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上青墳不忘貞友 來舊宅情感故人

  話說眾人正同飛雲說笑,聽事嫂子來報,金陵珠大太太同璉二太太到了。眾人大喜,忙去迎接。剛到景福堂,見李宮裁同平兒,後面帶著毓哥兒、寧馨姑娘兄妹兩個。寶釵、海珠們就在景福堂補拜年,道喜問好。桂堂、巧姑娘磕頭請安,鬆壽弟兄們彼此相見,熱鬧作一團。宮裁同平兒道:「等見過老太太,咱們再說話。」
  眾人陪著轉到後卷棚,見桂夫人、石夫人、金夫人、梅姑太太、柳太太、竺太太帶著姨娘、姑娘們上前迎接,彼此相見大喜。金夫人道:「你們姐妹兩個怎麼今日才來?仔嗎三奶奶又不同來?」宮裁道:「家裡事多,那兒丟得下。好容易料理妥當,交給三奶奶照管幾天,咱們姐妹兩偷空兒給老太太道喜,又給兄弟妹妹們送行。」平兒道:「珍大哥有書子來,說劉大人已起身回籍。蘭哥兒到京,那宅子亦用不著什麼收拾添改。
  倒是兵部大人對珍大哥說,叫知會武烈夫人,必須要去望闕謝恩。連那幾個受封的,都斷不可少。我來回太太,讓寶姑娘們去謝恩,才是個道理。」寶釵道:「我昨晚燈下起了一數,知驛馬已動,難以遏止。說不得應該去走一遭。」平兒們點點頭,來到怡安堂同夫人、太太、姨娘們俱各道喜行禮。
  桂夫人道:「你們兩位太太都在楚寶堂,先去見個面兒,再往介壽堂去不遲。」宮裁、平兒都道:「甚是。」來到楚寶堂,見王夫人、柏夫人老姐妹對坐下棋。宮裁、平兒上前請安磕頭,彼此問過安好。宮裁們回了些新舊要緊家務,並祠堂、墳墓、莊田、房產之事,又回些親友中嫁娶婚喪之禮,才回到珍大爺寄來書信,念與太太聽過。柏夫人對王夫人道:「這是一件正理,要去。」王夫人點頭道:「你們且去見過老太太,咱們再說話。」
  宮裁同平兒下來,往介壽堂見祝母請安道喜。略敘幾句閒話,就將寶釵必得進京之話說了一遍。祝母點頭道:「這是理該的。有誰高興的,同寶姐姐去逛會子來也好。」平兒笑道:
  「老太太這樣吩咐,只怕高興的人多著呢。」祝母笑道:「他們後生家愛東逛西逛,不像咱們上了幾歲年紀,一動不如一靜,多坐會子都是有趣的。本情家裡又沒有什麼丟不下的事,讓他們去出個景兒也好。」宮裁道:「寶妹妹去,不過來回三個月,出慣門的不值什麼。」祝母對毓哥、寧馨道:「慧兒們都跟著他母親們作鬥草會,你兄妹兩個也去熱鬧罷。」毓哥答應,同寧馨來如是園,找著慧哥兒、定哥兒、閏姑娘、寄生一班小兄妹同在一處玩耍。宮裁、平兒在介壽堂同各位太太們陪祝母飲酒閒話。寶釵們在園中作長宵之會,笙歌達旦。
  次日,夢玉們去各處上墳,寶釵眾姐妹相約給周婉貞上墳,都到接引庵相會。等玉大爺們上過祖墳,周惠夫妻帶著過繼裱褙匠的兒子周貴,又是奶子抱著周大奶奶週歲的小兒子福兒,先在婉貞墳上搭棚伺候。不多會寶釵同奶奶、大爺們到齊,上香酹酒,一齊跪拜,急的周惠夫妻磕頭叩謝不及。眾人拜完之後,寶珠道:「我代婉姐姐拜謝諸位哥哥、姐姐。」說畢,倒身下拜。寶釵們不覺心動,趕忙同拜。眾人在棚下吃了一會茶,夢玉道:「我還要到一處去燒張紙兒,你們先到庵裡去等。」海珠道:「是要給桑奶子上墳,只要差人去燒張紙兒,何必要你自去。這不可笑!」眾人都說海姐姐說的甚是。夢玉笑道:
  「我並不是給桑奶子上墳,另有一個必須我親自到的。」秋瑞笑道:「我知道,生前我作過惡人,死後落得做個人情,讓他去罷。」海珠、紫簫忽然想起,點頭道:「不錯,咱們不犯吃鬼的醋。請大爺去上墳,咱們都到庵裡等候罷。」眾姐妹一路笑著上轎,又往接引庵來。周惠備下精緻素面伺候。原來夢玉去給素蘭上墳、燒紙、上供,禱祝一番,來到庵裡,同姐妹弟兄用過素面進城。接連兩日往各處辭行。
  寶釵將願去逛的姐妹回過老太太,都趕著收拾起身,各院中無不忙亂。夢玉帶老家人徐忠並幾個老成得力家人、小子,寶釵帶林之孝的兒子林全同董升、蘇貴兩對夫妻,還有璉二奶奶派的家人小子、姑娘媳婦,碼頭上搬運行李,晝夜不絕。此時祝母們也不知誰是去的,誰是在家的,只等他們起身後才能知道。
  到了起身吉日,來送行的男女內外擠滿。夢玉將垂花門以外之事,重托梅、鞠兩丈人耽承料理;托查本、槐蔭、趙亮、周惠管理兩宅事務,小心謹慎。各位師爺、各鋪伙計、各職事家人,俱面為諄托。外面交代妥當,到楚寶堂來,命姑娘們用玉杯斟上一杯美酒,向著探春跪下道:「敬姐姐這杯酒。我將兩宅中事務盡交姐姐一人總理,分我母親們心力。我也不說別的,總是夢玉死生富貴與姐姐同享。」探春一手接杯,一手相扶,淚如雨下道:「你放心,我不負重托。」海珠們亦俱拜托。夢玉同眾姐妹往四堂拜托各位姨娘同職事的姑娘、嫂子。兩宅中的姑娘、嫂子聽見大爺就要起身,比那周娘子府場分別還要傷心,無一個不哭的兩眼通紅。連那些不得時的丫頭們,也是順著鼻子盡淌眼淚。
  祝母歡喜孫子成名做官,簪纓有繼;悲的是遠離膝下,不能朝夕相依。瞧著寶釵領著姐妹弟兄跪了一地,磕頭辭行,祝母將塊挑花羅帕握眼拭淚,將右手對著他們向外亂擺。柏夫人們知老太太之意,向著寶釵眾人用嘴呶道:「你們去罷。」夢玉涕下如雨,同寶釵眾人退出介壽堂,都到怡安堂等候各位太太。只見金鳳、紅綬、彩鳳對寶釵道:「二奶奶只管放心,不必惦記。太太有我三人服侍,再無不竭盡心力。」寶釵道:「太太待你三人如女,就是我妹子一樣,再無不放心之理。」正說的熱鬧,只見各位夫人、太太都往介壽堂下來。柏夫人道:「老太太說沒有別的吩咐,叫你姐妹弟兄休分彼此,總要一生和好,關切照應。各家的祖父,都是清介忠正,務要你們做官無墮家聲,須各替祖父增光,清廉報國。倘聲名狼藉,斷不令足跡入家門,從此不復相認。再隔數年老太太八十大慶,望著你們回來祝壽,團圓大會。一路上和氣小心,諸事謹慎,餘無多囑。」姐妹弟兄跪領慈訓,連聲答應。柏夫人、王夫人、薛姨太太們一齊道:「我們並無別囑,總切記老太太的慈訓就是了。你們幾個同寶姐姐去逛的,同去同來,休要耽擱。」桂夫人道:「說不了的是離情別緒,吉時已至,讓他們走罷。」寶釵答應,拜別過眾位太太,領著眾人就走。李宮裁同平兒拉著寶釵,又交代了些說話。太太們一直送到茶廳,看著上轎。
  寶釵、海珠對查大奶奶們又再三諄囑幾句,這才上轎起身。
  來到碼頭,有總鎮姜大人同文武各官在館驛送行,並差官領五十名水師兵,擺隊護送過江。寶釵等面為稱謝。其餘男女親族俱送至江口,人人灑淚而別。梅香月、鞠冷齋代女媚、兒子致謝。各官回署。水面上鼓樂聲中,又是連聲大炮,各船放開江面。
  夢玉在寶釵船中說話,有汪嫂子進艙來回道:「跟二老爺去的周太要見。」夢玉忙吩咐叫他進來。周太答應,走進官艙,給寶姑奶奶、大爺、大奶奶們請安。寶釵忙問道:「老爺好!差你回來幹什麼?」周太道:「老爺同三舅老爺因吏兵二部催著進京,不能耽擱,為此趕著起身回家,瞧瞧老太太就要進京。
  差奴才作前站,老爺們明日可以到家,只怕攆得上大爺們都論不定。」夢玉們大喜道:「你快些家去,給老太太個信兒。橫豎咱們走的慢,老爺很可攆得上。」周太答應出艙,跳上快船回去報信。次日祝筠同桂廉夫到家,母子歡聚數日。祭祖掃墳,請客開筵,內外又熱鬧了十來日,這才起身到京不表。
  且說寶釵們開出江面,有金山寺長老率領僧眾送行,每船送金山豆豉、果品、點心,夢玉們再三致謝。船入瓜洲口,寶釵吩咐辭謝了營中官弁兵丁。夢玉命前後各船泊在金龍大王廟前,請各位爺們上去拈香。廟中和尚到船迎接,寶釵約眾姐妹們一同上去。此時廟中早已點上香燭,分作幾班禱祝禮拜。夢玉對柳緒道:「當年我同你江口分手後,到此廟對神許願,並在壁上留下一詩。今日果稱其願。」柳緒同玉友們走到壁前,見夢玉所題詩句,十分感歎。又到神前拜謝,取銀一百兩,交與和尚重塑大王金身,演戲酬願。
  姐妹們拈香已畢,趕著上船,往揚州開放。剛到塔灣,就有雲巢庵月上親來迎接,上各船相見,請各位奶奶同眾位爺們到庵歇息。寶釵同夢玉們商量道:「咱們在揚州,原為給林姑娘上墳,並非要遊玩耽擱。若到碼頭,一定被各官纏住,你請我請的,白耽擱工夫,依我說不如就在這兒上去,到雲巢庵領了月上的情,就在庵中相聚一宵,明日在林姑娘墳上盤桓半日,吃過早飯開船。各衙門咱們都不去驚動,吩咐眾家人,有來接的回帖請安道謝,不用留帖。」夢玉們點頭道:「姐姐所見甚是,吩咐老家人徐忠照著去辦。」不一會各船靠著一帶空堤,一字兒泊住。眾家人上去趕辦轎馬,並明日林姑娘墳上祭品香紙及爺們的早飯。各人分頭去辦,一會工夫,轎馬齊備。夢玉弟兄同寶釵眾姐妹一齊俱往雲巢庵來。
  原來月上得賈、祝兩宅護法,庵中添蓋方丈、禪房、花園,十分精雅,房屋甚多。又招收了些徒弟,庵門興旺之至。寶釵眾人來到雲巢庵,先上殿前拜佛,各處拈香。月上師徒擊罄鳴鍾,甚為恭敬。候參拜已畢,請入方丈待茶。秋瑞道:「拜佛已畢,謹防緣簿。」寶釵笑道:「月師是我閨門佛印,且是妙公弟子,諒能免俗。」月上笑道:「緣簿剛要出現,被寶二奶奶當頭喝住。名曰緣簿,其實夫緣。」夢玉笑道:「無緣正是有緣。咱們今日是緣外之緣。」
  眾人一路說笑來到禪房。寶釵見房間款式無不精雅,不住口贊道:「妙公得傳衣缽。」汝湘道:「這一帶竹石花木頗有禪意,不亞洛迦風景。」月上笑道:「荒林野剎,無足流覽。過蒙謬許,徒增笑柄。」師徒讓奶奶、爺們坐下,用舊砂罐煎梅花雪,取出古磁杯、樽、甌、碗各樣,款式古樸陸離,配以蓮心、雀舌、梅片、雲根,秋瑞們深為誇贊。海珠道:「比咱們那年飲荷露茶更饒風雅。」
  夢玉道:「月師雅人,無事不堪品題。我另有一事奉托,佛殿上柱對,係我先人之筆。剛才見有脫落之處,望月師收拾,加意護持,此不易得之手澤也。因有先人筆墨在前,我不敢再留筆墨,等我到京後作篇《雲巢庵記》,寫好寄來,刻石鑲在這迴廊壁上,將來作這庵中的古蹟。」
  寶釵道:「我同珍姑娘也有點子古蹟,可以垂之不朽。」月上道:「那年所題之畫,我珍藏如寶。每年風日京收拾,恐飽蠹腹。」梅春道:「取出來咱們領教。」月上應允,往自屋裡去,將那幅舊畫取出展開。眾人吟詠數四,無不贊歎。惟有彩芝眼淚紛紛,歎道:「可憐林姐姐,所題之句令人腸斷。」紫簫道:「林姐姐留此筆墨,雖死如生。若我輩無可留於人世者,雖生如死。」桂堂道:「古今來傳之於世者,代不乏人。但多傳而不傳者,如不如不傳之為貴也。」
  姐妹弟兄議論一會,月上吩咐擺設素齋,內外款待。姐妹們彼此暢談。夜間明月滿庭,珍珠彈琵琶,彩芝鼓瑟,秋瑞撫琴,芳芸品簫,汝湘吹笛,紫簫眾姐妹各盡所長,仙音嘹嚦。
  鬆壽們舞劍助歌。一宵歡樂,不知東方之既白。
  次早,各人梳洗,用過點心,轎馬齊備,都往黛玉墳上來。
  只見周圍盡是梅樹,離墳數丈是月上建造的迴廊亭閣,依水傍山,很有點子景致。寶釵們先在亭中歇息一會,同到墳堂,見大小兩座墳墓,修整的十分整齊,兩邊俱擺著祭品。寶釵先在林如海墳前上香敬酒,恭敬禮拜,默禱一番。拜畢,鬆壽弟兄姐妹分班祭拜,寶釵帶著慧哥兒在旁回禮。諸人奠酒已畢,來祭黛玉。彩芝瞧著墳前碑記,一陣心酸,對著墳堆叫一聲」黛玉」,發聲大哭。寶釵、珍珠、夢玉、海珠們無不掩面而哭。彩多哭了一會,眾人勸住。寶釵拈香,領著眾人祭拜。彩芝道:
  「我代林姐姐回禮,拜謝眾人。」寶釵道:「林姑娘今日墳前有此雅聚,想起來當日死的有趣。不是當年那一死,何能有今日之會。」
  秋瑞道:「這樣說起來,珍姑娘也是金山寺前死出理來的。」寶釵道:「珍姑娘不是死出理來的嗎?我恨當年不死,這會兒鬧的不死不活,報怨誰呢?」寶釵說著又淚流滿面。月上請到四面閣去用茶歇息。鬆壽道:「我想起玉大爺那年在這兒給林姑娘上墳添土,家人們回家對我說那光景,被我笑了幾日。
  誰知今日咱們也都在這兒上墳。」寶釵道:「上墳有什麼可笑?」鬆壽將家人們形容說話細說一遍。眾人聽到柳大奶奶的眼淚上又添了好些林姑娘墳上的土,不覺一齊縱聲大笑。薛寶書握著嘴,笑的不能仰視。孟瑞麟笑道:「不是玉兄弟這一番的傻氣,安能聚著這些姐妹弟兄。實在是千古第一個多情種子。」
  眾人一路說笑,來到四面閣。各人洗手更衣,淨面撲粉。
  家人們備下酒飯,擺設閣上,四面都有野景。姐妹弟兄帶著月上師徒暢飲半日。彩芝再三囑托月上修整墳墓,照應梅花,寧增無減。月上連聲答應。自此年年收拾,梅樹越多。至今揚州有梅花書院,就是當年黛玉埋香之所。
  且說眾人玩賞半日,用完酒飯,候家人們吃畢,謝了月上師徒,就在墳前囑別。也不去游平山景致,竟回到座船,辭了月上,吩咐開船長行,不必在碼頭耽擱。各家人各持名帖,前去止住迎送之人。一路竟自銜尾而進,在途中正是春光明媚,一路無詞,不日已到京師。
  賈珍差蓉哥兒夫妻出城迎接寶釵、珍珠,說不盡那番悲喜,玉友更外親熱。蓉大奶奶見過諸家姐妹,正在敘談,聽說珍大太太親自來接,寶釵們迎出船頭,彼此相見,悲喜交集。尤氏抬頭猛瞧見馮佩金、孟瑞麟,不覺嚇了一跳,活像尤二姐、尤三姐姊妹兩個。趕忙問了姓名,寶釵、珍珠向著眾人指點明白,尤氏十分歡喜。下船略敘幾句,見賈府親族,祝、柳、鬆、桂同年故舊戚友,不約而同紛紛來接。連鐵檻寺、饅頭庵兩處僧尼俱到。甄寶玉、惜春,賈蘭兩家夫婦親來迎接。寶釵們見人多,難以應酬,同夢玉們相商道:「咱們趕著進宅子去罷,親友們來的多,又沒有個坐處。」眾人都說:「甚是。」各上車馬,紛紛進城。
  走了半日,才到榮國公賜第。寶釵在車內瞧見門前那對石獅子,覺比當年光彩,大門亦煥然一新。同眾人進宅下車,回想那年離別,想不到今日又進此宅,心中無限悲喜。夢玉領著姐妹弟兄一直進去,很像是熟游之地,各處走了一遍。
  寶釵走到當年做親的那間房屋,四面瞧著,正是悲切,只聽見夢玉道:「這間屋子有趣,我就住在這兒罷。」寶釵對他瞅了一眼,覺著心坎上一股冷氣直冒出來,週身就像死人一樣,沒有一點熱氣。眾姐妹忙問道:「寶姐姐你仔嗎一會兒臉上刷白,又發了什麼症候?」夢玉們忙過來扶住。惜春道:「一定是路上受些風霜,且說話勞神,發了舊病。我帶有人參,趕著嚼點子安安審。」忙將人參遞與寶釵。眾人圍著一堆,寶釵歎道:「我的病症就是觀音菩薩也是醫不來的。從此不用提起。」定了一會,神色已轉,留著珍大奶奶婆媳同惜昔接待來的親族。
  各家人小子、姑娘媳婦們,各人收拾各家行李衣箱什物。
  寶釵同鬆壽們商議,差人往吏兵二部投文,呈遞履歷,明日五鼓謝恩。吏兵二部先行具奏,明日帶領面聖。誰知宮中傳出皇后懿旨說,薛寶釵係元妃胞弟寶玉之婦,著伊帶領立功女將進宮朝見。吏兵二部同掌宮太監捧著懿旨到來,寶釵們忙擺香案接旨謝恩,款待太監。這太監姓張,是元妃的舊人,賈府的夫人、太太們向是熟識。今見寶釵得了大功,十分歡喜。敘談一會,回宮覆旨。寶釵命海珠、掌珠、秋瑞、汝湘、九如、珍珠、芳芸、紫簫、芙蓉、寶書、佩金、瑞麟趕著收拾料理,務須潔淨整齊,明日同進宮朝見皇后。秋瑞們答應,自去沐浴,薰澤衣飾。鬆壽、夢玉、桂堂、柳緒、梅春收拾上朝面聖。餘外奶奶們接待賓客。
  次日五鼓,寶釵姐妹俱是大妝扮,環佩叮噹,衣裙華麗。
  鳳釵鸞髻,盡嵌的是八寶明珍,真賽過蕊宮仙子。鬆壽們冠帶整齊,不愧玉堂金馬。香茶漱口,各含雞舌同上車馬。弟兄五人來到朝房,伺候寶釵等。是兵部官兒領入後宰門下車,張太監帶著些小太監相扶照應。走進內宮,到掌宮太監屋裡坐下歇息。等著皇后面聖回宮,各妃嬪們請安朝見已畢,掌宮太監帶領寶釵等排班進宮朝見。
  寶釵在前,後面是海珠、秋瑞、掌珠、汝湘、九如、紫簫、珍珠、芳芸、芙蓉、寶書、佩金、瑞麟姐妹十三人,一齊跪下,行三跪九叩首,三呼聖壽。禮畢,端跪不敢仰視。寶釵奏道:
  「臣薛寶釵係榮國公賈法孫媳,工部員外郎賈政兒媳,舉人欽封妙覺禪師寶玉之妻。平賊得功,欽封武烈夫人,恭謝天恩。」
  海珠奏道:「梅海珠,舉人梅白之女,太僕寺卿祝筠之媳,編修祝夢玉之妻。軍功欽封恭人,恭謝天恩。」珍珠奏道:「賈珍珠,榮國公賈法孫女,工部員外郎賈政第四女,禮部尚書祝鳳兒媳,欽賜一甲第三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祝夢玉之妻。
  平賊有功,欽封恭人,恭謝天恩。」掌珠奏道:「梅掌珠,舉人梅白次女,太僕卿祝筠之媳,編修祝夢玉之妻。軍功欽封恭人,恭謝天恩。」秋瑞奏道:「鞠秋瑞,國子監祭酒鞠冰孫女,知縣鞠洲之女,編修祝夢玉之妻。軍功欽封恭人,恭謝天恩。」
  汝湘奏道:「鄭汝湘,係太常寺少卿鄭成孫女,候選鹽鐵副使鄭江之女,太僕寺卿祝筠之媳,編修祝夢玉之妻。軍功欽封恭人,恭謝天恩。」紫簫奏道:「魏紫簫,係候選員外郎祝露之媳,編修祝夢玉之妻。軍功欽封恭人,恭謝天恩。」九如、芳芸、芙蓉挨次奏畢。薛寶書奏道:「係禮部主事柳逢春之媳,欽賜一甲二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柳緒之妻。軍功欽封恭人,恭謝天恩。」佩金奏道:「馮佩金,係禮部主事柳逢春之媳,編修柳緒之妻。軍功欽封恭人,恭謝天恩。」瑞麟奏道:「孟瑞麟,係嶺南節度使定國公鬆柱之媳,金吾衛冠軍都督御林軍使鬆壽之妻。軍功欽封恭人,恭謝天恩。」
  皇后聞奏,深為喜悅,問:「榮國公尚有何人?」寶釵奏道:「臣姑王氏現在堂,即內閣大學士王子騰之胞妹,年近六旬,精神康健。嫡長孫賈蘭,現蒙聖恩賜襲榮國公爵。」皇后又問:「寶玉何以出家?可有子女?」寶釵奏:「書癡多病,無福仰受國恩,出家為僧,唪經報國。幸有一子,年齒尚幼。」
  皇后道:「爾等俱是國家世臣,須以忠孝教誡子孫,不失為忠良之後。」寶釵們一齊叩首道:「謝皇后慈恩。」皇后又道:「聞祝夢玉有金釵十二,今見九人,尚短三人,果能齊數否?」寶釵奏道:「尚書祝鳳,世代單傳,至祝鳳弟兄三人,又僅此一子。祝鳳之母鬆氏,即定國公鬆杜之姑母,欲廣後嗣,三房各為娶媳,每房一正三副,遂成十二金釵之數。」皇后點頭道:「榜眼、探花命婦在此,不知你等可曾見過新狀元之妻?」寶釵奏道:「狀元梅春,係祝鳳胞妹之子,娶妻文湘,即鄭汝湘之胞妹。」皇后點頭問道:「祝編修可有姐妹?」寶釵奏道:「夢玉有胞妹修雲,係兵部侍郎桂恕之媳,金吾都督冠軍使桂堂之妻。」
  皇后大悅,傳旨:「明日召祝夢玉十二釵,並鬆、桂、梅、柳及榮國公賈蘭之妻,各命婦進宮朝見。仍命武烈夫人薛寶釵帶領引見。」一面傳旨賞宴。寶釵們叩首謝恩,皇后退入後宮。
  首領太監領寶釵們到偏殿領宴。寶釵等叩首領宴謝恩,又謝過大小太監,這才出來。
  已是晌午時候,鬆壽、夢玉眾弟兄謝恩面聖。天顏大悅,各有所問。奏對良久,欽賜御宴。五人謝恩回宅,聽說寶姑奶奶尚未出宮,心中惦記,拉著蘭大爺同往後宰門來探聽消息,遇著珍大爺父子也在那裡候信。等了好一會,見個小太監出來知會套車,各家人趕忙伺候。只見多少大小太監扶著出來,夢玉、鬆壽們忙迎上前去。寶釵道:「皇后有旨,明日召十二釵同各命婦進宮朝見。」海珠、珍珠、寶書們大概說了兩句,趕著上車回宅,傳了皇后懿旨,各家喜歡之至。
  寶釵命眾姐妹趕著修整容貌,斟酌衣飾,一面偷空兒到寧府來給賈赦、邢夫人磕頭請安。赦老爺又娶個宋姨娘十分得寵。
  邢夫人老退一邊,不管閒事,拉著寶釵、珍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不了這幾年的冤苦。寶釵們略坐一會,趕著回家照應料理。
  到四更天,內外起來梳洗。眾姐妹加意妝飾,極盡人間佳麗。珠玉錦繡,華美非凡。寶釵開出名單,按人點去,先點十二釵:彩芝、秋瑞、珍珠、汝湘、九如、海珠、掌珠、芳芸、紫簫、友梅、芙蓉、蟾珠。梅狀元的文湘,柳榜眼的寶書、佩金,桂金吾的修雲,鬆都督的瑞麟,榮國公的秋白。寶釵道:
  「連我共十九人,先演一回跪拜、奏對之事。」檢點明白,夢玉們親送至後宰門,見好些太監在這裡等著。寶釵為首,領著眾姐妹冉冉而去。夢玉瞧著真賽過一群廣寒仙子,十分歎美。
  鬆壽也正望的出神,不提防後面一人攔腰抱住,叫道:「我今日找著你了!」鬆壽大吃一驚,不知那抱的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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