。自應招集臨時國會,付諸公決。茲據國務大臣奏請,召集近支王公同議,面加詞(詢)問,亦無異詞。著內閣即以此議,電令唐紹怡轉告民軍代表,預為宣示。一面由內閣迅將選舉法,妥擬協定執行,克期召集國會。並妥商伍廷芳,彼此先行罷兵,以安群生,而弭大難。予為天生民而立之君,實司牧職。
  原以一人養天下,非以天下奉一人。皇帝纘承大統,甫在沖齡。餘更何忍塗炭生民,貽害全國。但期會議已決,天視民視,天聽民聽。願我軍國民共謀大計,予實有厚望焉。欽此。
  仲英讀訖,愕然曰:「然則遜位矣!此非南北同心,烏能奏此大效?然南北二軍調停非易,伯元、寅谷以為如何?」秋光笑曰:「然則非中山遜位不可。中山為惠而不費之唐虞,於毫末亦無所損。」於是三人大笑。秋光曰:「中山果能遜位,則中國之禍,必且未艾。」三人咸為愕然。秋光曰:「此易辦耳!百戰而得金陵者,投之散地,而人人各詡元勳。北軍以驍勇欲試之鋒,抑之勿動。北軍之意,以為一動即可平南,眼底已不著南士。而南人所謂元勳者,麋沸麇至,異日酬庸,烏能盡償其願,必且抑抑無歡。而北庭官僚之派復多,黨人不得志,必借傾覆專制之名,奉一二偉人,作第二次之革命,則事亦不可不防。」蘇、倪聞而大服。仲英尤點首不已,歎曰:「令人不能不服秋光之遠識。人情難一,美利難普,不二年中國南北之爭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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