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如是園賞花詩社 介壽堂應命當家

  話說平兒正同珍珠說玩話,見聽差嫂子來請,說:「老太太請璉二太太去坐席,寶姑奶奶、探姑奶奶、珍姑娘同咱們的姑娘、奶奶們在藏春塢賞花,兩處都在候著呢。」平兒對寶釵道:「咱們去罷,別叫人等的著急。」寶釵點頭,同著珍珠、探春、惜春拉了芙蓉走如是園,看那春光明媚,鳥語花香。正是:雨洗杏花紅欲盡,日烘楊柳綠初深。寶釵來到藏春塢門口,命嫂子們跟著璉二太太往介壽堂去。他們姐妹幾個走進藏春塢,見掌珠、修雲、秋瑞、芳芸、紫簫、汝湘、九如、夢玉都在院子裡撿地下落花,兜滿衣襟。秋瑞見他們進來,笑道:「快些來助助咱們春色。」探春問道:「你們撿這落花要他何用?」芳芸笑道:「咱們商量,將落花鋪地,藉花而飲。」寶釵道:
  「你們這些人倒還不俗,咱們也幫著撿點殘英,成此雅集。」同著珍珠姐妹分頭去撿。不多一會,眾人將花鋪滿一庭。真是萬紫千紅,爛若碎錦。秋瑞命媳婦們取兩張矮桌,擺列花上,四圍俱用藤心短杌,姐妹序齒而坐。夢玉笑道:「去年給芳姐姐做生日,若是鋪滿落花,再有寶姐們在坐,更是古今的美事。」
  寶釵笑道:「你們去年那樣勝會,可惜無詩,真是缺典。」珍珠道:「今日如此雅集,再無吟詠,定為花神所笑。」眾人喜極道:「珍姐姐說的甚是。」汝湘道:「咱們擬出題目以便分韻。」夢玉忙吩咐取筆硯。寶釵道:「我有個主意,不知還可使得?」九如道:「寶姐姐必有高論,咱們再無不遵之理。」寶釵道:「依我說,不用另尋題目,今日難得群賢畢集,真是勝會難逢,再不可錯過。咱們不拘體,不限韻,隨其興致,有此良辰,對此美景,盡一日之長,各人吟就,彼此斟酌,作為一集。今日是老太太命咱們賞花飲酒,等我寫幾句小啟,將去年你們那晚相敘諸人都去邀來,吟詩者吟詩,飲酒者飲酒,各隨其便,豈不是人世上的一件大樂事!」夢玉不等說完,大嚷道:「好極!妙極!快些寫起來!」姑娘們研墨拂紙,寶釵一揮而就。啟曰:春光明媚,花影闌珊。追勝會以非遙,溯良辰其在望。落英布地,步移何藉金蓮;細草成茵,手掇奚勝翠羽。晴禽百囀,窺簾隱欲呼人;風筱千竿,隔苑齊將掃徑。春晴春感,嗟偶影以何為;妙事妙人,況同心其不遠。歌茹蘆,蓋雲室邇;詠唐棣,豈不爾思。盍我簪朋,蔚為香國。勿等浮生於夢蝶,虛擲芳朝;欲回迅景於隙駒,還尋樂事。紉蘭贈芍,曳縭帶以同行;弄月吟風,御飆輪而戾止。資賞心於談笑,非竹非絲;佇飛翰於池亭,一觴一詠。衣飄飄兮至矣,佩珊珊兮來耶。謹立下風,敬承芳躅。倘若同聲相應,重開曲水之游。
  如其後至貽譏,定從金谷之罰。各攜仙侶,咸集嘉筵。謹啟。
  秋瑞姐妹極口大贊,就著人去各處知會眾姐妹,一面飲酒賦詩,執筆吟哦不已。不多一會,各堂姑娘陸續而來,坐滿一庭。正是花香人影,月窟瑤台。蘭生笑道:「咱們既不作詩,靜坐飲酒,有個什麼味兒,也得想個法兒,助助他們詩興。」三多道:
  「咱們行令有亂詩壇,也得做些雅事才好。」長生道:「既是這樣,咱們水嬉賭酒。」雁書問:「是怎麼水嬉?」長生道:「不拘什麼小草枝兒葉兒,各人丟在池子裡,水面上看他的影兒像個什麼,不成形的罰酒。」五福笑道:「等我先去試試。」說著,向山子石下掐的一瓣指甲花的葉兒丟下池去。眾人見那影兒被水光晃著,很像一個小魚飄來蕩去。五福道:「我算贏了,誰該吃酒?」金鳳道:「長姑娘這是個什麼令呢?眾人的都像了樣兒,找著誰去罰酒?倒不如咱們來投壺,就在這花地上,又有趣又熱鬧,又有酒。」蘭生道:「金妹妹說的是,咱們投壺罷。」命丫頭們將壺擺設席前,彼此分矢分投,各顯手法。夢玉、寶釵、秋瑞詩已脫稿,也來投壺。看那些姑娘們輸酒甚多,你推我讓。夢玉道:「你們且飲完罰酒,再來看我投個背插花,顯顯手段。」將一枝箭向背後投了過去。誰知手勢過猛,那枝箭直飛到珍珠懷裡落了下來。眾人大笑。寶釵道:
  「這才真是背插花,還虧沒有將花插破,真是投壺的好手。」夢玉自覺好笑,說道:「罰我一大杯,飲乾再投。」姑娘們彼此爭奪,笑聲盈耳。接著賦詩人陸續脫稿,也來投壺,真是飲酒樂甚。寶釵道:「今日海妹妹雖不在坐,也曾拈韻作詩。咱們此會,不減右軍蘭亭,不可無序,方成勝會。但非老秋大筆,不可以傳千古。」秋瑞笑道:「寶公大匠在前,我何敢弄斧!」修雲道:「王子安不辭《滕王閣賦》,千古傳為佳語。秋老素有才名,何必過謙乃爾。」寶釵道:「修妹之言甚是,你算代我,如何?」秋瑞笑道:「即承寵命,敢不搜索枯腸,以博諸公一笑。」芳芸拂紙,珍珠研墨,寶釵捧硯,紫簫執壺。
  九如笑道:「老秋今日不亞沉香亭賦清平調的風景。」秋瑞笑道:「你們竟去游月宮,讓我老李在此作序。」寶釵吩咐丫頭們在此伺候斟酒。各去遊玩一會,每人謄出詩稿。海珠亦將詩稿送來。寶釵命對著牡丹台,設一張長香幾,將各人詩稿挨次鋪列幾上,同探春們一班詩友看第一卷是海珠的七律二首:
  三春齊上鬱金堂,釵鳳含珠十二行。
  拾翠錦茵聯勝侶,遺鈿香鏡惜餘芳。
  臨池小立窺明鏡,貼地纖腰映折楊。
  行樂乘時揮藻繪,遲遲花影晝方長。
  其二
  曲江天氣幾回新,留得韶光澹蕩春。
  碧草自牽無定夢,流鶯低喚有心人。
  未嫌羅襪塵生步,不惜瓊筵酒入唇。
  芍藥檻邊私語罷,可兒連袂拜花神。
  第二卷是掌珠的七絕四首:
  鵲鏡台邊點絳唇,莫教春入翠眉顰。
  牡丹花下群芳會,認取多情夢裡身。
  其二花梢低拂翠雲翹,周昉屏風不待描。
  二八蟬娟誰得似,歌殘一曲殢人嬌。
  其三
  小樣鸞箋制薛濤,離離花韻入揮毫。
  羲之獨擅蘭亭序,得自夫人筆法高。
  其四
  名園如錦織鶯梭,百囀間關好語多。
  蘇蕙回文留逸韻,編成齊付雪兒歌。
  第三卷芳芸長歌一首:
  園林春晚倚春風,翩翩伯勞飛向東。
  禊游回首無多日,花雨連天一片紅。
  行逢落花自歎息,故園姐妹心相憶。
  紫蘭拂徑轉風光,紅藥當階炫顏色。
  牆東牆西無限春,相逐相隨有麗人。
  同來金谷張新宴,共看蜚英舞錦茵。
  碧瓊為水迴環曲,濕翠為天剪新竹。
  荷葉凌波小更圓,鳧雛拍岸往還復。
  景物當前樂且康,低徊儀態盈方塘。
  蕉心已逐春雲展,柳線渾如春日長。
  長長柳線同心帶,彩纈雙雙結芳佩。
  歌聲盡日轉玲瓏,舞袖臨風紛向背。
  蛾眉草長綠娟娟,鬥草尋芳惜妙年。
  燕剪斜交苔錦畔,蝶團飛滿鬢雲邊。
  一線韶光眼兒媚,逡巡酒醉還心醉。
  輕將紈扇撲殘暉,呢語憑肩連戲袂。
  一聲百舌隔花啼,子規何用催人歸。
  數盡繁星待遲月,如弦應照鳳樓西。
  修雲笑道:「寶姐姐才念三個人的詩,倒飲了幾大杯酒,等著卷子看完,定要玉山醉倒花陰矣。」寶釵笑道:「我是未向鬆根埋病骨,且尋花底醉春風。況念此佳句,豈可無酒!」
  看第四卷是紫簫的五律二章:
  群芳滿後庭,佳勝續蘭亭。
  香閣分姚魏,蓉城並尹邢。
  日臨花影動,春在柳梢青。
  行樂銷長晝,回波漾晚星。
  其二
  春暖送春寒,春衫杏子單。
  晴林香簌簌,曲徑步珊珊。
  分韻齊揎袖,揮毫共倚闌。
  不辭今夕醉,相並坐團欒。
  第五卷是九如的七絕八首:
  海棠春睡正朦朧,蝴蝶翩翩入夢中。
  一段韶光憐腕晚,自裁新句寫天工。
  其二
  三月春光似酒濃,教人心醉此相逢。
  鞦韆庭院同芳侶,多少眉彎列遠峰。
  其三
  蘭亭繭紙已飄零,慧業今來許乞靈。
  小字簪花遺格在,蠟箋重寫女兒青。
  其四
  泠泠流水韻琴音,花外交飛翡翠禽。
  三徑自饒泉石致,錯將人認是山陰。
  其五
  縹渺雲端十二樓,彎環池畔百花洲。
  玉人度曲聲聲慢,多恐鶯將巧語偷。
  其六
  游絲百尺罥垂楊,繫住斜暉晝景長。
  同伴分吟低唱罷,背人閒數紫鴛鴦。
  其七
  日落人吹碧玉簫,畫屏銀燭夜迢迢。
  一痕殘月如新月,倒影紅樓上紫霄。
  其八
  畫壁題來手八叉,舞回紅袖拂燈花。
  蘭臺解賦巫山夢,空負東鄰處子家。
  芳芸道:「九如結句頗有深致。且看第六卷,惜姑娘的這首五古。」
  逶迤入園林,迢遞穿樓閣。
  花鳥自多情,春風宛如昨。
  垂開曲水筵,來踐流觴約。
  素腕弄清波,芳心贈紅藥。
  蝶巧避鶯捎,泥新供燕掠。
  感物各徘徊,同人恣歡謔。
  吹徹玉參差,揮餘金鑿落。
  佳會惜良辰,月上鞦韆索。
  九如們見第七卷是珍珠的一章七言古詩:
  我從東海飛黃塵,幻作人世傷春人。
  當年翻身入海藏,眼見龍窟羅奇珍。
  驪珠照水大於月,珊瑚碧樹相交春。
  今日重來春似海,麗人攜手連紅巾。
  東風宛委吹綠蘋,三春林薄花如新。
  有時飛英拂襟袖,隨風飄去依華茵。
  鴛鴦七十成行列,游蜂戲蝶皆相親。
  芳園祓禊追勝事,莫教岑寂孤良辰。
  不用展布分主賓,流觴曲水臨前津。
  琥珀光濃映絳唇,凌波微步同逡巡。
  古來情人作情語,或是洛女巫山神。
  今日之樂無比倫,酒酣弄影迷前身。
  公孫劍器渾脫舞,不辨當時幻與真。
  寶釵笑道:「珍丫頭將龍宮的寶貝都搬了出來,怨不得咱們趕不上你,將來再上天去逛逛,就是李青蓮』黃河之水天上來』,也敵不過你的海話。」眾人大笑。珍珠笑道:「請教你的佳作。」寶釵道:「我那狗尾自要續貂。且看第八卷,玉大爺的五律一首。」
  曲水重開宴,相將樂未央。
  芳園隨興到,春日似情長。
  婪尾分梨酴,同心訂羽觴。
  幾番風信好,吹遍百花香。
  寶釵點頭道:「詩以道性情,不失為夢玉之作。」第九卷是汝湘的新樂府十首。悉按三月上已前後時景,六朝唐宋故事,分為十首,用梁昭明太子新樂體:
  祓禊曲
  彎環曲沼青瑤軟,春日春風相腕晚,流水流光隨步遠。隨步遠,逐回波,樂逍遙,抗清歌。
  彩蘭曲
  蘭葉參差臨水照,蘭花娟秀迎風笑,紉得蘭芳作光耀。作光耀,寄所思,莫相忘,新相知。
  鬥草詞
  私拜花神花露早,芍藥辛夷誤顛倒,百寶欄邊鬥百草。鬥百草,天氣清,隔花叢,聞笑聲。
  撲蝶詞
  西園梨花還杏花,紅芳素萼相交加,紈扇隨風撲鳳車。撲鳳車,憐鳳子,送將歸,春夢裡。
  鬥雞樂
  生憎喔喔汝南雞,未明枕畔催人啼,今晨試鬥雙陣齊。雙陣齊,摧錦翼,訴衷情,破胸臆。
  打球樂
  白玉堂前舞而旋,窄袖短襟交燕剪,角打圓球歌宛轉。歌宛轉,月團團,願常圓,結君歡。
  流羽觴
  子夜歌殘春白晝,半醉參軍戲蠻語,列坐流觴傳素羽。傳素羽,締同心,雙鴛鴦,並浮沉。
  分柳圈
  細柳團圈如月滿,月暈圓時常不缺,係得青春無斷絕。無斷絕,各追隨,悄無言,當寄誰?
  錢龍宴
  雲錦齊開步障重,連環金錯聲玲瓏,紅絲百尺結錢龍。結錢龍,買春日,無價春,莫相失。
  祈蠶市
  碗髻環花向蠶市,祈神私語燒銀紙,簇簇蠶筐養蠶子。養蠶子,暮春時,安鸞鏡,鬥蛾眉。
  寶釵笑道:「我今兒念完這些詩,舌尖上一定要長蓮花。」芳芸道:「寶姐姐口裡噙著僻穢珠,故此聞不出味兒。」修雲道:「我一會煎梅花香雪,給寶姐姐漱口。」掌珠道:「我那裡還有去年的荷露,與梅雪同一樣香潔。」寶釵點頭道:
  「咱們再看第十卷,探姑娘的短歌。」
  月缺不恒滿,春去無重返。寄語少年人,同心惜春晚。落日瓊台急簫管,行樂青春莫遲緩。莫遲緩,來相伴,君不見,傷春人,歌自短。
  夢玉同珍珠們歎道:「探姐姐不多幾句詞,短而味長,令人不忍多讀。第十一卷秋瑞的五律,定有新句。」
  我愛春光好,聯翩逐步來。
  尋芳游共約,修禊宴重開。
  柳折黃金縷,花明錦繡堆。
  慇懃傾綠蟻,曲水泛瑤杯。
  我愛春光好,芳林似畫圖。
  幾筵鋪玳瑁,七尺碎珊瑚。
  字織回文錦,歌傳一斛珠。
  當前通燕婉,何處覓羅敷。
  我愛春光好,瑤池小隊仙。
  碧桃花下醉,紅杏日中妍。
  欣賞何時足,韶華不論錢。
  一齊歌白晝,垂手可人憐。
  我愛春光好,樓台帶晚霞。
  衣香流曲水,人影隔重紗。
  棋打鴛鴦譜,階聯姊妹花。
  碧簫檀板外,知是莫愁家。
  眾人甚為贊服。紫簫道:「咱們公念寶姐姐的佳作。」見是五絕四章,仿樂府《清商曲》:
  其一
  新荷初出水,葉短不盈手。
  寧知舊根莖,下有同心藕。
  其二
  當面怨春風,背面尋花片。
  落花辭故枝,何時復相見?
  其三
  曲池流羽觴,似我九迴腸。
  愁心對春水,畢竟是誰長?
  其四
  春風年復年,春日催嬋娟。
  去歲花自落,今歲花還鮮。
  眾人歎道:「咱們說了多少,總不如這幾句無限深情。真堪壓倒元白。」寶釵笑道:「且不用謬贊,大家吃點兒東西,等老秋脫稿,咱們用完飯,漱漱口,再請教他的好序。」眾人都說:「甚是。」吩咐點上風燈。此時秋瑞亦已脫稿,同著眾人飲酒,又行了一會雅令,彼此用飯,漱口淨手。珍珠道:「古人說春色惱人,咱們今日很得春光之助。」芳芸道:「今日之樂不減去年,只少了荷盤彩露。」秋瑞笑道:「橫豎今年多添了寶姐姐們這些良友,將來取彩荷露,亦當擊缽賦詩,更為盛典。」汝湘道:「日前聽見怡安堂太太回老太太,要請寶姐姐同探姐姐管理怡安堂總務。老太太聽說喜歡之至,說道:
  『這一磨兒來了,再不放他們回去。』」夢玉大樂,說道:「老太太真是一位救命天尊,不但今年不放回去,從此永遠總不許回去。」探春笑道:「承老太太的恩典,同諸位知己錯愛,除珍珠姑娘一人外可以終身相守,其餘想來總不能遵命。」夢玉聽見,忽忽如有所失,悵然久之,長歎一聲,說道:「我才知道,咱們姐妹原來不能久遠相娶,早知如此,何必生我夢玉。」
  寶釵笑道:「咱們在此說話,姑娘們在滿院子裡笑聲盈耳,比咱們還樂。」九如道:「他們在黑地裡摸花草,看名樣,多者為勝。」秋瑞笑道:「咱們也去熱鬧,看誰最為第一。」大家都說:「甚是。」一齊俱向山子前後,你爭我搶,笑不絕口。藏春塢這個花圃處處皆人,正在尋花覓草,聽見荊姨娘同著璉二奶奶進來問道:「怎麼你們在黑影子裡竄來跳去,乾些什麼?」探春道:「咱們在這兒鬥花取勝。」平兒笑道:「你們真會取樂,連晚安也不去請,真是野事。」寶釵道:「真個的,咱們忘了這件大事!快些上去,再別耽擱。」眾人都到花廳,各將花草堆在地下,說道:「咱們去了回來算帳。」說著,一大群飛跳而去。平兒問丫頭道:「姑娘們做的詩在那兒?取來我看。」丫頭們趕忙送上。平兒同姨娘們接著細細吟哦。這且慢表。
  且說寶釵們走出如是園,一路說笑,已來介壽堂。此時各位夫人、太太都還未散。吉祥上去回請晚安。祝母笑道:「來的正好。」寶釵們一齊上來,祝母吩咐不必請安。姐妹們分兩旁侍立。祝母對王夫人道:「你二妹妹管理怡安堂總務,十幾年來辛勤勞苦,克盡婦道。近來勤勞致病,難以支持。你二兄弟也對我說過幾次,因想不出一個才品兼優、表率有方之人,代為總理事務,使他可以靜養。我因想著去年寶姑娘、探姑娘總理喪事井井有條,內外悅服。我原要留著他兩個在此,因是頭一磨兒回家過年,珍姑娘又是兩世重生,不可不讓他們回去上墳祭祀,會會親戚。如今諸事完結,再無別的推卻,我要求大姐姐准我這個情兒。我請寶姑娘、探姑娘兩個管理怡安堂總務,將來就是要回金陵走走,一去一留,彼此可以更換,兩邊俱有益無礙,不知大姐姐可肯賞我這個臉兒?」王夫人連忙站起說道:「老太太既是這樣吩咐,姪媳敢不遵命!」叫寶釵、探春過來拜謝。祝母大喜。柏夫人、桂夫人、竺、鞠兩太太無不歡喜之至。祝母道:「咱們是明日上墳,兩個姑娘就是明日接手辦事。」桂夫人答應道:「老太太明日要出門辛苦,今日請早些安寢。」祝母點頭。王夫人同竺、鞠兩太太先辭出去。
  柏夫人們伺候著老太太吃過參湯、丸藥,解衣安寢,放下炕幔。
  值宿姑娘、嫂子們俱已齊集。吩咐已畢,領著夢玉一班散了下來。王夫人帶著彩鳳,同幾個姑娘們住在梅秋琴常住的介壽堂西屋內,裡面有三間套房,兩間廂房,王夫人住著十分寬綽適意。寶釵、探春住在修雲的瓶花閣。珍珠同惜春在安和堂。平兒住在石夫人處。此時柏夫人們散了出來,又到王夫人西屋裡略說了一兩句話,相別而去。寶釵、珍珠、夢玉、眾姐妹俱請過晚安,伺候安寢。王夫人知道他們還有兩三處都要走到,不便久留說話,吩咐他們散罷。眾人答應下來,趕著先往承瑛堂去,那些提燈、手照亮如白晝。剛到承瑛堂院門口,有聽事嫂子說道:「三太太已經安寢,吩咐大爺、奶奶、姑娘們不必上去請安。」芳芸道:「既是這樣,我同紫丫頭也不用上去,同你們到安和堂,再回來睡覺。」眾人都說:「甚是。」一群人回身又走,剛過介壽堂院門,遇著一人,面前一對白紗小圓燈,前後又是玻璃手照,款款而來。眾人瞧見大喜。不知那來的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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