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三.
吃過午飯,大家分頭行事,東尼去借車,我想去找個朋友,借些資料惡補一番。凱洛琳也要出去接洽回里約的便車,我便邀她同行。她與菲力約好五點鐘在教堂前的廣場見面,我答應她一定準時趕到。而且我還必須在七點以前回來,在這裡與東尼等會合。
出門後,我攔了一輛計程車,她嚇得直伸舌頭。我說:「抱歉,現在只有勞斯萊斯可坐,將來有機會,再請妳坐牛車!」
上了車,她故意坐得離我老遠。我拍拍身旁的坐墊,她頑皮地笑笑,不理我。
我睜大眼睛,望著她身旁的車門,嚇她說:「別動!」
她若無事然地轉頭看看,我說:「有隻蟑螂鑽進門縫了!」
她聳聳肩,不肯上當。
「妳很猶太!」我只好自我解嘲。
「為什麼?」她不解。
「因為猶太人不肯施捨,很小氣!」
「誰說的?愛爾蘭人才小氣!」
我又錯了!要說俏皮話,還必須有共同的語言。
「妳晚上去嗎?」她一直沒有表示是否要去,尼奧早已把她當做外人,也未徵求她的意見。
「當然會去。」
「為什麼是當然?」我有心挑逗。
「你以為是為了拜月?」她瞅著我,很俏:「我不信月亮能給我什麼!」
「妳到底是美國人,連夢都沒有一個。」
「你到底是中國人,連幽默都不懂。」
我們笑著,我恨不得抱著她狠狠親熱一下,我不禁訕訕地說:「很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中國與美國的距離太遠了!」
她不答腔,把臉掉向窗外。我這個老毛病總是改不了,只會在口頭上賣弄一下,不採取行動,又能期望什麼呢?她馬上就要離開了,理應把握良機。她知道我對她的情意,如果再不進一步,也只得到此了。
我鼓足了勇氣,問她:「妳能不能為我做件事?」
她回過頭,頗有戒心地看著我,說:「你說。」
做什麼呢?我想請她不要走,又知道這根本不可能,只好說:「希望妳在走前不再吸食大麻。」
「別開玩笑!」
「這只是我的希望。」
「這又能證明什麼?」
「證明妳能控制妳自己。」
「大麻不會上癮,我隨時可以不抽。」
「今天妳就辦不到。」
「當然可以,但沒有必要。」
「有必要!」我堅定地說:「我們明天就要分手了,今夜是最後一夜。希望妳我在這短短的一天中,能夠頭腦清醒地在一起。」
她想了一會,說:「好,我答應你。」
我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輕輕地移近唇邊吻著,她優雅地把手抽了回去。我趁勝追擊:「還有一個請求算不算多?」
「一個和兩個沒有多大的分別。」她輕鬆地說。
「為了留個美麗的回憶,行前能否讓我吻妳一下?」
她立刻扭過頭去,不置可否。我知道她沒有拒絕,頓時心花怒放,又補充一句:「不論妳同不同意,今夜我要試試。」
「喂!中國人!難道你們連做愛都要事先規範?」
「啊!那倒不需要,但是求吻可不一樣!」
「為什麼?」
「因為中國有些地方乾旱缺水,接吻之前要先漱口才行。」
我決定今夜搬回她房中,夢想著她的香唇,她的擁抱。我堅信,在那一道防線攻破以後,便是冰山也能溶解。
她的過去,一點都不重要,我要的是她,是過去所塑造成的她。甚至那一直騷擾我的同性戀說法,也不再是阻礙,只要她與我和好,這種謬論自然不攻而破。
我的朋友不在家,我便陪她去接洽便車事宜。而她那批朋友要下午三點多,才會來海灘作日光浴,此刻為時尚早。
「沒想到會坐計程車,所以來早了。」凱洛琳滿心歉疚。
「不早,我們還有三十六個小時。」
「你們中國除了算盤還有什麼?」
「還有十億人口!」
「我不信!我只聽到一些空話。」
她說的不錯,可是除了口頭賣弄外,我還能怎樣呢?
「你的朋友從里約來沙市,只為了作日光浴?」我換個話題。
「是的,里約很悶熱,氣候沒有此地宜人。」
我們走到海灘盡頭一座古堡旁的草地上休息,口裡飲著冰涼的椰子汁,身體曬著暖烘烘的太陽。天色像是一整塊淨青的玉璧,不帶一絲雲彩。那斜掛的金色陽光,在爽涼的海風下,連剩下的一絲火氣也被吹得煙消雲散。到處是閒散快樂的人,成雙的情侶,成群的頑童。有人在石岸上垂釣,也有人在水裡戲浪。
我不斷地找些話題與她談,她總是靜靜地聽著,偶爾糾正一些我在時式或單複數應用上的錯誤。有時為了避免正面的回答,或無意讓我的夢囈太過平淡,她偶而會來個突擊式的反問。我不甘示弱,也學會了預設圈套,兩個人不知不覺的鬥起法來。
我望著那無垠的海平面,夢語般說著:「海的那邊是我的家。」
「你懷念嗎?」
「當然,我在那裡生長,我屬於她。」
她淡淡的若有所思。
「妳也懷念家嗎?」
「當然。」
「妳見了我的家一定會喜歡的!」
「奇怪!為什麼不是你喜歡我的家呢?」
我得意地說:「我當然喜歡我們的家!」
她自知失言,紅著臉,閉上眼,仰臥在草地上,不再作聲。
陽光蓋在她身上,在她青春的輪廓上投射出連續的弧線。她可愛的面龐煥發著光彩,雙頰像初綻的薔薇,透著羞意。
她起伏的胸脯,是光影最溫柔的傑作。在優美無匹的起伏之間,兩顆孕育著密汁的紫葡萄,傲然半踞在山峰的頂點。
最令我心折的,是兩峰之間,若隱似現的谿谷,極具韻律地波動著。不知不覺地,我的心也隨著跳躍,一種不可遏止的慾望,誘使我伸出手去,我要犁遍這蔥翠的草原,播下我熱情的種子。
她察覺了我的痴態,翻過身去,伏臥在地上。我趁勢愛撫著她的秀髮,俯下身去,嗅著那清幽醉人的芳香。
「幾點鐘了?」她突然問。
好無情的時光啊!快四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