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完鎮

  仲英連日佐述卿筆札,兼籌規取鎮江之策。得秋光書,幾不能復。述卿既往大觀樓,乃伏案作書報秋光曰:
  秋光女士惠鑒:得書讀至數十遍,已縫錦囊佩之胸際矣。天下見地之高,持論之正,料事之精,寧有如我秋光者邪?鎮江都統,昏憒不習戰。旗丁貌為訓練,暇則籠百舌、飲醇酒,用自娛適,人無戰心。林述卿謀自蔣王廟,以巨炮下瞰滿營,一轟當立潰。惟新軍三營,已分駐丹陽、高資、新豐諸處。精銳可用者,特蔣王廟一軍。顧東南大勢,民軍已得其要領。
  兵民咸惡親貴之貪沓誤國。吾思不舉則已,舉則必濟。
  計此間動兵,為事不過三日。女士所辦紅十字會如何?
  被創壯士,果得姑射仙人為稱藥量水,即被巨創,定無不癒矣。惟此事非合群不為功。籌費固賴之公家,然擇地必須嚴潔。病人便旋之事,固需男工。但以牀席裀褥種種言之,費已不資。滬上女界諸名流,有無柄握,務乞詳示。老叔母長齋繡佛,足不下樓,未知遲青軒中邇來增幾許佳什。雄於前數年東涂西抹,間為詩詞。從軍以來,一切都廢。顧為女士之故,轉生我拈弄翰墨之心。林述卿亦間為小詩,瑯瑯可誦,在今可云儒將。異日女士能至鎮江,可以與述卿相見。
  其夫人已居滬上,頗鎮定,不畏死,亦女中之傑出者也。秋氣已深,諸惟衛攝。不備。
  書訖,述卿歸,飭各隊官每隊出兵二十名,赴上海領子彈。
  並同時下令,以王子澄領蔣王廟軍,以許仍士領劉營軍,翌日出發。是夜軍中人人受令,備戰事矣。
  十六日,孫萌至軍,飛柬招述卿赴飲。席間語至慷爽,言鎮江可圖。述卿曰:「統領知旗營兵額實數乎?統領知各炮台客兵實數乎?」孫萌曰:「否。」述卿曰:「然則詎易言攻取之策。且前日統領分遣諸軍散處丹陽、新豐、高資之間,信息睽隔,咄嗟號召為難。」孫曰:「此非某意也。」述卿曰:「軍中意頗異同,謂公屍之。」孫嘩辯不承。述卿遂以質言動孫:
  「請將散駐新豐、丹陽軍隊集京峴山攻城;留明字一軍防高資。」孫大韙其議。時談維城適在座,微語孫萌曰:「林君部署井井,有大將乾略,不如以此軍屬之。」孫諾,登時請述卿長此軍。時軍中聞孫萌來,頗不懌。迨聞以大權屬述卿,始悅。十七日,發令移營,趣京峴山。
  十六夜,仲英屬稿發文告。伯凱則宣告諸軍。倥傯至遲明,人人各以白布纏臂,眾擁林述卿出廣場中。諸軍環列,舉槍為禮後,靜默一無聲響。述卿乃亢聲為眾演說曰:
  「自愛新覺羅氏入關,據有中夏二百六十餘年。種族既殊,漢種懨懨蜷伏威稜之下。貴賤之辨既嚴,囚奴之辱無訴。顧物極必反,漢種自知慚慨,故力謀反正,復我漢民威儀。然前僵後踵,經斬殺鏟刈,仍不少屈。憤鬱既深,故武昌一呼,應者四集。今蘇、滬諸處,以次收復。鎮江一隅,寧非漢種所屯聚者邪?諸君子不以某為不肖,命長此軍。某不敏,願執鞭策,從諸君之後,傾此政府。冀有重見天日之期,即為漢族再興之日。謹與諸君約法:一為嚴守軍律,一為從令。一違法必懲,無憚親故。一自宣佈獨立後,兵給雙餉。戰時給養,均出公家。」
  演說後,諸軍呼萬歲。遂改鎮軍三十五、三十六兩標為鎮軍第一協。以端木元森統第一標,以明榆林統第二標,全祖興為總執法。遂頒軍令曰:
  象山、焦山兩炮台,向城轟擊。炮聲動,城中自有內應。劉協統率第一標一、二兩營,趣東門猛攻。
  入城後在道署集合。端木統帶率第二標一、二兩營趣南門。入時撲旗營,至都統署集合。第一標第三營屯京峴山,為總預備隊。攻城時,專聽京峴山舉烽,拔隊進撲。領軍則居總預備隊,以便策應。
  是夜傳檄四出,均仲英屬稿。十八日黎明,軍中一一受令,將於夜中舉事。述卿遂以書寓程都統曰:
  漢族受滿人陵侮垂三百年矣!文字之獄,動致赤族;捕奴之律,禍及鄰毗。漢將有功,則滿人屍之;官中美利,則滿人據之。不耕而食,竭四海之力養此庸懦;無階而貴,雖萬惡之罪均與洗宥。顧僥倖無持久之計,讎仇有必復之時。今天下共和,鎮江不能獨為貴都統所有。幕府已集兵城下,深恐不先奉白,猝爾乘城,不惟於大義有乖,且恐有無辜見累。貴都統當相時度勢,自明去就。如願釋甲,當於得吾書後,將旗營兵械馬匹,全數錄交轅門,當以客禮相見。竭誠奉白,幸乞三思。
  程得書大震,集其所部籌議。顧聞防營及各炮台已悉入民軍,且衛兵及巡防隊亦已外向,知不能戰。且前一夕紳商集合公署,乞解兵柄,聽民軍入城。而旗營又多半逃潰,人不任戰。
  程太息,報書請降。程自念身為清室重臣。力屈勢窮,義宜自裁,遂縊而死。而城外諸軍未之知也。
  時諸軍俱集京峴山前,待蔣王廟舉烽。各營分配地點已,肅穆靜待嚴敵。下視各村,田牧如恒,初無驚擾之容。述卿謂仲英曰:「此文明之師也。顧伯凱安在?」仲英曰:「已隨劉協統趣東門。」述卿曰:「賢兄殊有膽智,而仲英文采,殊過其兄。」語已大笑。時各炮台咸以人至司令處,問開炮當以何時。述卿言:「程都統已投戈降,鎮江不血刃矣。」
  午正,整兵入城,全城安堵。紳商集面元戎,遂尊林述卿為鎮江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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