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清虛觀仙詞留粉壁 幻影鑒亡配照黃昏

  話說鳳姐回到屋裡,聽說王夫人有事與他商量,連忙趕去。
  王夫人叫他坐了,道:「你也太性急了,路上累了這兩個月,才回家來,也等歇息幾天,何必急巴巴趕去走這一趟,就是你婆婆那裡,也沒有不體恤你的。我不知道你到東府裡去了,剛才打發人去叫你,也沒有別的事。寶玉做親的日子近了,這會子要再給他收拾屋子,又費一番起倒,我想寶丫頭百日已過,靈座設在那邊,本該多擺幾天,如今只好從權,說不得委曲他一點子,把靈幃撤了,騰出屋子來,咱們一頭一緒辦寶玉的喜事,也省得擺著看了盡仔傷心。就是姨媽那邊須得去告訴一聲,不知姨媽的意思怎麼樣?」鳳姐答道:「太太想的到,一時再去收拾屋子也費事,寶兄弟完姻,自然要成個體統。那屋裡現擺著寶妹妹的靈座也不吉利,我明兒橫豎要到姨媽那裡去走一趟,順便和他的家人說一聲,估量姨媽也不說什麼話的。這件事太太不用放在心上頭。一件咱們這會子手頭狹窄,難得有老太太這宗銀子添補在裡頭,便放心的長手躺腳辦事,省打多少饑荒。太太可知道老太太是想不到這上頭,聽說是鴛鴦不知對老太太講了什麼,才挪過來的。」王夫人道:「前兒鴛鴦過來說老太太吩咐的話,在我跟前並沒一點居功討好的口氣。鴛鴦這個孩子真叫人看重他。如今咱們定了,你明兒就去見見姨媽,我還要在清虛觀請張道士拜幾天懺。寶玉要下場,叫蘭兒去支應也使得。」鳳姐聽了,便打發人去通知。張道士請了二十員全真,啟建清醮七日,趕忙打掃庭院,蓋搭天棚,房廚內煤、米、油鹽及供菜等物多多買足,又預備一應碗盞傢伙,忙亂開箱取出法衣、法器、掛幡、神像,又開明壇前需用供物,並檀降、油燭、黃表、金銀錠件帳單送交榮府備辦,又用四張奏本黃寫了超升仙界斗大四個字,在觀門首懸掛。到了起懺之日,賈蘭便穿了素服到觀中在壇前支應。這裡自派了家人小廝伺候寶玉入場。等到三場完畢,正值醮事圓滿。王夫人因寶玉連日辛苦,命他且自歇息。寶玉那裡肯聽,便帶了焙茗、鋤藥等來到清虛觀,張道士早迎至門外,躬身施禮。寶玉連忙下馬,一直行至大殿,聽得金鐃法鼓響振雲霄,又見燭燄香煙氤氳滿殿。寶玉在壇前上香行禮畢,賈蘭上前見過寶玉,回了幾句話。
  張道士便讓寶玉至靜室,先請了賈母、王夫人安,一面送茶。寶玉還是那年跟了賈母到來完願,因張道士送了他許多金銀玩物,在賈母跟前給他提親,所以惱了張道士,常久不到觀中來的了。如今已把前事撩開,又因張道士是榮國公的替身,不便輕慢他。當下敘談幾句,偶然抬頭,見那旁粉壁上寫有數行字跡,心想不知那一個不懂事的人,手閒了沒的恁乾,把這牆上涂壞了。不知寫的什麼在上頭,定是粗鄙不堪的句語。便站起身來慢慢的踱到牆邊,見那字兒便寫得逸致橫生,大有仙骨。從頭念道:
  鐵笛吹還裂,金磚煉欲柔。脫韁意馬倩誰收?調和了甜酸苦辣,撒勻了離合悲歡,霎時間掣電驚漚。無緣的悔不當初,有情的但看日後。謾說道,月從西墜水東流;認準了根由,大踏步闖開世界三千,伸出拿雲手。一腔熱血在心頭,化作人間海市與蜃樓。
  底下落款是渺渺真人戲筆。寶玉怔了一會,便問:「張道士,壁上是誰寫的?」張道士笑道:「我真老的不中用了,竟把這件事忘記告訴二爺。那壁上字句是一個遠方道友寫的,還有件東西留在這裡,叫給二爺。」寶玉道:「莫非也是那些金銀玩物嗎?」張道士搖手道:「不是,不是,那件東西很有些奇怪,叫什麼『太虛幻影鑒』。亡過親人,幽明間隔,心上思念不能相見,對他一照,便照出這個人來。」寶玉聽了,趕忙要鏡子來瞧。張道士道:「但是還有些荒誕的話,二爺信不信總別見怪。」寶玉等不到話講完,忙著要鏡子。張道士走進裡間屋子裡去取了出來,用大紅緞盤金錦袱包著。寶玉接過手,去了錦袱,露出一團精瑩四射的寶貝來,彷彿妝鏡大小,捧起迎面一照,一無所見,睜眼仔細再看,仍是空空無物,恍如一輪明月掛在眼前。寶玉道「為什麼照不見一點東西?」張道士道:「就奇在這上頭,二爺想眼前有什麼形,鏡子裡就有什麼影,也是容光必照的」一面說,一面轉過身來向著鏡子裡道:「瞧雪亮的鏡面不屋子裡擺的許多物件一些兒照不出來,連咱們的人影也見在裡頭。二爺你瞧古怪不古怪。
  「寶玉道:「張爺爺,你才說心上想著那一個人,就照的出來,這又怎麼講呢?」張道士答道:「那是不要在白日裡照的。道友說與二爺有緣,將此物一入塵凡。還有許多話,我的徒孫倒記的周全。」
  說著,便叫小道士進來,與寶玉請過安,垂手站著。寶玉瞧他,就是那一年拿著燭剪撞在鳳姐懷裡挨打的這個小道士,已長成了。寶玉叫他坐下,細講鏡子的來歷。小道士答道:「那道長說有兩面鏡子,一名『風月寶鑒』,一名『太虛幻影鑒』,在什麼太虛元境通靈殿上鑄的。這面幻影鑒,照陰不照陽,照死不照生。心裡記念亡過親人,到夜靜時候焚香祝告,鏡子裡便照出這個影來。」寶玉正在思念寶釵,今得了這件寶貝,轉悲為喜。想漢武帝想念李夫人,仙人授伊蘅蕪香,惟夢中能得一會。這鏡子更勝蘅蕪香了,便包好交給焙茗收好,囑咐「不許開看」。
  小道士陪笑道:「那道長還要化二爺三十六萬銀子。」寶玉一時計算銀數尚未答言,小道士道:「這句話家師祖也曾攔過,說二爺府上近年來不比先前,這數目太多了,恐不便啟齒。
  那道長說只要二爺應許,不必就要支用。府上園子裡頭遍地皆金,多於點石。施捨這宗銀子來,叫在東首空基子上建蓋一座太虛宮殿,兩廊要列許多配廡,裝塑各司儀像,感化世界上這一種癡男怨女的。還要博施濟眾,起四大舍局:一施藥、二施棺、三施粥、四施衣。施藥局,延請名醫,多贖藥料,合制各種丸散膏丹。那些窮苦人害了病沒錢請大夫看治的,都到這局子裡頭就醫領藥。又施棺局,凡有窮人死了沒錢棺殮的,無論異鄉本地,一概賞他棺木一口。至於舍衣施粥,都是憐恤窮人凍餓的意思。就這幾件事,二爺積了萬代陰功。」寶玉聽了笑道:「咱家園子裡有銀子,照這樣辦起來就是了。據我想還得添設一個局子,凡有兩家連了姻,因貧不能婚娶,也叫他們到局子裡來領費,別叫有怨女曠夫可不好嗎?」小道士笑道:「敢仔那麼著,二爺的功德越發大了。」寶玉坐了一會,見院內鬆陰過午,又到壇內行了禮,忙著叫鋤藥拉馬。小道士又道:
  「道長說過,這面鏡子三日內就要來取的。」一面張道士趕忙出來送了寶玉,賈蘭仍留觀中照應。
  寶玉先自回了家,見過賈母、王夫人,便回自己屋裡,嚷著拿衣服來換。一時麝月、秋紋們都走開了,只有鶯兒一個人睡在裡間炕上淌淚。聽見寶玉回來叫喚沒人答應,只得勉強起來,懶懶的站著。寶玉瞧他眼圈兒通紅,便問:「他們那裡去了?你一個人在屋裡為什麼傷心?」鶯兒也沒答話。寶玉還要搭訕著,只聽麝月、秋紋兩個人一路說笑,掀起簾子進來,見了寶玉道:「我們拿了衣服趕到太太屋裡,想不到二爺倒先回來了。」寶玉道:「我是順便先到太太那裡,就從老太太東院子穿堂背後繞了過來。你們可瞧見焙茗送進來的一個小包,別去亂動。」麝月向書架上指著道:「那不是嗎?到底什麼玩意兒在裡頭?包得圓圓的,沉又沉,倒像一面鏡子。」寶玉道:「算你猜得准,可不是你們用的東西。」說著,看看天色尚早,又往鳳姐處一轉,鳳姐問了清虛觀好些話。
  賈母那邊打發人來叫寶玉,寶玉去陪賈母吃了飯。回來呆呆的等到黃昏後,便叫小丫頭們抬一張香幾當空擺著,命秋紋挪過大銅供爐,自去取了藏香,一手提過包袱打開,把鏡子安放幾上。炷香默默禱告已畢,向外作了一揖,捧起鏡來一瞧,果然現出影來,宛如寶釵立在面前,春山斂恨,秋水含顰,似欲向寶玉告語的光景。寶玉止不住一陣心酸,便覺眼前昏黑,只得把鏡子放下,退回幾步,坐在椅上垂頭落淚。麝月、秋紋先見寶玉這番舉動,不解何故,忽見他對鏡生悲,都猜是這件東西作怪,不約而同趕過來取鏡照看,不見一些影兒,把鏡子一摔,都來拉著寶玉問道:「二爺就瞧見了什麼?變成這個樣兒。」寶玉道:「瞧見了寶姑娘了,你們可要瞧瞧?」麝月、秋紋只道是寶玉的玩話,都笑應道:「我們想見見奶奶呢。」寶玉站起身來道:「你們都來。」便又拿起鏡子,心頭暗禱。三個人並排站立,瞧見鏡子裡有個寶釵,像立在他們背後一般。
  嚇得麝月、秋紋寒毛直豎,回過頭來又不見一些形跡,虧有寶玉壯了膽,一同照看。寶玉見寶釵嬌態如生,丰姿若舊,比先前照的時候又換了一個樣兒,麝月想起鶯兒時常記念他姑娘,便走到他門口叫道:「鶯兒快來看呢!」那鶯兒就在東廂房睡歇,並沒睡著,聽他叫了幾聲,故意不應,麝月又著緊問道:
  「你到底聽見沒有?多少應一聲兒。」鶯兒在屋子裡賭氣答道:「憑什麼我都不愛瞧。」麝月道:「人家好意叫你,倒像踏了你尾巴似的。」寶玉擺手道:「別叫他瞧罷。」說著,只是對鏡沉思,恨不得把寶釵拉下鏡來,伸手向前,忽然不見。一時想起了一個人,便又禱告再照。誰知左照右照瞧不見一些影兒,心頭焦急,暗暗想道:「莫非他不是這一路上的人,還是與我無緣,算不得親人,所以不能見他。」照了一會,呆呆的坐著淌淚。麝月道:「這面鏡子又是禍根,擱不住天天這樣鬧起來,明兒須得去回太太一聲。」寶玉道:「我原不該叫你們瞧的,告訴太太不要緊,鬧得姨太太知道了也要這面鏡子照起來,叫他老人家傷心。放在屋子裡天天照他,橫豎照不下寶姑娘來。
  你們不用費心去回太太,我明兒拿去還了就是。」麝月等聽了便沒言語,聽得鶯兒在那屋子裡咳嗽一聲。寶玉道:「你們聽鶯兒還沒睡著,這丫頭怪可憐。」麝月道:「別提他罷,一個紫鵑去跟林姑娘,到林姑娘病凶的時候,沒好沒氣的背地裡天天哭得淚人一般,林姑娘回家去了,紫鵑縮在園子裡頭面也不見。講到鶯兒,還沒有細細的告訴二爺呢。自從他姑娘死了,活脫又是一個紫鵑。二爺沒回來的時候還好一點,如今二爺回來了,他越發變的個不成樣兒了。」寶玉點頭歎道:「林姑娘一個紫鵑,寶姑娘一個鶯兒,都算難得了。」麝月道:「二爺既道鶯兒好,底下剛叫他來伺候。」秋紋笑道:「別說叫他伺候二爺,只怕掉個轉兒,叫二爺去伺候他,還得一天碰十幾次釘子呢。」寶玉道:「誰要叫他伺候!」說畢起來,把鏡子包了放好,一面取過表來一瞧,道:「時候不早了,再別說話罷。」
  麝月、秋紋兩個人過來服事寶玉睡歇。
  明日起來,先到賈母、王夫人處請了安。想起上一夜麝月的話,自己病後,果然也沒與紫鵑見面,後來他們哄我,說紫鵑送林妹妹靈柩回南去了,聽焙茗說起紫鵑沒有同他姑娘回家,還在園子裡住著。我要問問他,林妹妹到底怎樣回家去的,先前聽我娶了寶姑娘,他可說些什麼?人家哄我娶的是林姑娘,他可知道不知道?一頭思想,進園徑往瀟湘館來。各處屋子裡找了一會,不像紫鵑在裡頭住的,才想起黛玉回了家,紫鵑一個人自然不在這裡住了。此時寶玉心中雖明知花殘又放,月缺重圓,不久就要團聚。這所瀟湘館比先前到此祭奠,這一次情景自然各別,然室邇人遐,懸懸盼望。想到那幾年,一進屋門來,見了黛玉就有多少情談款敘,說不盡的綢繆。何不早早完我心願,又岔出寶姊姊這一番枝節,累我跑到大荒山,平白地落下許多抱怨?又呆怔的看了這屋子一回,轉身走出院子裡。
  聽得廂屋裡有人說話,寶玉煞住了腳,聽是老婆子的聲音,便走進屋去。兩個老婆子見是寶玉,在炕上連忙站了起來。寶玉便問:「紫鵑姑娘如今在那裡住呢?」那老婆子答道:「紫鵑姑娘是上年林姑娘起身回家這一天就搬出去住的了。」那一個老婆子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發糊塗,在寶二爺跟前混說話。紫鵑姑娘是送林姑娘靈柩回南去了。」這一個又道:「我不發糊塗,你才是在這裡做夢呢。如今皇上作媒給寶二爺娶林姑娘,天天大鑼大鼓在這裡嚷,寶二爺肚子裡怕不明白?你還記著上頭吩咐的陳年爛古話哄二爺嗎?」那一個聽了笑道:「我因是遵上頭的吩咐,怪怕你錯說了話我們擔不是,一時忘了二爺如今人家瞞他這些事情都已知道的了。」
  寶玉聽他們抬了一會槓,到底沒說到紫鵑住在那裡的話,便賭氣不再問他們,回頭走了出來。在瀟湘館門首站立多時,才往稻香村各處去一走。因李紈、探春都在王夫人處,惜春到妙玉庵裡去了,只有邢岫煙在屋裡,寶玉便會坐問起紫鵑。邢岫煙只得約略告訴了幾句,不便細說,寶玉才知道鳳姐帶了紫鵑到南邊,現留在林妹妹家裡,自然要跟著同來的了。便起身徑出了園子,到鳳姐處,見尤氏幫著料理瑣碎事務,寶玉上前與尤氏見過,說:「我回家因老太太叫靜養著不許出門,昨兒場事畢了,又到清虛觀裡去了一天,還沒過大嫂子那邊去呢。
  「尤氏道:「我時常過來見面的,你珍大哥那裡我也替你說聲,再消停幾天過去罷。」鳳姐接口叫了一聲「寶兄弟!你看珍大嫂子撩了他家裡的事過這裡來,忙得什麼樣的,還不先給他謝謝。」尤氏道:「我也不希罕寶兄弟謝,我等林妹妹來了和他算帳就是了。」一時說笑著,寶玉便問鳳姐道:「聽說姊姊帶了紫鵑去,沒見他回來,可是留在林妹妹家裡了嗎?」鳳姐道:
  「不留在林妹妹家,難道把紫鵑拐騙到別處去不成?」當下寶玉在鳳姐處坐了一會出來,便叫焙茗。因這一天不是焙茗該班,壽兒上來回道:「焙茗正和雙瑞在那裡拌嘴,這件事是焙茗的不是,二爺還得把他申飭幾句。」寶玉道:「他們鬧什麼?」壽兒道:「說了又嫌奴才搬嘴,偏袒了那一個。二爺叫他們自己來講罷。」寶玉道:「那麼你把雙瑞也叫了來。「壽兒去不多時,同著焙茗、雙瑞都上來了。寶玉問道:「你們為什麼吵嘴?」焙茗沒有開口,雙瑞先回道:「上年二爺畢了三場,奴才去測一字,拈了個『仙』字。那測字先生說是中的,今兒奴才和焙茗說他測的字不准。那測字的問明緣由道:
  「聽爺們的話,據在下的字,明明一個舉人要入山修行去的,還說不准嗎?』焙茗惱著測字的,先沒有講明,累他出去受了一趟苦,不許測字的在那裡擺攤場。奴才說,『你去問二爺的功名,他只就功名上講,後來的事,他又不是神仙,那裡知道!』把焙茗拉了回去,焙茗還不依奴才呢。」寶玉聽了道:「這原是焙茗多事。」隨把焙茗吆喝了兩句,叫壽兒、雙瑞自去罷。
  焙茗自知理虧,站著不敢言語一聲兒。誰料寶玉又有話吩咐焙茗道:「蔣琪官如今可還在紫檀堡住?打發個人去喚他來。「焙茗聽說到蔣琪官身上,知已把自己這件事撩開的了,因答道:「二爺記不得為了他挨過老爺一頓板子?這會兒老爺雖然管不到,底下老爺回來,有小耳朵吹風,查究出來,別說二爺要淘氣,奴才可再挨不起了。」寶玉道:「老爺回來也查察不到這些上頭,就是知道了也不用你著急,有我呢。」焙茗知道拗不過主人的脾氣,口內便應了一聲「是」,又回道:「琪官家裡離的不遠,奴才馬上打發人去叫他,但他常在王府裡伺候,在家裡住的日子少,二爺也是知道的。倘然不在家,別的地方可不能去找他,二爺別性急才好」寶玉聽了點頭無話,焙茗就一溜煙走了,不知蔣琪官來也不來,寶玉與他講些什麼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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