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以情感襲婉語勸晴 設法制環正言索彩

  話說賈璉托了王爾調、詹光到張家與寶玉說媒回來,賈璉忙至書房,先陪笑致謝道:「勞駕了。張大老爺可允了沒有?「王爾調搖首道:「難說,難說。這頭姻事先前原與令叔大人提過。因張大老爺要招贅過去,所以沒有說成。後來人家求親的卻也不少,老世台想,都是富貴門第,誰願意把哥兒送到別人家去做女婿呢!蹉跎下來,張大老爺也漸漸冷了這個贅婿的念頭。前月貴本家雨村先生轉了內任進京,就與南京甄大人的公郎乳名也叫寶玉說媒,要迎娶過去的,張大老爺口允,還未出帖放定。如今這位小姐病故,可巧有薛府上令表妹借體還了陽,知道薛府這位小姐已於歸尊府,雨村先生的話只可中止。
  今兒小弟同詹兄去說府上求親的話,揣度張大老爺的光景,也願結這門親事,就聽他口氣,似乎有一件作難。因現在寶二爺已有正配,他家又與府上聯了姻,這位小姐性靈雖失,體質尚存,終算張家嫁出來的女兒,到府上做個二房,這名分上難免旁人誹謗。小弟回他說,兩家都是閥閱門第,再沒有人議到這上頭的。況且,形質是塊然無知之物,不能不隨性靈為轉移,幸喜令媛千金生前不曾受聘,捨身歸於榮府,兩全其美。即或已受甄府之聘,也只可棄彼就此,難道竟當作尊府千金嫁到甄府去嗎?張大老爺聽了小弟們的話,終是躊躇,倒叫小弟與詹兄到府上商酌停妥了再去回覆他。小弟想出個法兒,不如請寶二爺奏上一本,恭候聖裁何如?」賈璉笑道:「使不得,皇上一日萬幾,怎好為寶兄弟的婚姻瑣事上瀆宸聰!再者,借屍一節,未免涉於荒誕,豈可登之章疏。」詹光道:「可不是,老世台的高見,借屍還陽,原是有此事無此理的,所以律例婚姻門內,並不載此條應作何判斷之處。比如趙家的閨女已嫁錢家死了,有孫家的媳婦借他的屍身還了陽,趙家的女兒該斷歸那一家才是?這些事只可私下酌經行權,隨機應變辦去。如今妙在張府千金未曾受聘,總無不可商辦的了。」賈璉道:「二公不知,林氏舍弟婦胸中頗有經緯,可算個巾幗丈夫,與亡故的薛氏弟婦,他們從幼在一處相聚的好姊妹,我就把張家這一番話叫內人去告訴了弟婦,他們自然有個公正堂皇的議論出來。我來告知,再勞二位的駕去走一趟就是了。
  「當下賈璉回到自己屋裡,見了鳳姐,把媒人的話細細講明,叫風姐過去與林妹妹商量。風姐道:「姨媽也在瀟湘館裡,要聽張家的信,今兒晚了,明兒早上過去,當著姨媽的面和林妹妹說,看他出什麼主意。你不用去見老太太,明兒得了林妹妹的話再講罷。」
  一宵易過,到了次日,鳳姐一早便至瀟湘館,薛姨媽同黛玉都已起來,在一處敘談,鳳姐將賈璉的話照樣講了一遍,又道:「姨媽家的寶妹妹倒要姓張的做起主來,你們聽聽好笑不好笑?」薛姨媽道:「聽這樣說起來,他們還不允呢。叫璉哥兒到張家說去,再要作難講出這樣不中聽的話來,我把這條老命拚了他。」黛玉道:「媽媽也不必生氣,這件事有什麼難處的,就是張家太過慮了。若講娶他家的女兒來做二房,不必姓張的不依,名正言順還有媽媽在這裡該說幾句話呢。我盼也盼不到寶姊姊有了這件喜事,咱們多年的好姊妹,難道還爭這些?不要說張家的姑娘與寶姊姊同庚的比我大,就比我小,我還要叫他姊姊呢。咱們照前姊妹稱呼,分得出什麼大房二房來!
  「薛姨媽聽了甚是歡喜。
  鳳姐暗想,寶玉聘娶林姑娘是在寶妹妹亡故之後,況且又是欽賜完姻,北靜王為媒,名分已定,誰敢哼出別的話來?這口角春鳳,落得做個面子上人情,也難得他自己肯講出這幾句話來。只要哄得張家過,把他女兒娶了過來就完了這件事了。
  惟有晴雯在旁聽出一肚子火來,道:「張家的人也太糊塗了,不想自己的女兒沒壽,咽出了這口氣,不是寶姑娘借他還陽,那副身體臭皮囊早就埋在土裡頭了,還有這個人在世上嗎?這會兒現成有了女婿,也不用講到行聘迎親,簡簡截截把寶姑娘送了來就完結了。」黛玉道:「晴雯的說話也是情理。」鳳姐笑道:「再不用嚕嗦央媒作伐,他可以衝得蘇州南濠街上打巷奪埠的孫娘娘,坐了一輛車子到張家去,把寶姑娘拉了回來罷。」
  黛玉道:「別再瞎說了,正經鳳姊姊去告訴璉二哥,快央媒人去說,吉期選近些,省得寶姊姊在人家難過日子。」鳳姐道:「寶妹妹在張家,他們也似親生女兒疼愛他的,倒沒有什麼難過。」黛玉道:「你那裡知道,倒要不像親生女兒疼他,猶如作客一般也過去了,越像親生女兒這樣待他,這個日子,等寶姊姊來問他就知道這個味兒了。」
  鳳姐聽說,就出了瀟湘館,把黛玉的話先去告訴了王夫人,便與賈璉說知,仍托王爾調、詹光再到張家去說。這裡黛玉留住薛姨媽。寶玉也知張小姐容貌與寶釵無二,十分歡慰。這一天,因同年相好送到知單醵分,只得換了衣服出去應酬。薛姨媽往王夫人處閒話去了。
  黛玉一個人在自己屋裡與紫鵑談論寶釵之事。清音班裡女孩子送了兩盤蘋果來,黛玉叫收了,雪雁包了賞封打發了來的人。晴雯過來見了喜歡道:「咱們園子裡的沒有這樣大,可是外頭買的嗎?」黛玉道:「我又不愛吃這些東西,那裡還去買他!是清音班裡送來的,又是個抽豐局,不知看相我什麼東西呢!你愛吃分一盤子過去,湃在涼水裡,你慢慢吃罷。」雪雁便隨手拿了那個紐絲瑪瑙盆子,滿滿的裝了一盆,遞給老婆子送到怡紅院去。晴雯見了道:「姑娘賞我蘋果,不拘裝在那裡就好,可惜這個盆子。他們不小心,失手打碎了可惜。」黛玉道:「孤零零這一個也不成件器皿。」晴雯道:「本來一樣的兩個,因是二爺送史大姑娘東西,連這盆子留在那裡了,掉這一個,到如今還沒有碰。」說著又笑道:「提起二爺送東西,又記起那年碧痕一件故事來了。二爺折了園子裡才開的桂花,插在聯珠瓶裡,打發碧痕送到太太屋裡去,太太正在開箱子收拾衣服,賞了他一件,樂得什麼樣似的。我笑他說:『人家得了多少好的,剩下來給你這一件,也算不得有臉。』」紫鵑問道:「給了誰剩下來的?」晴雯冷笑道:「那時候的紅人兒還有誰呢?」紫鵑便知道他說的是襲人,便道:「他出去,太太還把寶姑娘的衣服給了他好幾十件呢。」晴雯道:「那是太太給他陪嫁的,更不希罕。」
  黛玉聽了便向晴雯道:「提起襲人,有一件事要勸你。前兒這幾天,二爺的心事你也瞧出來了,接著有了寶姑娘的信,才又分了心去。底下寶姑娘來了,二爺不稱心的事再沒別的,就只在襲人身上,咱們何不越發成全了他。」晴雯半晌不語,道:「這蹄子使壞心擺佈人家不用說,就是他欺壓二爺的語也太過分了。」黛玉問:「說什麼話?」晴雯道:「姑娘不知道,我明明聽見他妝妖作媚說『要出去』,二爺好意留他,倒說『強盜賊也跟他一輩子嗎?』誰料,二爺不過出門了兩個月,還沒為匪,他不願意跟強盜賊,倒去做唱戲的老婆,果然比做強盜賊的高貴些。如今二爺回來了,做了官,他又想進來做現成的姨奶奶,敢仔體面呢。」黛玉笑道:「我的說話,不過是為二爺總不肯撩開這個人,何苦看他們熬著!至於襲人的身分,進來不進來已是這樣定的了,將來你瞧他可還是先前這樣有臉嗎?」晴雯道:「姑娘既然開恩不計較他的壞處,難道我倒不容他進來!」
  黛玉道:「不是說你不容,我有幾句話告訴你,你不懂史鑒上的事,古來惟真英雄、真才子才有人殺他。咱們雖不敢高比,總是一個樣兒的情理。你想,麝月、秋紋這班人都是你們一個屋子裡住的,他偏要算計你,可見他心眼裡瞧得起的沒有第三個。還有一說,當日太太沒有攆你,後來他即便想走,怕你笑話他,或是你把他激勸一番,襲人不走也論不定。到如今,他還是他,你還是你,那裡顯得出你們兩個的好歹來?偏偏攆了你,就走了他,再沒那麼報應昭彰的了。勸你消釋了頭裡的氣,等他進來,再沒提起前事,也斷不可刻薄他一言半語。咱們待他到十二分好,正叫他愧悔到二十四分,比奚落他還難受呢。」
  正說著,見鴛鴦掀簾進來,黛玉起身讓坐。鴛鴦坐下不住的扇,道:「大伏天已經過了,還是那麼熱,到底姑娘這屋子裡……」鴛鴦才叫了姑娘,忙改口叫奶奶,道:「我們向來叫姑娘慣了,一時竟拗不過口來。」笑著又說道:「奶奶這屋子裡外面有這些竹子,遮得窗上陰陰的,比別處涼快的多。」黛玉道:「這毒日頭地下,有什麼事這會兒跑來?」鴛鴦道:「老太太性急,那一家子還沒允出口來,趕緊要收拾新屋子,叫我到蘅蕪苑去看,有要修葺的地方,和璉二奶奶說快叫人收拾。
  我各處看了看,都是好好的屋子,只要裱糊出來就是了。咱們倒等著要瞧瞧,這一位張家的姑娘像寶姑娘不像?真是一件希奇事。」紫鵑道:「碰著咱們二爺的事,再沒有不希奇的。先前娶寶姑娘,說娶的是林姑娘,如今娶的明明是張家姑娘,又是寶姑娘,越發連旁人都要攪昏了。」黛玉向鴛鴦笑道:「你別聽他的話,正經我問你要件東西,不知老太太那裡還有沒有?那一年老太太給我的軟煙羅,糊在窗子上,映著外面竹子的顏色,果然好看,如今再找不出這樣紗來。」鴛鴦道:「那是璉二奶奶在庫上找出來的,怕沒有了。我再到老太太箱子裡找去,如有,便叫人送過來。」說著起身要走,黛玉道:「忙什麼?你瞧太陽還沒下去,坐在這裡涼快涼快不好?」鴛鴦道:
  「老太太還等著我問話呢。」一時鴛鴦出了瀟湘館。接著寶玉回來,一疊連聲的叫熱。紫鵑、晴雯兩個人連忙過去與他脫了衣服靴子,換上涼鞋,叫小丫頭去取了涼水湃的西瓜來剖開,筌了一碗,插上銀叉子。晴雯托在手裡,一塊一塊的叉與寶玉吃了幾塊,說:「夠了。」黛玉便問:「那一家有什麼喜事,派了多少分子?」寶玉道:「有個同年,因路遠沒有去接家眷,有幾個朋友慫慂他買了一個人,派公分賀喜唱戲。那買的人我也見來了,好模樣兒。」隨指著晴雯道:「同他不爭什麼。」晴雯紅了臉:「二爺如今越發愛說什麼就說什麼,知道了買的什麼人,混比起來!」一扭頭便回怡紅院去了。黛玉笑道:「要去看了別人家的人,一句話倒惹惱了自己屋裡的人了。」寶玉道:「我說過的,就是他難說話,要惱由他惱去罷了。」
  黛玉道:「咱們如今講正經話,你的心上人早些弄了他進來才好。」寶玉怔了一怔道:「你說的可是寶姊姊嗎?」黛玉歎口氣道:「你講的話好沒忖量,難道是寶姊姊我好講這句話?
  別怪晴雯惱你。」寶玉道:「我還有什麼心上人?」黛玉道:「別假裝糊塗,你第二回要做和尚的人,難道就忘了?」寶玉記起前言,黛玉所說的明是襲人,想前兒去看他,林妹妹已知道的了,便乘機進言道:「我也不是要瞞妹妹,因他現在病著不能進來,知道妹妹是肯寬恕他的,就是晴雯這張嘴,肯讓人家一句嗎?那一個進來了,不是揭他的短,便壓派他頭裡許多不是。襲人是失時退運的人了,擱不住晴雯的磨折,怕倒把妹妹的好意辜負了。」黛玉道:「論理,晴雯說他幾句也是該的。如今我已苦苦勸過晴雯,包管襲人進來再不欺壓他,你放心。
  「寶玉便向黛玉連連作揖道:「謝謝大賢大德的奶奶。」黛玉見寶玉當著丫頭們在跟前這個樣兒,臉上微紅,帶笑啐了一口,轉身自去賞玩擺的蘭花。寶玉記起襖子,忙回怡紅院去查問,知晴雯已經收到,又將指甲交與他,自己藏好。
  這裡黛玉正要到王夫人處探聽張家親事,只聽得廊下站的老婆子道:「姨太太、二奶奶來了。」一語未了,鳳姐帶笑一路嚷進來,道:「虧了林妹妹幾句話,張家就滿口應承了。」當下坐定,把媒人回來,張家允親的話說了一遍,又說:「他們的妝奩都備現成,倒叫咱們日子看早些。」黛玉問:「回過太太沒有?」鳳姐道:「老太太、太太處都已回過。姨媽也在老太太屋裡聽見的,老太太叫外頭去選日子,要越早越好。這幾天裡頭咱們先送聘過去,我已叫人收拾蘅蕪苑屋子了。」鳳姐坐了一坐,起身就走。薛姨媽與黛玉各各歡喜,過了一夜薛姨媽自回家去。刑岫煙知薛姨媽去了,不時與湘雲、探春姊妹至瀟湘館閒坐,談論寶釵之事,都稱奇異,盼望過門迎娶相敘。
  寶玉知道張家姻事已成,黛玉又許他叫襲人進來,件件遂心,十分樂意。
  一日,黛玉瞞了寶玉,叫裝了兩提盒點心果子,就命前日送襖子這一個老婆子去看襲人,叫他好好調養,病好了,回明太太就叫他進去。又告訴他,寶姑娘已經借體還陽,張家許親之事。老婆子到了襲人家裡,說明是寶二奶奶叫送去的,又把黛玉吩咐的話一一說了。襲人呆呆的想了一會,感激黛玉,愧悔無地,老婆子臨走時說不出一個「謝」字,惟有兩眼流淚而已。老婆子回來,把這些形景回明紫鵑,紫鵑轉把老婆子的話告訴了黛玉,道:「襲人這東西真不知好歹,姑娘這樣待他,也不知道感激姑娘,叫老婆子回來謝謝,不知還哭他的什麼?
  「黛玉點頭道:「你說他不知好歹,這就是我對晴雯說的話,你不知他心里正悔的怎麼樣不好過呢。」話未完,見寶玉進來,兩個人便住了口。寶玉問道:「你們講些什麼?我是聽不得的?」黛玉笑道:「偏不叫你聽。」
  一語未了,只聽平兒在簾子外問道:「奶奶在家裡嗎?」寶玉笑應道:「在家裡呢,姊姊進來。」一面平兒走進裡間,黛玉忙起身拉他坐下。平兒道:「我們奶奶要自己過來,因為太太那邊不知有什麼事過去了,叫我過來回奶奶的話。後兒放定,迎娶日子揀的八月初五。初三老太太生日過了,寶二爺喜事接下去。和奶奶商量還得請珍大奶奶過來幫幫呢。」黛玉道:「自然要請他過來的,還有咱們的大奶奶。」平兒道:「頭裡娶寶姑娘同今年奶奶的喜事,因大奶奶是個單身子人,不大上前。說起大奶奶也是可憐的,瞧他在老太太跟前一般有說有笑,我聽素雲說他奶奶陪蘭哥兒唸書,自己做些針黹,淌著眼淚,三更半夜的苦熬。我替他算起來,到那時候又要惦記蘭哥兒下場的事了。」
  寶玉聽說下場的話,便記起趙姨娘之言,說:「幸虧姊姊提醒了我,今年是正科,環兄弟該同蘭兒去走走。」便問平兒道:「你二爺在家沒有?」平兒道:「才同媒人王爾調商量什麼話,在屋裡呢。」寶玉道:「我就托璉二哥給環兄弟捐監去。「說著,趕忙出去了。平兒道:「寶二爺還想環三爺同蘭哥兒下場,這幾時環三爺在外邊鬧的越發不像樣了。」黛玉問:「環兄弟在外邊怎麼樣鬧呢?」平兒悄悄的說道:「我對奶奶講了,且別去告訴太太這話,也是二爺在外邊察聽回來和我奶奶說的。如今本家這一班子年輕的爺們領了銀子去各自乾正經營生,都習好了,不肯同環三爺混鬧。他偏又結識不相干的人,日逐出外,非賭即嫖,勾引他的錦香院相與一個叫什麼雲兒,被堆子上知道了,要拿。錦香院裡的人也怕吃官司,叫環三爺跳後牆逃跑了。還聽說趙姨娘的東西,所有細軟金銀珠翠,多被環三爺拿去,鼓搗了好些出去。趙姨娘又不敢嚷破,私下與環三爺吵鬧不依呢。」黛玉又問:「三姑娘知道沒有?」平兒道:「誰告訴三姑娘這些話,若三姑娘曉得了,定要與趙姨娘淘氣。我奶奶在太太跟前還瞞著呢。」
  黛玉道:「環兄弟年紀也不小了,該早些給他定下一頭親才是。」平兒道:「我奶奶和二爺也提過,二爺道環三爺的親事就難說,差不多的人家攀不上咱們,要是門戶相當的,少不得打聽打聽哥兒,誰家願意把女孩子許他呢?」黛玉道:「既然親事一時難定,只好先尋一個妥當人給他放在屋子裡,倒可以羈絆他些,不至於常出去混鬧了。」平兒笑道:「講到裡頭的人,怕願意跟他的就少,除非是太太屋裡的彩云。估量我們奶奶是不肯在太太跟前說這句話的。」黛玉道:「不用你奶奶管帳,我就和太太說去。」當下平兒回去,把黛玉的話對鳳姐說了,鳳姐說:「果然這樣辦成了也好,怕做了太太討鴛鴦的故事,要碰太大的釘子。」又問平兒道:「林姑娘到太太那裡去了沒有?」平兒道:「就要去呀。」鳳姐便借回別的事由頭,過王夫人處探聽這事。
  這裡黛玉來見王夫人,先回明寶玉要環兄弟同蘭哥兒下場的話,又提到親事上頭。王夫人也是賈璉回過,說起寶玉要與環兄弟捐監,今科正場預備鄉試的話,早已曉得。今黛玉慢慢說到本題上來了,指名直要彩雲給賈環做屋裡人。王夫人素日聽的風言風語,也有幾分知道賈環與彩雲有些勾勾搭搭的事。
  今是黛玉來說,便欲將情賣與黛玉面上,沉吟了半晌道:「我不是捨不得一個丫頭,環兒這個下流東西,總不肯往上爬,他娘又是一個湖涂蟲。這會兒給他屋裡人,雖然是個丫頭,怕白糟蹋了人家女孩兒。」黛玉道:「太太慮的很是,但凡物因材成器,比如樗木堅鐵,也要造作他一件器皿出來可以用得。環兄弟年紀輕,樹枝子從小壓,趁這時候他肯收收心,回頭轉來還不遲。老爺又不在家,太太那裡照顧得到,所以我來求太太給他個人,正是羈禁他,並不是放縱他,請太太裁奪。」王夫人道:「我想寶玉屋裡先前就有個襲人,如今又有晴雯、紫鵑,環兒不給他一個,顯見得環兒不是我養的,人家說我有偏心。
  況又是姑娘來說,我也不好駁回,不知彩雲願意不願意,你們也得去問他一聲。」
  此時黛玉正與王夫人講話,鳳姐也到了,聽王夫人口風,便接口順了黛玉的意思,慫慂了王夫人幾句,見彩去不在跟前,便道:「我叫平兒去問彩云。」當下回到自己屋裡,笑對平兒道:「這件事我竟料不著,剛才林姑娘的話太太倒應許了,還怕彩雲不願意,叫去問他。你快找彩雲問去!」平兒道:「問也不用問得,我替彩雲做主允了,奶奶儘管回太太去。」鳳姐帶笑罵道:「扯你娘的騷,你知道人家願意,也要他自己牙縫裡落出句話來。我去回了太太,彩雲拿起腔來,叫你去跟環老三。」平兒便笑著去找彩云。彩雲聽了平兒的話,喜出望外。平兒去與鳳姐說了,鳳姐就去回明王夫人。王夫人賞了彩雲幾件首飾衣服,叫老婆子送到趙姨娘處,說明此事。趙姨娘也感謝不已。一面鳳姐叫林之孝家的進來,吩咐挑人補彩雲的缺。
  過了幾日,這一天,賈環見了賈璉想要一溜過去,賈璉叫住他道:「環兄弟,別走,有話對你說。」賈環只得站住了,未知賈璉有何話說,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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