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一戰成班師奏捷 十萬貫舊產還元

  話說鬆大元帥正料理軍情,聽見連珠炮響,忙差人探聽。
  只見中軍官來稟道:「蠻王沙哩雅親領蠻兵,將助狗叛逆之海們全行拿住,親解來營,求見元帥。」鬆元帥吩咐各將伺候升帳,令蠻王進見。沙哩雅走至營門,瞧見天兵威武,猶如天神一樣,甚為股栗。來至帳前,見元帥虎威,不敢仰視,連忙俯仗在地,說道:「久居邊外,未嘗作亂。前因誤聽狗言,深為悔恨。今天兵已滅狗類,我親自將哄狗作亂之海賊全行拿住,解赴大營,將功贖罪。求元帥開恩,免我一死。情願替朝廷出力,照管蠻荒邊地。」說畢,只是磕頭。鬆元帥道:「爾不守安分,助狗作亂,罪大惡極,分應碎屍梟首。姑念你知罪悔過,拿獲海賊,寧靜海洋,全你生命。你蠻地並非藩國,自稱為王,已往不究。本帥奏知天子,施仁聖之恩,賞你土官世職,永守邊地,不失子孫富貴。倘敢再蹈罪戾,天兵到處,種皆絕滅矣。」
  沙哩雅汗流浹背,磕頭答應。
  鬆元帥令其站立一旁,吩咐將海賊推上帳來。兩旁答應,立刻將個賊首及有名賊目三百餘名綁捆上帳。鬆元帥細訊供詞,賊首們將海洋打劫情形、次數直認不諱。元帥道:「賊首海裡虎、海裡蛟係已獲正法。海裡鰍之兄,都是海洋大盜,罪惡滔天。推出轅門,凌遲碎剮。」將有名賊目全行梟首,號令海邊。其餘散賊數百名,除去被脅為盜者數十名,餘皆斬首,以快人心。從此海疆寧謐,鬆元帥心中甚為欣慰。令沙哩雅隨營候旨。
  塞鴻父女相逢,十分歡悅。馮富拜見丈人、沙哩雅見女婿相貌威武,喜慰非凡。送了多少金珠寶貝,補女兒的嫁妝。馮富、塞鴻領沙哩雅來見都督。寶釵念其歸順朝廷,又是塞鴻之父,優容相待,賞茶命坐。軍中連日趕辦安撫事務。桂恕、祝筠悉心查核糧餉軍裝一世銷算。
  不多兩月,朝廷有旨到來,賞封有功將士。封鬆柱為定國公,仍管節度使;桂恕為兵部侍郎;祝筠為太僕寺卿;薛寶釵封武烈夫人,贈舉人賈寶玉為妙覺禪師;封梅海珠、鞠秋瑞、梅掌珠、鄭汝湘、竺九如、魏紫蕭、舒芳芸、賈珍珠、薛寶書、孟瑞麟、馮佩金、沙塞鴻俱為勷勇恭人;辦糧無誤之荊舜華、朱如蘭、陶春芳、李金帶、祝探春、江芙蓉為安人;鬆壽、桂堂為冠軍都督御林軍使;馮富、包勇為都閫將軍。各總鎮將弁論功升賞。榮國公賈蘭加軍功三級,功牌三面。其在營打仗殺賊最多,奮不顧身之男女各家將,命元帥查明,分別賞給職銜銀牌。元帥因徐忠們係生擒狗王之人,將徐忠、周惠賞給衛守備銜;茗煙、得祿、喜兒等家將賞給千戶銜;翠翹、三多等十二名姑娘、金映們二十四家媳婦都得了個守尉功牌;其餘家將俱得等第功牌。太守張銘升了觀察。蠻王沙哩雅因其拿賊立功,獻土誠順,免其剿滅,賞給五品州牧土官,令其管束蠻人,子孫世職。其有應行賞恤之事,俱命元帥等奏明辦理。官兵、鄉勇俱加倍恩賞,拔補官職。聖旨開讀已畢,歡聲如雷。男女大小三軍,俱望闕叩謝天恩。
  定國公鬆元帥命武烈夫人薛寶釵,親往各邊界安撫查看。
  就帶著沙哩雅去安插蠻人,令其歸農耕種,開墾山田,各安生業。沙哩雅款留都督在蠻峒中耽擱兩月,辦理一切事務。寶釵同秋瑞們令塞鴻作伴,遊覽邊外山川雲樹,風土人情。蠻人扶老攜幼,爭看天朝人物,眾心悅服。寶釵查辦已畢,正是深秋時候,領眾將回至內地。沙哩雅帶著妻子送至大營。鬆元帥又吩咐一遍,然後拔營班師。正是:
  鞭敲金鐙響,人唱凱歌還。
  自此邊地滅除狗患矣。
  薛寶書、馮佩金請寶都督在孝義村暫留數日,招集莊人佃戶修整牆垣,打掃屋宇,上墳祭祀。大門上立起榜眼及第匾額,左右豎立旗桿,大開筵宴,比柳緒娶馮佩金爭光百倍。此時遠近親友,鄉老男女畢至。黃家何氏節婦亦在坐中。薛寶書將黃其祖的故事說與眾人,表揚節婦貞潔。寶釵們深為歎贊飲敬。
  聞節婦之子年已長成,且肯唸書上進,後來張觀察賞其文才,由秀才竟中鄉榜。此是後話不提。
  寶書們料理已畢,將房宅田地仍全交與包都閫照管。馮富不願為官,情願夫妻在家,同包勇安享山水之樂。寶書、寶釵們班師來見祝筠、杜恕,彼此道喜,親熱非凡。同定國公盤桓數日。所有軍需糧餉,祝筠捐輸十分之四。又有各種富商捐助,糧餉十分充足。桂恕、祝筠俱要等銷算完畢方能進京供職,先令鬆壽、柱堂入都面聖,謝恩供職。寶釵們諸女將附表謝恩,各領家將回籍,留荊、朱兩姨娘在公館照應。又到元帥府同莊夫人、水仙二夫人相敘數日。莊夫人命媳婦孟瑞麟同鬆壽入都供職,不必在署侍奉。
  又擺了幾日得勝筵席,寶釵們拜別起身。全是欽封武烈夫人旗號、執事,掌得勝鼓,領著家將及原來的幾百官兵,越嶺度山,緩程而進。不日來到江口,早有前站備下船隻。鞍馬上勞頓多時,覺在船中人人舒服。鬆壽夫妻同桂堂、寶書、佩金、珍珠每日俱在寶釵船上相敘談心。所謂功成名就,各遂心願。
  寶釵道:「白老人所說『兩戰俱捷,五鳳齊飛』,真是數皆前定。我是世上散人,自問雌伏草茅,老死棲下。不意仗諸弟妹之力,立功異域,得封夫人,並連寶玉亦受國恩。此實夢想不到,願與弟妹共此富貴。」鬆壽道:「弟妹皆沾姐姐之光,成就功名。」紫蕭、芳芸、掌珠、九如們道:「這倒是真話。咱們若不是沾寶姐姐光,那裡得能受朝廷恩典。」姐妹弟兄歡喜無限,彼此贊美。
  珍珠道:「你們只是謙虛,放著這樣秋水長天的景致不瞧,真是可笑。」秋瑞道:「你看那一帶樹林中,定有個禪林古剎。」鬆壽道:「此間江名富池,那樹林邊正是甘將軍廟。過此百里,即孫夫人祠。」珍珠對寶釵道:「這兩處我要上去拈香。求姐姐傳令,將船暫為停泊。」寶釵道:「甘將軍乃東吳名將,豪傑之士。我亦要到廟中瞻拜一回。」吩咐將船泊在廟前。家將們趕備牲酒、香燭伺候。
  寶釵姐弟都到廟中拈香禮拜,獻牲酹酒。秋瑞道:「今見將軍威猛氣象,想當年以百騎往劫曹營,真足令阿瞞喪膽!」
  珍珠拜畢,說道:「前在龍宮親見將軍儀表,儼然似座上英雄也。」眾人禮拜畢,大為贊歎。寶釵吩咐家將備辦豬羊三牲、酒果,明日到孫夫人廟上供拈香。眾人遊玩一會,相攜上船。
  剛離開廟口,見有無數烏鴉,飛滿篷上,並不畏人。寶釵等深為驚怪,鬆壽道:「此乃神鴉,係甘將軍遣來護送者。須以鮮肉、豆腐酬其遠送。」珍珠命多備葷素各物,令其自食。群鴉飛鳴而食,各有先後,並無爭奪搶啄之態。直送過數十里,環飛數次,翩翩而去。汝湘道:「《聊齋》所記漢產之母名曰竹青,想不虛謬。」桂堂道:「白飛雲曾說,信則有,不信則無,難以指據。」姐妹們暢談一會。
  次日,到孫夫人廟拈香上供。寶釵領著諸弟妹虔誠展拜,甚為恭敬。珍珠分外拜謝,禱祝再三,十分誠敬。在廟中盤桓半日,瞻仰慈容,如在蘆花江上依依難捨。秋瑞道:「這副對聯真是千古不磨之句。」眾人抬頭,見柱上一副大對聯道:
  思親淚落吳江冷,
  下句是:
  望帝神歸蜀道難。
  眾人贊歎不已。拜別神像,各回船去。只見神鴉相送,比前更多。各船俱備肉食酬謝,這且不表。
  只說珍珠回到本船用過晚飯,頗覺神思困倦,早為安歇。
  剛朦朧睡去,只有兩個美婢,戎裝佩劍站在面前,說道:「夫人在百花台賞花開宴,請恭人相會。」珍珠道:「是那位夫人請我相會?」兩婢答道:「恭人到彼自知,休要耽擱。」珍珠被催不過,令一婢引路,見別有洞天。走不多路,畫棟雕樑,十分壯麗,儼然畫圖中之宮殿。越曆數重,來到一座重台,高入雲漢。扶欄曲折而上,剛至台頂,見一位美人戎裝來迎。笑道:「汗馬立功,真是我會中翹楚。我承往顧,念及故人,不愧為多情良友。我已將會中人邀在此間作賞花之會。」珍珠見是孫夫人,連忙拜謝道:「自別慈容,時深依戀。荷蒙授以兵法,得立軍功,仰邀恩命,皆出自夫人恩賜也。五中銘勒,感佩難名。今瞻慈范,實慰私衷。」珍珠伏地頓首再拜,孫夫人用手相扶而起。見寶釵、秋瑞、汝湘、紫簫、芳芸、芙蓉、海珠、掌珠、友梅、九如、彩芝、蟾珠、修雲、寶書、佩金、瑞麟、寶月全行在此。
  孫夫人笑道:「金陵十二釵俱已完聚。我連會中人全邀至此,作一勝會。已差人去請遠客,何久不見至?」道言未了,見彩雲飄渺,香風習習,有四位美人相將而至。珍珠見是英、皇二妃、龍王宮主同湘妃,相見笑道:「指顧之間,已數更寒暑。功成塞外,作閨閣中之李將軍。如寶武烈不減班定遠也。」
  珍珠拜謝當年情愛。寶釵們亦俱拜見,珍珠一一說與諸姐妹。
  孫夫人指龍女對寶釵道:「宮主與寶妹同名,且同一氣。何以見面轉不相識?」諸姐妹見龍宮主與寶釵毫無分別,深以為異。
  彼此分賓而坐,美婢送茶。秋瑞們見玉杯中茶色淡碧,清香撲鼻。孫夫人道:「此即瓊漿,乃華池玉液。比諸妹當年所飲之荷露略有滋味。」寶釵道:「人間那得有此。前在幻虛宮曾經嘗過,此則再嘗仙味也。」湘妃道:「今日群芳畢集,不可虛此勝會。須張起百花圖,作竟日歡敘。」孫夫人點頭,吩咐侍從擺設百花。兩邊答應,轉眼間滿台俱是花草,萬紫千紅,勝過三春豔麗。眾姐妹見有好些奇花異卉,莫知名狀。三妃各奏琴瑟,香風徐來,百花飛舞。更有五彩蝴蝶,翩翩而至,按節向花而舞。
  忽聞鶴唳之聲,見一朵彩雲從空而降,有一仙女跨鶴飛來。
  寶釵、海珠們認得是幻虛仙子,忙起身迎接。孫夫人笑道:
  「何以來遲?」幻虛仙與諸人見禮道:「適在蟠桃園查點數目,被東方曼倩纏住,說了一會閒話,才能脫身而來。今日我幻虛中人全在此間,真是難得。須各顯技能,庶不虛此佳會。」孫夫人們大喜,舞劍奏樂,各隨其長。寶釵眾姐妹平日雖知音律,並不精妙。三妃各有指教,俱覺朗然開悟,姐妹們吹彈半晌,各盡其妙。湘妃道:「從此傳入人間,可稱廣陵散矣。」孫夫人命進松花糕、柏子茶。諸仙用畢,幻虛仙邀著眾人看花遊玩。轉到一處,院落沉沉,十分清雅。上面懸有一額,寫著」怡紅院」三字。芙蓉道:「這不是大觀園的』怡紅院』嗎?」幻虛仙點頭道:「諸妹前生在此結下情緣,竟至十二釵全歸於一。我今送你們仍歸本院,以遂前生之願。」說話之際,已走進屋中。四壁光明,又非昔年景象。眾人走入套房,猛抬頭瞧見寶玉身披鶴氅,閉目趺坐炕上,手中捧著那塊能靈寶玉。
  珍珠同寶釵們剛欲上前叫喚,幻虛仙指道:「這裡才是寶玉。」珍珠回望房屋,眾人全然不見,惟有一塊大石,約有十餘丈,高大瑩透光亮,毫光閃閃,上有三個大字,寫著「青埂峰」。忽然石下冒出一股大水,登時波浪滔天。珍珠大驚,剛欲轉身,忽聽見驚天動地一響,那塊大石倒來,壓在身上。
  珍珠大叫一聲,猛然驚醒,耳邊猶聞風浪之聲。抱琴端茶揭帳道:「日已三竿,恭人今日過於貪睡。」珍珠披衣坐起,知是孫夫人顯應,夢裡相逢,深為感敬。趕忙梳洗,對江拜謝。
  是晚,上座船請安,諸弟妹俱在坐中,寶釵道:「離鄉不遠,轉覺念切。昨日夢與諸妹同在一處,忽然又在當年舊地,真是可笑。」秋瑞笑道:「姐姐所夢是當年舊居,如我昨夜夢游前生之地,更為可笑。」汝湘道:「莫非昨夜同做一夢嗎?何以我也夢到大觀園?」彼此驚異,互相詢問,說來夢境皆同,俱感孫夫人靈佑,寶釵們焚香拜謝。
  自此姐妹們或聚談一處,或各自在船講求音律,不知不覺已到金陵。李宮裁同平兒差人遠接。此時蘭大奶奶亦在家中。
  寶釵們船到江口,各官俱來迎接。賈府親族男女無人不到。寶釵正是錦衣歸裡,同著眾人回到榮府。王夫人們俱在祝府,家中惟賈環夫婦、李宮裁婆媳、平兒母女數人。毓哥兒亦在祝府攻書。鬆壽夫妻拜見道喜。寶釵等祭祖、上墳、拜客。連日大開筵宴,款待親友。鬆壽夫婦又是新親上門,專席奉請。平兒又替女婿桂堂慶功,晝夜演戲。
  李宮裁笑道:「桂姑爺娶了一位美人回來,還該請咱們吃杯喜酒。」寶釵道:「桂姑爺娶什麼美人?」宮裁笑道:「你豈不知,就是你差人送來,交與咱們的白飛云。在咱們家住了三四個月,誰不歡喜親熱。同修妹妹、巧姑娘三個人倒像一胞養的,寸步不離。六月間太太帶去給鎮江老太太做生日。這三個媳婦是桂三姨兒的寶貝。」桂堂聽說,甚為欣慰。寶釵點頭笑道:「不錯,我倒忘了這人,真該吃堂大爺的喜酒。」平兒道:「我替女婿請你們一日。」鬆壽道:「咱們盡著聽戲吃酒,忘了那三百名官兵同些家將們離家日久,不可在此耽擱。」寶釵深以為是,吩咐明日起身。是晚熱鬧一夜。
  次日飯後,寶釵領眾上船。不兩日已到鎮江,文武各官俱到江口迎接。得勝軍回,又是一番景況。夢玉、柳緒、梅魁三個小翰林接著寶釵。姐弟四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八隻眼睛瞅著,拉住不放。寶釵點頭含笑,說不盡那番親熱。秋瑞們也說不出那喜極的情況。鬆壽、孟瑞麟、桂堂彼此道喜。接著祝府的探姑奶奶、陶、李兩姨娘俱已全到。芙蓉先為拜謝寶釵等,又給顧玉書道喜。座船上竟是一船碎錦。桂堂夫妻相會,見白飛雲彼此感謝,異常親愛。領著來見寶釵,候眾人拜畢,寶釵拉著飛雲道:「匆匆起馬,未得暢敘一宵,今日相逢,深慰渴念。」飛雲道:「自慚非類,得近榮光,尚祈格外垂憐,使得長依福庇,實所深願。」寶釵道:「既能相聚,緣分不淺。我深願與妹樂數朝夕也。」碼頭上伺候齊集。此時寶釵氣概迥異從前,前呼後擁,十分榮耀。塞街填巷,人人爭看。
  到祝府門首,是現任太僕宅第,又是一番光景。門樓上立著探花及第直牌,到茶廳下轎。寶釵讓孟瑞麟在前行走,瑞麟再三謙讓。寶釵道:「你今日是新親上門,我不敢僭。過此以後,我再遵命。」彩芝對瑞麟道:「你竟依著寶姐姐,休要推阻。老太太們等著見面呢。寶釵笑道:「彩妹妹到此將近一年,比在家時竟是兩樣,豐彩迥異當時。」彩芝道:「自到此間未曾病過,想起當年真是可笑。」彩芝陪孟瑞麟在前,寶釵諸姐妹一路說笑來到垂花門口。見查大奶奶們領著眾家人媳婦站班迎接。桂夫人、石夫人迎接新親,鬆大奶奶先為見禮。柏夫人、薛姨太太在景福堂等候。
  眾人來到景福堂,先讓鬆大奶奶夫妻拜見道喜。接著寶釵、海珠、掌珠、秋瑞、汝湘、九如、芳芸、珍珠、紫簫、寶書、佩金、桂堂給柏夫人、桂夫人、石夫人、薛姨太太請安道喜。
  寶釵今日母女之樂非同小可。眾姐妹弟兄連著夢金、寶月、寶珠一齊團拜。毓哥兒、慧哥兒、探春的定哥兒、閏姑娘、夢玉的寄生、柳緒的麗姑娘,過來給寶釵們請安道喜。寶釵見慧兒們小弟兄姐妹俱長的很有模樣,心中歡喜。
  王夫人、金夫人、柳太太、鄭、鞠、竺、梅太太俱在怡安堂卷棚下迎接新親。彩芝瞧見,忙知會嫂子,緊走上前見禮。
  鬆壽、桂堂、寶釵、珍珠、海珠、掌珠、秋瑞、汝湘、芳芸、紫簫、寶書、佩金各上前跪下請安。此時婆媳兒女相逢,真是喜而又喜。王夫人、薛姨太太更是喜不可解。在怡安堂彼此娘兒們問些說話,吩咐寶釵姐妹」帶桂堂先到介壽堂請安。老太太十分盼望。等你們見過,鬆大爺、大奶奶再去,省得擠在一處」。
  寶釵等答應,忙到介壽堂來。各堂執事姑娘們俱守在介壽堂影壁前請安道喜,寶釵們應酬不暇。走至介壽堂來,祝母坐在中堂炕上,瞧見寶釵們喜的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頭笑道:
  「來了!來了!」寶釵們上前跪下,抱腿請安。祝母將手在眾人臉上各摸一會道:「可憐!倒還不瘦。」眾人磕頭起來,站在炕前。寶釵又跪下,代祝筠及荊、朱兩姨娘請安。桂堂代父請安。祝母對珍珠道:「我像是有好些話要對你們說說,怎麼見了面,一句也想不起來。」汝湘道:「等著過一半天,講故事給老太太聽,比什麼都還熱鬧。」姑娘們回道:「鬆大奶奶們來見老太太。」祝母道:「鬆大奶奶是新親,我該迎接才是。」剛下炕來,鬆壽夫妻已至堂中,上前一齊跪下。祝母忙用手相扶道:「恕我年邁,不能遠接。大奶奶休要見怪。」鬆壽代父請安。祝母都命坐下,姑娘們遞過香茶。寶釵回過老太太,領著眾人往各堂請安道喜,祝母應允。
  眾姐妹先到承瑛堂,兩邊就是竺太太院子。兩處到過,出去走迴廊下,過景福堂夾道,繞過六如閣,到梅姑太爺古香堂道喜之後,出垂花門至蕉雨山房。鞠冷齋父女相見大樂。眾人請安轉來,到景福堂後面至海棠院,給夢玉道喜;走廊下至瓶花閣給金夫人、修雲、飛雲、巧姑娘道喜,到楚寶堂探春屋裡歇了一會,進如是園,到彩芝新改的」瀟湘館」道喜;至藏春塢給柳太太道喜。這才轉到蔭玉堂。
  孟瑞麟對珍珠道:「東彎西轉的,比打仗還乏的利害。偏今日又穿了一雙新鞋,再走兩處,須騎牲口才得。」彩芝笑道:
  「我在家怕出房門,一動就病。到這兒來,東西兩宅,一天回往要走幾里,將病都走掉了。」姐妹們一齊好笑。幸各位太太們都在怡安堂,到處都無耽擱。寶釵道:「眾姐妹院裡只可改日拜望道喜。實在我也動彈不得,都到咱們太太院裡吃飯去罷。」此時金鳳、紅綬、彩鳳早已預備給寶二奶奶接風。姐妹弟兄正在腹餒之際,就在寶釵屋裡飲酒吃飯。
  次日,寶釵親自回拜總鎮各官,將官兵三百名交令回營歸伍。隨往拜各家親戚。鬆壽、桂堂亦各處拜客。下午是祝府內外款待鬆壽夫妻。接著柏夫人、桂夫人、梅姑太太、王夫人、薛姨太太、柳太太、金夫人、鄭太太輪流請酒演戲,款待道喜。
  鞠、竺兩太太公請一天。諸位親戚們爭著請酒,將些姐妹弟兄吃的發煩。幸而鬆壽們是大元帥替他們請假百日,省親修墓,日子尚寬。賈蘭也在祝府耽擱半月。鬆壽夫妻往杭州祭掃祖墓,修祠堂,拜親族。已交歲暮,祝府差人來接度歲,趕忙起身到鎮江。
  祝母見親丁骨肉俱聚會一堂,比當年熱鬧,更增榮貴。值此隆冬歲暮,廣行善事。命柏、桂兩夫人於貧寒本族、遠近親友分別贈送度歲之資,窮人盡皆沾惠。又將兩宅中年紀過大的執事姑娘們,有父母的均命其選人擇配,各贈嫁資;其無家可歸的,就在得勝回來小子中,擇其誠謹體面之人婚配。又將長生、翠翹給梅春作了側室;書帶、三多給了蘭哥兒,春燕、秋雲給環哥兒,均為側室。將雁書、如意配了壽大爺。兩宅中紛紛更換,熱鬧非凡。
  寶釵們無事,同姐妹弟兄非弄音律,即談閒話。這日在瓶花閣姐妹敘談,忽接璉二奶奶寄來要信。寶釵拆看,裡面是請太太回家過年的稟啟,又是送年禮名單,收租息存用大概數目。
  寶釵放在一邊。另有一書是珍大爺寄蘭哥兒的,璉二奶奶已經看過,寄來請太太示下。寶釵展開那書子,眾姐妹俱圍著來看,見上面寫道:
  伯父字致蘭姪:現在劉大司馬已奏准致仕回藉,約春間攜眷起身。因吾姪已襲榮國公爵,大司馬願將宅第仍歸故主。再三面囑,數次命作書致意。據雲除修整、改建、添造盡不算外,只須還原價銀十萬兩。吾姪接著此信,即稟明祖母,商議明白,專差寄知,以便與大司馬覆音,斷不可遲誤。佇望之至。伯父珍字寄蘭姪收目。祖母前代為請安,並問母親、璉、寶兩嬸好!
  寶釵看完,笑道:「一個大門房蘭哥兒還住不了,要那些房子幹什麼?不用去回祖母,我先給祖母定下批語是』不必費心』四個大字。」珍珠道:「好容易將那房子撇掉,誰還肯拿十萬兩銀去回贖,真是白說。璉二嫂子瞧見這封書,又不知將珍大爺怎樣臭罵一頓。簡絕回覆:很可以不用寫書來問。」寶釵點頭道:「珍大哥真有些不是,也不想咱們那有這些銀子去贖房子。怨不得璉二嫂子給大老爺買下房屋,花了二千多銀,大老爺嫌小不要,不願回金陵來住,白將那間宅子閒著。」桂堂道:「那天丈母說過,將那所宅子給了我。離榮府不到一箭來路,倒很有個照應。」寶釵點頭道:「這倒很好。咱們且丟開閒話,雖是算定再也不辦的事,到底要去回過太太,叫蘭哥兒怎樣寫書去回覆。」珍珠道:「咱們同去,聽太太怎麼說。」姐妹弟兄一齊站起,剛要出去,只見夢玉叫道:「且住!我倒有個主意。」不知夢玉有個什麼主意,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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