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感姻親金陵修屋 重交接榮府談心
話說掌珠見海珠說姨娘們忘了秋瑞的新房,他忍不住說道:
「這幾天姨娘們實在忙不過來,各自各兒自身難顧,咱們也要諒他才是。況且咱們家裡新房是有一定的鋪陳,就是芳姐姐、紫妹妹都是應該有的。也沒有個各自各兒鋪現成了牀鋪,等著新郎去睡覺的道理。」眾人聽了,哄然大笑。紫簫正疼的哼哼,不覺吃吃大笑。掌珠道:「咱們這會兒斷不可去驚動姨娘們,他們知道了又要為難,這是何苦呢!依我說,我的屋子讓出來給秋瑞姐姐做新房,我同海姐姐在一堆兒。咱們這會兒就拉著兩個新人過去,諸位姐姐、妹妹們要怎麼鬧,就怎麼鬧。」紫簫不等掌珠說完,連聲說道:「掌姐姐說的很是。你們就去先鬧起來,我一會疼的好些兒也來幫你們鬧。」眾家姑娘大喜,不由分說,拉著秋瑞、夢玉俱往海棠院來。那些丫頭們拿著多少紗燈手照,在月光之下,真是明星朗月伴著廣寒仙子一般。
此時只有該班值宿的姑娘、嫂子、丫頭們往來不絕,其餘俱皆歇息。
海珠們到了海棠院,吩咐內外加點幾枝畫燭,多備好茶好酒、果子點心,都擺西屋裡,伺候姑娘們鬧新房。眾人都在新房說笑了一會,直到雞已三唱,紛紛各散,有的在海珠們房裡,有的到芳芸、紫簫屋裡,四處分開,都去安歇。秋瑞與夢玉這宵恩愛,只願團成一人才好。
到次日一早起來,趕忙梳洗,同海珠吃了點心,先到怡安堂卷棚下等候。不一會,芳芸、紫簫都到,夢玉們趕著問好。
芳芸道:「我因勞乏,因此發燒,睡了一會很覺安靜。這會兒精神很好。」紫簫道:「昨晚上你們轉背後,我疼的沒有法兒,昏昏沉沉睡到天亮。這會兒瞧瞧腫已消,手也好了。一會兒見太太別提起咱們病的說話。」夢玉點頭,讓芳芸、紫簫剛才坐下,宜春出來招手說道:「老爺、太太已用完點心,快些上去,請過安,今日是觀音菩薩聖誕,要伺候老太太到六如閣拈香。
我聽說還要到甘露寺、鶴林寺、接引庵三處燒香。」夢玉夫妻六個忙著上去請了早安。祝筠同桂夫人道:「老太太因今日是觀音聖誕,要到甘露、鶴林寺、接引庵三處燒香,你們請過安先去吩咐他們預備伺候。」夢玉們齊聲答應,退下來趕著往介壽堂、承瑛堂兩處請安,又到梅姑太太、鞠太太兩處走過,在六如閣等著拈香,見觀音菩薩面前供著鮮花鮮果、蔬菜桃面,諸凡潔淨。
不一會,祝母同太太們一路說話過來,夢玉夫妻六人一溜兒站著迎接,祝母見了十分歡喜。夢玉等老太太進了佛堂,他趕著同秋瑞們出去上轎,先到甘露寺伺候。等了一會,老太太們轎子已到山門,長老領著合寺僧人出來迎接。祝母們下轎看見夢玉夫妻先在此,心中大樂。殿上拈香之後,到方丈吃茶。
夢玉們見老太太快要起身,趕著又往鶴林寺伺候。拈香之後,又先往接引庵。那些姑子們知道老太太親來拈香,將闔寺收拾的體面潔淨。老太太們到接引庵拈過香,姑子們過來拜壽,說道:「這幾天日夜虔誠禮拜經懺,保佑老太太福壽康寧。昨日蒙賞齋面,合寺俱沾宏福。」祝母很喜歡,送了香金,領著太太們上轎回來。
今日,這些公分的太太們俱已齊集,依舊是內外演戲。芳芸、紫簫雖是病皆好些,到底辛苦不起,席散之後,夢玉仍在秋瑞處過了一宿。
次早請安之後,老太太吩咐飯後起身。海珠、芳芸這一班姐妹,都各人趕著收拾。各堂姨娘忙著料理大爺起身事務。陶姨娘給發盤費,荊姨娘支發跟隨大爺出門之大小家人一個月的工食,李姨娘發伙食燭炭等物,朱姨娘發茶酒小菜。一切零物,俱交垂花門領去轉發。晌午以後,老太太催著起身。
此時查本已派了老家人徐忠、趙祿,家人裡面又派了馬遇、李祥、孟升、金映,小子裡面派了常兒、定兒、安兒、裕兒。
這一班人帶著廚子、伙夫、打雜的一共十五人,都領了出門的工食,各人去發行李。徐忠們到垂花門來領大爺的一切行裝食物。
這會兒,海棠院忙的了不得。金鳳們檢點明白,請海珠、掌珠、秋瑞、芳芸、紫簫五位奶奶們過目,叫打雜的老媽們都搬到垂花門交查大奶奶們檢點出去。這幾位新舊奶奶,你說兩句,我說兩句,鬧個不了;又是本家的幾個說得來的姑娘們偷著空兒走來送行,也是千叮萬囑的保重;那外來的各家姑娘、奶奶們,一群一陣的都要拉著說兩句話。這會兒的夢玉就長了渾身是嘴,也答應不及。正在熱鬧,姨娘們又來說道:「所有一切,都交給槐大奶奶們轉交出去。」陶姨娘道:「恐你要用,我多發了一百銀子盤纏。」夢玉點頭。
垂花門差人來請大爺下船,夢玉只得硬了頭皮辭別諸位姐姐,人多難以說話,轉身竟走。辭過老太太、桂夫人、石夫人、姑太太、鞠太太以及各位太太、奶奶、姑娘們,又到承瑛堂同三老爺說了幾句話,辭別出來走到垂花門。這會兒,垂花門口也認不出是誰,一望去都是穿羅著錦,粉面桃腮,真個是花雨香雲,瑤台月窟。秋瑞們這三位新大奶奶更外關切,站在門邊絮絮叨叨的叮囑不了。夢玉對著眾人說不來話,只是點頭,總說了一句:「暫別。」硬著頭皮走出垂花門去。外面辭了鬆大老爺、鞠老爺、梅姑老爺、小梅大爺,每席面上都去致意一聲,又到意園裡各處走到,辭了二老爺。那些家人、小子跟著一直來到茶廳,本家的師爺、老爺們候送。夢玉道:「起身急迫,不及奉辭,反勞諸位候送。」正在同師爺們謙讓,有鬆大人的門上李福,拿著一個字兒對著夢玉道:「這個字兒,求姑爺帶到金陵聚寶門外長乾裡,問賈府的嚴發,交給他。將來交房子的時候,只怕是他照應,同小的都是賈二老爺做江西糧道時的門上,此時住在金陵,照應著賈府的房糧地土。姑爺到那裡,他自然來見。小的這書子內說明姑爺也是賈府的四姑爺,諸事他自然照應。」夢玉道:「很好。」接了他的書子交與徐忠,隨即辭別眾人,到二門外上了牲口,領著眾家人、小子一直上船去了。
且不說夢玉上船起身往金陵並祝筠在家給老太太做完了幾日大慶及鬆大人回杭之事。且說桂恕自從放了廣東廉州太守,謝恩之後,領憑起身。無如向來借的帳行短票已轉到有二千兩銀子,帳行的花二爺逼得要死,向他順長票。花二爺只肯三扣,銀子行平行色,折算下來只有二扣來的銀子。桂恕是個謹飭的人,如何肯借這項銀子?連日又是帳主兒孫太太自己上門來要這短票,將桂恕直逼得沒有了主意。
原來這花二爺,就是花子虛的兄弟花子空。自從他哥哥花子虛死後,他的嫂子李氏大奶奶往前走了一步,將他認了姐弟,常常往來,私下照應。這花子空本是個風流俊俏人兒,因此這姐夫就很歡喜,三不知的常留他過個夜兒。誰知花子空同他姐夫的孫姨娘也就鬼鬼祟祟搭上手兒,兩個人就像火一樣的熱起來。後來因為李氏大奶奶坐月得病不在了,那姐夫的潘奶奶又相與了個姑爺,很嫌花子空礙眼,就在他姐夫面前造了多少謠言。他姐夫是個沒有骨頭的人,聽了潘奶奶說話,漸漸的待花子空就冷淡下來。花子空少了一個得力的好姐姐,在這門子裡有些站不住,就將哥子遺下的一點房糧地土攏共攏兒一賣,得了二千兩銀子,揀著到京城裡開個必發號的大油鹽舖子,生意倒也興旺。相與了一個縫窮兒的叫黑張三兒,雖皮肉兒黑些,頗有丰韻,腳手兒也很小,花子空同他打伙的很熱。張三又沒有男人,自家做主,帶了幾百吊錢就嫁花二爺。
這花子空買了人家一張同姓不同名的監照,自家就稱起老爺來。黑張三兒就做了花二太太。誰知孫姨娘自從那財主死過之後,他偷了幾百兩銀子,仍舊去包了幾個粉頭大開門戶,也發了一注子財。因為地方官拿的緊,他就離了家鄉,來到京城裡開個香算堂的大窯子,自家就做了掌櫃的。因花子空去打茶圍,忽然相遇,彼此十分親熱。孫姨娘一心一意的要嫁他。花子空道:「你若是早來一年也好,這如今我已娶張三,若再娶你,恐他不依。」孫姨娘道:「這也容易。明兒接他到這兒來同我做幾天買賣,我自有主意同他說通。他也沒有什麼不肯的。」
花子空應允。次日,將花二奶奶送到香算堂去,孫掌櫃替他拉攏了好些大頭,這張三十分得意。孫掌櫃趁這空兒同張三說明要嫁花子空的說話,張三應允,說道:「我倒有個主意,你只管嫁他。自家賃了房子貼個堂名兒,只說是孫太太。咱們有的這幾兩銀子伙著放個官利帳,叫咱們花二爺做個保家,我同你的這幾個老相好的,只管叫他們私下來走動著。這不是一舉兩得嗎?」孫掌櫃聽了甚為有理,就同張三換了帖,拜認姐妹,將窯子關了,靠著花子空的家裡賃下一所大屋子,裡面開了門,彼此往來。外面貼個堂名兒,是「香暖堂」。花子空也貼一個堂名兒,是「乾謹堂」。自此以後,花子空盡放的是在京出京的官帳,所以桂老爺也用過他三四百兩銀子。三個月一倒票,不知不覺轉到二千兩。這會兒,他們故意作難,不怕桂老爺不順他的長票,孫太太故意去要銀子,將桂老爺急的沒有法兒。
正是天無絕人之路。誰知荊州節度使劉大人的管家得了祝大人的書子,他就僱了包程騾子出京。走不到十來站,遇劉大人內升了兵部大堂,馳驛進京。道兒上遇著,趕忙呈上書子。
劉大人在轎內瞧了,十分歡喜。到京之後,面聖謝恩。諸事完畢,趕著來見祝尚書。敘了半日寒暄,然後提起房子道:「賈二哥的宅子,我是深知道的。前面幾間是官房子,後面都是榮公自家蓋的。聽著後來又添建了大觀園,十分壯麗。不必去看,無不合式。又得年大哥出來調停,更為全美。但我需用甚急,不知賈府的眷屬可能就讓否?此時弟且權賃幾間住著,賤眷一到,斷難耽擱。此事總求年大哥為弟策畫。」祝鳳道:「弟明日差人到賈府去致達尊意,想來尚可商量。」劉尚書再三拜托,辭了出去,就到賈府去請賈二太太的安。王夫人知道,趕忙差林之孝到劉尚書公館謝步請安。接著就送了四燒、四煮、四樣點心,共十二樣禮。
次日早間,祝府差人過來通知,說太太飯後要過來說話。
垂花門上去稟知。王夫人笑道:「有幾天不見祝太太,正想著要去請來談談。」吩咐差人去請祝太太今日吃午飯。媳婦們答應,趕著傳話出去。
只見趙奶子抱著寶釵的慧哥兒進來,梳著兩個小丫髻兒,帶著些石榴花兒,手裡拿著一大枝夾竹桃,笑嘻嘻抱了進來。
王夫人瞧見笑道:「慧兒在那裡戴著這一頭的花兒?像個妖精樣兒。」趙奶子笑道:「他要四姑娘抱著去逛,四姑娘抱著他東走西走的,到了璉二奶奶院子裡瞧見要戴,四姑娘給他戴上的。」王夫人笑問道:「慧兒,你四姑姑在那裡幹什麼?」慧哥道:「四姑姑同和尚睡覺呢。」王夫人、李宮裁、寶釵都哄然大笑。寶釵道:「慧兒,你瞎說,等四姑姑來撕你的嘴!」趙奶子笑道:「四姑娘怄他,抱著搬不倒兒說道:『我喜歡他,我同他去睡覺,不要你了。』他就說同和尚去睡。」王夫人笑了半日,問道:「你媽媽屋裡有和尚沒有?」慧哥兒道:「有老和尚。」李紈笑道:「你爹倒是和尚。」寶釵笑道:「你別混說,他聽了明日瞧見和尚,他就混認是爹。」王夫人們又吃吃大笑。只見珍珠、平兒都走進來說道:「太太為什麼這樣大樂?」王夫人道:「你問你的乾兒子,他說什麼?」珍珠道:「慧兒,你說什麼?」慧哥兒笑道:「姑姑同和尚睡。」平兒同珍珠大笑。珍珠笑道:「我打你這小妖精!你還混說不混說呢?」一路格肢,將個慧哥兒笑的吃吃不止。趙奶子道:
「咱們快去罷。」抱著飛跑,往外去了。
珍珠道:「方才聽見丫頭們說,祝太太就來。」寶釵道:「今兒媽媽來,只怕為的是房子。」王夫人道:「我也想著定是這件事。昨日林之孝送禮回來說起,劉大人賃的公館很窄,家眷來了住不下。聽著那些家人們口氣,說劉大人看中意咱們的房子。這會兒咱們也沒有什麼丟不下的事,況且老爺又再三的叫咱們回去,咱們要走就走,也不是什麼難事。」宮裁道:
「金陵的老宅子也還沒有贖回來呢,回去還得找房子住。」王夫人道:「你忘了嗎?老爺對著寶妹妹同四姑娘說,桂老爺等著銀子使喚,叫咱們就回贖了金陵房子這句話,在桂老爺還沒有得廣東的信兒,老爺早就知道。這會兒我聽見桂老爺正借不出銀子,咱們也是同鄉世誼,若是房子上多得幾兩銀子,除了房價外,格外再幫他一二千銀子,也沒有什麼使不得的事。」
平兒們都是:「太太說的很是。」宮裁道:「飯已得了,請太太示下。」王夫人道:「擺上罷,怕祝太太也快要來了。」宮裁答應,吩咐擺飯。王夫人領著奶奶們照常坐下,姑娘、嫂子們輪流上菜。用完之後,伺候淨手漱口。各人送上手鏡,照著撲粉勻鬢。姑娘們每人托個大紅雕漆小花盤,裡面另有小銀碟兒盛著荳蔻,太太們各取一粒,吩咐都出去吃飯。
王夫人道:「倘若房子丟掉了,平丫頭還是同咱們回去呢,還是到大太太那兒去?」平兒忍不住的傷心流淚,說道:
「璉二爺在家時,尚不能到大太太那裡去,這會兒璉二爺出了家丟下我,斷不過去的。太太若是可憐我,帶我一同回去。若太太不帶我回去,我到饅頭庵也出了家,修修來世,別像這輩子,做這樣沒收梢的人。」說畢,握著臉嗚咽而哭。引得寶釵、珍珠聽了他這幾句說話,幾乎將個心都酸碎了,那裡還止得住眼淚一串兒的掉下來!王夫人瞅著他們三個,實在傷心,若自家再哭起來,更難以收場,只得勉強笑道:「好好的說話,一個個鼻涕眼淚的哭起來,一會兒祝太太來瞧著,花嘴花臉的像個什麼樣兒?」李宮裁笑道:「若是祝太太瞧見,問起他們眼睛為什麼紅通通的,就說是跟著孫悟空過火雲洞,叫煙燻著了紅的。」寶釵們聽見,都止不住「噗嗤」的笑起來。王夫人道:
「咱們到綠竹齋去等祝太太罷,那裡很涼快。」奶奶們道:「太太想得不錯。那裡又近著垂花門,接也便當些兒。」寶釵們趕著勻面,跟太太到綠竹齋來。
坐談一會,垂花門通報祝太太到了,大奶奶們忙出去迎接。
柏夫人早已下轎,芙蓉跟著,後面還有一大陣的姑娘、嫂子族擁而來。李宮裁們上前請安,柏夫人並無客氣,一個一個拉著都問好,同進垂花門。王夫人也接了出來,兩位太太彼此寒溫幾句,到綠竹齋見過禮。芙蓉過來請安,同宮裁們問了好,跟來的姑娘、嫂子們都上來請安。賈府的也請過祝太太安。兩位太太敘些家常話,問過尚書的病症,隨提起房子一事。
柏夫人說道:「昨日劉大人親自見你親家說了又說,是必托我們過來求親家太太准這個情兒,將這房子讓他罷,家眷也來得快,一時難得合式。我今日特意過來商量,不知親家太太能夠就讓不能?」王夫人道:「我已決意回南,並無掛念。那日親家說起劉家要房子,我就滿應的。原打諒他秋間才來,誰知他內升進來,這會兒就要房住,也只好讓他。況且又是親家同親家太太的關切,再無不遵命之理。但是親家大人又在病中,我家環兒、蘭哥兒又離家就學,就在家,也是年輕不能料理大事,我只好托老家人林之孝成交此事。明日將這房子的紅白老契、添蓋修造的帳目並造大觀園的地契、工料以及內外一切粗細什物傢伙總檔子,都交林之孝,去見劉大人面商辦理,省了親家大人病中發煩。我准於七月初間擇日起身回南。只是金陵的房子,要同桂老爺回贖才好,不然我回去也沒有住處。況且那房子贖回來,還得收拾一兩個月也才住得;必得桂老爺星夜差人回去,馬上交代房子,我好差人收拾。」柏夫人道:「親家太太說的甚是,竟是這樣辦法。我回去同老爺說明,知會劉大人,請他同林管家面商很好。若是桂老三的事,倒更容易。
他這幾天叫那個什麼孫太太逼的要死,自從得了外任,到我家來借過一千五百銀子去用,本來帳也忒多,煤鋪裡都欠了幾百弔,又欠了七八百銀子的房錢,連草料鋪裡都欠了三四百弔,這幾兩銀子,那裡夠呢?偏生咱們這會兒又接不上來。若是回贖房子,我聽他說若有三千兩銀子,還掉那個什麼孫太太二千兩,剩下千把兩棵子,也還是不夠還帳,要一兩銀子盤纏也是沒有的。」王夫人道:「這件事,親家太太只管對桂老爺說,叫他放心。等房子回贖之後,我幫他出京。就是親家太太不說到這一層,我剛才在這裡同你的女兒們提過,將來必定幫他。」
柏夫人聽了大喜,再三稱謝。
芙蓉笑道:「兩位太太只顧說話,奶奶、姑娘腿都站直了。」柏夫人笑道:「哎呀,真個倒忘了兩位奶奶,我兩個女兒站在面前,我盡著只顧說話。好兒子,快坐下,快請大奶奶們坐下!」寶釵、珍珠們答應。丫頭們送上冰著的西瓜汁,柏夫人嫌冷,另換了一杯溫茶漱了漱口,命芙蓉亦去歇歇。
柏夫人問道:「我的外孫兒呢?仔嗎不見?」芙蓉道:
「剛才趙媽抱了上來,見太太在這兒說話。又抱了出去。」柏夫人道:「我正想著他。快去抱來,連毓哥兒都抱來,我瞧瞧。」芙蓉答應,去找慧哥。正瞧見那些姑娘們抱著玩笑,說道:「慧哥,你姥姥要瞧你呢,我抱你去罷。」趙奶子遞與芙蓉,又差人去找毓哥兒。芙蓉問道:「你想我不想?」慧哥道:「想。」
芙蓉說:「今日也沒有叫我。」慧哥叫道:「姐姐。」芙蓉喜極,同他一路說話,一路聞他。抱了進來,柏夫人瞧見歡喜道:
「好兒子,姥姥幾天不見你,很想著你,你也不想著姥姥來瞧我?」芙蓉抱到太太面前,說道:「請姥姥的安。」慧哥兒兩只小腿兒跪在地上,兩隻小手兒扶在柏夫人的膝上,說道:「安安,安安安。」柏夫人喜的大樂,笑道:「好兒子,乖兒子,那裡來的一串兒安安安。快起來!姥姥抱抱。」芙蓉連忙抱起來,遞在太太懷裡。慧哥兒兩隻手抱著柏夫人的臉正在親熱,唐奶子抱毓哥兒進來請安。柏夫人歡喜的說不來,一邊抱住一個,不住口的心肝兒子親熱不了。平兒、寶釵道:「天氣熱,毓兒、慧兒去罷,等姥姥涼快涼快。」趙奶子、唐奶子趕忙過來各抱一個,跟來的姑娘、嫂子們人人歡喜,爭搶著抱去玩耍。
柏夫人道:「我幾天沒有瞧見巧姑娘,很惦記他,去請過來咱們說個話兒。」王夫人吩咐著人到寧府去接巧姑娘回來,說祝太太在這兒問珍大奶奶同蓉哥的奶奶,不怕熱也請過來坐坐。周家的答應,出去傳話。不知珍大奶奶來與不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