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黃昏時,甘格正好趕回來吃飯,還帶回來一個少女。她名叫珊德娜,其身材之健美,不遜於任何表演女郎。東尼見了她,幾乎把手中的盤子摔掉,他們熱烈地擁抱,親吻。
東尼扳著她的雙肩,看了又看,說:「這些時候妳到哪裡去了?」
珊德娜神秘地笑笑,舉起左手,無名指上有只閃亮的金戒指。
「誰?是不是……」
「別猜,你不認識。」
「妳滿足嗎?」
「是,又不是。」
「什麼是?什麼不是?」
「白天是,晚上不是。」
東尼大笑,在她屁股上扭了一把,說:「所以來找老朋友東尼?」
珊德娜向甘格飄了一個媚眼,投向他的懷裡。東尼酸溜溜的說:「我嘴上功夫可比他強!」
「所以我兩個都要,一起來。」
我看了凱洛琳一眼,她視若無睹地吃著飯,東尼又過來介紹我們認識。
「中國人?」珊德娜極有興趣地上上下下打量著我。
我覺得她非我族類,懶得理她,只嗯了一聲,便坐下用飯。
吃完飯,我和凱洛琳在廚房洗盤子,前面嗯嗯唔唔地已打得火熱。東尼一再叫我們過去,我推說工作未完,凱洛琳則把盤子放妥,便過去了。
凱洛琳一去,我心中便著慌,我怕她參加那無遮大會,卻又希望能佔佔她的便宜。我不能容忍別人分享她的肉體,即使是看著,我也忍受不了。
其實我不該存什麼幻想,她早就混跡在這群嬉皮中,愛對他們僅是一種需要,一種肉體的接觸。一般進步的現代青年,甚至宣稱性愛與握手並無分別。我雖然不贊同,但是在這種環境下,難道還真期望她是一株不染於污泥的素蓮?
要嘛,遠離這種環境,以免受到影響。可是我已經由正常的社會逃避到了這座危島,還有何處可避呢?再不然,接受他們的人生觀,大家打成一片。但是這樣做目的何在?為了分享那種連豬狗都有的快感?還是想趁機與凱洛琳苟合?如果她並不愛我,而我卻想佔有她,那又與禽獸有什麼分別?
我最需要反省的,是每想到凱洛琳與別人在一起,我就百感交集、心神難安。美其名是為愛,難道這不是私心嗎?我很想測驗一下,如果凱洛琳也參加了那種集體雜交,我的心態又會如何?
待我刷洗完畢,迫不及待地走入娛樂室,地上三個肉體已在不停的翻擾著。而在另一側,凱洛琳竟與剛剛回來的沙爾索,靜靜地坐在墻角,抽著大麻。這個鏡頭,令我憶及一部生態影片:兩隻兀鷹蹲踞樹梢,在原野上,則有幾隻豺狼與獅子生死肉博。
珊德娜不停地扭動著,渾身放射著火焰,與東尼、甘格糾纏不已,三人固人似乎絕望地掙扎在天堂與地獄之間。我則參加了凱洛琳的陣營,在大麻的魔力下,我看到東尼左手的的手指浮沉在一片羊脂上,一粒葡萄開始堅挺茁壯。再下去,手變成遊移不止的狂飈,殘暴地蹂躪著大地。珊德娜面部痙癴著,五官扭曲,舌頭掛在唇外,喉嚨中發出怪異的呻吟。那不是享受,分明是一副生不得、死不了,無法解脫的狀態。
在幻思中,我好像是那隻大手的主人,正有待君臨天下。這時,我的神智非常清明,只是手腳有些麻痺。珊德娜屬於另一個天地,凱洛琳才是我的殿堂,既然有此良機,我曷不試探一下?我不再猶豫,慢慢地移到凱洛琳的身邊,故意用腿碰碰她。
「坐遠點!」她的聲音堅決而冰冷,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刺進我的心靈!
一個我不願想像的疑念突然襲來,同性戀!是的,否則她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無動於衷!這也解釋了她何以拒絕東尼以及我的情感。
我還記得,那天瑪琍亞曾告訴過我,說她是同性戀,當時我沒有放在心上。這幾天來,各方面都顯示出她是不正常,我卻始終認定她有什麼難言之隱。今天,這個謎團冰釋了。
門口傳來一陣剝啄聲,立時,我心神一震。我掙扎起身,開門一看,是一個身材苗條的女郎,她說要找東尼。我問她的名字,原來是威瑪!
我忙請她到工作室稍候,然後去通知東尼。
東尼一聽,恨聲埋怨我。他滿嘴滿鬍子都是濕淋淋的,渾身也都是汗,珊德娜身上更是熱氣蒸騰,東尼一停,她便忍不住扭動起來。
「我去告訴他你不在,好吧?」我也覺得不太合式。
東尼想了一想,說:「她長得漂不漂亮?」
我心裡好笑,他吃著碗裡,卻想著盤裡。我點點頭,於是東尼說:「朱!人生就是這麼回事,今夜大家一起玩玩,你也參加。」
我正想開口,珊德娜喘著氣,掙扎著坐了起來,一手拉住東尼。說:「死鬼!快些!」
東尼爬起身,卻把我按住說:「我累了,換個中國菜吧!」
我還來不及閃避,像一條蛇一般,珊德娜熱烘烘的身體已滑進我懷裡。一股刺鼻的羶味,直鑽入我的肺尖。本能地,我推開她濡濕的肉體,急得大叫:「放手!我有事情!」
她失望地看我一眼,回身投向甘格。兩個赤條條的肉體,又滾成了一團。
東尼穿上衣服,走到工作室,我也尾隨其後,看東尼要怎麼對付威瑪。
顯然,威瑪已經聽出一些端倪。一見東尼,她羞得一顆頭埋到胸前,說什麼都不肯抬起來。
女性最厲害的武器,便是羞人答答的神態,沒有哪個男人消受得了。東尼一見,骨頭都酥了,他用左手抬她的臉,兩隻眼已發出火花。他充滿柔情地說:「妳真美麗!」
威瑪身體一軟,倒在東尼肩頭,將臉埋在東尼的左膀。東尼低下頭去,在她耳旁說了句悄悄話。威瑪搖了搖頭,但整個人已投向東尼身上。這時,後面傳來一陣陣珊德娜哼唧之聲。東尼一隻帶石膏的手已挽著威瑪的腰,把她拉了起來,威瑪也半推半就地隨他到後面去了。
想不到竟然這般容易,肉慾本是人類的天性,兩情相悅本無可厚非。但米朗達早上才說過,他的女兒已厭倦人生,難道就這一刻,一切都改變了?
性交並不是羞恥的情事,正因如此,生命得以延續。然而人之所以為人,是在具有與動物相同的身體之外,因進化而產生了一顆判斷事物的頭腦。身體有身體的機能,保證了生命的生存;頭腦則可以把生存的過程記錄下來,讓人瞭解事物到的因果,因而能更成功地應付各種狀況。
身體當然有身體的需要,人不僅要滿足它,更要避免日後可能發生的遺害。頭腦所認知的經驗,能有效地告訴人,什麼是利,什麼是害;什麼是近利遠利,什麼是大害小害。這種人類長時期趨利避害所累積的經驗,在環境的考驗下,形成了文明。就憑這一點,人類得以成功地成長、壯大,延續至今。
但是,生命體歷經數十億年的進化,感官機能全然自動運作,不須人去操縱。但大腦只有數十萬年機遇,而因經驗而累積的文明,更只有幾千年。對多數心智尚不成熟的人,文明相當於一種桎梏,必須丟棄。因此,當人類社會穩定了,當前的危害消了,人們立刻用金質巨鎖,將大腦朿之高閣,
性就是最明確的例証,人類在飽暖之餘,感官遲鈍,唯有性交能提供足夠的滿足。為了滿足性慾,男男女女常不顧一切,把禁忌丟棄一邊!為此,在人類社會上,有不少種族因返親交配而導致絕滅!能傳衍下來的文化古國,早就認識到性泛濫的危害,特別制定了各種規範,以防止不幸的發生。
然而,性是生命的基礎,而由生命需求所導致的生存矛盾,正是人類文明的著力所在。當人具足了生命的認知,也理解到人與動物的異同,就會知所警惕,擇善而行。其中矛盾越大,人類的掙扎越激烈,文明所煥發的光輝越是盛大。最後,在時機成熟下,始能達到完美的諧和,直臻天人最高的境界。
這種諧和,人類稱之為愛,是兼具感性、理性及靈性的微妙情操。愛應以整體利害為前提,懂得如何調和其中的矛盾,才是真正的愛。
基於這些因素,我不贊成把性交當作一種遊戲,尤其不認為可以公開展覽。性交是人類一種私密、親暱的行為,加上天理賦與彼此的愛、瞭解、期望,成為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我承認我有人的需求,但卻堅持自己的看法,我認為人一旦失去天理,即與禽獸無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